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殿占据幽河地底中心的大一片区域,除却主殿偏殿等等宏伟建筑群,下面就是搭建在死亡沼泽上的城下区。
死亡沼泽可以吞噬万物,这些力量微薄的石块全靠魔神赋予力量才能像这样屹立不倒。要是魔神死了,幽河地底将会彻底化为沼泽之地。
如今还是下午,城下区热闹非凡,战事不如以往那么激烈,许多魔修都被放了回来,包括沈心泉等人假扮的魔修也是,不用像在兵营时一样操练,他们该吃吃该喝喝,等待段队长从城里传来指令。
宿配穿过城门和重重长桥,进入城下区找到紫霄宗众人时,他们正围在铁匠铺里帮忙打铁,有几个做累了在旁边偷闲,俨然融入这古怪的异界。
“有任务。都过来听我说。”
“任务?真假的?”修士们兴奋跃起:“终于来了。早就不想打这劳什子铁了。恶心死。”
他们在打的是宿配在魔殿里见过的铁柱,上部有特别的设计,用来挂修士尸体聚灵的。
“沈队长呢?”宿配环视一圈:“还有杜异也没看见。”
庞金良满脸碳灰,边擦边道:“沈队长那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本来就心情不好,这里又到处都是魔修,她闲着更难受,当然是出去打探情报了。至于杜异……”
“喝酒去了吧?”
“嗯,肯定喝酒去了。”
“算了,少他们两个也没差。”宿配就没指望杜异,天生就是个自由人,除了徒为应该没人使唤得动他,有时间找不如赶紧执行任务。
“我们的目标是一个魔修,修罗将军的妹妹。你们师姐一会儿会带着她从魔殿来城下区,我们趁她不备将她擒住。”
这任务乍一听好像不难,但,修罗将军这名号出来,众人纷纷想起之前在营地里遭受的非人待遇。
“真假的?陆邪心的妹妹?!”
“陆邪心恐怖成那个样,他妹妹起码也有一半恐怖吧!”
“要不还是等沈队长和杜异回来?就凭我们……”
“问题不大。”另一道声音外头传来,众人回头,激动起身:“段队长!”
徒为的身份印其实不能离开主殿,好在尤米安为了展现自己的诚意,给她多加了一道可以出城的法印。
弄不清她的真心,所以他们才更需要主动出击。
“陆石香幼时因为异化差点死过,陆邪心从没让她上过战场,就算有能力也打不过咱们。还是说你们在边界地四年的经验加一起比不过一只魔修?”
凤千藤时常对她用的激将法很管用,修士们立马燃起怒火:“绝不可能,看我们直接给她斩于马下!”
“是抓。”
众人打了一天铁身上都灰扑扑的,擦衣服的擦衣服,抄家伙的抄家伙,像被关了一年终于能被放出来跑跑马儿。虽然他们都比她年长,但此刻又像一帮孩童。
“不过,凤师姐原来并没有倒向魔修啊……”
“我就说了不可能!你们还在那哭,还盘算着要对师姐下手!”
“呸呸,什么下手,我们说的是要把师姐绑回仙门看看她是不是被魔修蛊惑了好吧!”
“反正师姐果然不可能背叛咱们,都怪你们昨天东一嘴西一嘴的瞎猜,把沈队长都气走了。”
“但不对啊,既然如此,师姐在魔修营地时为什么要那样对咱们?”
“是因为觉得你们也该独立行走了。”徒为在旁边冷不丁插话。
众人愣在原地,很茫然。
什么叫……‘独立行走’?他们一直都身强体壮没缺胳膊少腿,很独立行走啊!
“意思就是你们很烦不想再给你们喂饭了。”
众人:???!
“我们才没……”
“唰”
徒为的剑从鞘中拔出一截,雪亮的剑光让众人哑住,她接着道:“凤千藤不可能管你们一辈子,跟他有没有修为无关。你们不成长,那就永远不是独当一面的修士。”
“…………”
这句话,的确是正论。
但谁也没想到会从那个徒为嘴里说出来。那个,徒为。
刚来边界地里冷着个脸写满“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上前搭话最常被回的一句是“关你什么事?”,和师姐兵刃相向,一意孤行带走山喜和吞噬魔,的徒为。
而且她还是段师兄的妹妹,年纪再翻个两倍估计都没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大。
这样一说,倒更像她是大人,而他们成了小孩。
好、好感动!
“呜呜,师兄你看到了吗,你妹妹长大了!”
