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既然到了这避暑行宫, 自然是少不得夜宴的,内侍来宸贵妃身边的姑姑来紫金宫告知,宇文鹿正让人兴致勃勃的挖坑准备做叫花鸡。
姑姑笑道:“三公主和宋公子也在啊, 也省的奴婢再跑一趟了。”
宇文鹿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宴会, 却也只能无奈表示知道了, 姑姑一走, 她就拉着阮心棠小声道:“今晚你得小心,孟扶光也来了,只怕还记着仇呢。”
宇文玦推开了宇文鹿凑在阮心棠眼前的小脑袋, 宇文鹿不满的抗议。
“不必在意。”宇文玦淡然道。
那话里的意思仿佛是有他在, 就不用担心一样,阮心棠刚刚还有点提心吊胆此时也安心多了。
宋怀玉冷哼道:“如今他右手已经废了, 绑了个假肢, 还能兴风作浪不成?”
宇文鹿语重心长地摸了摸下巴:“怀玉,你都不晓得他有多疯狂,废了一只手算得了什么?两只手都废了, 他也能搞得人生不如死。”
“少啰嗦。”宇文玦看着阮心棠白了脸色, 冷声呵斥了宇文鹿。
宇文鹿这才后知后觉地吐吐舌,揽住阮心棠安慰她:“棠棠,你放心,有我, 不, 有我四哥在, 他不敢怎么样的。”
阮心棠回了她一个虚弱的笑容, 孟扶光的疯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院外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女使, 仔细一看竟是瑶伽的贴身女使,见到他们就“噗通”跪在地上, 对着宇文玦道:“王爷,瑶娘子起了高热,一直在说胡话,您快去看看她吧。”
难道是早上气到了?阮心棠暗自猜测,看这小丫头的样子好像是吓到了,六神无主了。
到底是从小相依为命的妹妹,宇文玦不可能真的狠心不去管她,他跟阮心棠说了一声“去去就来”,就提步离开了。
阮心棠心里嘀咕:去就去,跟我说什么?自己心里也不舒服起来,遂坐到一边呆看着宇文鹿忙的不亦乐乎。
到了暖香居,瑶伽端坐在软榻上,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丝毫没有病入膏肓的样子,宇文玦目色沉了下来。
瑶伽柔声道:“若是我不说我病得严重了,哥哥会来看我吗?”
她凄婉地看着宇文玦见他转身要走,她急切地喊道:“你现在就对我如此不耐了吗?你不要我了吗?”
瑶伽急急跑到他跟前拦住他的去路,忍不住哭了起来:“为什么阮心棠来了,你就变了,我恨她,我真恨她。”
“与她无关。”宇文玦冷冷瞥过眼。
他这样更加让瑶伽受刺激:“无关吗?你就这样护着她,若不是她,你会让我嫁人吗?”
宇文玦冷漠道:“你到了年纪,总是要嫁人。”
的确是她和阮心棠的争执,让他加快了这一步。
瑶伽几乎崩溃,她不能相信,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抵不过阮心棠的短短两个月,更不能相信,这么多年,他竟是对自己没有丝毫的男女之情,她也不能接受。
她低头哭了起来,渐渐蹲下身去,抱着膝盖埋着脸哭出声来。
宇文玦始终站着,静静地等着她,等她哭够了,不知过了多久,瑶伽站起身来,用手帕抹了泪。
“我听你的,哥哥,我是听你的话的。”瑶伽眷恋地看着宇文玦,用情人之间那种柔情蜜意的语气和他说话,“我会听你的乖乖嫁人,你让我嫁什么人,我就嫁什么人,只是,哥哥,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宇文玦道:“何事?”
瑶伽深情款款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别娶阮心棠,至少在我生孩子前别娶阮心棠。”
宇文玦看向她的目光何其荒谬,已经显出几分不耐,冷淡淡的道:“既然不舒服,晚上的夜宴我会跟母亲说一声,你自不必去了。”
说完他就掠过了瑶伽,瑶伽赫然转身凄厉地喊着:“我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答应我吗?我也没说让你一直别娶她,只是等一等都不行吗?等我彻底死心了,不那么伤心了,都不行吗?”
宇文玦听着她的声音,只是略站了站,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里虽然凉爽,可到底还是夏日的季节,虽是夏日的季节,此时也因为瑶伽的哭声,显出几分凄哀萧索之感来。
她只低着头眼泪簌簌地掉着,仿佛被所有人孤立一般,孤零零地在这个院里中心的偏远小院,自生自灭,忽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她抬起泪眼查看时,脚步声的主人已经袅娜地走进了院子。
梅梢雪怜惜地看着瑶伽,可她的眼睛半眯着,那一点怜惜似乎也变得冷漠了几分,她慵懒道:“男人对你变心了,你就算是哭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她伸出手来,樱红的手帕就挂在她的手指上,散着悠悠的清香,她似乎做什么都有一股妩媚。
瑶伽无视了她的示好,转身走进屋里。
梅梢雪吃了冷遇,也不在意,将手帕捏在两指之间跟着进了屋,扫了眼屋里,叹了口冷气:“王爷还真实狠心呢,阮心棠那儿花团锦簇,你这却这样萧条。”
瑶伽忽然凌厉地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梅梢雪掩着鼻尖轻笑:“其实,你也不过是想让王爷疼疼你罢了,何须做的这样剑拔弩张的呢。”
瑶伽冷嗤了一声,没有理会她。
梅梢雪忽然绕到了她的身边,附身撑着桌面在她耳边低语:“何不试试别的法子呢。”
瑶伽偏头看过来时,已经有所松动。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轻蔑,梅梢雪笑意渐浓,贴近瑶伽耳边,低语了几句。
瑶伽的脸色从震惊到害羞,再到质疑,瞬息万变,最后她警惕地盯着梅梢雪:“我与你素无来往,你为何帮我?”
梅梢雪看着她露出了一种啼笑皆非的神情,然后笑出了声,她已经直起了身,冷笑道:“帮你?我凭什么帮你?我不过是帮我罢了。”
瑶伽被她搞糊涂了:“什么意思?”
梅梢雪的指甲修剪的圆润又尖细,轻轻划过瑶伽的脸颊沉静地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阮心棠毁了柳元的前尘,就毁了她的幸福,她怎么能让她好过呢,就像她得知她姐姐即将脱籍从良,那么她也要先把她的姐姐扔进了低等的窑子,所以她也要让阮心棠尝尝噬心蚀骨的滋味。
有些人的仇恨心十分莫名其妙,她不会去恨一个男人,只会揪着女人不放,大概是她受过的苦也要让那些女人感同身受,她们的幸福让她十分扎眼。
梅梢雪完全不会去怪罪自己,是她嫌弃柳元失了前途先抛弃了他,是她想要荣华富贵,所以在这纸醉金迷的销金窟逐渐沉迷,甚至如鱼得水。
但是她总是要给自己找个心安理得的发泄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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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太后每年都到这里来避暑,已经没甚稀奇的,只叫了两个乐姬到跟前吟唱,她外卧在贵妃榻上,眯着眼,心里也跟着乐姬哼唱两下,很是惬意。
只有郭三娘递过来剥好皮的葡萄,她才睁开眼,冲着郭三娘慈爱地笑着:“你这孩子总窝在我身边做什么,也不出去玩玩。”
郭三娘调笑道:“我也和祖母一样,年年来,都没兴趣了。”
郭三娘虽然眼睛长在头顶,总有瞧不起人的姿态端着,可她对她的嫡亲长辈却是孝顺的很,所以郭太后很宠爱她,在郭太后的心里,即便宇文鹿那个亲孙女也比不上她这个侄孙女,这自然也有护短,爱屋及乌的原因在里头。
她也不似对外人的高冷,对着郭太后总有说不完的笑话讨她开心,旁人一时也看不出哪个是真正的她。
这会郭太后正笑着,孟扶光走了进来,闷不吭声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
郭三娘皱皱眉:“这人阴气沉沉的做什么呢,离远点,别招惹了祖母。”
孟扶光没好气地瞪了郭三娘一眼:“你闭嘴!”
郭太后摆摆手屏退了身边的众人,拉着郭三娘坐到身边搂着她,责备地看着孟扶光:“你心里不痛快拿苒音撒什么气。”
看着孟扶光苦恼的样子,郭太后手心手背都是肉,看着他右手直垂着,死板的手掌一点生机也没有,她一点苛责的心都没有了,软了语气道:“既然出来了,就好好散散心。”
在郭太后面前,孟扶光不得不露出点委屈来:“散心?散心也遇到厌恶的人给自己添堵。”
这一说大家都沉默了,孟扶光忽然也坐到了郭太后身边,轻声软语道:“祖母,你从前答应过我的事还做不做数。”
郭太后沉默着一言不发,郭三娘见不得他为难郭太后,夹枪带棒地讽刺他:“你还没死心呢,那阮心棠有什么魅力,让你们这样上赶着,你就这般骨气也没有?折了一条手臂,还非得舔着她?没出息。”
孟扶光被她这么一激,尤其是她说话的那谁也看不上的神气尤其让他受不了,仿佛要力证自己有出息似的,掷地有声道:“我既折了这一条手臂,就算了?那我必定是要非娶回来,晾在一边,看她日日折磨才能解我这手臂之仇。”
说起来郭太后也是矛盾的人,她非常心疼自己的孙子孙女,可听到孙子议政言词地说着要折磨别的姑娘时,她却很淡然,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还问道:“你就非阮心棠不娶?”
孟扶光皱眉道:“祖母,别人虽不知我这手臂为何而断,可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
郭太后静静地看着他一会,终究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就是太要强了。”
过了一会她支开郭三娘:“苒音啊,你去沏壶祖母爱喝的茶来。”
郭三娘聪明,不由故意捻酸:“祖母偏心,和表哥说悄悄话。”
郭太后被她这个神气逗笑了,轻轻拍打了她一下,郭三娘就转身离开了,顺便带走了门口的宫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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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宴会热闹极了,比以前在大明宫太极宫办的夜宴都要热闹几分,大概是离开了那样一个庄肃的氛围,在这里放松了许多,君臣之间也亲厚了些许。
阮心棠坐在底下,因着没有看到孟扶光,紧绷的心也松弛了下来,和宇文鹿说说笑笑。
眼睛一瞥,见瑶伽的女使走到了宇文玦身边,脸色苍白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她就在意起来了,不时透过中央的舞姬看向宇文玦那里,然后见宇文玦霍然起身,低调地从侧殿离开了。
阮心棠握着酒杯顿了顿,心底起了一股烦躁,将杯中酒饮尽。
这一厢郭太后身边的姑姑也走到了阮心棠身边,说是郭太后想请她去郭太后宫里说说话。
阮心棠虽有警惕,可郭太后的话就是至尊也要听从五分的,她一个臣女,怎么敢违抗,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姑姑离开宴会。
宇文鹿倒是警觉了,跟着一起来,可她到底年纪小,抵不过姑姑三言两语就把她糊弄了支开了。
白天因为瑶伽称病把宇文玦骗了去,这回晚上又闹着不想活了,这是在避暑行宫,至尊跟前,他即便再恼怒,也不想瑶伽真闹出事来。
到了暖香居的卧室,他先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是香炉里燃的香,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瑶伽端坐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掌长的小刀,抵着另只手的手腕筋脉。
宇文玦眼底染了薄怒,睥睨而视,冷酷道:“你想死,可想过自己的父母。”
他的冷酷让她伤心欲绝,瑶伽大喊道:“别提我的父母,他们为你而死了,你又是怎么对我的?他们又岂会安心!”
她激动地挥舞着小刀,宇文玦看准时机赫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立刻丢了刀,扑进了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他的腰。
“哥哥,我知道你还紧张我的。”她软软的声音听到宇文玦耳里有一点奇异的反应。
宇文玦心里一紧,已经有所警觉,他抑制着心里莫名燃起的悸动下了重手推开她,怒道:“你只是我的妹妹,摆正你的想法,这一辈子我都会护着你。”
瑶伽不管他说了什么,重新上来抱住他:“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要做你的女人。”
一瞬间,宇文玦血液翻腾,他扣住瑶伽的手臂想要推开她,却在看到她情意绵绵的双眸,红艳的双颊时,心里一滞,再看时,竟是看到了阮心棠的笑靥,一颦一笑都扣动着他的心弦。
他冷酷的面容松缓了下来,情不自禁抬手轻抚着眼前的面容,眷恋而缠绵。
瑶伽心里一喜,动情地喊了一声:“哥哥。”
这一声“哥哥”就像一把锐利的锋刀狠狠扎进宇文玦的心里,他猛地回神,看清是瑶伽时,眼底立刻染起了厌恶,他再次将她推倒在地,脚下一个趔趄,扑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那桌上的香炉还白烟袅袅,宇文玦瞬间明白过来,怒然扫落了香炉,粉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他凌冽地转身瞪着地上的瑶伽,极致的愤怒中还夹杂着沉痛:“你怎么敢!”
宇文玦素日不近女色,自然对于男女之间愉情的把戏一窍不通,这才着了瑶伽的道。
瑶伽难以置信他吸了这么多香还能保持清醒,梅梢雪明明告诉她,即便是钢铁一样的男人也抵不过这情香吸入的一点半点,会立刻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
事已至此她只能孤注一掷,她站起身,快速褪去了外衣,露出了白皙的双肩。
“哥哥……”
宇文玦却在她靠近时,挥手背过了身,飞扬的长袖正甩在了她的脸上,宇文玦低沉喝道:“别叫我!”
他头也不回地快速离开房间,瑶伽却追了上来,再次被他甩开,他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悸动箭步离开,瑶伽脱了外衣,竟然固步自封了。
宇文玦一些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可以渐渐克制内心的悸动,可那股躁动仿佛渗着他的肌理爬进他的每一寸骨血,怎么抑制不了。
他不知道,这一种香,是最烈的情香。
他避开了巡逻的人群,只往僻静黑暗的地方走,现在的他几乎草木皆兵,任何人靠近他,他都会下死手。
宇文玦下了决心,面色痛苦地拧在了一起,他此时外表有多冰冷恐怖内里就有多燥热。
忽然,他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猛地攥起了拳,拼着最后一点意识他决意直接掐断来人的颈骨。
脚步声越近,他就听到了一阵轻软的吟声,那样绵软的女声,无疑又挑逗起他压制的血液,却同时让他杀心更浓。
如果是瑶伽他也会毫不留情。
凌乱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他的周围,他精准出手,掐住了对方的脖颈,黑暗中的人在月光下暴露了出来。
宇文玦顿时心惊肉跳地倏然松开了手,阮心棠的脸色绯红,可嘴唇却苍白的很,她目光迷离地望着宇文玦,轻轻唤了一声:“王爷……”
宇文玦心念一动,长臂瞬间揽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压向一旁的大树,却感觉到一片湿润,他凝神望去,已然惊怔住。
是血,阮心棠前胸衣襟全是血,不知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玦:谁来都必须死!……嗯?是阮阮?当本王没说。
第42章
“怎么回事!”他急切的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略带沙哑, 听到阮心棠耳朵里,竟像是千百只蚂蚁在爬,搔地她荡起痒意, 身子忍不住颤抖着揪住了宇文玦的衣襟, 可她似乎还在挣扎什么。
宇文玦触碰到她滚烫的手, 她的手握着拳紧绷着, 硬的像是石头,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他克制着内心的躁动, 定神看去, 瞳孔瞬间紧缩。
她紧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全染了鲜血, 锋利的尖端还滴着血。
“我……我刺了孟扶光, 一刀……”阮心棠说话似乎非常费力,她像是在克制着自己的声音。
可光凭这一句,宇文玦已经可以将她的遭遇整个联系起来, 他怒喝一声:“他居然还不死心!”
