这种无意义的监|禁时间,差不多过了半年左右。
……不,也许还要更久一点。
夏油杰盯住漆黑的水泥天花板。
他没有刻意去算过自己在这里待了多久,只是一直发呆。
虚无的时间。
没有意义的时间。
从来没有意识到过的空白,充斥了他的生活。
把他关在这里的少女反倒显得很疲惫。
即使是笑容,仍然感受到她绷紧了脸庞与身体。
直到某天开始,她的神情稍微松懈下来。
“确认了九十九由基不会出手了,姑且算是危机解除了。”她这样笑着说。
她不再担心他的安全。
毕竟那些老东西看起来也没别的办法对付他。
“杰,我说你,也差不多该回复正常啦。”她无奈地对他问。“今天能放弃杀尽普通人的理想吗?”
“不能。”他平和地拒绝。
“为什么啊……”她对油盐不进的他,很烦恼地叹一口气。
然后只好继续把他关在这个地方。
这种怪异的关系就一直持续下去了。
她一直补充着这个牢|房的消耗物。
从各种不同的美食,到娱乐衣服,无论是什么样的生活用品都一应具全。
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她甚至搬来一盏日光灯,说这个会让他的作息和健康保持正常。
每天她都会坐下来,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最近,七海和灰原离开了咒术界,还送菜菜子和美美子上小学了。”她坐在一旁削着苹果说。
——我在想,差不多该离开这个狗屎地方了。
——特级只剩下一个,然后就只有我们,这种人手根本不合常理吧。
——这种地方压根不适合小女孩长大。
——菜菜子、美美子,你们去普通的小学上课吧,但是在学校用咒术绝对不行啊。
她覆述着七海的话,“一开始灰原想问她们要不要当咒术师的,但被七海一个手刀打断了。”
“说是想要菜菜子和美美子成长在一个比较安全的环境。”
他看了一眼她削出来的果肉……削得越来越精致了。
“那些家伙,变成可靠的爸爸了。”她失笑了一下,放下苹果递给他,“不过灰原说,等菜菜子和美美子长大一点,他们就会再回来……这样也好,不用安排人去护航了。”
——大概是老东西为了迫使她屈服,向其他人动手了吧。
所以七海他们变得忍无可忍,也不想拖她后腿,就干脆离开一段时间。
即使没有看到外面的情况,夏油杰也大概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
“杰,如果你答应我,放弃杀尽普通人的理想的话,那我就马上放你出去。”她蹲下来对他伸出尾指,露出一个微笑,“之后无论你要去哪里,我都不会再过问。”
“这个恐怕不能。”夏油杰这样平和地回答。
她一如往常的询问。
他也一如往常地淡淡拒绝了。
夏油杰靠在墙角移开视线问。“天天都问这种问题,你不会厌倦吗?”
“倒是不会。”她站起来说。
——奇怪的是。
她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松了一口气。
就像庆幸他不打算离开似的。
但随着时间过去,她的神情越来越疲倦,眼下的黑眼圈也渐渐深起来。
地下室放着时钟,他就数着她出现的时间。
从晚上的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一点。
她出现在地下室的时间越来越晚。
有时候甚至整天都不会出现,只是在早上的时候进来看他一眼,然后又匆匆忙忙地出门。
“你为什么每天都要赶回来?”即使是他也忍不住问出声。
无论多少次出差,还是多少项任务,她都会当日回到这个地方。
——这种做法并不理性。
“因为我看到杰的时候,会感到很安心。”她的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快要睡着了,“……有人在某处等着我,这个想法莫名的令我安定下来。”
他浑身精力充沛,反而是她看起来很憔悴。
这样看,都不知道是谁囚禁谁了。
这样下去,不用任何人出手她都会倒下。
然后有一晚,她回到关着他的地下室时,果然看起来撑不住了,毫无防备的睡在沙发上。
夏油杰上前,低头看着她脆弱又疲惫不堪的睡脸。
——真可怜。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真正脱下所有防备倒在他面前吧。
如果是现在的话……
他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手心感受到无知无觉的脉动,只要捏下去,他就自由了。
他会奔去追求他的大义,她再也妨碍不了他。
但是……
“果然还是薄荷好吧”、“杰!”、“为什么不带我去,我能帮忙!”、“难道所有事情都一定要有意义才能做吗?”……
回忆的碎片蛮不讲理的占据了所有的思绪。
那些神态与细微的表情,逐渐与那个每日相处的人重合,变成眼前的人——疲惫沉睡的少女。
连她的脉动都像一下一下的亲吻他的手心。
夏油杰维持了这个姿势很久,还是慢慢松开手指。
她是有价值的、拥有咒术天赋的人。
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死在他手上,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是咒术界唯一的顶梁柱了。
不可以。
唯独她,绝对不可以杀害。
他生生把手收回去,低头看着她无知无觉地睡觉。
她累得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过分宽大的高专的制服披在瘦削的躯体上,像小孩子穿大人衣服似的,躯干和袖子都是空荡荡的,像只剩下一排瘦小的骨架。
以前的时候,她有这么瘦吗……?