徒为:“……”好烦。
“但段队长说得没错,我们在边界地时没有师姐师兄也走到如今的这步,难道只是因为师姐回来了,我们反而又退步回去了吗?师姐看到我们这样,当然会是那个态度了。”
庞金良道。
“所以为了不让师姐失望,为了给仙门最后的生机,今天这个任务,我们一定要好好干。就像在边界地时一样!”
他一番话搞得死气沉沉的修士瞬间热血沸腾,徒为和他看过来的目光对上,他道:“上次在沼泽地,真的谢谢你,段队长。”
“哦。”徒为不知作何反应:“没事。”
宿配:“所以你们还要演讲多久?没时间了。”
庞金良:“你真的很不会读空气诶。”
话分两头。
沈心泉从魔修群集的一座饭楼出来,依旧一无所获。
这些底层魔修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大半人连魔神长什么样都不清楚。
他们说有资格谒见魔神的只有修罗将军那个等级的魔修。
忧心忡忡想着公事,另一件事也在脑中阴魂不散。
凤师姐……
师姐真的倒戈了吗?她就这么没用,这么让师姐失望?
紫霄宗弟子昨天还说如果实在没办法,任务失败,起码要把凤千藤强行带回仙门。但那也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
她算是在紫霄宗内和凤千藤关系最好的弟子,为此还在心里暗暗窃喜,师姐那么厉害的人唯独对她多有照顾,说明什么?
说明师姐更信赖她,说明她很强。
强者才能入强者的眼。
这就是修士的存在价值。
沈心泉一直以此为自信,才敢在师兄师姐出事后自告奋勇来当这个队长。
可现在她的信心来源正在摇摇欲坠,不,是已经全面崩塌。
想着事,不知不觉行到城中河湖畔边,这里人烟稀少,又栽了大片大片的暗色灵植,被风一吹就荡起暗灰的涟漪,倒很适合她伤春感秋。
“……真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仙门原来和幽河地底差这么多。”
桥上有少女的声音,银铃一样飘过来让人有些在意,沈心泉抬头,正好看见她转过去面对那人笑,而那个人,要是她眼睛没出问题,分明是凤千藤。
“我从小就很少离开魔殿,到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这片城下区……至于仙门,都是听我阿兄跟我讲的。他说那里很美,有阳光、有山川,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妖兽。我说我很想看一看,他却说,等魔神大人占领仙门,就可以带我去看。”
“可……可我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少女柳叶眉微拧,伤心得好似要落泪:“我不想有人受伤害。倘若魔神大人真的攻占修真界,那些阳光山川肯定也会毁坏。那样再怎么看都没有意义了……”
抬头看向他道:“尊者会觉得我这样很不像是个魔修吗?”
魔修。
沈心泉捕捉到这个词。
那少女果然是魔修。
可师姐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还告诉她有关仙门的事?
为什么……?
她咽了口唾沫,就听凤千藤隔着半条湖畔传来的声音温润带笑:“怎么会?哪里都有坏人和良善之人。”
陆石香眸光闪闪,双颊更红:“那……您觉得我配得上和您缔结婚契吗?您愿意吗?”
凤千藤收回望向湖面的视线斜过眉眼看她,好似是某种打量,她紧张得握拳于胸口:“我知道您在修真界是很了不起的人,还有米安的那位未婚夫也是。可惜魔神大人没有第二个女儿,只能便宜了我这种人。但这绝不是我们要轻视您……您……”
就是现在。
徒为在远处恨恨踹了脚树干给藏在四下各处的众修士们打手势。他们跟踪了小半个时辰,早就一路分散开来藏在了四面八方。现在的陆石香无异是大网中的一条鱼。
根本无处可逃。
庞金良离得最近,他修习的迅捷剑法,轻身心诀,进展顺利,都不需要第二个出手他就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这魔修擒住。
“——凤师姐!”
可他出手的前一刹那,沈心泉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
握着剑,手还抖,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凤千藤。
事发突然,陆石香愣住,他也有点没想到,但稍一看沈心泉的表情,就知道她恐怕对这计划不知情。
“她是,魔修?”沈心泉剑尖直直指向陆石香,陆石香恐惧地往后退,凤千藤稍稍往前一步把人挡在身后,这举动让她脸色唰地紧绷,说不出那是愤怒还是悲伤,复杂重重。
“师姐……你当真和魔修为伍?就因为我……让你失望了?”