宇文玦握住她的手, 轻柔地掰开她的手,阮心棠似乎也很无力地在他碰触到她的手时,倏然一松,匕首掉落在地, 在静谧的夜里发出的声响荡在两人心头。
“王爷……我……”阮心棠咬着唇难以启齿的低着头, 揪着他衣襟的手在颤抖。
宇文玦以为她也有伤, 可那迷香的后劲在他身体里游走, 他很想让她帮他解毒, 可此时她受了惊吓,他怎么忍心再去吓到她。
今夜的她大概是受了惊吓所以对他这样亲近, 完全不像平时的敬而远之,他怕再这样下去他会把持不住,狠心扯下了她的手,本想将她打横抱起,将她送到就近无人居住的院舍,然后再去找太医,可事与愿违。
他刚揽住她的腰肢的一瞬间,阮心棠主动勾住了宇文玦的脖颈,不察她有这个动作,宇文玦放松一阵,她整个人的重心都挂在了他的身上,娇软的手臂轻而易举勾住了他俯下身来。
她眼波水润润地漾着妩媚,微微抬首纤巧的鼻尖主动划过他的鼻尖,原先苍白的唇瓣因她先前用力咬着渗出血来,染了唇瓣,有一种诡异的娇艳欲滴的诱惑,清冷的月光似乎给她的热情蒙上了一层光晕,朦胧而惑人。
像是绝色妖姬。
宇文玦本来就克制的躁动顷刻崩摧,他再次揽上了她的腰肢重新将她压在了树干上,他们之间毫无缝隙,他低沉沙哑像是诱惑的牵引:“阮阮,是你在诱惑我。”
他心里已经清楚阮心棠已是和他一样遭了暗算,像是天意的契合,他不该违背天意。
阮心棠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身子热极了,手臂贴在他的脖颈似乎能消除这股邪热,她忍不住用脸去蹭他的脸,迷蒙的贴上他的唇,两人皆是背脊一僵。
血腥味在他两人鼻尖缠绕,没有一丝厌恶,挑逗着两人心跳加速,宇文玦完全放松任由迷香的作用在自己身体里肆意妄为,快速封住她浅浅擦过的唇瓣,隐蔽的黑夜成了他们天然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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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院首看着一言不发略有纠结坐着已经快一盏茶的靖王,忽然福临心至地关上门,委婉道:“王爷可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没事,老臣看看。”
院首的眼神往下瞟了瞟,那一脸不必害羞的模样让宇文玦皱了皱眉,他手腕微转避开了院首的把脉。
宇文玦冷然道:“本王好得很。你开一副女子补身体的药。”
院首:“女子补身有很多种,不知王爷想要哪一种,还是先让老臣把把脉,是哪位娘子?”
宇文玦第一次想把一个不相干的人毒哑!
他指了指石昊:“石昊他心上人。”
忽然被点名的石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对,我的心上人,她昨晚……累着了。”
说着还配上害羞的表情,遭到了宇文玦一记冷眼。
院首愣了一下,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明白,明白了,王爷真是体恤下属啊。”
宇文玦:……
石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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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阮心棠皱着眉感受到身体的酸痛,她挣扎着坐起,阿银已经来扶她,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无奈和同情,仿佛再说:临了临了,还是如此……
阮心棠对上她的目光,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是她的含芳阁的寝室,身体撕扯的酸痛让她的记忆一点一点苏醒。
她昨晚万分小心还是被孟扶光撒了香粉,一股奇异的热流在身体立刻窜起,她前世有过男女之欢,自然明白着意味着什么,恐惧愤怒之际抱着必死的决心拿事先准备好的匕首狠狠刺向他。
她那时候意识已经有些混乱,慌乱间她也不知刺到了他哪里,在他倒地时她就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幸亏孟扶光事先支走了所有内侍和宫婢,这才让她逃脱。
她拼着最后的一点意识只往偏僻没人的地方跑,却撞上了一个人影……
回忆毫不留情地袭击着她,阮心棠揪起了被角死死咬住,面容变得懊恼不已。
昨晚她一直克制着,没想到碰到宇文玦还是崩溃了,她一边阻止着自己乱想,一边控制不住脑子全是昨晚荒唐的画面,从偏僻的树林到就近无人的院舍,她一遍一遍求饶,又一遍一遍沉沦,到最后竟然是分不清求他放过她还是……
“啊!”她心里呐喊,企图制止那些旖旎的画面,她在心里道:那不是我,那绝不是我!我是被下药了!我神志不清!我无可奈何!
她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阿银默默站在床边,看着她颈窝处无数个吻痕,亦深亦浅,悠悠避开了眼,心里叹了无数个气。
春芽正低着头走进来,阮心棠坐在床上抬眼刚好看到春芽红得滴血的脸庞,她说话的声音也低低的,似乎太害羞了都不敢看阮心棠:“姑,姑娘,沐,沐浴了……”
阮心棠本来本来懊恼后悔多过害羞,毕竟她的心理已经不是小姑娘了,可见春芽这样,刚刚摁死的回忆又袭击了她一波,她莫名脸也烧了起来,害羞地抬不起头来。
阿银无奈去扶她下床,谁知她刚下床双腿发酸发软趔趄一下,阮心棠的脸更红了……
热水的氤氲之气包裹着她,清澈的水面将她的雪白的身子一览无遗,自然身上那些痕迹也一览无遗,她猛地没进水里:淹死算了!
她自然没能如愿,阿银和春芽死死守着她,淹不死,她将羞赧而死。
沐浴完,她身上的酸痛也舒缓了些,阿银二人替她梳妆,春芽已经端上来一碗药。
阮心棠愣了愣:“这是……”她听到声音的沙哑,又被回忆袭击一波,难为情地立刻闭了嘴。
阿银见春芽实在害羞地话都说不利索,镇定道:“您忘了,昨晚王爷送您回来后,您气若游丝吩咐我们准备这避子汤药,还特意让我下山去买的。”
阮心棠抖了抖,又想起昨晚事后她已浑身无力,是宇文玦细心地帮她穿衣抱着她避过守卫送她回的房,居然还毫不避讳地让阿银和春芽进来伺候她。
她咬咬牙,郑重地看着阿银,压着声音道:“阿银,以后说话别那么详细!”直接说避子汤药不行吗?
汤药还冒着热气荡着波纹,她看着波纹思绪有些走远,若是前世她也能及时喝这个汤药,或许死的时候不会觉得那样凄凉。
一想到生命的最后宇文玦的背弃,她忍着汤药的苦涩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放下碗,宇文玦正走进屋子。
阮心棠愣了愣,立刻尴尬地低头拭着嘴角,刚刚惊呼一瞥,似乎看到宇文玦心情不错,脸上的冰霜都变得温和无比。
“吃点东西没有?”果然,他的声音也特别温和。
阮心棠微有愣怔,低着头看到他手里也拎着药包,她内心一滞。
大概是行的怀柔政策吧,她想,昨晚她中了迷药,已经累他为自己解毒,虽然她也不知该感激他,还是该怪她。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心中恐怕也十分纠结,毕竟,他从来没说过会一生一世爱她,会娶她为妻这种话,恐怕也对需要负起责任而感到负担吧。
还是自觉点吧,毕竟人家也帮了她,她还是识相一点。
心里经过这一圈,那些尴尬也消失了,阮心棠抬起头攒起一抹笑容,还没说话,宇文玦已经看着她空了的药碗皱了皱眉:“你喝的什么?”那股浓重的药味无法忽视。
阮心棠道:“避子汤药,我已经喝完了,王爷那一份就带回去吧。”
她实在不想喝两份,太恶心了,她胃里正还翻滚着。
宇文玦眼底骤冷,刚刚的温和瞬间荡然无存,他盯着她半晌,似乎难以置信地沉声道:“你说你喝的什么?”
阮心棠偏头看着他,觉得他的脸色有点奇怪,这份奇怪在她心里划过一道闪电,或许她误会了他的想法,却听到他冷笑一声,那样熟悉的冷意让她心里一凉。
他震怒道:“很好,昨晚的事你以为是什么?”
阮心棠抿了抿唇,说道:“昨晚多谢王爷救了我,我,我不会放在心上,也请王爷别在意。”
宇文玦怔住了,忽然笑了,他的眼中似乎有光,可眼底却是暗淡的,嘴角的笑意充满了苦涩和冷酷:“你不希望我在意?”
他似乎并不想听阮心棠的答案,看着她无比清醒的眼眸,仿佛昨晚不过是一场梦,梦醒了,连他手里拎着的药包都是一种讽刺,那细细的绳也像是成了荆棘藤。
他心中的怒意团聚在一起,大喝一声:“如你所愿,本王不会在意!”
宇文玦绝然转身离开,一刻都没有多留,石昊守在月亮门外,惊然发现宇文玦怒气沉沉,手里的药包也是纹丝不动,他顿了顿:“王爷……”
宇文玦气愤将手里的药包丢给石昊:“拿去喂狗!”
石昊一愣一愣地看着药包,再抬头看看宇文玦,他已经跨步进入正殿,石昊很是无奈,这种女人圣品的补药狗也不吃啊!
要不找只母狗?
事情似乎变得复杂起来,连她的心境也矛盾起来了。
自从重生后,她一直很坚定地要远离京城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可事情的发展不在她的掌控中,好像她越是要远离就越是离得越来越近。
连对着宇文玦,她都变着艰难起来。
回到自己寝宫的宇文玦“砰”地用力关上了门,周围很静,只有他自己愤怒粗重的喘息声,他被气极了,对阮心棠这样若即若离的态度,他一度以为经过昨晚,她会彻底对他敞开心扉,没想到在她眼里只是一场解毒。
他忽然嗤笑一声,若是她得知他昨晚同样中了毒,恐怕连那一句谢意一句“不会放在心上”她都懒得对他说!
那情到浓时,那一句“云郎”又算什么!
即便他被气昏了头,可想起昨晚她勾着他情意绵绵地喊他“云郎”依旧让他心动不已。
忽的,他攥起了拳,他进宫前的名字她就算知道,可她从没有那样唤过他!怎么可能忽然那样自然而情深……
宇文玦的心猛地揪在了一起,他几乎不敢去想象那其中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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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棠,棠棠!”宇文鹿的声音在院里就听到了,阮心棠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今天特意穿的严谨的裙褂,不至于露出昨晚的痕迹,才放心地看向门外。
宇文鹿兴冲冲地跑进来,朝她举起了两根手指:“我有两个消息。”
阮心棠打起精神面对她:“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
宇文鹿摇摇手指:“都是好消息!”
阮心棠表示有兴趣,宇文鹿便道:“今早同时发生的,瑶伽被四哥命人送回京了,四哥还让阿娘请宫里的教习姑姑去王府交瑶伽规矩,一应是最严厉的那种。”说着,宇文鹿打了个寒颤,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
这一点阮心棠倒是意外,才来了几天,怎么就这么急着送回去了?既然如此又何必巴巴地带着来呢?
宇文鹿有几分幸灾乐祸:“她走得时候,眼睛红通通的,一定是做了什么惹四哥生气的事,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阮心棠摇摇头,昨晚宇文玦一直跟她在一起,瑶伽能怎么惹他生气呢?她想着思绪不禁又飘了,她怕宇文鹿看出端倪,赶紧又问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这么一问,宇文鹿就更加兴奋了:“孟扶光脸上挂了彩了!”
阮心棠冷哼一声:“是吗。”
宇文鹿知道她讨厌孟扶光,所以对她的态度很理解,她道:“那脸上都是女人的抓痕,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好像还受了重伤,养在祖母宫里。”
宇文鹿撇撇嘴不屑道:“他一定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祖母起先还拦着不让阿耶去看他,但阿耶见金玉姑母哭成了泪人,就硬是进去了,我偷偷跟着进去瞧了一眼,啧啧啧……”
“后来祖母发现了我就把我赶出来了,不过我听到阿耶震怒的声音,噼里啪啦的摔东西的声音,你说如果孟扶光只是做了荒唐事,阿耶为何这样震怒?”宇文鹿撑着下巴皱着眉思索。
阮心棠不想让宇文鹿知道昨晚的事,只能沉默,她只能祈求经过这两次的事,让郭太后知道她的决心,不要再扯她和孟扶光的事了。
可希望归希望,现实却未必能如愿,很快,郭太后宫里的人就来了,请阮心棠过去话叙。
来人恐怕已经有了郭太后的示意,说阮心棠可以带两个丫头一起去。
对方是太后,大魏最尊贵的女人,即便阮心棠对她已经没有丝毫的敬意,也不能违背。
她只带了阿银,留下春芽说若是她久久未归,就让春芽去请宇文玦替她解围,这种时候她只能期盼宇文玦别再跟她生气。
一路上阿银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说,阮心棠看出来,故意走慢了几步,和前面领路的姑姑拉开距离,阿银似乎下定决心一般小声道:“姑娘,我看到那个男人了!”
阮心棠一头雾水。
阿银急切道:“前世可能是放火烧我们的男人,前世我看到了他的背影,和他手腕一条小黑蛇的符文,昨晚我又看到他了!”
阮心棠的心猛地揪了起来,“砰砰砰”的剧烈跳动着,消息来的太突然,猛然间挑起她久远几乎不要在意的记忆,她一时心慌意乱。
马上就要到慈安宫了,来不及了,阿银只能长话短说:“他看上去像是哪位贵人的护卫,会不会是太后?”
阿银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太后宠爱孟扶光,不管前世她和孟扶光之间怎么样,在太后眼里她都是十恶不赦的,她心疼孙儿想杀了她和她的孩子,不让孟扶光蒙羞,是很有可能的。
阮心棠怔怔地看着慈安宫的牌匾,像是笼罩在天边的黑云,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阮娘子,快走吧,不好让太后久等。”
姑姑此时和善的笑容也让阮心棠觉得绵里藏针,有一股寒意自脚底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
石昊:我是工具人,喂狗也是一把好手。
第43章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用比较有活力的香料, 从前阮心棠会表示理解,但现在站在这起居室里,只觉得这香味尤其刺鼻, 从而生了一股厌恶, 还不能表现出来, 着实磨人。
郭太后歪靠在薰笼上, 静静地将阮心棠上下打量了个遍,一言不发,散发出几分刻薄的威严来, 可她的眼神还尽量做出温和。
郭太后终于开口:“心棠, 坐。”
来人放了个锦凳在郭太后的手边,阮心棠谢坐, 背脊挺得直直的, 别人当她是大家闺秀风范,其实她就是紧张的浑身僵硬。
郭太后放软了语气,叹息道:“还记得你刚进宫那会, 每日都和鹿儿来哀家宫里请安, 陪着哀家说笑,如今倒是不常来了。”
阮心棠的笑容也有几分僵硬,郭太后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开始了闲聊的架势, 只是她闲聊的话题全都绕着孟扶光展开, 说他小时候如何纯善, 如何孝顺。
阮心棠抽了抽嘴角, 实在不想顺着郭太后的话去想孟扶光, 她一点都不想想起孟扶光。
“你别瞧他现在这样,那都是逢场作戏, 他心里是寂寞的,直到你出现了。”郭太后拉过她的手,深深地看着她,“他说非你不娶。”
阮心棠再也保持不住,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
“太后……”阮心棠立即深蹲了下来,一腔激动之下,她还是稳住了心神,平缓道,“臣女身份低微配不上孟世子。”
郭太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阮心棠,森冷道:“是配不上,还是看不上?”
