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异!”
徒为就这么一路被拖回塔里,这只混血妖魔才肯放手。
“老板醒醒吧,那家伙都不是凤千藤了。”
她本来怒气冲冲想给他一拳的,皱眉:“我跟你说过他是凤千藤了?”
杜异吐吐舌头:“我都听说了。”
“对对,我都跟他说了。但我不是让你去保护魔神大人吗?你怎么就回来了?”芜师还被困在法阵里,他旁边有一个传送法器,杜异就是通过这个东西自由来去魔宫的。不然刚才那状况,他简直觉得凤千藤会直接杀了他俩。
“魔神死了。我没赶上。”而且多半也打不过,那男人身上的气息跟自己可不是一个量级。
“你说什么?”芜师错愕,很快又委顿在地:“还是……还是没赶上吗……”
徒为没懂:“什么意思?不是凤千藤又是什么意思?”
杜异看她脸色很臭,索性把自己知道的都解释了一遍,最后道:“这干尸是魔神的近臣,他说的错不了。凤家那位‘公主’体内一直有魔神的一半至心内丹,恐怕是凤捣仪干的。内丹不可分离,分离后必会为了寻求另一半找到对方。所以现在,凤千藤得到了另一半——魔神的全部力量。”
“魔神也死了,他相当于就是新的魔神。那还能是原来的凤千藤吗?”
凤捣仪当初知道自己必死无疑,面对尚有余力的魔神,她做下的最后的反抗就是盗走他的半颗内丹。
那内丹中会诞生新的神魂,神魂必会重新回来取回自己的分身。
魔神会被自己杀死。
对那傲视天地的男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近乎凌迟似的屈辱。
“现在的凤千藤,内心早已被那神魂支配了吧。你再待在那里跟他说什么也没用,他只会杀了你。”杜异找了个可以坐的窗边靠着。
“……”徒为道:“他那样子不像失去理智的感觉。”
“那只能说明还没完全被侵蚀呗。像是杀戮或是啃食血肉,这种事是本能的渴望,反抗不了的。他离变成一只怪物,只是时间问题。”
真的是这样吗?
幻境里凤千藤啃食血肉那一幕,或许是受了魔神内丹的影响。但那之后,起码在徒为认识他到现在,都没再从他身上感觉到过类似的氛围。
持续不断被侵蚀的人怎么会是这种表现。
“万一凤捣仪失算,凤千藤其实在成长岁月中找到办法反抗至心内丹了呢?”
“那就说明刚才那些事是他在清醒的情况下做出来的咯?那不是更糟糕吗?他可是自己想得到魔神之力的诶。”
不惜沾染邪性的力量,也要夺回失去的修为,是吗?
“……”
她唤出石像老爷子。
“我们之前看见的那个幻境,说不定不是我无意间发动了能力。”
他很懵:“什么意思?不是你那是谁?”
“不,我的意思是,能力是我发动的,但也许是凤千藤刻意引导的。”她道:“你记不记得,他之前在宝物库外,单独和班一鸣说了会话,为了让我溜进去做手脚。”
“那个时候,他很有可能在他身上动了点手脚。你有什么头绪吗?”
“这么说来……”石像老爷子思索道:“的确,我本来也疑惑你那时又并非情绪失控,怎么会无意识间使用了能力。”
“那?”
“嗯,可能是凤千藤跟班一鸣说了很多引起他过往回忆和执念的话。触碰你的瞬间,你就算没有主动发动能力,也会被他那股意念主动吸引,然后进入他的识海,制造了那个幻境……也说不准。”
那这都是凤千藤刻意想让她看的吗?
“段徒为,如果你之后知道我的过去又变脸的话,我可能会杀了你也说不定。”
那刚才干嘛不直接杀她?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徒为抱臂吐出一句。
“复杂什么?”
“我一边觉得他不喜欢我,一边又觉得他其实好喜欢我。”
石像老爷子:你要不看看你在说什么?
“但凤千藤为什么会知道我可以使用这种力量?”
“拜托,段家的先祖我可是很有名的,他稍微查一查古籍就能知道。不过其实段展还有段修远都没继承到我的力量就是了。”
“那你能维持魂魄状态活着也是血脉的功劳?”
“当然。世人都说凤家玄女如何如何厉害,殊不知我段家才是……”
石像老爷子开始滔滔不绝夸耀自己,徒为在回话中也恢复了些冷静,摁开耳朵上的灵兽信物,将这里的情况简单告诉宿配。
“魔神死了,魔修们估计有所察觉正一团乱,你们看能不能趁机混进来。”
两刻钟后,沈心泉等人到了。
狭窄的塔太详细,也不怪沈心泉一脸震惊不可思议:“妹妹!怎么回事,魔神怎么就死了?我们错过了什么?”
“而且我们刚才进城,城墙上的魔修们都要死不活的样子。根本没人拦我们,护城结界也没了!”
