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修远几乎是立刻飞奔逃离现场。
手抖,腿也抖,嘴唇被风一吹哆嗦几下,差点被脚下的石子绊倒。
“对了!这是梦,这肯定是我在做梦……!”根本不用睡觉的修士闭上眼,好像恨不得直接一拳给自己打晕。
漆黑的眼皮内侧,刚才那极具冲击的一幕像焊死在眼球上,无限回放。
小妹……
小妹,和,凤千藤。
在、在在……在亲——?!
他怎么也没法再想下去,睁开眼后仍在原地,一脑门的冷汗。就这么魂不守舍、难以置信、痴痴呆呆,不知什么时候回到自己屋里。
宋衍正和米安在院子里玩接球抛球的游戏,她虽一切都被抹去,天资似乎仍在。宋衍好几次都没接住她扔过来的球。
甫一见段修远回来,纳闷道:“您不是去找小姐了?怎么这么快?”
“哥哥!”米安扔了球朝他跑过去。
往常总会蹲下身接住她和她一起玩的大哥哥今天却像没看见她,径自推门进屋,啪地关上。
“……?”
宋衍和米安你看我我看你。
“哥哥怎么了吗?”
“不知道……难道和大小姐吵架了?”他把球收起来,拉住米安的手:“算了,今天先回去睡觉吧。”
他把米安送回去,有点担心,便折返回来问候段修远。
敲了门没人理,大着胆子进去,屋内点了灯,他家少爷跟个木桩一样直愣愣地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宋衍更疑惑:“少爷?”
“……”
“您怎么了?没谈妥,大小姐太生气揍您了?”
“……”
“少爷——”
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段修远方才如梦初醒,吼道:“你他娘的没我准许不准进我屋!”
“可我敲门了您不理我啊……”
要是平时,段修远指定给他来两拳,现在却没那心情。
就算有,手也僵硬得抬不起来。
怎、怎么会这样……
小妹和凤千藤,他们两个……
“你掐我一把试试。”他抬头对宋衍说:“快点。”
“啊?可是……”
“快点!”
他一吼,宋衍就怕,赶紧在人脸上胡乱一揪,痛得段修远嘶了声把人搡开:“你不会轻点吗!”
“哎哟喂……您才是轻点啊!”他摸摸撞上书柜的背脊,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您到底怎么了?回来以后就很奇怪。”
奇怪?
我他娘的能不奇怪吗?
我可是看见了小妹和凤千藤那厮在门板上亲来亲去诶拜托!!
而且这该死的居然不是做梦。
要不是段家的防卫结界绝对安全,他都要怀疑是什么可恶散修溜进来制造了这种恐怖幻境。
毕竟,怎么可能呢?
段修远抱住脑袋开始无意义地低嚎。看在宋衍眼里就是咋咋呼呼,大惊小怪,都要怀疑自家少爷是捡了地上什么奇怪的东西吃,把脑子吃出问题了。
“少爷……要不,我去叫丹修来给您看看?”
“闭嘴!”他抬头:“我没疯!”
“没疯哪能是您这样……”
“他们才疯了!”
“他们?”
说到这个,段修远抱住脑袋倒在床上,仰天长叫出一串悲鸣。
今年也不是猴年啊?
宋衍小心翼翼挪过去,只见段修远突然掰着手指开始算起什么,凑近就听见他在念叨:“凤千藤十八的时候,徒为才十岁,凤千藤二十一的时候,徒为十三。凤千藤二十五的时候,徒为十七……十、十七?他怎么敢的!!!”
简直就是禽兽!
衣冠禽兽啊——!!
他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宋衍是怕了他了,不敢往前,站得远远地问:“少爷,果然还是请丹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徒为几岁开始的?”他怒目圆瞪,语气激昂:“亏我当初那么放心把人托付给他,他居然敢对我妹妹下手!”
虽然,刚才凤千藤完全是一副被徒为压着亲的被动姿势,但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他诱导的,是他让小妹成了那样。
小妹还是个孩子啊!
凤千藤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敢冲自己笑。
就好像在炫耀他的所有物一样。
自己真是看错他了!
“徒为…原谅阿兄这个没眼光的蠢蛋,居然把你交给那种人……呜呜……”
宋衍:“……”
他开始觉得少爷的病可能不是丹修能治得好的了。
翌日清晨,徒为正准备出门接凤千藤,宋衍先上门找到她,愁眉苦脸、语气低落:“大小姐,怎么办。少爷他好像,生病了。”
“?”