在地位的压迫下,阮心棠只得咬牙道:“臣女不敢。”
郭太后嘴角轻轻扬起,顺着她的话说了下来:“哀家知道你不敢,心棠,他为了断了手,又受了重伤,对你可谓是情深意浓,你怎么能狠心不要他。”
她语重心长地按住了阮心棠的肩,她的态度和语气似乎孟扶光断手受伤都是为了救阮心棠一般,若是阮心棠不要他,就是她丧良心了。
阮心棠心底涌起了一股怒意。
此时郭太后叹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心棠,你是个好姑娘,孟家是不会亏待你的,与孟家结亲,与你父亲也是光荣。”
阮心棠猛地抬起头,正撞上了郭太后精明的眼眸,那里头的深意,让阮心棠发寒。
郭太后始终没有让阮心棠起身,收回了按在阮心棠肩上的手,好整以暇地向后靠去:“扶光这一回伤在脸上,这一看就是女人伤的,瞒是瞒不住的,如今行宫已有流言,心棠,为了你好,也为了你阮家的清誉,嫁给扶光,哀家会为你做主,婚后绝不让他欺负你。”
说着,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方手帕来,阮心棠的脸瞬间青白了,那是她的贴身手帕,一定是昨晚挣扎之际落在那屋里了。
即便有流言,又焉知那流言里的女主角是她?郭太后可以用这一方手帕将她和孟扶光说的不清不楚,她的心一点一点沉到底,像是跌入了万丈寒潭,郭太后用她阿耶和她的清誉来逼她就范。
她知道贵人面前她不能哭,可仍旧忍不住红了眼,这一回她如果再嫁给孟扶光,结局绝对比上一世更凄惨。
郭太后已经起身:“好了,随哀家去看看扶光吧,好好陪着扶光,今晚就在这里住下了,外头的事自然有哀家为你做主。”
郭太后是要软禁她吗?
阮心棠只觉得自己一口气不来,就要窒息而亡了,前世的可怕和这一世的遭遇直拽住她的双腿,把她往深海里拉……
“恐怕未必能如太后所愿。”
随着一道掷地有声清冷的声音响起,郭太后的脸色瞬变。
阮心棠在快被溺死的时候突然有人伸手将她从深海里捞了起来,她不能不激动地转过脸去,忍着的眼泪瞬间决堤。
宇文玦仿佛天神一般从充满光亮的门外跨步而入,沉静的眼神隐着怒意,凝注着阮心棠,阮心棠只觉得浑身都松弛了下来。
两人旁若无人的眼神郭太后看在眼里,嘴角冷了下来:“四郎这是何意?”
宇文玦不疾不徐地走过去,与郭太后对峙,然后附身扶起了阮心棠,阮心棠蹲的太久又受了惊吓,脚下一软,靠在了宇文玦怀里,宇文玦顺势搂住了她。
宇文玦坚毅冷漠的眼神直直看着太后,冷然道:“昨晚孙儿与心棠整晚在一起,她跟孙儿提起失了一方手帕,孙儿已经派人去找了。”
郭太后眉心一拧:“整晚?”
宇文玦凛声道:“不错,孙儿已经禀明了父皇,立心棠为妃,还请太后转告孟世子,别再对孙儿的王妃有任何肖想,否则,孙儿不会顾念兄弟之情。”
阮心棠怔怔地抬头看他,脑子一片空白。
一贯镇定的郭太后也怔住了神,她没想到宇文玦速度这样快,她今早才跟至尊提起给孟扶光赐婚一事,虽然至尊大怒,她却不放在眼里,可被一个小辈这样威胁,她又岂能忍,震怒一声:“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哀家这个祖母!”
长辈往往在理站不住脚的时候就喜欢抬身份抬地位,以此来镇压住对方。
可宇文玦却不吃这一套,他冷哼道:“我敬重您是我的祖母,祖母尊贵,还请祖母做的事配得上这份尊贵。”
郭太后第一次被气得脸色发白,抖动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儿告退。”宇文玦扶着阮心棠离开。
郭太后气得跌坐在薰笼上,直骂着“白眼狼”。
走出慈安宫,步行在曲径通幽上,她第一次觉得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极了,驱散了她所有的寒冷。
阮心棠低头看着宇文玦始终牵着她的手,她心里自然感动,这一回他没有背弃她,来救她了,可感动归感动,她还是理智的。
“您不该为了我跟太后顶撞。”阮心棠站住脚闷声说着。
宇文玦回过头来,望着她问道:“难道你想嫁给孟扶光?”
阮心棠抬起头来皱着眉道:“当然不想,那我还不如出家为尼。”
宇文玦眼眸深邃地看着她,笑道:“那倒也不必如此。”
他这样轻轻一笑,阮心棠紧张的情绪也消散了,她担忧道:“可是郭宰辅不仅把持朝纲,手里还握有重兵,太后若是记恨了您……”
宇文玦打断了她的话,玩味道:“你的小脑瓜里整日都在想什么?”见她愣住了,他才正色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阮心棠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拉住了这种奇异的感觉,不去胡思乱想,她福身道:“今日多谢王爷替我解围。”
宇文玦目色一暗,语气也沉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阮心棠道:“立妃一事是权宜之计,我不会放在心上。”
宇文玦静默一会,冷嗤一声:“你当然不会放在心上,你何曾将本王的话放在心上。”
他目光幽深低头看她:“阮心棠,如果本王告诉你,立妃不是权宜之计呢。”
**
阮心棠是什么时候和宇文玦分别的,她又是怎么走进含芳阁的,她也不知道阿银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整个脑子都一团浆糊。
上一世,嫁给宇文玦是她的终生梦想,最后在这梦想里被打击的千疮百孔,这一世,他说他要娶她,不是权宜之计,她反而懵了,心绪复杂的摸不着头脑。
是因为昨晚的事,让他觉得该负起责任,还是因为孟扶光的事,他觉得看在昨晚的事情上,他该施以援手。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对她的一时兴趣足以让他许下终生。
所以,她好像当时拒绝了,还是没有拒绝?
她怎么想不起来了……
“姑娘!您再好好想想,您真的拒绝王爷了?”春芽着急的话瞬间拉回了阮心棠的意识。
原来她刚刚自言自语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阮心棠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转身回房,阿银比春芽理智的多,她支开了春芽,跟着阮心棠进房。
她对阮心棠道:“姑娘,上一世害死我们的人已经出现了,却不知幕后主使是谁,孟扶光不会轻易罢手,您又得罪了太后,或许,嫁给王爷,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这一世,他会为了您反抗太后,或许他会护您周全。”
阮心棠的心全乱了,脑子里全是结,她又实在想起不来自己是拒绝了还是没拒绝,拒绝的话是不是拒绝的很绝情,整个人都好像失忆一般,实在磨人,她一股脑扑到床上去,埋着脸低声“呜呜”。
阿银叹了口气,实在也是犯愁。
为这这件婚事犯愁的还有郭太后一脉,不单单是犯愁,是发怒。
郭太后半躺在榻上,姑姑坐在后头给她揉着太阳心,大概是被宇文玦气得不轻。
金玉坐在一旁一边抹泪,一边气愤道:“宇文玦太过分了,想着至尊宠爱,废了扶光不说,现在还要抢他的心上人,至尊下午来喊我家老爷过去,说是已经定了择日给宇文玦赐婚,让老爷多劝导劝导扶光,那语气哪里是劝导,分明是警告!”
说着,金玉扑到郭太后床边哭道:“姨母,您要替我们做主啊,扶光知道了哪里受得了,宇文玦和他那个娘分明是没有将您放在眼里。”
郭宰辅也气得脸色铁青,他倒不是在意阮心棠嫁给谁,气得是宇文玦不识抬举。
宇文玦刚立下一等战功回京时,他就起了心思让郭三娘去联姻,谁知宇文玦冷冰冰不将郭三娘放在眼里,后来就为了乌柳城刺史一事,拔了他的两个得力官员,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他还想着让郭三娘去笼络宇文玦,实在也是惜才,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与他同一阵线,将来是后患无穷。
现下,他要娶个乡下姑娘为妃,倒也罢了,却还为了那个女人顶撞了他的姑母,他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愤愤道:“宇文玦实在欺人太甚!”
金玉一听,就来了劲:“表哥,你权倾朝野,不如给至尊施加压力,让他取消这桩婚事。”
一直不言语的郭太后难得厉声道:“你犯糊涂了!为了一个阮心棠!”
郭宰辅冷静了下来,沉声道:“这桩婚事暂且不管,姑母,至尊到底不是您亲生的,与咱们不可能是一条心,可琢儿是咱们的嫡系。”
一瞬间房间里静了下来,郭太后沉吟着,略有犹豫:“再等等,宝络她……”
郭宰辅恨铁不成钢地叹气:“我这个妹妹就是痴!她将至尊放在心里,至尊心里又何曾有她!”
郭太后想起了郭贵妃,叹息道:“还是按照原定计划来,只要至尊不起立宇文玦为储的心思,咱们不必做的太绝。”
郭太后是家中嫡长女,进宫为后一直膝下无子,弟妹的孩子自小就养在身边,她早已视他们为亲生子,他们也待她如亲生母亲,伤了任何一个孩子,她都不忍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能伤了郭贵妃的心。
此时的郭太后已经冷静了下来:“这赐了婚,也未必能顺利成婚,路还很长,慢慢走。”
**
这两天阮心棠不安宁,阿银特意备了兰汤给她沐浴,让她安神定气,还特意加了一点香草,沐浴完更衣时,头发丝都染着淡淡的香气,的确让人心情舒爽了些。
阮心棠对着穿衣镜将所有秀发都用玉簪盘了起来,落下一缕来荡在颈边,别有风情。
春芽扶着她从盥洗室出来,还不死心地问她:“姑娘,您当真一点都不想嫁给王爷吗?您觉得王爷哪儿不好?”
大概是这段时间相处久了,摸清了阮心棠的心性,春芽又年纪轻活泼些,便大胆问出来了。
阮心棠低眉真的开始思索春芽的问题:“嗯……”
“王爷!”
春芽惊呼一声,阮心棠的思绪被打断,她怔然望过去,果然见宇文玦正襟危坐在她的软榻上,侧着脸遥遥望过来。灯烛下,他眼中藏着的神光,让阮心棠避无所避。
第44章
白天宇文玦和阮心棠又是一场不欢而散, 他再一次尝到了摧心挠肝的滋味。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回到了紫金宫,他一言不发瞧也没有瞧上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寝室。
他说“立妃不是权宜之计”时, 她是怎么回答他来着?略有思索后, 他忽然笑了一声, 又冷又涩。
她说:可我从没有想过要嫁给你啊。
最让他揪心的不是她的这句话, 而是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的神气,那样呆呆的,又有几分认真还有几分困惑。
似乎嫁给他是一件很苦恼的事。他难以忍受地攥紧了指关节, 脑海里又荡起了那一遍一遍低低而深情的呢喃。
直到太阳西斜, 明月当空,他都保持着一个姿势, 脸上的神情没有一刻是松弛的, 他必须和她说清楚。
所以他来了。见到她从盥洗室出来那一刻,他周身的冷肃都在消散。
大概是水气的原因,熏的她的双眼都朦胧起来, 看到他的那一刻, 惊惶而无措。
宇文玦在心里跟自己认输了。或许一开始他对她有着“一时兴起”,可直到一向冷静理智的他一次又一次跟她生气,他不得不承认,阮心棠的一举一动都牵引着他的心。
阮心棠没想到她刚洗完澡出来宇文玦会稳坐泰山似的坐在她的房间, 吓得侧过了身子:“王爷, 请容我梳妆一番。”
她的余光瞥见宇文玦已经站起身, 下意识往阿银身后躲了躲, 她知道现在这个姿态有点扭捏, 可架不住她实在有点尴尬。
“你们俩先出去。”宇文玦沉声命令阿银和春芽。
春芽立刻喜滋滋地告退了,阿银离开前看了阮心棠一眼。
阮心棠眼见她们俩靠不住, 只能低着头往梳妆台那走,离宇文玦远一点,却赫然被宇文玦扣住了手腕。
“你在躲着本王?”宇文玦低沉的声音隐着怒意。
阮心棠压着心慌抬头勉强笑道:“没有啊,只是天色已晚,为避人闲话。”她力持镇定,声音还是出现了一丝不稳。
宇文玦冷笑一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为避人闲话?你当初为摆脱太子妃将本王扯下水时,可有想过避人闲话?”
阮心棠怔了一下,她记得她之前解释过此举的迫不得已,没想到他还在耿耿于怀。
“你还真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一把好手。”
阮心棠抽了抽嘴角:“不用说的那么严重吧?”
宇文玦将她扯进怀里,她本来就松松挽就的玉簪因震动滑了下来,“叮”的一声落了地,碎成了两截,如云的秀发也披散下来,她低下头去看玉簪心疼得紧:“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玉簪啊……”
“阮心棠!”宇文玦震喝一声,“你都没有心的吗?还是说你从来没有将本王放在心上?”这种时候她居然还在心疼她的破玉簪!
阮心棠抬头去看他,心头一滞,他……
宇文玦眉心紧蹙,沉声道:“还是说你心里只有那个云郎?”
阮心棠刷的一下脸色全白了,她眼里的惊慌、害怕还有染起的淡淡哀伤,都在告诉他,那个“云郎”的存在!
他顿时血液都冰冷了下来,从前他喜欢她眼神明亮,此时却嫌弃她太过明亮,明亮的都像一把刀子,一把名为“云郎”的刀子,狠狠扎进他的心口。
他并不知道这个“云郎”其实就是他,他怎么可能会知道呢,这一世他们相遇时他已经是“宇文玦”了,没人再叫过他“傅云玦”这个名字,阮心棠也从来没叫过,他怎么会往自己身上想。
阮心棠瞥过了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承认吗?她不甘心。不承认吗?那又该怎么解释。
在她的沉默下,宇文玦松开了她,她的沉默都在告诉他,如果不是她中了药神志不清,误把他当成了别人,大概根本不会就范吧。
而他中的毒,却只非她不可。
他成了一个笑话。
“本王希望是最后一次。”
阮心棠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宇文玦的瞳孔紧缩,他隐忍着刻骨之痛,压着声音沉重道:“等入了府,本王不希望你心中还有别的男人,那晚本王是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阮心棠全心的注意都在“入了府”上,后面的话全没听见,她眼见着宇文玦从她身边而过,急急唤住了他:“王爷,那桩婚事……”
“已是板上钉钉。”宇文玦僵直着背脊,像是一座冰山,冷酷打断了让她继续说些让他心梗的话,“除非你想嫁给孟扶光。”
“所以,趁早让那个男人在你心中死去。”
阮心棠怔住了,她的鼻尖有点酸,她是想让他在她心中死去的,她从重生那晚就已经打算好,要心如止水的,可是,好像总是事与愿违……
第二日,石昊就送来了一个锦盒,静静躺着各色花样的玉簪,玉质皆是上上品,阮心棠看着,有些惘惘然。
这桩婚事很快就传遍了行宫,如今只是至尊口谕,等回京才会下诏书,但所有人对待阮心棠的态度已然把她当成了王妃。
宸贵妃更是拉着她的手欢喜的不得了,直说:“我就知道你能让我那个冷冰冰的儿子开窍!”