凤千藤面不改色,没答话。但对她而言跟默认无异。
“……”她难以置信,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艰难出声:“我知道,是我从小愚笨,明明有那么好的血脉,却只能在宗内混个中等弟子。我垂头丧气,师姐却说我并非天资欠缺,是时候未到。”
“你知道这话给了我多大的鼓舞吗?如果那时你没有对我说那话,我或许已经自暴自弃,变成个比现在还要废物的修士了。”
“结果到头来,师姐说的话只是恭维的托词?”
“根本不是时候未到,是我果然愚笨不堪……”
“师姐对我失望了……我知道,我这样的人终究一生碌碌无为。师姐之前让徒为来替我分担队长之职,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分担,是想让徒为来当这个总队长吧?”
“等她彻底成长、能胜任这个责任后,我就没有用武之地了……”
“毕竟我看得出来,师姐对徒为跟对我们,完全不同。就像你当初在宗门时对我也很不同一样!”
她几乎是嘶吼,没想哭但眼泪莫名淌下来,不等凤千藤回话就一收剑扭头奔跑离去。
徒为回过神:“愣着干什么,上!”
修士们如梦初醒,飞身而出将陆石香堵在桥上,徒为本以为她会反抗,但提剑上去只被她踉踉跄跄避开几步就轻易擒住了人。
“你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她能堪破变形咒诀,所以知道这些人根本不是魔修,被绑了手脚还在惊慌失措地小幅度挣扎。
徒为冷道:“不想受伤就老实点。”
她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中了圈套,错愕地去看凤千藤,以为他会救自己。
“要委屈小魔修你在城下区呆一晚了。”可对方连看都没看她,淡淡的声音,哪里还有半点刚才的温柔。
“徒为。”
“什么?”
“你看着这魔修点,我去找沈心泉。”
说完他就走了,徒为听了刚才的话,知道自己去了可能会让局面更糟,难得做了回成熟大人目送他。
后面的修士将陆石香扛起来,准备把她放到藏匿地点。
她一个魔修连几根绳子都挣脱不开,不再挣扎,安静得让人觉得诡异。
徒为道:“我跟尤米安讲过会晚点回去。她还忙着明天生辰礼呢,不会察觉到你出事了的。”
“不,我不是在想米安会不会来救我。”陆石香的声音平稳:“我只是在想,你们要怎样才会信任我。”
“信任你?一个魔修?”庞金良笑了声。
“我知道你们不会相信我,因为我是魔修。魔修天生坏种,所有人都这么说。我不会委屈,毕竟我的同族的确做了过分的事……”
她道:“可是,并不是所有魔修都是这样。真的有魔修是想要让两界和平的。我和米安,都是。”又苦笑:“所以我不会反抗,你们想怎么样都行,只要能相信我。”
“……”修士道:“怎么办,她好像挺真诚的?”
“闭嘴,没见过女人是吧!”
“才不是,我就一说嘛……”
说是藏匿地点,其实也只是修士们在城下区的临时据点,平时就他们住,不会有外人来。把人甩进去,庞金良拍拍手里的灰尘:“段队长,现在怎么办?”
“把人看好了,等明天。”反正有宿配在这里守着,妖兽感官灵敏,她不可能逃得掉。
石像老爷子好像睡醒,用神识跟她说:“你们这样不麻烦吗,直接吞噬了这魔修的魂魄,你不就可以变成她去跟尤米安套话?”
这也是一种办法,而且更简单快捷也说不准。
但凤千藤说她可以信一半疑一半。
疑的部分,她已经像这样把人抓住关了起来。
那相信的部分,起码就是暂时不取她性命。
“等有确信的证据我当然会下手,少来指挥我。”
石像老爷子:“好好好,小宝叛逆期了,不听祖宗的,只听嫂嫂的话了呗。”
“闭嘴。”
紫霄宗众人都挺担心沈心泉,但凤千藤既然跟去应该不要紧,反正只是个误会。
徒为却不觉得是单纯的误会,看那说法,自己这队长的头衔是凤千藤的意思,而沈心泉从那时起就内心有点想法了,今天的事是导火索。
循着气息,徒为最后在一棵老槐树下找到二人。
好像聊了有一会了,沈心泉眼圈涨红,声音顺着风飘到耳畔,已经是趋于平稳的语调:“……所以师姐看着徒为,就感觉像是看见了当初的我一样吗?”
“嗯。”凤千藤站在她面前:“所以我之前让你把二小队给徒为。”
“……”她哽咽了下:“那现在在师姐心里,我已经是独当一面的修士了吗?我没有让你……失望?”
