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徒为又出门去找米安和段修远。
离开时还跟宿配打了声招呼,以免这人又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她。
就是不知他又怎么,往常说话都坦然地看人眼睛,今天却低着脑袋扭扭捏捏不和她对视,徒为没在意。
米安和她哥都在殿里,她说那包花茶很好喝想管她再要点,米安高兴得笑颜如花,让她等等便起身去了灶房。
“小妹你来得正好,过来看看这个。”段修远悠然自得地翘着二郎腿,把她招到面前,将手里的卷轴给她看。
那卷轴是某种法器,上面用淡色光芒勾勒着一个男子的身影。魔修,五官凑合但脸上长着各类菌子,凑近了看不是什么让人愉悦的画面。
“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段修远道:“这魔修是魔殿里不小的官,修为也不低,还被陆邪心赞过几句身手了得,肯定能护你周全。小妹你要不考虑考虑?”
他像在推销什么商品似的,徒为反应了两秒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脸立马冷了:“这是魔修,你想什么呢?”而且她也不需要什么护她周全的人。
“是是,我知道,肯定是凤千藤那厮天天跟你讲什么‘魔修天生坏种’吧?”段修远道:“他说得或许没错,但不是所有魔修都是那样。”
“比如说?”
“比如米安啊。”指了指灶房的方向:“她又给你包花又给你沏茶的,你觉得她跟那些魔修是一样的吗?”
徒为没答话,但看表情就知道她考都没考虑过。
段修远也不是非要急于这一时,小妹还小,说不准压根不懂情情爱爱,这你的事了。说说凤千藤的。”
那卷轴上的人影一换,这次变成了一个女魔修。
异化程度没刚才那个魔修严重,起码脸上看不出什么,明眸皓齿,樱桃小嘴,是秀美那一款的。
“如何?我让米安给我参考了一下。别看凤千藤整天冷着张脸脾气差得要死,说不准就吃这种类型!”
吃个屁。
到了这个节骨眼,徒为是知道她哥闲得够无聊了,没事开始当媒婆可不是无聊透他是我的。
“怎么了?徒为不喜欢这个吗?”米安重新包好了花,从室内走出来:“这姑娘是我昔日好友,是修罗将军陆邪心的妹妹,不管论家世还是论性格,都无可挑剔。放心,我会让她保密。她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这口吻宛如早就知道凤千藤是男人。不用想,只有可能是段修远告诉她的。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接收到徒为的无言信号,他回了个“米安不是外人吧?”的茫然眼神。
“这事其实是我主动提议的。”米安拉开椅子坐下:“我就直说了吧,现在的仙魔之战,仙门一盘散沙,早就没有胜算了。就算你们潜入进魔殿,也只是垂死挣扎。”
她这两天根本没提过一句有关战局的事,徒为就当她是被幽禁太久不问世事,眼下毫无预兆甫一开口,她一下子戒备地寒了眸光,倒是米安微微笑着:“别紧张,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所以我才提议,仙门和魔修可以就此缔结婚契,让这场争斗有一个和平的结局。”
“现在这局面不可能和平了。”徒为冷笑:“如果缔结婚契有用,你会被魔神幽禁在这儿?”
对面先窗纸捅破她也不装了。
米安脸色一顿:“我不是被幽禁,是在给我爹一个考虑的时间。”
“他忌惮的无非就是两大仙门后裔的力量,倘若这两个人都能和我们缔结婚契,愿意主动接受幽河地底的一半血脉,那我爹应该也会考虑给仙门留一条活路。”
“徒为,这不是我们在求你们,仙门已经和败了无异。我为修远,为你考虑,所以才有了这个提议。”
“明日就是我的生辰,到那时我可以堂堂正正走出幽禁之地,再跟我爹谈一次。只要凤千藤答应,那这事就一定不是奢望。”
她站起身,将花包递给她,目光坚定,口吻温柔如春风拂面。
“你认真考虑考虑。”
“为了仙门,为了所有人。”
“傻子才会答应。”回到寝殿,说完始末,凤千藤撑着下巴毫不留情吐出一句。
徒为:“……”
“小宝不会被说动了吧?”他问。
“怎么可能。”她道:“我只是在想,我哥在旁边也听到了,但一点反应也没有。”
“被爱情冲昏了头的蠢男人罢了。你要先做好他不会帮咱们的心理准备。”
不帮倒无所谓,怕的就是会反过来刀剑相向。
据说以前的凤千藤和她哥比试九十九次,能赢个七十来次,是让人咋舌的强者。
现在……她瞥了眼腰间的剑,不知道真的打起来,她又能赢她哥几次。
“刚才,米安问我,我表面上答应了。照你昨天说的那样。”徒为道。
昨天,凤千藤说他怀疑段修远身上有什么古怪,但那两人整天窝在殿里不出门也不是个办法。更别说尤米安好像看得很紧。
徒为今天过去是想试探出一个机会。
要是她哥其实是被施了什么奇怪的咒法才成了这样,那就可以避免冲突。
“挺好,可以利用利用。”凤千藤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站起来。
“你有什么计划吗?”
“算是吧。”他道:“她说的那个姑娘什么时候来?”