阮心棠强颜欢笑着,那晚他们闹得不欢而散后,这几天宇文玦几乎没有来找过她,只有宇文鹿在那第二日就兴匆匆跑来,取笑她恭喜她,还拉着她往宇文玦跟前凑,说是让宇文玦带她们下山玩,这一回,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她想起那日宇文玦在书房看到她和宇文鹿时,神色冷冷淡淡,听到宇文鹿的要求时,他只是凝望着她,似乎在等什么,沉默了半晌,他才说政务繁忙没空拒绝了她们。
宇文鹿很扫兴地和阮心棠走出来,叹了口气:“棠棠,你和我四哥真的要成亲了吗?”
她听出了宇文鹿的意思,宇文玦的态度诚然不像个喜事将近的新郎官,阮心棠只能无奈笑笑。
几天后,再一次听到这个问题,是陆离。
好几天没见的陆离,在紫金宫外与正出宫的她撞了个正着。
陆离看着她微微一笑,多少有点凄怆的味道,阮心棠心中五味杂陈。
“我到底晚了一步是不是?”陆离看着平静的湖泊,语气平静自己却嚼出几分苦涩。
阮心棠皱着眉看着他,郑重道:“陆离,你这样优秀,会有比我更好的姑娘专属于你的。”
陆离低眉看着她,静静地看着她,半晌他叹息一笑:“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打一辈子光棍。”
他看到阮心棠松弛一笑,心紧紧揪了起来,明明心痛的要死的是他,可他却还怕阮心棠内疚,说些安慰她的话。
大概是心太痛了,他还是没忍住问道:“怎么会这么快?”
这个问题,阮心棠也很难回答,总不能说,因为她和宇文玦的一夜荒唐吧,也不能说是为了摆脱孟扶光,这样她怕给陆离另一种希望。
时间有一瞬间静止。
而宇文玦因着气头上这几日故意冷着阮心棠,可心中也十分难熬,还是忍不住往往含芳阁来,打扫的宫婢却说阮娘子去找三公主了。
宇文玦想起那日宇文鹿和阮心棠来找他,央他带她们下山,他看着阮心棠,想着是他们破冰的机会,可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径直往宇文鹿那儿去,想着今日带她们下山去。
宋怀玉也在,两人正在研究鬼神图的五行八卦,宋怀玉老神叨叨地安排着宇文鹿的手相,把宇文鹿说的一愣一愣的。
宇文玦揉了揉眉心打断了他们的神秘谈话:“鹿儿,心棠呢?”
宇文鹿摇摇头:“不知道,我今天还没有去找过她呢。”
宋怀玉见他来了,兴匆匆凑了上来:“靖王殿下要不要我给你看看手相,看看你的姻缘前路如何?”
宇文玦瞥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宋怀玉还在嚷着:“我算的很准的!给个机会呗殿下!不收你银子!”
宇文鹿扯下他的头发让他低头:“你当真以为摆摊算命呢!”
宋怀玉眼前一亮:“我是有这个打算,你觉得我这个摊位摆在哪个城坊比较好?哪个坊间的善男信女比较多?”
……
宇文玦找了好几个地方也不见阮心棠,他忽然想起孟扶光,心中一阵恶寒,疾步去了慈安宫,郭太后不在,他不顾宫婢们的阻拦,径直去了孟扶光修养的院子,里面寂静一片,他推开了挡在前面的内侍,掀开了孟扶光的床帐,只见他还沉睡着,他冷了眼色,拂袖离开。
这个行宫很大,他寻不到阮心棠,生了慌乱,就在他正要派遣金吾卫将行宫翻个底朝天时,他顿住了脚步。
他是先看到了银春二人,正松怔一刻,却见她二人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煞白的脸色立刻低下了头。
宇文玦心下一凛,稳步上前,冷冽的目光在她二人身上扫视一眼,才朝不远的前方看去。
银春二人顿有一瞬入冬,冰封千里之感。
陆离低头看着阮心棠的目光,那是个男人都明白的情愫在流转,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睫羽,阮心棠晃了一下神,食指也划过自己的睫羽,将睫羽上沾染的东西拂走,继而两人相视一笑。
忽然阮心棠的手被拉下,她惊惶回头,宇文玦冷冽的气息包裹住了她,她感觉到了手腕的一丝疼痛,轻轻皱了皱眉。
陆离眸光骤然紧缩,他一点没有分寸逾礼地扣住了宇文玦的手:“王爷,您弄痛心棠了。”
宇文玦甩开了他的手,冷冷看向他的目光好像是刀锥子一般,冷嗤道:“心棠?陆公子对本王的王妃是否太过无礼。”
陆离拧眉:“赐婚的圣旨还没有下,她还不是您的王妃。”
宇文玦沉声道:“下与不下,有何区别?”
陆离怔住了,是没有区别,至尊已经下了口谕。
宇文玦握住了阮心棠的手,带着她离开。陆离本能地伸出手想要留下阮心棠,可终究理智战胜了感情,他有何立场留下她呢?悬在半空的手只能无力的垂下,眼角瞥见他们越走越远。
宇文玦冰霜拂面,怒气沉沉牵着阮心棠回到了含芳阁,阮心棠见他似乎怒极了,解释道:“我与陆离只是说说话,王爷为何如此动怒?”
宇文玦转过身,冲着银春二人喝道:“你们出去!”
银春二人担忧地看着阮心棠,心知此时留在这里只会更加惹怒宇文玦,只得先退下。
“只是说说话?你知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差点出动所有金吾卫!”宇文玦拼命隐忍着怒意,她不见了,他有多担心,第一次感到了害怕,她却在和另一个对她情深似海的男人“说说话”?
阮心棠怔住了:“王爷……”
宇文玦情不自禁轻抚她的脸颊,压下了所有怒意,缱绻地看着她:“阮阮,我到底哪里不好?”她似乎对着陆离总是比对自己和颜悦色,那个“云郎”,还有陆离,居然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不自信,这种不自信没有让他自卑,而是让他患得患失。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玦:你还有时间心疼破玉簪,心疼心疼我好不好?!
第45章
石昊曾说过, 他有鹰般锐利的眼眸,可是面对阮心棠,他似乎总有一种琢磨不透的感觉, 似乎是迷蒙的, 让他焦虑的想要紧紧抓住。
“告诉我, 我到底哪里不好?”
阮心棠见他很是执着这个问题, 喟叹道:“之前我做过一个梦。”
宇文玦眼底闪过一丝慌张,大概猜到她要对他说出他想知道的原因。
“那个梦里,我很喜欢你, 很喜欢很喜欢, 至于你,大概也有一点喜欢我吧, 后来我怀了你的孩子, 不过你觉得是累赘,所以不要我了,也不要这个孩子, 直到我死了, 你都没有来找我。”她力持声音的平稳,却还有听出些异样。
她说的很简单,很短,听完了, 宇文玦怔了一下, 紧绷的脸稍稍缓和了些, 他忽然笑了一声, 原来她若即若离的原因只是一个子虚乌有的梦, 他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该置气。
“只是因为一个梦?”
阮心棠垂眸,只能点头。
她感觉到宇文玦按住了她的发顶, 轻轻地柔柔地,眼底蓄起了一抹自嘲,他说:“阮阮,这对我不公平。”
“那只是一个梦罢了。”
阮心棠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如果不是梦呢?”
宇文玦顿了下,她眼神中的执着让他心内一滞,扯出了一丝恐惧,他几乎有些慌乱的压下了那一丝恐惧,故作松弛道:“只是一个梦,你执着一个梦,会让别人笑话的。”
阮心棠生了恼意,冷笑道:“或许你希望只是一个梦。”
“难道你不希望这是一个梦?”
阮心棠抿紧了唇,宇文玦见她的脸色紧张而苍白,刚刚还准备要哄她的样子,此时也维持不住平静,他深邃的眼眸幽暗不见底,嘶哑道:“还是你想借着这个梦与我划清界限?”
是的。阮心棠心底一个声音跳出来,毕竟这并不是个梦,是真实发生的,可他不知道,还在笑她的“天真”,与她的“执着”置气,一时之间,她竟不知是谁可笑。
她冷冰冰又轻蔑的神情,无疑又让宇文玦不悦烦躁,仿佛他真的对她做下这样十恶不赦的事,不可饶恕。
他气极,却还是深吸一口气压了下来,沉声道:“这件事以后莫要再提,我不是你梦里的那个人,也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阮心棠看着愤然离开的背影,想冷笑,可僵硬的嘴角扯不起来,这一刻,她有一种报复的心态,觉得为什么重生的不是他,让他自己看看他做下的事,还能不能说的这般理直气壮。
……
这几日石昊已经习惯了自家王爷阴晴不定的样子,见怪不怪了,可今日,宇文玦暴躁的拧着眉,却问了他一个奇怪的问题,“一个姑娘若是存心要拒绝一位公子的情意,会有哪些说法”。
石昊觉得,大概是他醉心话本的事,被王爷知道了,汗颜的同时,也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了然道:“最常见的,总是女方得了不治之症不想拖累男方,或者是女方犯了重大案件,又或是家中破产家破人亡什么,总之都是为了男方好的说辞。”
宇文玦的眉心越来越紧,气氛静谧了一瞬,才听到他的声音:“若是做了个梦,在梦中负了她这种?”
石昊“啊”了一声,有些为难道:“这……似乎不具有信服度,更像是打情骂俏之类的。”
宇文玦嗤笑了一声,她那神色可不是要跟他打情骂俏!
**
这两日,阮心棠很清净,宇文鹿没有来找她玩,只是让宫婢带了口信来,说不会打扰她和宇文玦,“三公主说,‘我很识相的!’。”宫婢学得惟妙惟肖,让阮心棠哭笑不得。
事实上是,这两日宇文玦也没来找她,她想起那日宇文玦离开的样子,倒像是她拿了个借口跟他无理取。
阮心棠看着屋檐落下的雨,夏天的雨来的迅猛,跟珍珠断线似的,一条直线砸在地上,起了一层白烟。
嘈杂的哗哗声下,阮心棠靠着窗沿,似乎听到了外头花槽里帮鲜花避雨的两个宫婢的谈话,雨声太大,她们说的小心,偶尔惊叹一声,才听到一些词汇短句,断断续续的听不真切。
只听到“靖王殿下……梅梢雪不是康王……里头那位这么快失宠……”
阮心棠看着砸在地上的雨滴呆住了,明明没有听全,她却凭着丰富的想象力把她们说的这桩风月给拼全了。
雨声噼里啪啦吵得阮心棠心烦,她拿过一把曼陀罗油纸伞走出门来,一旁花槽的宫婢立刻闭了嘴装作专心做事的模样,阮心棠看了眼她们没说什么,打着伞走到了雨中,阿银立刻打了伞跟了上来,雨声太大,她说话都用喊的:“姑娘,这么大的雨,您要去哪?”
阮心棠道:“闷得慌,我去找鹿儿。”
“姑娘等等。”阿银喊道,“穿双木屐吧,不然没走两步鞋袜裙摆都湿了……”她话还没说完,阮心棠就走出了含芳阁,阿银焦急地只得跟上她。
真的没走两步,阮心棠就后悔了,这绣花鞋自然是不防水的,鞋子里全进了水,一脚踩下去就挤出一半水来,冒着泡泡发出“咕吱”的响声,裙摆从膝盖往下全打湿了,重重垂挂着走一步就贴上她的小腿,冷冰冷地贴着肌肤,一阵一阵的阴凉。
她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眼见着一旁有一座凉亭,也步犟了,步上凉亭躲躲雨。
阿银蹲下身给她拧裙摆,把裙摆拧的皱巴巴的,愈发影响心情,阿银皱眉道:“这样可不行,要感染风寒的,姑娘,您在这等等,我回去拿一双干净的鞋袜披风来,您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阮心棠坐在围栏边,哪里还能乱跑,一脚下去就是满脚冰凉,钻心刺骨的凉,她只得往后坐一坐,将双腿悬起,脚背处的冰凉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她擎着伞打算收起来,眼角处却瞥见两个人影并肩而行,烟雨迷蒙下,像是一副山水画,美人为了避雨尽可能靠近身边的郎君,不经意间总有肢体相贴。
原本打算收起的伞,阮心棠手腕一转,伞面转了过来,自上而下,刚好遮住了她的上半身,她将伞柄搁在围栏上,雨水打在伞面的曼陀罗上,显得娇艳欲滴。
二人自凉亭前过,梅梢雪低低细语阮心棠听得真切。
“这雨来的正是时候,奴家收集了荷叶上的雨水,那水自然带着荷叶的清香,泡茶最好不过,还请王爷过来品一杯。”
阮心棠没有听到宇文玦的回答,二人就这么走过去了,她胸口尤似堵了一块大石,这么显眼的雨伞,她不信他们没瞧见,不过是装没瞧见罢了。
大概宇文玦对她的耐心也到了鼎沸了,毕竟上一世,他对她就没多少耐心。
阿银已经匆匆跑来,这一回她穿了蓑衣,怀里抱着木屐鞋袜披风之类的,拿下伞来,借着伞遮住了她的双足,就马不停蹄地帮她换上。
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受了凉,别去找三公主了,我们赶紧回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
阿银在热水里加了煮沸的生姜,又熬了一锅姜茶,等阮心棠沐浴完,就盛了一碗来。
阮心棠坐在床榻中央,裹着被子把双足也裹得紧紧实实的,只露了个脑袋,这架势倒不像受寒,倒像是在寻求安全感。
就这么呆坐了一会,脑子空空,眼神也是涣散空空的,直到她的目光再次凝聚到一个点,眼前已然站了一个人,丰神俊朗,气质卓绝。
宇文玦深邃的眸光凝视着她,周身仿佛静止了。
直到阿银端着姜汤进来,惊愕一瞬立刻行了礼,宇文玦将目光从阮心棠脸上移过,接过了阿银手里的姜汤,探了探碗身:“还有点烫,等放凉了一点再喝。”
阮心棠揪着被子伸出了一只手,仿佛赌气般:“姜汤就是要趁热喝才有效果的。”
宇文玦挑眉,眼底似笑非笑地好像对她的态度很满意似的,她明明很硬朗!
他不疾不徐走了过去,在她床边坐下,将姜汤递上前,阮心棠不想看他,低着头接过姜汤,直接就往嘴边送。
“姑娘!”阿银惊呼一声,那没来得及说的下半句在阮心棠赫然将喝到嘴里的姜汤又尽数全吐了出来时,才弱弱道:“……小心烫。”
而宇文玦已经端来了一杯凉水,接替过她手里的姜汤,拧着眉喂她喝凉水,沉声责备道:“为何这么不听话。”
阮心棠烫了舌尖,委屈可怜地皱着小脸,没工夫搭理宇文玦,“咕嘟咕嘟”把凉水喝尽,宇文玦低眉看着她,温言道:“还要吗?”
阮心棠点点头。
宇文玦把姜汤给了阿银让她去重新换一碗,自己又倒了一杯凉水,惊怔地看着阮心棠红了眼,俯身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满眼紧张:“张嘴。”
阮心棠还没从烫到的疼痛中缓过神,听话地张开了嘴,宇文玦审视一会,才道:“烫的不严重,别哭。”
阮心棠一股委屈冲上了脑门,她都烫到了,他居然还在说风凉话,不满道:“烫的不是你,你当然不严重,站着说话不腰疼,哭不哭也是我的自由!”