“当然。你很厉害,沈心泉。”
凤千藤在她脑袋上拍了拍,那只手白皙笔直,骨节分明,却不知为何有点刺到徒为的眼睛,她本想来喊二人回去,却没开口,静静往后一退,走了。
这条道堆满落叶,远离城下区中央,没什么人显得冷清,走了几步也只有几个魔修站在路边讲话,其中一道声音有些耳熟:“咦,这不是老板吗?”
她抬眼望去,原来是杜异正和几个魔修有说有笑的,看见她就走过来。
“怎么了?又失恋……哎哟!”
徒为收回拳头:“你在旷工?”
“什么旷工,我这是在打听情报。”
“骗鬼吧。”
她无视他往前走,杜异跟上来,一边回头跟魔修们挥手一边道:“老板怎么突然来了?你们那边有进展了?”
“不仅有进展,而且已经结束了。某个人挺悠闲的。”
“不要这么说嘛,我是真的在打听情报呀。”青年的尾巴在袍子下面晃了晃:“我好像找到我爹娘的线索了。”
徒为脚步一停:“怎么说?”
“我不是跟老板你说过我是被抛弃的嘛,连他们是谁、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从袖子里摸出那条蓝宝石项链:“只有这一个线索。魔修们说,他们曾经在幽河地底见过有人戴这条项链。”
如果是这么个缘由,徒为倒也可以原谅他不干正事。
“那你要去找吗?”
“嗯,打算再问清楚一点。”
杜异此时没了往日笑眯眯的不正经表情,垂着脸,眉眼间呈现出一种很暗、很深邃的阴影:“我之前跟你说我打算扔了它,但结果还是没忍住拿了回来。”
“可能正因为我是低劣的、杂种的血脉,所以才更想要知道自己的本源在哪里。”
“所以,我要谢谢老板你。”
“?”徒为不解:“谢我干嘛?”
“没有你,我不会有机会来幽河地底,也不会想要把这条项链找回来。”他道:“是老板给了我一次机会。”
她着实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
“难为你能说出这么羞耻的话。”
“我明明一直这么坦诚,坦诚是我的优点。”他尾巴不满地在地上一甩一甩弹起尘土。
徒为懒得理:“你要找自己的身世就快去找,我走了。”
杜异抱怨她好凶,临走前忽然从远方回头,徒为还以为他还要干嘛,结果这人快速眨了下右眼,手指在唇上一贴一抬,冲她抛了个飞吻。
“…………”
看来这人越被凶越兴奋,果然变态。
逛了一会遇到个杜异,徒为心里那点沉郁的心情倒是稍有缓解,调头回到庞金良他们那里,凤千藤和沈心泉已经回来了。
她眼睛已经完全不红了,站在凤千藤旁边正跟地上的陆石香说话。
徒为迈进去看见二人的背影,又想把腿收回去,可惜这点动静逃不过凤千藤的耳朵,回首看她:“怎么才来,去哪儿了?”
去哪儿了。
我倒想问你去哪儿了干什么了。
她冷着脸没吭声,沈心泉也看过来:“妹妹,听说刚才是你抓住的魔修?立大功了。”
她脸上带着明显的笑,这高兴估计也不止是因为抓住魔修。
估计也没发现自己在桥上吼的那些话其实都被她听见。
徒为点头,她又道:“计划我都听师姐说了。一会儿我派几个人去城关处守着,就算不顺利,被尤米安发现不对找来,我们也能立刻反应。”
“嗯,”她道,“应该不会,她说了生辰礼要谒见魔神,没空管我们这边。”又想起一事,道:“杜异他最近也没空来。”
“杜异?我就没在他身上抱有期望,他爱来不来。”
“他肯定又去喝酒了吧哈哈哈。”
“说不准还能从魔修身上顺点好货呢。”
众人聊起来,徒为感觉到凤千藤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却没看他,沉默往后一退,直接出去。
凤千藤:“……”
沈心泉等人还在审讯陆石香,她看起来怯生生的但很胆大,只说自己愿意以死证明诚心。
但他们要的又不是她死。
沈心泉于心不忍:“师姐,你说她会不会是真想求和,只是被尤米安利用了?”
他盯着门口:“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看着她。”
徒为并没乱走,就在屋子背面站着,这里一片黄土,连地砖都没有,她拿鞋尖百无聊赖地踢着土里冒出的新芽,脸色很冷。
有脚步声,不徐不疾的,在身后停住。
她知道是谁也故意不抬头,僵持了小一会,那人淡淡苦笑:“小宝又怎么了?”