至于生的什么病,原因,他都一问三不知,只说段修远从昨晚开始就跟疯了一样,今儿天一亮,提着他衣服就把他踹出来让他来找徒为。
“也许……是找大小姐有什么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徒为昨晚和凤千藤在院门口就分开了,他走前还说明天可以给她个惊喜。总不能是在说这件事吧。
昨晚那些散修的尸体,她也打算今天去跟她娘汇报,倒也正好了。
“那你去找一趟凤千藤,就说我去我哥那儿了,让他一会儿来找我。”
“行。”宋衍小心翼翼:“大小姐,少爷可就交给你了。”
徒为:……?
这句话的意思,很快她就明白了。
进屋的时候,灯罩里的蜡烛已经快烧没了。她哥正襟危坐在案前,窗纸投下的微光将他背后的漆黑阴影拉得老长。
“过来,坐。”他头也没回,声音比她爹都沧桑,好像被砂纸磨了一晚上。
“你这是染风寒了?”徒为走过去。
“坐。”段修远执着道。
“……”
她莫名其妙,落座对面:“所以宋衍说你生病了是怎么回事?”
他两只手撑在桌上,手指交叠,下颌搁在手背上,是一个尽显深沉严肃的姿势。
“我问你,徒为。你要好好跟我说。”
“什么?”
“你不是喜欢女人吗?”
徒为:“…………”
“啊?”
不怪她没反应过来,毕竟这问题唐突,而且她哥怎么知道的这事?
“你要说喜欢,也是喜欢……”以前误以为自己喜欢。“你突然说这个干嘛?”
“那就对了啊!”他一拍桌子,满脸“你糊涂啊”的神情:“可凤千藤他是男的,带把的那种啊!”
不带把的也不是男的吧……
“所以呢?”徒为没懂:“你找我来就为了这个?凤千藤是男的又怎么——”
“所以说,你被他骗了!”
他攥紧拳头,恨铁不成钢,凑近她道:“小妹你想想,你喜欢女人,他是男人,你怎么会喜欢他呢对不对?那你现在对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这是不对的。阿兄知道,都是他骗了你对不对。他穿女装扮女人,还大人欺骗小孩,蛊惑了你,然后你付出感情才发现他其实是个带把的,但又喜欢他的脸不喜欢他的把,毕竟凤千藤确实长得还行,你痛苦不堪又被他骗得团团转,只能将错就错——”
“咳咳咳!”
徒为刚喝了口水就听他越说越离谱,直接全喷出来。
“你在瞎讲什么啊?”她不知为什么会被她哥发现,维持着茫然的神情打算混过去:“我和凤千藤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不是我想的那样?”他擦了把脸上的水,对她的执迷不悟气笑:“嘴都贴一起了你们还只是朋友是吧?!”
“…………”
原来都被看到了。
昨晚的。
“但阿兄不怪你,我知道,是凤千藤的错。你那时才多大?如果不是他蓄意,他别有用心,怎么可能……”
“不怪凤千藤。”徒为道:“这事都在我,跟凤千藤一点关系也没有。”
还是自己大意,没进院子就压着人亲。既然被看见,那就只能坦白。反正也是早晚的事。
她神色沉着,不见一丝心虚慌乱。
段修远却皱眉:“小妹……你要为凤千藤开脱吗?我当初把你托付给他,他可是答应要像对妹妹一样对你。现在呢?现在这样——”
“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从外推开。宋衍不会不敲门就进屋,他回头,看见青年走进来。
黑白交错的修袍,给人以干脆利落的沉稳感觉。袖子窄,为了方便挥剑,段家修士时常将袖角撩到手肘,露出一截小臂。
或许是因为从认识他开始,这人就只穿女装,那张脸才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穿着干练男装的凤千藤。那张脸在暗色调的衣服和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衣着风格下,呈现出一种棱角分明的冷酷锋利感。
不管怎么看,都是男人。
徒为也愣住,第一次见凤千藤穿男装。
仅仅只是换了套衣服,气质竟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二人呆呆望着他关门,走过来,落座在徒为旁边,摸出帕子擦了她刚喷在桌上的茶水,方才抬眼看向段修远:“我来说吧。”
“你……”他哑然,也不知是被他头一回穿男装衬出的气质唬住,还是惊讶于他居然还敢坦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凤千藤,”徒为回过神,“你这身衣服……”
“我管宋衍借的一套新的。”他余光瞥过来,低问:“好看吗?”
徒为脸一热,想说好看,女装好看,男装又是不一样的好看:“嗯……”
段修远:“别他娘跟我妹妹搁这儿搁这儿的!”
他一拍桌子拉回二人的注意力,咬牙瞪着凤千藤:“你要跟我说什么?说你对我年幼的妹妹觊觎已久,希望我原谅你当初一时的鬼迷心窍?”
他以为他被拆穿后必然该羞愧不已,和自己认罪,可没成想听他道:“不是鬼迷心窍,是很清醒地对她下手的。”
懒懒一笑:“但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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