“说来话长。”徒为也没完全消化,要她跟人说明是不太能了,看杜异一眼,他耸耸肩开始自行担任讲解工作。
于仙门修士而言,凤捣仪这个名字跟国民偶像没区别。她是玄女血脉唯一的后裔,在仙魔之战中重伤魔神不幸陨落,处处充斥着悲剧色彩的绝世大能。
所以听到她和魔神联手,没几个人会相信。
更别说,凤千藤现在继承了魔神之力?
“等等,等等……我脑子好乱……”
“什么意思?凤师姐继承了魔神之力,所以篡位成了新魔神?”
“那不是好事?师姐是我们这边的,仙魔之战不用打了啊。”
“你什么理解能力!师姐是被吞噬了,现在的师姐不是师姐,是魔神!”
“那……”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不知该慌还是该喜。这或许都取决于凤千藤下一步的行动。
起码,从刚才在魔宫里的状况看,徒为心态并不乐观。
杜异还在跟修士们说明情况,她一瞥自己腰间的剑,往后一退准备溜。
“徒为。”
宿配一脚拦在面前,她咂舌:“让开。”
“我不能。”他道:“你嫂嫂杀了魔神,取代了他的力量,我这个理解没错吧。既然如此,你更不能去了。谁知道她会不会杀你。”
“他不会。”
“证据呢?”
“这还需要证据?”徒为扯起嘴角,也不知哪里来的确信:“凤千藤不会杀我。你要和我赌吗?”
“但她还是选择了力量,选择了自己,不是吗。这和背叛有什么区别?”宿配道:“除非,她愿意自己再毁去内丹,彻底让魔神之力和幽河地底消失。”
“你觉得你嫂嫂会这么做吗?”
“……”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徒为沉默,但没往后退一步,只觉得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也没必要。
那一动不动的身影落在宿配眼里,莫名让他胸腔涌出一股酸涩的冲动。
“徒为……你别忘了。我是为了向魔神复仇才来到这里的。”
她倏地抬眼。他并不畏惧,与她对视,一字一句道:“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去杀她。”
“你敢。”
这话说完,她的眼神立刻变了,锋利得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剑架在他脖子上:“这是我和凤千藤之间的问题。要解决,也是我来。”
“可她已经被侵蚀,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他是。”
“证据呢?”
再说下去也是废话的循环,徒为额角青筋暴起,挥开宿配的手转身就走。
他却不依不饶追出来,拦一次,被她打开,没用,接着上前拦她,豹妖的身体早就养好,力量不容小觑,徒为不动真格今天别想从他这里离开。
“宿配,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是吗?”
“我知道,这不是一个灵兽该做的事。我该听你的,可我做不到。所以你要拔剑也罢,我不还手。但唯独蠢事,不要去做。”
“你觉得,这是蠢事?”
“不是吗?她对你从来就不好,如果是我,我不会到了这个关头还想着为她考虑。”
对她,从来就不好……?
那这身修为,那套剑诀,是谁教她的?
是谁修为尽失奄奄一息,不顾自己的处境一张口就是让她回段家,怎么也不愿意她淌边界地的浑水的?
她那么任性,那么莽撞,算起来,做了不少伤他心的事,他从来温柔地抚着她的背脊,没说过一句怪责的话。
那这次,凤千藤就算做错了,又怎样?
就像她犯的错误在他那里算不了什么一样,他犯的错误,在她这里也照样什么都算不上!
什么都不知道的外人,凭什么有资格一口咬定。
“让开,我最后再说一遍。”
“你说多少遍我都不会让路的。”
徒为唰地拔剑,剑气直劈宿配的面门,他竟然真的不躲不闪,一道血痕瞬间烙印在脸上,从眉峰到嘴角深深的一长条,血立刻就溢出来。
然后连武器都不拿,扑上来,将摆出架势徒为一把抱住。
豹妖的体格很大,抱紧人时有股不容分说的力道,感觉到徒为一怔,贴在她脸侧道:“……可我也只是很想保护你。”
从一开始,她在洞窟里救了他,还答应让他一起上路,宿配就觉得,这个姑娘身上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沉着,到后来,看见她露出种种不同的一面,他心中就不知不觉生出一股冲动。
想保护她不受伤害。
任何困扰她的事物都想要替她铲除。
凤千藤无疑算是一个。
“你对你嫂嫂到底有什么不舍的……?如果是因为对她的依赖,那,她能为你做的,我也可以。我还可以更好地保护——”
他被猛地推开。
衣襟又被抓住,往前一扯,宿配在拉扯中不及防,低头就和徒为对视。
她脸上并没有他想象的那种无助和悲伤。
“保护我?”反而冷着目光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保护了?我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我,凭你这点修为,需要保护的人是你才对吧。少在这里自说自话了。”
说完一把搡开他。
宿配身形微晃,往后退了几步愣在原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的反应也在意料之外,终于从自己的情绪里清醒了一些:“可我……”
就在这时,一人面前传来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头而降激起一片尘土。
塔上的众人也惊到,纷纷探出头来:“什么?什么动静?”
“等等,那……那人不是……!”