对了。
假如他真的叛变的话,她往后的几年、十年、甚至有生之年……都会独自过着这种疲于奔命的生活吧。
高专的制服也深色了一大片,看起来是被血染红了。
虽然她的呼吸这么平稳,大概率已经自己治好了。
但万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掀起了她的衣服,低头查看伤势。
入目的小腹只有一片光滑的皮肤,没有伤口。
“呼……”
他放下那一片破破烂烂的衣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松一口气。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他不由自主的问。
“只要你不偏离正确的道路。”她模模糊糊的嘟哝了一句。
正确?
在她看来的正确,恐怕与他心中的已经相隔甚远了吧。
只有作为同伴的咒术师才是他在乎的,其他没天赋的普通人一概都是不值一提的猴子,而人类不应该为猴子牺牲。
——这就是他的主张。
而她……太心软了。
就像她的睡脸一样柔软。
他伸出手背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平稳的呼吸,疲惫的身躯。
连□□都因为她的心软而显得半吊子。
看看这个地方——
堆满了
柔软的被铺、美食和游戏机。
就像把牢|房装饰成休息的地方。
时不时就偷偷瞄看他,小心翼翼的,希望他回心转意。
“你就是一个笨蛋。”
夏油杰叹息着对她说,尽管沉沉睡着的她不会听到。
现在趁着她虚弱的时候,困住他的咒力锁减弱了。
夏油杰闭了闭眼睛一用力,手上的咒力锁就被应声震断。
居然连关他的力气都用尽了,到底有多拼命啊。
他向着地下室的大门走去。
但离开的步伐,却没有想像中的干脆,甚至连抬腿都在犹豫。
……如果连他都丢下她离开,她会真正被击溃吧。
这张脸会染上悲伤与忧郁吗?会再也露不出可爱的表情吗?
“杰?杰!”
——只是这停滞不前的一瞬间,她就醒过来看到断链,像受到惊吓似的到处找他。
“什么?”他在门前应道。
那双像榛果一样的眼眸还带着睡意,睡得凌乱的头发翘起了一边。
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这副模样有多惹人怜爱。
彷佛意识到咒力用尽的自己,无法阻止他。
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惶然不安,只是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角。
夏油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意欲挣开她。
——糟了,这下他是输了吗?
他甚至能冷静的分析。
但是要他放弃理想留下来,她可不能是一副从容的模样。
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你既然不小心把咒力用尽了,就应该看到这个结果吧。”夏油杰只是淡淡的说。
她的表情果然带上了懊悔和难过。
看起来像在内心责怪自己的不小心,但她似乎从他没有立刻动身离开的动作察觉到什么,轻轻贴在他的后背。
“杰。”
“我杀人了,用力量强迫别人低头,也做了很多不想做的事情。”
——不熟练的,示弱的姿态。
相比起任何时候,都要更贴近真心话。
“我已经快要分不清楚自己是谁了。”她的声音很低。
这段时间,她从来没有提过自己为什么变得这么忙碌与疲于奔命,但他从细微末节的话语感受到,她大概是为了他,跟上层有点撕破脸皮了。
再加上七海他们也离开了。
“杰,我只有你了。”
“只有你,能看到真正的我。”
“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只要你还在这里看着我,那就足够了,我没有别的怨言。”
“所以……不要走。”
他如愿以偿的听到她绝望的恳求。
既然她是如此的需要他,那他就有理由继续当咒术师。
【总之,做好现在力所能及的事情吧。】灰原爽朗的脸在脑中浮现。
——是遥远到不可实现的理想,还是眼前的人。
天平终于开始倾斜。
这道本该答得干脆的选择题,他想他得改变答案了。
“如果你先离开了呢?”他平静地询问背后的她。
她似乎愣了一下,“我不觉得会有那么一天。”
“因为身上的束缚,我到死都会被绑在咒术界。”她低声的说,“假如真的活着离开,大概就是我丧失所有价值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就是没人要的式守更纱了。
不再被任何人需要,也没有可以回去的归所。
“如果真的有那种时候的话。”她的声音很轻,就像所有都不再在乎,“那我任由你处置好了。”
他转过身,抱住
她微笑了。“嗯,那我就不会走。”
……一直,陪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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