宇文玦有一瞬晃神,像是在透过她想起了什么,她这样娇滴滴无理取闹的样子,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可要抓住那一抹似曾相识时,又烟消云散了。
他本能地道歉:“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站着说话。”他坐下去,把凉水送到她嘴边,阮心棠冷哼了哼,接过水闷头喝着。
阿银已经换了一碗姜汤进来,放在桌上凉一凉,笑道:“王爷想喝什么茶,奴婢这就是去沏。”
阮心棠一下像是被点了一般,冷哼一声,幽幽道:“你忙什么,我们这可没有王爷爱喝的茶,你沏的茶粗糙,王爷也喝不惯。”她拿眼风瞟了宇文玦几眼,不理会阿银莫名其妙的神色,撇过脸去慢悠悠喝水。
宇文玦眼底的笑意渐浓,石昊虽未成亲,可在男女一事上倒也通透,说的那些什么想要测试一个姑娘是否中意你,不如看她会不会吃醋之类的,也不是无稽之谈,因着她这一点醋意,他这连日来的阴霾和猜疑都烟消云散了,连听着窗外的雨声都格外动听似乎带着节奏。
“阮阮,你是不是想通了?”
阮心棠转过脸,奇怪地看着他:“想通什么?”
宇文玦展颜一笑,感叹道:“想通了,日后对我好一点。”
阮心棠心底一震,他是在祈求她吗?刚刚还跟人家梅梢雪雨中漫步,现在又来央求她,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可是,她又在气什么,不是说好心如止水的嘛,有什么可气的!不过转念一想:如今我和他的婚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大家都认准了我是未来的王妃,此时他和一个乐妓走得近,岂不是削了我的面子,对,我是为了我的面子!
她还是冷哼哼:“想要对王爷好的姑娘从这排到了小长安,也不缺我这一份。”
宇文玦含笑慢条斯理:“本王只在意你对本王好不好。”
阮心棠愣住了。
离回京的最后几天,宇文玦似乎很闲,每天都陪着阮心棠,不是下山去小长安玩,就是带着她上山跑马,但是宇文玦不相信阮心棠的马术,不允许她跑快,只陪着她慢慢跑,她只能羡慕地看着宇文鹿和宋怀玉肆意地从身边跑过几次,顺便在背后瞪宇文玦几眼,在他回头时又换上皮笑。
回京后宇文帝就下了赐婚诏书,同赐婚诏书一起到王府的还有瑶伽的过继懿旨。
由太后做主,将瑶伽过继给怡郡王。
作者有话要说:
宇文玦:我吃醋你都不来哄我,你看你一吃醋我就来哄你了。
阮阮:我没吃醋,我只是觉得丢脸!
小伙伴们中秋节快乐!!!
第46章
怡郡王是□□先后一脉嫡传, 当年□□与先皇后伉俪情深,爱屋及乌,封先皇后的亲弟弟为亲王, 是大魏唯一世袭制的亲王, 太宗时期, 第二任怡亲王狼子野心妄图谋夺大魏, 被太宗镇压,降亲王为郡王,仍旧享受世袭, 但却制止了怡郡王一脉涉入朝政, 传到如今已经是个享受尊位没有实权的逍遥王。
“荒唐!”宇文玦震怒地扫落手边的茶杯,茶杯受力砸到了对面的桌角, 茶水飞溅, 杯身砸的四分五裂。
一旁当差的宫婢吓得全都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自从找回宇文玦,宸贵妃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 她皱了皱眉, 沉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她屏退了宫婢们,偏殿只剩他们母子。
宸贵妃安抚道:“这件事我知道你有多不情愿,但是怡郡王请出了□□遗诏,当年太宗虽然镇压了怡亲王, 可到底有愧, 又在□□遗诏上强调了一番, 怡郡王一脉的嫡系女皆有资格嫁入皇室为正室, 以保怡郡王一脉的荣华。”
双重遗诏, 即便是当今至尊,也只得遵守。
宇文玦冰霜寒面, 眼底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愤怒。
宸贵妃略有思索:“太后存心让瑶伽过继,看来是铁了心要你娶了瑶伽,她到底还是在为扶光筹谋。”
孟扶光说起来也是她的侄子,若是阮心棠有意孟扶光,她也乐意成全,可事情闹致至今,她不禁也为孟扶光的偏执恶寒,她也不是没有劝过她的哥哥,显然,没用。
宇文玦紧缩峨眉紧扣着扶椅,厉声道:“我的王妃只能是心棠。”
宸贵妃怔住了,她没想到一向清冷的儿子会在情感一事上这般执着,可对于他这般坚定,虽然不是好事,可她却很欣慰,只是欣慰的同时,又犯了难。
“这件事恐怕身不由己,你父皇不是太后亲生,你知道的,外戚专权,太后掌握着半壁江山,是不会顺从你父皇的。”宸贵妃语气低沉,想起宇文帝的无奈,这几日为了宇文玦的事和郭太后的周旋,她心里就抽抽的疼。
宇文玦冷笑:“那便削了郭家的权势。”
宸贵妃看着他凌厉绝情的面色,心中一颤,她急忙道:“你别乱来,郭家本就是士族大家,盘根错节,如今地位更是根深蒂固,你父皇尚且忌惮三分。”
她喟叹道:“这件事心棠知不知晓?”
一提到阮心棠,宇文玦眼底蓦地沉郁,心都揪了起来:“没有必要告诉她。”
“这件事你父皇也先压了下来,只有我们几人知道,鹿儿那儿也不知道。”
宸贵妃苦笑,可是这么大的事,瞒的了一时,阮心棠又怎么可能不知晓呢。
事实上,阮心棠还真不知晓,从过继诏书传到靖王府时,宇文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若是为的瑶伽嫁的体面,怎么也该是过继给宸贵妃,或者由宸贵妃认作义女,而不是过继给一个不相干的人。
懿旨还说瑶伽仍旧住在王府,以县主之名。
当即宇文玦就吩咐了下去,王府一律不见外客,就连宇文鹿上门,都被请了回去,岚舍之外,也暗中安排了护卫,不让瑶伽靠近。
所以,此时阮心棠依旧老神在在地坐在花厅,绣着手里的鸳鸯枕面上一副温柔秀婉的模样,心里已经苦叫连连了。
赐婚诏书下了以后,宫里就来了教习姑姑,教阮心棠王妃的规矩。
身旁的教习姑姑不苟言笑的尽忠职守,指点这指点那,恨不得将自己的超凡绣技通过内力传送立刻传给阮心棠,谆谆教导:“娘子别急,慢慢来,这鸳鸯枕是新婚之夜所用,新妇亲自完成象征着夫妻琴瑟和鸣。”
可阮心棠在刺绣造诣上实在是……惨不忍睹。她看到教习姑姑不止一次别过脸去,再转回来强颜欢笑地指出她刚刚落针的错误之处,连声音都刻意压得很轻,仿佛在努力克制一般。
阮心棠很是汗颜,便越发谦虚谨慎。
可她越是小心谨慎,出错的地方就越多,一针扎下去,另一只手还没来得及撤回,“啊……”阮心棠欲哭无泪,手指上就冒了一滴鲜红的血珠。
教习姑姑揉着太阳心,也备受折磨。
阿银习以为常正要上前,眼前一抹身影一掠而过,宇文玦已经冲到了阮心棠面前,握住了她的手,紧皱着眉低头看着:“你是刺绣,还是扎手指?”
阮心棠有点委屈:“扎手指是刺绣的必经过程,没有扎实的扎手指都不能成为一派高手,那些高手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所以,不是她笨。
宇文玦无语地看了她一眼,她还无辜地点点头,宇文玦这才看到她的指腹上不止一个针孔,气息顿时冷了下来:“不必再绣了。”
阮心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嗯。”
教习姑姑却犯难了,在一旁小心翼翼道:“王爷,新妇亲手绣鸳鸯枕,是规矩。”
宇文玦顿时凌厉地扫过去,厉声道:“本王这没这种规矩!明日你不必再来!”
素日宇文玦只是性子冷,他们虽不敢靠近,但也不至于如何怕,今日教习姑姑实实在在感受了一回高强的压迫力之下深深的恐惧,她连忙行礼告退。
教习姑姑一走,宇文玦就让阿银去拿伤药,阮心棠觉得有点他有点过度紧张,小声道:“王爷,针扎几下用不着伤药,你看都不冒血了。”
“别动。”宇文玦握着她的手,还是执意给她涂上药膏。
阮心棠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未尝没有一股甜蜜的滋味,或许这个“亲”成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看着他眉头深锁的模样,阮心棠问道:“王爷,你有心事吗?”
宇文玦抬眸看向她,摩挲着她的手心,拧了下眉,慢条斯理道:“我在想,你这么笨,连简单的刺绣都做不好,将来咱们的孩子若是像你可怎么好?”
阮心棠蓦地红了脸,娇嗔地瞪他一眼:“这刺绣刚好是我的短板而已,我的琴技很高超的,王爷你见识过的!再说了,你也不见得各方面都很优秀吧?”
宇文玦看着她活泼灵动的模样,嘴角轻扬:“嗯,我琴技没你厉害。”
“看吧。”阮心棠满足地扬了扬眉,“所以像我也没什么不好。”
宇文玦忽然将她搂紧怀里,柔声感叹道:“嗯,我们的孩子像你总是什么都好的。”
阮心棠的心忽然就剧烈跳动起来,她一开始不过是要证明她很优秀,怎么仿佛他在谈论孩子上这么认真。
宇文玦炽热的气息环绕在她的颊边耳边,感觉到他偏下头来,阮心棠脸上一热,忽然离开了他的怀抱,羞赧地揪着手指眼神飘忽:“你不是进宫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宇文玦眼眸幽深地看着她,这样温柔,阮心棠还有点不适应,他笑道:“回来陪你用晚膳。”
这时春芽在门外喊道:“王爷,瑶娘子那里来人求见王爷。”
宇文玦目色顿沉:“让她回去。”
阮心棠虽然很高兴瑶伽吃了憋,可总觉得宇文玦不太对劲,她迟疑着:“王爷……”
宇文玦凝视着她,语气再次缓和了下来:“瑶伽虽然已经过继给怡郡王,是县主,但在我这里什么都不会改变。”
阮心棠木讷地点点头:他是在向我承诺什么吗?她心里莫名不安却又有一丝甜甜的。
刚回京,宇文玦似乎就很忙,陪她用完膳就回书房了,不一会春芽就气冲冲地走了进来,阮心棠好笑道:“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
春芽咬牙道:“还有谁啊,就是那个了不起不得了的县主!”
阿银凑过来正色道:“怎么回事?你不是去内务拿燕窝吗?”
春芽委屈道:“是啊,我去了,正好瑶娘子的女使也去了,说是县主尊贵先紧着县主来,王府的女主子就只有她和咱们姑娘,燕窝数量就不多,偏巧到了月底,她就全拿走了。”
说着,春芽暴躁起来:“姑娘,阿银姐姐,你们是没瞧见那臭丫头有多趾高气昂,先前王爷给瑶娘子议亲,那臭丫头在我跟前还一口一个姐姐喊着,如今一下就抖起来了!”
阿银也跟着同仇敌概,阮心棠却若有所思,以前也没听说太后有多喜欢瑶伽,怎么过继的懿旨来的这么突然,就好像……前世郭太后突然给瑶伽赐婚一样。
阮心棠忽然心烦意乱,她闷声道:“如今她得势,我们也不必去招惹她,等府里重新采购了,你再去拿些就是了。”
瑶伽如今得郭太后青眼,郭太后和宸贵妃之间的关系本就敏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用给宸贵妃添麻烦。
至于那个黑衣人是不是郭太后的人,她又该怎么去证实呢,证实以后呢?她该怎么报仇也是个问题,毕竟实力悬殊太大啊……
阮心棠忽然觉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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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宇文玦上朝前来辞行的时候,阮心棠还睡着,春芽激动的要叫醒她,被宇文玦制止了,他站在床前好看的眉眼浓郁地化不开似的,阮心棠睡得很沉,他静默了半晌,才转身离开。
春芽一直站在隔帐外,直到宇文玦走出来,她才疑惑地走进去,见阮心棠还睡着,就更疑惑了,阿银走来拍了她肩小声道:“你看什么呢?”
“我不懂。”春芽摇摇头,见阿银看过来,春芽才道,“姐姐,王爷上朝前还特意过来见见姑娘,怎么不让我喊醒她呢,既然不让我喊醒,又干嘛呆呆站了一会?”她兀自沉思一会,阿银已经低声笑了。
忽然春芽恍然一下,压着声音道:“难不成王爷是想在成亲前看看姑娘的睡相老不老实?”
阿银哭笑不得,春芽却觉得这个原因很站得住,等阮心棠起来梳妆时还分析给了阮心棠听,阮心棠听得呆住了。
回来了两天,阮心棠一直窝在岚舍学规矩学刺绣,不过昨日宇文玦赶走了刺绣的教习姑姑后,今日连教她规矩的姑姑也不来了,阮心棠乐得轻松,就坐不住了,趁着这时候时辰还早,日头还不是那么毒,她带着春芽和阿银到花园去逛逛。
有春芽在,气氛总是闹腾的,她正闹着阿银,不察迎面撞上了另一头走来的人,惹来一阵惊呼。
春芽刚回头,一个巴掌冷不丁打了下来,立刻就是一通喝骂:“混账东西!王府庄严之地,岂容得你放肆胡为,不成体统!”
那气势十足把阮心棠都惊住了,春芽更是被打得都懵了,等回过神来,才感觉到脸火辣辣的疼,眼圈都红了,阿银包住她看着刚刚出手的妇人怒道:“你怎么能随意打人呢!”
阿银话音刚落,妇人身后已经走来几人,为首正是近日风头正盛的瑶伽。
如今当了县主,到底身份不同,连气质都高傲了几分,与阮心棠四目相对时嗤笑一声,充满了不屑。
阮心棠不理会她,走过去拉过春芽查看她的伤势,那妇人骂人中气十足,下手也颇重,春芽的脸立刻就起了红杠,阮心棠怒上心头,将春芽拉在身后,冷眼看着眼前的妇人。
那妇人冷哼一声:“俗话说物似主人形,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还未发话,哪有你做奴婢的开口质问。”
她骂的自然是阿银,却也将阮心棠隐射了进去。
阮心棠冷冷道:“那不知你又是哪个府里的主子,在王府耀武扬威?”
瑶伽这时矜持地走来柔柔一笑:“阮娘子,这位是太后宫里的桑姑姑,是太后指派来教我规矩的,桑姑姑是太后身边的老人,行事强势惯了,你别介意。”
拿太后来压她?阮心棠冷笑:“原来是太后身边的奴婢啊,你的主子还没发话,你就能动手打人,看来太后宫中的规矩果然强势。”
桑姑姑脸色一白,眼中露出森然,她讥笑一声:“看来太后让我来靖王府是对的,这靖王府的规矩实在不成体统,阮娘子,见到县主该行礼。”
阮心棠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看向瑶伽,瑶伽含着浅浅的笑容也正在看着她,眼中充满了挑衅。
要她向瑶伽行礼?那她情愿摔断腿。
阿银怒道:“咱们姑娘是靖王府未来的王妃。”
桑姑姑不屑道:“那也是未来,不到洞房花烛之夜,都有变数,可现下,瑶娘子已然是县主,上了族谱的,而阮娘子,还是阮娘子。”
阮心棠心里一凛,双方又僵持了起来,瑶伽今日是铁了心要让阮心棠跪在她面前,一雪前耻,发泄她的怨恨。
“精彩,精彩,真精彩啊。”
轻飘飘的声音带着嘲讽,众人齐齐朝声音来源看去,那花园三人高的围墙上正坐着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吊着腿扬着下巴用下眼角看着她们,模样很是桀骜。
突然见到了如此放肆的男人,众人大惊失色,桑姑姑果然强势惯了丝毫不怯,大声一喝:“你是何人?”