尘土散去,一头鲜明的红发慢慢暴露在众人视野中。
他拖着巨剑,浑身透出一股杀伐之意,就算时隔多日不见,紫霄宗弟子也下意识开始腿软。
“陆陆陆邪心——!”
“他、他怎么会在这儿?”
“魔神死了啊!他当然会有感觉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果然,你们不是魔修,我当时就应该有所察觉。”
“你们的伪装术很完美。”
陆邪心慢慢从凌乱的发下抬起眼睛,不是在至暗的环境下,终于让人看清他的眼睛。与他的头发一样,竟然也是可怖的血红。
这个男人从头至尾都已经被杀戮与鲜血染湿透彻,走一步,方圆十里的魔修都得瑟瑟发抖。
如此强大的气场下,徒为面无表情举起剑:“现在你再发现也晚了,魔神死了。”
“我知道。否则我也不会赶回来。”男人声音低抑沉重,听不出一丝丧主的悲伤:“不如把变形术解开,让我看看是哪里来的修士这么有能耐。”
徒为也不墨迹,反正再伪装身形也没用。
变形术解除,陆邪心目光在她脸上品鉴似地打量:“瞒过了我的,竟然是这么个年轻姑娘。魔神大人也是你杀的?”
“那不是。”徒为道:“还有什么要问?说完了就让开。”
陆邪心摇头,握住巨剑剑柄:“抱歉了,主人虽死,我也得尽到最后的职责。”
那是极快的速度。
最后一个字落地,周遭风动,徒为眉梢一皱,哐当!两把刃器碰撞在一起,她勉强接下陆邪心的一击,手腕被震得生生作痛。
可她几乎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
再看,他已经又退回五米开外。
“不错,我很惊讶。以你的年纪,竟然能接下我这一击。”
“……”但徒为知道,只是一击就已经足够试探对方的深浅,要和陆邪心打,不抱着你死我活的决心,只怕很难赢下。
“徒为,我来帮你。”宿配道。
“我没兴趣和畜生过招。”
陆邪心抬手,无形的结界转眼将他困住,无论怎么用力竟然都无法打破。
魔神死亡的现在,他一个魔修居然还能有这种实力。
“毕竟魔神大人死了,魔神之力还没有。”像是看穿他内心所想,陆邪心并不吝啬自己的解释,一剑砍向徒为,被她接下,立刻收剑,再次劈头盖脸砸下去。徒为脚下的地面都被震得往下凹陷。
没有可以还手的空隙。
他的攻势可以被挡下无数次,而她只能失误一次。
“低阶一些的魔修现在是很衰弱没错,但等他们适应新的魔气,你们便出不了这座城了。”
“仙魔之战,赢的还是我们。”
巨剑抬起来,包裹着漆黑虚空的力量,这一击躲不了,时间上来不及,只能硬抗,徒为往手臂中注入灵力,石像老爷子喊道:“不行徒为,你手不想要了?!”
“那能怎么办!”
陆邪心是强大的敌人,非常强。
倘若在这里被击败,还谈什么登上九重天?
“哐!!”
兵刃相撞,剑与剑擦出一连串的火花,凶猛的灵力余波扩散在空气中,塔顶上紫霄宗众人衣角都被吹得翻飞,沈心泉整个上身探出去吼:“徒为——!”
她瞪着眼,心都提到嗓子眼,心说完了,便见那团烟雾慢慢散去,露出徒为颤抖不已的手臂,和稳稳接住陆邪心巨剑的灵力护罩。
居、居然挡下来了?
“妈呀吓死我了……”
“段队长没事吧?!我还以为她要死了!”
“徒为……”
陆邪心眼中也有藏不住的讶然,看着她抖动不止还在往上顶他的力量,惊讶到笑起来,手中却继续用灵力压制,要将她彻底碾碎在地上似的。
“你是谁家的后裔?有这等力量的……我猜猜,总不能是凤家吧?”
“她是段家的女儿。”
一道洋洋盈耳的女声传来,在徒为反应之前,一束血红的灵力光束从头顶嗖地射来,陆邪心收剑往后闪躲。
抵抗的力量一旦没了,徒为就站不住,手臂痛得好似要断裂,膝盖一抖跪倒在地,所以抬眼时只能看见那人无声落地挡在她面前,裙角上绣着繁复的花纹,是她眼熟的花纹。
“一大把年纪也不知羞,当着这么多人面欺负一个小姑娘,这就是魔修将军的做派?”那女人笑着对陆邪心说。
而陆邪心看清她的脸,声音一下子变得严肃:“是你……吕闻优。”
徒为心跳一颤,想着不可能,抬头,却正好和吕闻优看过来的视线对上。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眼神。就好像还在家里。
是她娘。
真的是……
“小宝,有一阵子没见了。”她语气柔和:“阿娘好惊讶啊。小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了不起了?”
“……”发不出声音,剧痛让她身体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不过这也不是你欺负我家闺女的原因。”她赤手空拳,却从容不迫,回头对陆邪心勾勾手:“小孩吃了败仗帮她找回场子的,才叫父母。你说是不是?”
“哦,差点忘了。魔修是畜生,没有这种高级情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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