“……申时。”
“那还有两个时辰。”
凤千藤走过去拉开衣柜,里头只放着几件凤里以前穿的袍衫,小了一号,穿凤千藤身上不怎么合身,而且那些都是男装。
徒为本来还在心里暗暗为凤千藤要和人“相亲”大醋特醋,就算那只是计划的一环也有够让她不爽很久。
现在才反应过来,米安说会想办法让那姑娘也可以堪破变形咒诀,既然如此,凤千藤就不是凤里了,身上那件女装也会被看见。
“……你要换男装?”徒为问。
“好歹是以缔结婚契为前提的。”
说完,后面静了几秒,突然从旁飞来一股力气将他面前的衣柜砰的关上,狼崽背抵住柜门,表情像生吃了几个人一样凶恶肃然。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凤千藤的思维跟她的思维恐怕有极大差别,他觉得这是计划,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毕竟米安那边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徒为就觉得:凤千藤恐怕生涯第一次穿男装,没便宜自己,便宜给个外人,这已经不是吃吃醋就能算了的事,这是倾家荡产的血亏。
“反正不行。”她撇着个嘴:“多亏我哥是个大嘴巴,她们都知道你男扮女装,那你穿女装去不也合情合理。”
凤千藤眯眼盯着她,也不知想到什么,翘起嘴角笑道:“好吧。”
狼崽莫名就被顺了毛,心情才算好了那么一点点。
之后她出去吩咐宿配,让他出城去找沈心泉,没把始末说得很明白,只跟他讲了要干什么,宿配虽然一头雾水还是点了头。
接着便到了午后申时。
魔修平均寿命比仙门修士长,但会因为异化承受剧痛,很多魔修都活不过十岁就要嗝屁,所以他们虽然活下来就能活很久,但在数量上并没和仙门拉开太大的距离。
陆邪心这个妹妹据说幼时就差点一命呜呼,是他在魔神跟前长跪不止地恳求,魔神才特例救了他妹妹一命。
有此前因,陆邪心对这个妹妹极度宠爱,几乎有求必应。
按米安的话说,如果她执意要和仙门之人缔结婚契,陆邪心不得不斟酌一番。
幽河地底两个掌权的人都被牵制,这事就并非不可能。
她口吻颇有自信。
“也许你对魔修抱有偏见,但希望你相信我。我和阿香都是真心想要让幽河地底和仙门和平共处的。谁也不想再看身边人因为战争死去,你也是,对吧?”
徒为那时的确没能反驳她的最后一句话。如果没有争端,她哥、凤千藤,还有山喜,都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凤千藤对此没说什么:“你如果有那么一点动摇,信信她也无妨。但只能信一半,另一半,时间会告诉你答案。时刻保持一半的怀疑,恐怕是在这世道不丢失自我也能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这是凤千藤第一次跟她说这样的话,徒为想起之前山喜那件事,她一直以为他肯定认为她错了。
“你不觉得我很天真吗?”她问:“山喜那件事也是。”
“这世道有太多比人命更重的东西,真要算下来,倒没什么人会选人命,我或许也不能。”凤千藤弯弯眉眼:“那这样就叫不天真吗?”
他不再说,说教属实不是他爱干的事,抬头想看看墙上的时刻,被扑过来的狼崽抱进怀里。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他颈窝深处,她箍着他的脊背低声念叨:“要命……我好像更喜欢你了。喜欢得要死。”
“?”
刚才那话哪里有让人春心澎湃的要素?
“不过该骂的时候我还是会骂你就是了。”他懒洋洋挑眉。
“……”
之后传闻中的陆石香总算来了。
和卷轴上的模样一样,是会让人不禁想感叹“这哪儿是魔修啊?”的秀丽面貌,行礼作揖时的动作柔顺轻盈,跟她那个满身血腥气的哥哥大相径庭。
她也够胆大,身边一个侍女帮手也没带,说这是自己的诚意。
“……我都听米安跟我说过了。”
她抬头望向眼前惊为天人、从来只在各类了不起的传闻里听过的人,粉嫩的唇微抿带出局促。
“幽河地底和修真界都无人不知的天才,风家的‘公主’,竟然是男人。其实我现在都不怎么相信……”
忙道:“我不会告诉别人,我和米安早就想结束这场无意义的争斗。所以……怎么说,其实,您会答应我真的很受宠若惊……”
她有一边眼睛的瞳色闪着淡淡的红,上面是米安用自己的魔神血脉缔结的一道法印,可以让她由此媒介,短暂地堪破变形咒诀。
她指着眼睛似乎想说这事,又因为紧张怎么也没说出口,只有一张小脸红霞渐生,站立难安。
这一幕全被徒为站在暗处尽收眼底,足尖有一搭没一搭踢着旁边的墙柱,想起刚才凤千藤跟她说:“你最好别跟来,要跟来也别被发觉。出了城直接去找沈心泉他们汇合。”
徒为脸色更臭,凤千藤这人确实出厂自带魅魔buff一样的,长得好性格更好,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但这感觉就跟私人物品被人随意触碰,虽然他不是物品就是了,心里默念两遍“虽然他在礼貌温和地跟相亲对象说话但衣服下面全是我的吻痕”,方才收住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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