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既也想当一个愚笨的人,但他不是。早到琮玉吻他以前,他就隐约知道她想要什么了,那一截截反骨里的心机,在他眼里一览无余。
小女孩根本不懂怎么掩饰自己,喜欢都藏在眼里,看向他时,不免欲望太多。
他装作不知道,想骗别人,也想骗自己。
因为那么多需求,唯独没有爱情,既然注定辜负,那就早点来。他也不想她再因为他一个妥协就得意起来,总这样给自己希望,日子越长,越难割舍。
他再回到包厢时,琮玉就站在话筒前,一伙人围着她起哄,让她唱段沙家浜。
她声音拔高:“别扯!戏腔的歌曲可不等于戏曲。”
二十四的男人喜欢她,可能是没见到这么有灵气的女孩,望向她的眼神很不青白:“那你唱一个呗?”
“听我唱要买票,白嫖不行。”
琮玉下巴要仰到天上去,看起来就好像一点都不难过。
陈既,一个男人而已,男人又不是稀罕玩意,这就有一堆现成的。他能在卫生间跟人亲嘴,她也可以在包厢里跟人亲啊,反正也早没初吻了,再亲那不随便来?
男人还望着她:“那你说嘛,一张票多少钱?”
琮玉坐在升降椅上,握着话筒,笑着说:“反正一万块钱是不行的。”
曾经陈既要用一万块钱把她送回北京,她要让他知道,一万块,屁都买不到,他觉得她不值钱,那就打他的脸。
酒精在她身体里喧嚣,陈既亲常蔓的画面在脑海翻来覆去地放映,她快坚持不住了,但她不能停下来,那样她会特别像一个笑话。
她一定要把“不在意”这场戏演好,哪怕今天演完,明天就去死呢?
ktv里光怪陆离,琮玉被眼泪洗过的脸更明艳动人,这里没有一个女人有她这样纯然不加雕琢的美貌,她何止是大剧院里的一支玫瑰,她也可以是雪域之中悬崖之上的百合。
常蔓回来得晚一些,进门时,青白射线正好投在琮玉的脸上,卓然令一切都黯然失色。
她又看向陈既,他很冷漠,一如她想,好像真的不心动,但真的会有男人对绝顶聪明又恰好漂亮的女孩的喜欢,不以为意吗?
琮玉假装很风情,就像常蔓那样拨弄着头发,但她只是青春正好的女孩,她学得再像也只有九分,总有一分是高傲的她自己。
“我卡里有六万,都给你,你跟我交朋友吗?”二十四岁的男人借着酒精壮胆,把一张卡递给琮玉。
包厢里一阵起哄声,比刚才玩游戏的时候热闹多了。
琮玉捏着这张卡,轻蔑的余光扫量着他:“你是说男女朋友?”
男人被推搡到琮玉跟前,花里胡哨的灯光下他很腼腆,这么冷的天,鬓角都是汗。
琮玉歪着头,那么漂亮:“你喜欢我?”
“说啊老秦!快说喜欢!”
老秦脸都红了,扭头骂他们:“别瞎起哄!那不得从朋友开始做吗?一见钟情那钟的都是脸,显得我太没诚意!”
“好家伙,说得好像从朋友开始做这词儿人家听不出你的弦外音,你有几道花花肠子早被那六万块钱暴露了!”
女人虽然起哄,但也还是让琮玉擦亮眼睛:“妹妹考虑好了,女人不为了男人活。”
男人们不爱听了:“又不是我们男人给你们送温暖的时候了?”
说话的女人没搭理他,扭头问颂雅芝:“雅芝那男人不是万中无一?不还是垃圾东西一件?咱们私底下说,他那犯罪记录攒攒能烧炕了,光替罪羊就找了一个连了吧?”
“那也不能因为一个打死一筐啊?”
有女人说:“男人是什么?男人是一件工具,分为提款机和按摩器。”
还没等男人咂摸出滋味,表示不爱听,颂雅芝就说了:“钱可以自己挣,按摩器也能自己买。”
有女人接上:“好多档呢?还能自己调,不比男人有用的多?”