“你就是宇文玦的女人?”虎大壮不理会桑姑姑,用下巴努了努阮心棠。
瑶伽闻言已经抢着上前否认:“她不是!”
虎大壮呵笑一声一跃而下嘴里还抱怨着:“这王府难不成有什么价值连城的宝贝不成,守备这么森严,不让人进,老子还不是进来了!”
说着他已经站在了她们面前,扫了瑶伽一眼:“她不是,难道你是?”
作者有话要说:
虎大壮:没想到,我还有戏份的!
第47章
瑶伽被虎大壮轻蔑的神色激怒, 扬言道:“我……”
“县主!”话刚到嘴边,就被桑姑姑打断了。
瑶伽身子一僵,转身望去, 桑姑姑眼观鼻, 面色冰冷, 她心下一震, 再回过头时,已然气定神闲大喝:“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王府!”
虎大壮瞥了眼一旁愕然的阮心棠, 对着瑶伽嘲讽道:“人家准王妃还没有说话, 你倒是听多嘴的啊。”
刚刚在围墙上,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加上不喜瑶伽这仗势欺人的架势, 自然对她没有好脸色。
这句话却也踩中了瑶伽的痛脚,她捏着手里的扇子,差点将扇炳捏断了。
桑姑姑走到了瑶伽身侧, 那一种警惕, 就好像生怕瑶伽走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她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忽然出现的虎大壮身上,精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忽然又打量着阮心棠, 目光在他们俩之间来回游走一番。
“阁下既知王府戒备森严, 为何还要擅闯?这般维护阮娘子, 是与阮娘子有旧识?这样硬是要进来莫不是要见阮娘子一面?”桑姑姑一番质问, 直直将阮心棠和虎大壮牵扯在了一起。
虎大壮猛地愣住了, 惊奇地看着桑姑姑:“你怎么知道我来找她?”
阮心棠刚刚还在恼怒桑姑姑的胡乱编排,此时不由也是惊愣地看向虎大壮, 脑海里疯狂思索在哪见过这样一个粗汉。
桑姑姑不理会虎大壮的疑问,凛然大喝一声:“好大的胆子!赐婚旨意刚下,阮娘子就急着私会外男,还堂而皇之约到王府来,你将王爷的颜面至于何地,又将天家的圣意至于何地!此时我一定会禀告至尊太后!”
阮心棠知觉一阵凉意从头凉到了脚,桑姑姑是郭太后身边的老人,她说的话,即便不真别人也只听三分假,何况如今阮心棠风头正盛,多的是要看她笑话跌落云端之人,这只要传出去一句,就能闹得满城风雨。
既抓住了这个机会,桑姑姑又如何能拖延,立刻喊了人来:“把他二人拿下,我要立刻押他们进宫见太后!”
不是押去见王爷,也不是押去见至尊,直接去找太后,那便是连解释的余地都不会给他们,直接给他们按个罪名,借此取消婚约,取消婚约后呢,再如施舍一般给阮心棠另外许婚,对象自然只有孟扶光。
阮心棠忽然间就好像灵台清明了,看穿了桑姑姑所有的动机,以及郭太后派她来王府的真正用意,为的,不过就是阻止她的婚约!
她气得浑身颤抖起来,桑姑姑喊来的人自然是她从宫里带出来的宫婢,这几个宫婢竟然还是练家子,郭太后果然想得周到,恐怕没有今日这意外一出,今后还是会给她按个事。
怒上心头的阿银狠狠瞪着虎大壮:“我家姑娘根本不认识你,你为何平白无故攀咬我家姑娘,是谁指使你的!”
虎大壮还一头雾水,刚刚被安了私会的罪名,现在又来攀咬陷害的罪名,他目瞪口呆,不知道她们这些贵族玩的什么花样,有些无辜道:“老子要见宇文玦,怎么也见不到,听说他有王妃了,就想他的女人带老子见他一面有什么问题?”
众人听罢,皆是一愣,倒是没想到他进来的理由如此单纯直白。
桑姑姑哪里肯罢手,怒道:“休要砌词狡辩!给我拿下他们!”
阮心棠对上瑶伽快意的目光,那目光仿佛她自己即将成为王妃一般,让人很不舒服!
那几个宫婢已经涌了上来,虎大壮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双方厮打起来,他也算够义气,顺便还替阮心棠挡下魔爪。
可这正被桑姑姑抓住把柄,她几乎兴奋起来。
虎大壮也来了劲,一面挡下宫婢的攻击,一面回头看向阮心棠:“你看好了,我帮你摆平她们,回头你在宇文玦面前多替我美言两句!”
阮心棠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当下便信了他真是来找宇文玦的,便喊道:“你们快住手!否则我要喊府兵了!”
她们现处内花园,府兵护卫一般是不到这内圈来的,花园外已经聚集了看热闹的下人,阮心棠喝道:“桑姑姑,你最好让你的人住手,否则府兵来了,你未必有好果子吃,你最好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若是他真是来私会的,怎么会闹得这样大的动静!”
“你以为就这样把我们揪到太后跟前,就能颠倒黑白了?王爷的性子,你也了解一二,他能否善罢甘休!”
阮心棠气盛凌人:“你这抓住的也不是定死的铁证!”
桑姑姑猛地一怔,渐渐开始心慌,一开始她是被阮心棠气到了,又急着完成郭太后给的任务,好去邀功,又想立刻给阮心棠一个下马威,这才急于求成起来,此时看着混乱的场面,想起宇文玦冰山的面孔,她不禁也害怕起来,面上还是镇定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瑶伽看出桑姑姑已经有所动摇,可她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即便不能给阮心棠定罪,她也要让阮心棠尝尝苦头,正想着,一名宫婢正被虎大壮击退到她的身侧,她猛地用力一推,将宫婢推向阮心棠。
事起仓促,阮心棠躲避不及,生生被宫婢扑倒在地,瑶伽立刻上前狠狠踩住了阮心棠的手指。
“啊……”
她用的力就好像要碾死阮心棠一般,面部表情都在用力,狰狞恐惧,花园充斥着阮心棠细弱的惨叫声。
连她身上的宫婢吓得正要起身,已经被银春二人推开。
“姑娘,姑娘。”
瑶伽已经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脚。
银春二人扶起阮心棠,阮心棠已经惨白的脸吓得她们一哆嗦,再见阮心棠通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
“闹什么!”
突然一声大喝,众人住了手,回身望去,正撞进一双凌厉震怒的双眸,皆是吓得浑身激灵,就连虎大壮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阮心棠还坐在地上,她感觉有什么朝她冲过来,阴影压了下来,她抬起泪眼对上宇文玦焦急又惊慌的眼眸。
宇文玦扶着她的手臂,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她受伤的手指,那原本白皙莹润的手指此时已经肿大红紫,他怒不可遏地抬眼锐利的眸光扫向在场的所有人,那眼神中的杀气令众人不自觉全然跪倒在地,头也不敢抬。
除了虎大壮和瑶伽。
阮心棠用没有受伤的手揪住宇文玦的衣襟,哽咽道:“王爷,我好疼。”
手指火辣辣的疼,还如针刺一般细细刺到骨子里的疼,她真怕她的手断了,从此以后就弹不了琴了。
她的害怕疼痛都写在脸上,另宇文玦心痛不已,他克制着震怒,柔声安抚她:“没事,别怕。”
他已经抱起了阮心棠,跟着他一起回府的还有宋怀玉,他刚刚还怔惊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直到看到呆愣愣站着的虎大壮,他不可思议地走上前,迟疑地观察了他好久,下一刻惊喜道:“梅梅!”
虎大壮也是惊诧不已:“小玉!”
宋怀玉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虎大壮眼里也迸出了火花。
此时已经走到花园外的宇文玦转身怒喝道:“宋怀玉你还不过来!”
宋怀玉尴尬地朝虎大壮笑笑:“龙王发怒,殃及池鱼,走,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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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宋怀玉的细心诊断,他笃定阮心棠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有些红肿,过两天就没事了。
宇文玦将阮心棠搂在怀里明显不悦:“那她怎么这么疼?”
“这……”宋怀玉有些犹豫。
虎大壮坐在一边插嘴:“是她太娇气了。”
宇文玦瞪了他二人一眼,沉声道:“出去!”
被赶出来的二人,无语看天,宋怀玉没好气道:“梅梅你五岁之前就缺根筋长大怎么还缺心眼!”
他五岁和虎大壮是邻居,五岁以后才进宫,所以他该说得严谨些。
虎大壮暴走:“老子现在叫虎大壮!”
宋怀玉语重心长:“青梅是你娘给你起的名儿,不能忘本。”
两人正争执不下,大管家匆匆走了进来,求见宇文玦,宋怀玉和虎大壮就厚着脸皮又进去了。
大管家低着头道:“王爷,今日闹事的人该怎么处置?”
宇文玦正帮阮心棠细心地上着药,冷冷瞥了一眼大管家,严厉道:“这件事还用本王教你吗?”
大管家一听,心里有了数,脸上却犯了难,宋怀玉清醒,拦住了大管家,正色道:“这件事不好处理。”
他说:“闹事的人都是太后身边的人,打狗也要看主人,瑶伽虽然如今还住在王府,却已是怡郡王的嫡女县主,你动不了她。”
阮心棠心里自然也知道这层关系,没有多言。
宇文玦眼瞳紧缩,沉默了半晌,还是让他们先下去了。
大管家老老实实离开了,宋怀玉却偷偷站在了门外,他听到宇文玦说起宇文鹿自请前往稻香水榭习武一事。
宋怀玉挑了眉,果然听到宇文玦要送阮心棠一起去的打算。
阮心棠好奇道:“稻香水榭是什么地方?鹿儿习武还用特意去那里?”
宇文玦轻声道:“是君谨的地方,她要去跟君谨学武。”
乍然听到君谨的名字,阮心棠还有几分陌生,再一想,她恍然之下笑的有几分俏皮,她刚刚才哭过,眼睛还有些红,水水润润的,那一点俏皮仿佛在她的眼波中流转,动人心魂。
宇文玦心念微动,忽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唇,依依不舍地吻了好几下,才低沉道:“你跟她过去玩一段时间,等我把这里料理好了,就去接你回来。”
阮心棠的心怦怦跳着,她没有意见,乖乖点点头。
“想不到靖王殿下还会为一个女人大费心思。”宋怀玉跟在宇文玦身后说着打趣的话。
宇文玦沉吟:“这段时间王府不太平,她离开一段时间也好。”
至少在稻香水榭,那些遗诏留言传不过去,又可以避免今日的这样的事。
宋怀玉严肃道:“当真只是为了这件事?现在何止是王府不太平,接下来京城都难太平,太子牵扯了造反一事,已被拘禁调查,与东宫来往的所有人都要被审讯,你想切开她和陆离的联系?”
宇文玦看了宋怀玉一眼,沉默不语,注意到虎大壮,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虎大壮才将今日的事简单说明:“见你一面是真难!当初你说的话当真是当头棒喝,所以老子来投奔你来了,报效朝廷!”
宋怀玉笑道:“你来求职来了?”
虎大壮白他一眼:“求什么职,老子来参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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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稻香水榭是要走水路过去的,阮心棠坐在船舱里的软榻上扶着窗户,那一望无际的湖泊,一眼望去只有湖水和周边玉树葱葱山石林立,回头笑道:“这稻香水榭究竟是怎样的地方?”
宇文鹿从上船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止过:“总之是个好地方。”她的心思已然不在这里,仿佛已经飞到了稻香水榭。
阮心棠托着腮看她:“你这模样哪里是要去习武,分明是要去嫁人。”
宇文鹿两手一摊俏皮道:“嫁人?要嫁人的是你,可不是我,我还奇怪呢,四哥怎么会让你同我一起来,他不是最舍不得你吗?”
阮心棠红了脸,顺着她的话陷入了沉思,刚开始她并没有疑虑,此时想来总觉得好像不单纯,宇文玦送她们上船时总会在她不注意的时候露出几分忧虑,难得有一回被她捕捉到了,待要问时,他却又神色平常了。
大概走了大半天的功夫,阮心棠终于从窗口看到了远处一座院落,瞧这周边峰峦叠嶂,好像还只有这一条路能到这稻香水榭。
船停岸时,宇文鹿和阮心棠已经站到了甲板上,岸边已然站了列队人员,男女参半,船挺稳后,岸上那群人齐齐单膝下跪,高呼:“恭迎三公主殿下。”
阮心棠凑到宇文鹿耳边低语:“好大的阵仗,看来君谨很重视你。”
宇文鹿却暗沉着一张脸,将所有人都扫了一遍,岸边也都扫了一圈,也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她只想见的人。
若是真重视,怎么会不来接她。
“免礼。”宇文鹿回过神淡淡道。
众人起身,阮心棠察觉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下意识看去,却见人群中一女子缓缓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下一章或者下下一章宇文玦就要恢复前世的记忆了……
第48章
稻香水榭远离红尘闹市, 鸟语花香,青山流水,倒是个适宜修身养性的地方。
才来了几天, 阮心棠就愈发红润了, 反倒是宇文鹿, 才几天就比刚来时瘦了一圈, 阮心棠心疼地给她揉药酒,这几乎是她们每天晚上的例行之事了。
“习武这般辛苦,不如不学吧?你想找借口留在这里多的是借口, 为何这样为难自己?”
宇文鹿咬咬牙:“不行, 我不能让他们看轻我,我绝不能半途而废!”
阮心棠忙问道:“谁看轻你了?你受委屈了?”
宇文鹿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愣了一下, 故作调皮道:“你现在越来越有嫂嫂的架势了。”
被她这么一取笑,阮心棠红了脸顺势捏了她一把,宇文鹿忍不住嗷嗷求饶, 两人笑闹一阵才作罢。
可这个疑惑已经在阮心棠心里种下了根, 第二日她便想去宇文鹿习武的地方瞧瞧。
稻香水榭规模大,庭院楼阁交错,来了这几天,阮心棠也没摸熟, 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银春二人在一旁指指路, 把她们认得地方指出来, 又多走了一段, 眼前一晃,前边花林似乎闪过一抹人影。
阮心棠心下一怔, 瞧这身段似乎有点像当日下船时神色奇怪的女子,她心里有几分介意,便跟了过去,银春二人心中疑惑,但受到阮心棠的眼神示意,她们只能缄默不语地跟着。
什么嘛,这般紧悄悄的模样,原来是来会姐妹!
阮心棠躲在假山后看着那女子与另外两名女子在亭下相会,热闹话聊,有些无语。
她正准备离开,却听到她们说道:“漾姐姐你昨日去了京城,有什么趣事没?”