“别叫我小宝。”
凤千藤步到她身前,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她正在踢的绿芽,她也还是不看他,脑子里只有他刚才摸人家脑袋的画面,还掺杂着一些杜异刚才说的“坦诚是我的优点”。
比起像个孩子一样赌气,坦诚当然是最好的。
但理智上知道,感情上又不是那么回事。
她沉着眉梢,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凤千藤问她怎么了也不答话,在他伸手过来想碰她的时候,脑子里一根弦腾地就断了,一把打开他的手,也不管什么赌气什么坦诚,冲动之下吼道:“我不喜欢你那样摸别人!”
说完立刻背过身不看他,打他那一下倒是收着力的,所以应该不痛,一边想着这事一边又气得咬后牙槽。
身后静了几秒,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听他道:“你看见了?”
“我没看见比较好吗?”她道:“也是,你有那么多师弟师妹,又有那么多信赖的人,肯定也不止摸我一个人的脑袋。”
她其实不喜欢被凤千藤摸头,但想想那并不是只有自己才有的待遇,还是会郁结烦闷。
那点愤怒基本毫无遮掩,闭着眼睛都好像能烫到别人。
凤千藤在她身后沉默,随后传来的声音很轻:“那我以后不摸了。”
徒为一怔,接着听他说:
“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的狼崽一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腾地回头:“不摸什么?不摸别人?”
他颔首。
“……可以吗?”她讶然。
“为什么不可以?”他挑起嘴角:“我们都是这种关系了,你可以提要求,我会听的。”
这也许是凤千藤第一次亲口承认他们的关系。
徒为心中那膨大的火焰一下子被浇灭不少,还是没说话,凤千藤往前,慢慢抓住她的手:“我是第一次和别人有这样的……关系,所以不是很明白。你不高兴的话,我就不做了。”
“那你能再也不和他们说话吗?”
“那不行。”
“……”
徒为撇着个嘴,但明显心情好起来,回握过去,把人冰冷柔软的手抓在手里捏捏:“其实我最生气的不是因为你摸了别人的头。”
而是刚才那一幕,师姐师妹明显有某种羁绊的那一幕,让她觉得,凤千藤果然不是只属于自己的。
他是紫霄宗的师姐,修真界的天才,那这归属头衔得轮多久,才能轮到自己?
这话说出去也只是一种很小孩子气的占有欲。蛮不讲理还傲慢。
但她还是没忍住说了,用一种很忿然的口吻。
末了添上一句:“算了,当我没说。你怎么可能只属于我,你身边还有那么多憧憬你的人。”
她如果依旧如同小孩子一样原地踏步,等着凤千藤来牵自己,再深的感情,大概也终有失去耐心的一天。
她放开他的手,劝说自己成熟靠谱的大人才不会在意这种小事,打算往回走时,衣角突然从后被凤千藤拽住。
她怕回头就会被他看出浑身的戾气:“干什么?”
他没答话,用力扯了一下,徒为不得不回身和他面对面,往后一退又贴近墙壁。
凤千藤堵在她身前,眸光平静,一只手撑住墙,一只手放到自己衣襟领口处,将它往旁拉开。
冷白的肌肤一接触冰冷的空气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精致的锁骨引诱着徒为的眼睛。他仿若不察,弯起昳丽眉眼冲她道:“那在这里写上你的名字吧?”
“……”徒为僵住,脸色突然变红:“那你的意思是……”
“嗯。”他凑近,眼睫毛在这个角度下显得又长又密,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在轻轻翳动,低道:“你不想吗?”
徒为不想干这么小孩子的事。
但只有凤千藤。
只有凤千藤。她想了八年,想彻底占有,想让他只属于自己。
他也许可以摸许多人的脑袋,但只会让她对他做这种事。只有她可以对他做这种事。
房屋背后寂静冷清,透过半掩的窗子,屋内传来紫霄宗弟子喧闹的说笑声,她把凤千藤压在窗边,一口咬在他锁骨上,听见他细细地吸气,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脑:“……用力。”
那声音又低又哑,带着蛊惑人一般的魔力,她猛地加重力道,听见他有些吃痛的闷闷喉音,舌头尝到了腥甜的血腥味。
那印记就这样烙印在他的身体上。
头顶凤千藤轻轻发笑。
“段徒为,如果你之后知道我的过去又变脸的话,我可能会杀了你也说不定。”
她忘记回话,吮吸着那处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掐着他的腰,在屋内一阵阵的人声中,堵住他的唇舌用力吻他,凤千藤双眼蒙着雾气,缓缓抓紧她背部的衣料。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