“那是,不然遇到个三分钟的,烦都烦死了。”
“三分钟还好,有些啊,都没三分钟。”女人有苦水急着倒:“当我一个人可以满足我向往的生活的全部条件,男人只能成为我的拖累。”
“就是你们这些高知女性太多了,现在的光棍儿才越来越多。”男人很理解她们一个人生活的舒适,但毕竟是男人,不可能跟她们一头。
“能成为光棍的都是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你满世界去找,那些尊重女性、体贴人的男人,你看看他们光棍吗?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虽然我也是男的,但认同这个观点。”
……
大伙儿闹着、笑着,谈论着风花雪月,交流着人生经验,火热的眼神和露骨的语言交叉碰撞。
琮玉也在笑,胃里却在翻江倒海。
她一直很聪明,知道当着人表现出来的聪明,其实是种炫耀。
她不止一次在陈既面前卖弄她的小聪明,就是想听他的夸奖。
叫做老秦的男人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眼神还在她身上,那么浓烈的感情被他凝聚在眼睛里,她忽然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被酒精架到了她的面前。
但无论有多少真心,她都觉得他恶心。
怎么会连陈既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呢?
她也觉得自己恶心,再怎么把情场高手装得入木三分,也还是纯情的只喜欢陈既。
她只想给他唱歌,被他带回家,躺进他的怀里……
男人把手伸向她,声音不大,几乎要被开怀聊天的人们吞没:“那什么,要不,咱们合唱一曲?”
大伙很给面子地停下来,劝琮玉擦亮眼是一回事,起哄凑成一段佳话又是另一回事,并不冲突。
反正人们总是双标,任何坚定不移的时刻下一秒都是推翻这份坚定不移。
“合唱一曲也行,这件事可以考虑!唱情歌吧,流行的,你们年轻人不是一郁闷就拿个手机听情歌吗?检验歌喉的时候到了!”
“不要紧张哦,咱们这个年代牵手不代表结婚。”
琮玉低头看老秦的手,手也不如陈既的好看。她在心里没礼貌地把他和陈既比完了,结果只传达给大脑一个她有多不争气的讯息。
她真的只能看到陈既。
只能。
她刚把手放上去,陈既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打断了她的动作。
音乐还在播放,灯光还在人脸上表演,人声却都静止了,所有的眼睛都看向陈既,仿佛他一直没在这里,是突然出现的。
琮玉心一直跳,就没缓和过一秒,被陈既拉住手是该更快的,也确实更快了,但他吻常蔓的画面也更具体了,她只想吐,于是再心动也还是违心地甩开。
她觉得,爱可以,但得要脸。
陈既攥得很紧:“回去睡觉!”
琮玉仰头看他,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语气还是要逞强:“你谁啊?凭什么管我?”
老秦愣了几秒,缓过神来,酒精让他变得勇敢,竟然拉住了陈既:“既哥,你别这么拽她,等会儿拽疼了……”
陈既回身就是一巴掌,打得老秦双脚连着后撤,后腰磕到了茶几上。
“滚蛋!”
有人把音乐关了,现场更安静了。
常蔓靠在柱子上,手里是刚才从茶几上摸到的不知道是谁的烟,点了一根,熟练地抽了一口,左手托着右肘,风情在她翻涌的发梢、吞吐的烟雾之中。
她看着陈既和琮玉谁也不退让的画面,心里堵塞,却没介入,只当做一个旁观者。
老秦扶着腰站好了,皱着眉、眯着眼看向陈既:“既哥你怎么了……”
陈既从琮玉手里把他的卡拿过来,扔在他脸上:“拿俩钱就想占便宜?滚他妈蛋!”
琮玉冷笑,要不是刚才男卫生间里那一幕太扎眼,她又要得意忘形,忘了他根本不喜欢她、她只是战友女儿这个事实了。
她一点一点挣开他的手,走到老秦跟前,蹲下来,扶住老秦的胳膊,仰头看着他:“你是不是对战友的女儿管得太宽了?我就想让他占便宜,你管的着吗?”
陈既脸沉得可怖。
琮玉还攥住老秦的领带,问他:“你想不想亲我……”
老秦酒醒了,知道琮玉醉了:“你是不是喝多了……”
陈既两步走过去,把琮玉拎起来。
琮玉甩他的手,甩不开:“你放开我!有病吧陈既!你凭什么管我!”
陈既停下来,却没松手,只是问:“你喜欢他吗你就让他占你便宜!”
琮玉心里又一疼,这次好疼,更疼,眼泪来得更快,更汹涌,哭着哭着她又笑了,开怀大笑,竖着的一巴掌打在陈既正脸:“我他妈喜欢你!”
“有用吗?”
“有用吗陈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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