阮心棠不由停下了脚步,朝银春二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蹑手蹑脚走回来贴着假山。
那神秘女子原来叫漾,她说:“不是趣事,是大事。”
“太子涉嫌谋逆被幽禁了,连他的门客听说都被关了起来用了大刑,听说门客还是个高洁书生,在京城颇为有名,还是靖王殿下亲自审讯,反正不管是与太子有牵扯还是没牵扯的人,都自危了。”
高洁的书生……阮心棠脸色一白,会是陆离吗?太子谋逆可能吗?她想起总是温文尔雅的太子总觉得不太能相信。
她听到漾又感叹道:“京城大概要变天了。”
阮心棠心下一沉,无神地往回走,没有注意到漾朝她这个方向觑了一眼,嘴角噙了抹冷意。
她满心都是太子谋逆陆离被刑一事,极目之下还是风景徐徐,岁月静好。
猛地想起宇文鹿曾说过,当初她要求来这儿习武,宸贵妃是不同意的,还是宇文玦说服了宸贵妃,她才能过来,而阮心棠来这里,也是宇文玦提的。
阮心棠越发心烦意乱,难不成是宇文玦刻意要让她们避开京城吗?
大概在特定环境下人会特别敏感,此时再想起之前宇文玦的不对劲,她心里越发不安多心起来。
“我想回一趟京城。”
晚上宇文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然后“噗嗤”笑了出来:“你想四哥了吗?”
阮心棠看着宇文鹿亮闪闪的眼睛,虽然近几日她的眼睛里偶尔会有一丝忧愁,但大多数时候见到的还是无忧无虑的。
鹿儿和太子虽不是同母兄妹,但太子为人温和,鹿儿一直很敬重他,我还不是先不要告诉她。阮心棠想着,便故作害羞一笑,算是默认了宇文鹿的猜测。
第二日阮心棠就上了回京城的船,她制止了宇文鹿要事先通知宇文玦来接她的打算,害羞着说要给他一个惊喜,宇文鹿不怀好意地笑了。
她和银春二人上了船,宇文鹿则继续留在这里习武。
到了长安城,东城门的守军检查来往包裹车马都分外严谨小心,一点可疑之处就将人拿下带走审问,阮心棠怔怔看着,不安的情绪越发明显。
阮心棠加快了步伐,途中经过了细柳茶馆,她瞄了一眼茶馆里依旧热闹的人群,鬼使神差站到了窗边,心中却奇怪太子谋逆这样的敏感大事,向来专注八卦的细柳茶馆应该不会这么冒险讨论的这么起劲。
她才站定脚,听了几句,人就猛地僵住了,她只觉得脑子袭来一阵晕眩,手想要抓住窗沿,手却软趴趴的使不上劲儿。
银春二人也是白了脸色害怕地看着阮心棠,一人扶住了一边:“姑娘这件事一定有内情,您先别急。”
阮心棠已经转身趔趄了几步,被银春二人扶稳,她推开二人,紧走几步朝靖王府奔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和茶馆那些人的坏笑取笑声。
“靖王殿下当真要娶瑶伽县主了?”
“那还能有假,瑶伽县主过继给怡郡王就是为了抬身份名正言顺为正妃!”
“那那阮娘子怎么回事?”
“大概也有那么点喜欢吧,但总是比不过从小一起长大的瑶伽县主呀,那感情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不是听说特意把阮娘子送走免得节外生枝嘛!”
……
临近夏末的风还是燥热的,天上的日头也炫目灼人的很,她想起那些话,又想起前世瑶伽在她面前的耀武扬威,只觉得那些热气就一下子煮开了似的,轰的一下全浇到了她的身上,灼烧着的疼,疼得眼前直发黑。
她强撑着一直跑到了靖王府,已经汗流浃背,靖王府的府兵和门房乍然见到她皆是一愣,后知后觉在她跨进门槛时才上前请安。
“娘子怎么突然回来了,奴才去通报王爷。”门房讨好地笑着。
阮心棠紧紧捏着手指制止自己的颤抖,她凌厉地看向门房喝道:“王爷呢?”
门房见她神色不对,迟疑了一瞬,阮心棠大喝一声:“我问你王爷呢!”
门房哆哆嗦嗦赶紧告诉她王爷在内书房。
他眼见着阮心棠一路小跑,银春二人也是一脸怒色紧跟在后,他心道不好,赶紧抄了小路去找大管家禀明此事。
一路上巡视的府兵来往的下人皆是惊愕地朝阮心棠行礼,她一概不理,只一心往内书房去。
阿银紧紧跟着忽然猛地扯住了阮心棠的手臂,阮心棠惯性回头,就见阿银一张脸血色殆尽,惊恐地看着前方,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是他,是他……”
阮心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高挑大汉从内书房走出,一脸冷漠刚硬,见到阮心棠时眼中更是闪过一抹阴狠,低下头去抱拳行礼。
“是放火烧死我们的人……”阿银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哆嗦着在阮心棠耳边低语。
阮心棠怔住了,这样灼热的天她浑身都是冷意,烧死她们的人为什么会从宇文玦的内书房走出来?
那人从她们身边而过,春芽才道:“他是鹰山,专门替王爷在外头办事的,听说他行事尤为狠辣,从不与人亲近。”
一阵晕眩袭来,阮心棠太阳心沉沉地疼,她受不住地皱起了脸,阿银扶着她,难以置信地声音发抖:“你说他是王爷的人?”
春芽看着她们的表情有点奇怪:“对啊,怎么了?”
“阮阮!”
宇文玦目色微惊朝阮心棠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宋怀玉、虎大壮和大管家。
阮心棠强撑着望过去,惧意和恨意在心底交织,她满脑子都是她前世未曾出世的孩子和宇文玦的绝情……
察觉到阮心棠脸色的不对,宇文玦紧走了几步,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阮阮……”
“别碰我!”阮心棠失控地喊着,赫然撒开自己的手,“啪”的一声,她抬起的手从宇文玦脸上擦过。
她用了全身的劲,这一记耳光尤其响亮,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怔住了,宇文玦低头看着她,满眼心痛。
阮心棠也因为用力过猛向后栽去,宇文玦还是伸手揽住了她,将她拉入怀中:“阮阮……”他低声嘶哑,以为阮心棠只是听说了他和瑶伽的婚事,他焦急沉痛地看着她,“你听我解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四目相对之下,阮心棠眼中的恨意、绝望,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厌恶,让他背脊发凉。
“别叫我,别再叫我!”阮心棠彻底失控了,她变得尖锐,宇文玦每喊一次“阮阮”,都是在刺激她,讽刺她,在她的心上扎针。
阮心棠愤力推开他,转身开了。
阿银第一个反应过来去追,宋怀玉也刚刚从变故中醒过神来,见宇文玦还呆怔在原地一脸痛苦,他忙是上前拍他的肩:“你还不追!”
等宇文玦反应过来追上去时,阮心棠已经从王府侧门跑了出去。
一阵马儿的嘶鸣声,街上惊呼四起,宇文玦箭步冲出来时,正看到阮心棠被疾驰而过的马车甩了尾,撞飞了出去。
“阮阮!”宇文玦悲痛的惨呼声在长街悲鸣,他抱着昏迷不醒的阮心棠满手是血,从来没有过的刺痛惧意在浑身每个肌理疯狂肆意,脑海中却是熊熊大火之后的残垣断壁。
他猩红着双眼瞪着赶上来的宋怀玉,怒声颤抖:“你快来看看她!你快来看看她!”
银春二人已经吓得哭得不能自已。
第49章
阮心棠是在两天后醒来的, 她只是受了撞击的外伤,落地时被宇文玦稳稳抱住了,这才免于更严重的撞击, 但因她之前怒急攻心, 所以此时虚弱的很。
她睁了睁眼, 冲鼻的就是浓重的中药味, 闻得使人厌恶烦躁又恶心,她皱了皱眉,阿银是最了解的她的, 赶紧喊了人来把药都端出去, 再把药炉子搬远些。
阿银说这些的时候声音极轻,让人动作时也极轻。
春芽喜极而泣, 她这一笑一哭倒让这两日来死寂沉沉的岚舍重新燃起生气一般, 此时外头有人小声说了句“王爷来了”。
阿银见阮心棠将脸从里面转过来,宇文玦正踏入房中。
阮心棠虚弱的很,整个脸色都没有神气, 唯有那一双眼睛, 依旧明亮有神,正死死地盯着宇文玦。
宇文玦脚步一滞,这两日他也无比憔悴,从前打仗时也没有这般憔悴, 尤其在对上阮心棠的目光时, 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光, 被倦怠填满了, 可他还是提起劲微微一笑, 重新朝她走去。
“有没有觉得哪儿疼?”他低声问着,带着明显的小心翼翼。
在他要坐下时, 阮心棠纤细的手微微抬起扯下了一边的床帐,轻纱飘落,隔绝了阮心棠冷硬的目光,也隔绝了宇文玦的亲近。
宇文玦怔住了,银春二人敛声屏气站在一旁,阿银低着头一脸愤恨,春芽着急着想要上前劝慰几句,被阿银死死拉着。
宇文玦嘴边是自嘲的笑意,他温柔的声音中有几分僵硬,就这样隔着纱帐说道:“我不会娶瑶伽,你放心。”
他听得里头嗤笑一声,他的心猛地揪起。
“与我无关。”阮心棠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不需要用力,平缓而冷漠。
宇文玦面色一僵,还是强颜笑道:“你好好休息,把药喝了。”
他自动忽略了她那句话里的深意,转身离开。
“等等。”
纱帐里传来她的声音,宇文玦顿住脚立刻转过身来,疲惫的眼里燃起光亮。
“我要见陆离。”
一盆凉水浇息了他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沉下去。
“等你养好身子……”
“我现在就要见他!”阮心棠动了气,忍不住咳嗽起来,阿银连忙端了水过去,掀起了纱帐坐在床头,正好挡住了阮心棠。
宇文玦听见她咳嗽心里一紧,疾走了几步,终究是停住了脚,沉声道:“我会安排。”
他看着阮心棠喝了水,背过身去再也没有和他说话,他看着她的背影,心如刀割。
是怎样傻气,让她一再犯错,和宇文玦纠缠不休,太可笑了。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能重生后就能信他会不一样呢。
原本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已经心如止水了,其实她还是在意,在意前世瑶伽在她最落魄最需要宇文玦的时候来耀武扬威,说要嫁给宇文玦了,所以这一世听到即使他们被赐婚,瑶伽依旧能够嫁给宇文玦,让她深深受了刺激。
更别提上一世想要她死的,不是别人,正是宇文玦。
或许他也曾爱过她,可那些浅薄的爱意在他们的事东窗事发后,在身份地位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了,她的存在是皇室的污点,也是他的,所以他急需抹去……
一阵酸痛从心底传来,阮心棠咬着手指终究低声呜咽。
阿银看着她瘦弱的双肩不停颤抖,也红了眼,阿银一直想报仇,想揪出害死她们的人,可谁知害死她们的人竟然是王爷……真是太讽刺了。
她受不了阮心棠伤心的样子,转身跑了出去躲在墙根哭,春芽追了出来,忍不住鼻酸安慰道:“姐姐你别哭呀,王爷不是说了不会娶瑶娘子的,你和姑娘为什么还要生气伤心?”
春芽不了解情况,只想姑娘和王爷和和美美的,她道:“姐姐,我们去劝劝姑娘吧,让她别生王爷的气了。”
阿银撇过脸:“我不去,姑娘不会原谅王爷的!”
春芽愣住了:“为什么?”她有些急了,拉着阿银的手直问原因,可阿银又怎么会告诉她。
“你去把药拿来,姑娘当前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阿银推搡着春芽快去,春芽见她不愿说也不再问了,赶紧去了。
后来宇文玦来看了阮心棠好几次,她想拉下纱帐,可宇文玦没有同意,她知道他有时非常霸道,遂也不再在纱帐上较劲,他轻声细语的和她说话,她只当他是隐形人,没有眼神,更没有话说。
宇文玦要喂她喝药,阮心棠一口也不喝,有时宇文玦哄得急了,阮心棠随手就劈落他手中的药碗,瓷器砸落在地时的声音在这静谧的院落房间格外刺耳又惊心。
宇文玦怔住了,阮心棠只是用她尖锐的眼神狠狠瞪着他,以示她的抗议,叫宇文玦心惊肉跳,隐隐的不安害怕从心底衍生而起。
随后阿银端来了新的药,阮心棠乖乖喝了,这一切都在告诉宇文玦,她在恨他。
“我什么时候能见到陆离。”这是她这两天唯一会跟他说的话。
宇文玦真恨不得她刚刚没有喝下阿银手里的药,这样他还可以让她喝他喂的药来威胁她。
他攥着手心,如今已经可悲到要用陆离来威胁她了吗?
“刑部还在办手续,他如今牵扯太子一案,没那么容易出来。”他故意在拖延时间,不知道为何,在她消气之前,他不想她见到陆离,他在怕……
阮心棠嗤笑,充满了轻蔑:“对你靖王殿下还有不容易的事吗?”
宇文玦瞳孔紧缩,他力持声线平稳,还是听到他压制的低沉:“你就这么想见他吗?”
他明明怒了,对她对陆离的关心,他震怒,却一丝一毫也不敢表现出来。
他对着她,连发怒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惹到她。大概是她从稻香水榭忽然回来见到他的眼神开始,之后每次她的眼神都足以让他蚀骨噬心。
“是。”阮心棠斩钉截铁,她不会再去在乎宇文玦受伤的眼神痛苦的神色,她甚至故意要激怒他,刺伤他,即便她只是想知道陆离是否安全而已。
宇文玦低眉看着她,沉默良久,才转身离去。
那日后的隔天,陆离来了。
阮心棠稍作打扮,掩饰下病容,坐在花厅,陆离见到她时还是愣住了,脱口道:“你怎么成了这样?”他语气里满是心疼。
阮心棠微微一笑:“陆公子还不许人生病了吗?”
生病的人不是她这样,她的眼神都是暗淡的,陆离也听说了瑶伽过继怡郡王的目的,以为她是伤心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淡然一笑。
二人心照不宣,阮心棠知道他误会了,也懒得解释。
“太子怎么样了?”阮心棠看着他完好无损的样子,看来大刑应该只是传闻,她也放了心。
陆离道:“废太子的诏书不日就会昭告天下。”
阮心棠怔住了,难以置信:“他真的……”
陆离笑道:“真的还是假的还有意义吗?左右太子也不想放这个太子,也算是随了他的心愿。”
太子没有母族,又没有朝堂扶持,早就在郭氏一族下如履薄冰了,更何况太子性子温和,或许远离朝堂真的更好。
“那废了太子后,他会被幽禁吗?”
陆离看着她,轻声道:“靖王殿下已经将太子摘了出来,声称他有些事并不知情,大概会贬为郡王,远离京城吧。”
他看向园子里的流水,感叹道:“到时我会护送太子一家离开京城。”
阮心棠低下了头,气氛变得宁静,只有园子里的水流声,荡在心尖。
“你呢?”陆离忽然问。
阮心棠抬眸,眼底疑惑。
他对上她的眼睛,还是避开了,刚刚他为何那样问,好像是一念之间的事,即使瑶伽成了县主很有可能嫁给宇文玦做正妃,可她和宇文玦的婚约依旧在,他这样问,又有何意义,难不成他还想带走她吗?
陆离轻笑了一声,略带着自嘲:“没什么。”
院外的梧桐树下,正能看到他们的侧身,宋怀玉打趣道:“在这里哪里听得清楚,一起过去坐坐?”
宇文玦冷冷觑了他一眼,宋怀玉笑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一天。”
见他脸色难看,宋怀玉也正色道:“瑶伽的事你要尽快解决了,否则她再这么气下去很容易被别人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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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心棠修养了六七天,好了大半,也没见瑶伽来过一次,这倒是不符合瑶伽的性子,赐嫁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她被马车幢伤的事应该也传出去了,宸贵妃的补品每日都会送来,瑶伽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奚落她的绝佳机会呢。
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春芽赶紧道:“是王爷下令,不许瑶娘子靠近岚舍半步,说她如今全是寄居,不可打扰主人。”
阮心棠愣了一下,春芽蹲在她身前说道:“姑娘,王爷真的很在意您的,那日你受了伤,王爷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对所有人都是疾言厉色的,宋公子也不例外,震怒又心疼的模样看着我们都不忍心。”
阿银嗤笑冷声道:“不忍心的是你。”
春芽回头瞪了她一眼,阿银只做不见。
阮心棠借口想喝蜜橘汁,支开了春芽,这是她受伤以来第一次和阿银独处,她有些无力地笑:“阿银,我们的仇怕是报不了了。”
阿银点头:“我知道。”
这个人是宇文玦,她知道,阮心棠可以不爱宇文玦,可以恨他,和他断绝一切关系,却不会杀了他。
阿银叹息道:“如果当初我们就呆在松平县,没有回来该多好。”
至少还能留个念想,不至于这样绝望。
阮心棠望着手里的药碗已经出了神。
金黄色的银杏树映在湖面,阮心棠随手捡起一片银杏叶在手中打转,她已经好了七八成,特意出来走走,这片杏园离得瑶伽那边的院子很近。
“姑娘,她来了。”阿银低声在阮心棠耳边说着,眼神却瞟向一边。
阮心棠缓缓转过脸去,果然见瑶伽带着女使朝杏园走来,两人遥遥相对,瑶伽唇角轻扬,轻快地朝她走来。
“我以为你已经怒极攻心伤心的一病不起了呢。”瑶伽轻飘着说着。
阮心棠偏头:“我为何要伤心,王爷天天都来看我陪我说话,即便我一句话都不想和他说,他依旧耐着性子,你想象不到吧,毕竟王爷对你从来没有那样耐心过吧?”
瑶伽面色冷沉,森然地瞪着她:“阮心棠你得意什么,为你即将为妾而沾沾自喜吗?哥哥再宠你又如何,将来我都是正妃,你不过就是连宴会都没有资格只能困于内宅低贱的妾罢了!你在我跟前嚣张什么,到时候我让你站着,你就得站着,让你跪着你就得跪着!”
阮心棠静静听着,末了轻轻一笑,不以为然:“你说的很对,可是,宠妾灭妻在本朝可不是个例,到时候恐怕你想见王爷一面,都得看我的脸色吧。”
这句话无疑戳中了瑶伽的痛脚,她怨恨地看着阮心棠,阮心棠正侧过身叮嘱阿银:“阿银,你记住了将来若是没我的允许,我不许她踏入岚舍。”阿银挑了瑶伽一眼,笑着应了,全然是瞧不上瑶伽的脸色。
瑶伽目色一凛,控制不住内心的怒火和嫉妒,她已然失了理智,凌厉地上前一把扣住了阮心棠的手腕:“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我说宠妾灭妻,你以为哥哥现在给你点脸色,你就不知东南西北了吗?在哥哥心里永远是我最重要,我们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感情你以为你能抵得过吗?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趁早离开!”
“你以为他爱你吗?他根本不爱你,他不过是觉得你新鲜罢了!”瑶伽恶狠狠地说着。
阮心棠面色冷静,心里却越发寒凉。
“放手!”宇文玦震喝一声,瑶伽浑身一抖,她僵持着看到阮心棠微微扬起的嘴角。
宇文玦冲过来时,阮心棠已经低下头去捂着手腕,趁人不注意将手腕给掐青了,宇文玦抬起她的手时,她冷着脸看着宇文玦眉头紧缩,然后抽回了手。
“我说过,别靠近她。”宇文玦朝瑶伽怒喝,瑶伽委屈地红了眼。
“哥哥是她挑衅我的……”
“我累了,先回去了。”阮心棠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一眼也没有瞧宇文玦,转身离开。
“我送你回去。”宇文玦扶住了她的手,不顾瑶伽缠上来的手。
阮心棠冷笑地瞥了眼着急的瑶伽,推开了宇文玦:“王爷还是陪着您未来的王妃吧。”
宇文玦眉头紧锁,看着阮心棠离开,瑶伽拉着宇文玦的手哽咽道:“哥哥你没听见,刚刚阮心棠说要你宠妾灭妻,说要让我看着她的脸色做事……”
宇文玦冷然拂袖推开她,瑶伽向后退了好几步,幸亏被女使扶着,他面罩寒霜,语气冰凉:“我的妻只有一个,那就是阮心棠。”
瑶伽被狠狠打击地一阵晕眩,脸色惨白。
宇文玦追到岚舍时,阮心棠正坐在桌边用汤勺搅着药碗里的药,碗上飘着白烟,她的表情沉默而漫不经心,连宇文玦踏入房中,她也似乎不知。
宇文玦在她身边坐下,想起瑶伽刚刚的控诉,他希望是真的,那是不是证明她还没有对他完全绝望,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的。
“我不会娶瑶伽,你放心。”他低声温柔说着,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
阮心棠轻笑一声:“如何不娶?她现在是怡郡王的嫡女,怡郡王手里有遗诏不是吗?你今天也看到了,我和瑶伽已经势不两立,留她便不能有我。”
宇文玦瞳孔紧缩,他从没有想过把瑶伽和她相提并论。
阮心棠冷哼一声:“除非怡郡王不是怡郡王。”
她像是讽刺一般,不经意说出这句话,在宇文玦心里猛地一晃,就像是野兽一般一旦一个念头冒出,就再也抑制不下去。
怡郡王不是怡郡王,那会是谁?阮心棠不知道,只是前世她还是世子妃时,参加各种闺中聚会,无意听那些贵妇隐晦提过一次,说是当代怡郡王出生时,老郡王带着郡王妃和尚是婴儿的怡郡王北上省亲,遭遇过山贼,老郡王就是死于那场匪乱,听说孩子也丢过,后来被郡王妃找了回来。
这种宅内秘辛大多都是捕风捉影,真真假假参半,只在妇人之间一提而过,绝不会外传,所以宇文玦没听过很正常。
阮心棠也不知这件事是否真实,可若是宇文玦当真如他所承诺的那般,那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她只要等。
这也是她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宇文玦的雷霆手段,不过三日,怡郡王身份是假的就全变了京城,连着当年匪乱中幸存如今的人都到了京城,还有归老的郡王妃的奶妈,就连当年郡王妃立的无名碑也被砸开,带回一个婴儿枯骨。
一切证据摆到了至尊跟前,事起仓促,让郭氏一族措手不及,人证物证,老奶妈颤抖着诉说着当年郡王妃为了保住怡郡王一脉的荣华富贵,不让怡郡王一脉断子绝孙才出此下策。
当日便封了怡郡王府,羁押了怡郡王一脉,连着瑶伽褫夺县主身份的圣旨就到了王府。
内侍宣布圣旨的尾音一落,阮心棠就被阿银扶着悠然起身,她连日来的郁气,总算是轻轻吐出,她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一直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的瑶伽,轻轻一笑。
“县主,哦,不,是瑶娘子,你们还不扶起你们的瑶娘子吗?”阮心棠语音婉转细柔缓缓说着。
宣旨的内侍对阮心棠陪着笑脸,才告退。
瑶伽还跪坐在地上,脸色发青发白,细汗从她的额角滚落。
阮心棠蹲下去身,微微拧起娥眉:“怎么办,你想以正妃之位压我,可我却不许王爷纳妾。”
瑶伽赫然抬起眼悲愤已极的目光猩红,迸出骇人的森然,死死瞪着阮心棠,恨不得立刻就掐死她。
阮心棠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落井下石,滋味不错,她起身扬声道:“带瑶娘子下去休息吧,看好她,别让她乱跑,若是她乱跑出来,我便拿你们试问。”
她冷冷扫过身后那些女使下人,局势急转直下,他们都反应不过来,有些机灵的已经行礼领命,几个女使上前扶着瑶伽离开,直到离开前,瑶伽那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阮心棠。
第50章
阿银想着刚刚瑶伽的眼神, 有些后怕,她担忧道:“姑娘,瑶伽一门心思就想嫁给王爷, 如今愿望成灰, 她恐怕会嫉恨于你。”
阮心棠叹息:“她嫉恨我也不是一两日了, 我恨她也不是一两日了。”
阿银扶着她往岚舍走, 看了眼身旁的下人已经经过,才凑近她低声问道:“那王爷……”
阮心棠垂下眼眸沉默了。
大概是瑶伽的事,宇文玦今晚回来的有点晚, 他去了岚舍, 阿银却将他拦在了外头,说是姑娘已经睡下了, 宇文玦看了眼阿银, 她的脸色虽然极力地做出恭敬的模样,还是有几分冷硬,她是阮心棠的心腹, 宇文玦没有拿她撒气, 静静在院中站了一会,直到一片银杏叶飘落,这是阮心棠最近才让人搬来的。
银杏叶已经落了一地,月光下依旧金灿灿的, 他拧眉问了一句:“怎么不打扫?”
一旁的侍女恭敬道:“阮娘子不让打扫, 说是要等着银杏叶落光了。”
是她的注意。宇文玦忍不住回身朝她的房间望去, 他的心似乎也与这银杏叶一般, 落得七零八落的, 寂寥从心底而起。
这两日宇文玦很忙,废太子的诏书以下, 太子被贬为惠郡王遣往西地。
虽然很忙,可他每日晚膳都会抽空回来陪着阮心棠一起用,因为早上他出门时阮心棠总是没醒,晚上回来她又睡了。
可每次用膳,阮心棠都一言不发,宇文玦只能时不时找些话和她说,有时她高兴了就回个“哦”,不高兴了就当没听见,但是她的胃口却一天比一天好,她很用心的在修养,不会轻易生气。
两人之间在瑶伽褫夺县主称号后,反而渐行渐远,这让宇文玦日渐不安,他终于意识到,或许她的愤恨与瑶伽要嫁给他的传闻没有关系。
“瑶伽你打算怎么办?”
正当宇文玦想要问她时,阮心棠已经主动开口和他说话,虽然只是瑶伽的事,已然让他露出笑颜。
“还是按照原先的决定,给她物色一位如意郎君。”他看着她,柔声说着。
阮心棠点头:“瑶伽对你情深一片,若是京城里的郎君,嫁过去她总是会想着法子回来看你,对她对她未来夫婿总是不好。”
宇文玦问她:“你有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未必能做主。”阮心棠冷笑。
宇文玦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是我的王妃,就是她的嫂嫂,自然能做主。”
阮心棠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没有去反驳他这句话,欣然道:“不如给她选个外放的青年才俊,在外地做个三五年官,让她远离京城远离你,到时跟着夫君回京任职时,她与夫君已经浓情蜜意,这些前尘往事也就烟消云散了。”
宇文玦一心想要哄她开心,自然由着她:“好。”
得到他的肯定,阮心棠抽回被他握着的手,他心里一落,看着空荡荡的手眸中略暗,阮心棠继续低头吃饭,卷翘的睫羽在灯光下扑闪,这两日她养的极好,已经恢复到以前红润的样子,娇艳欲滴,宇文玦静静看着,低声道:“希望你心里的气也能烟消云散。”
阮心棠执筷的手微顿,过了一会,偏头扯了嘴角:“总有那么一日。”
这日一早,阿银就急急跑进屋,喘着气道:“姑娘,陆公子马上要走了。”
“这么快!怎么没有消息?”阮心棠惊诧不已,他曾经说过,废太子的诏书一下,他就会护送太子一家离开京城,可她想着走之前他总会支会一声,怎么这么突然呢?
阿银道:“我刚刚上街遇到了陆公子,他说他来王妃见过您,可是门房没让进,他就转告给了门房。”
她并没有收到消息,不用想,都是宇文玦拦住了这个消息,阮心棠心里顿时赌了气,立刻带着阿银直奔王府大门。
她让春芽备了马车在王府大门等着,门房一见她急匆匆出来,赔笑着问道:“娘子去哪?”
阮心棠停下脚步,笑道:“我去见陆公子,听说他今日要走了,我去送送他。”
门房脸上顿时露出尴尬之色,讪笑着:“不如小的先去请示王爷,让王爷陪您一起去,也安全。”
阮心棠怒喝道:“让开!”
最近府里传闻阮娘子虽然不发脾气,可近日变得说一不二,下人们也不敢违逆她,生怕她气出个好歹,自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只能先让开,眼见着阮心棠上了车,自己则赶紧直奔大明宫。
陆离大概也在等她,东城外的十里烟花湖,他翘首以盼,果然见一辆马车停驻,阮心棠下车来,他往前迎了几步。
阮心棠已经提裙朝他奔来,那一刻他听到自己的心脏怦怦跳了起来,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带着她一起离开。
可当她含笑在他面前站定时,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温柔一笑:“我想着你总会来送我,所以在这里等等看。”
阮心棠两眼弯弯,她看了看四周:“太,惠郡王呢?”
陆离道:“他们已经先行一步,稍后我赶上他们。”
阮心棠点点头,陆离看向平静的湖面,悠然道:“出了京城总是有一种辽阔之感,少了些束缚,人也自在些,惠郡王的神气很好,大概他也轻松了很多吧,我想,这一次离开京城,或许我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这番话击中了阮心棠心底的某个角落,她不由怔怔出神,喃喃问道:“那你会去哪?”
陆离轻快一笑:“出了京城,那自然是天高任鸟飞了。”
他说的有几分玩味,阮心棠生出些许羡慕来。
气氛宁静下来,陆离回头看向她,深深地望着她,瑶伽的事解决了,她和宇文玦会幸福吧,他想最后抱她一下,伸出的手终究还是停留在她的鬓边,像是一个兄长一个长辈般抚了抚她的鬓发:“你要好好的。”
阮心棠忍不住鼻子有些酸,乖巧地点点头。
陆离放下了手,望着阮心棠身后拧起了眉,阮心棠有所察,转过身去,宇文玦正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面罩寒霜,冷冰冰地盯着他们。
阮心棠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身,陆离故作轻松打趣道:“若是他对你不好,告诉我,让我知道我还有机会。”
阮心棠也玩笑道:“你都不知飞往何处了,我怎么告诉你呢?”
陆离清朗地笑出了声,阮心棠也跟着笑了起来:“我自然会告诉你我的所在之处。”
他说着摇摇手,没有和宇文玦打招呼转身离开,他怕再多留一刻,多看一眼阮心棠俏皮的样子,他会忍不住问她要不要和他一起走。
这无意是不行的,她已有婚约在身。
宇文玦一直克制着嫉妒,远远看着他们相视而笑,依依惜别,握紧了拳,他在担心什么,直到阮心棠看也不看他一眼,上了回城的马车,他才恍然自己在怕什么,他在怕阮心棠会跟着陆离一起离开。
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他下马来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他跟在她身后进府,走到九曲桥时,宇文玦终于忍不住低沉道:“你这几日的闷闷不乐全是为了陆离吗?”
阮心棠停住了脚,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重新提步走上九曲桥。
她的沉默彻底激怒了宇文玦,激起了他连日来的不安紧张和隐忍的怒意,他三步两步上前拦住了她,低头看着她,紧缩的瞳孔凝聚着痛苦,很深沉的痛苦。
“告诉我,你心里有他是不是!”宇文玦沉声质问她,想着这段时间她对他的冷漠无视和刚刚对着陆离的言笑晏晏,实在让他嫉妒的发狂,他不能不往那方面想,越想,他就越受不了。
阮心棠看着他,微微一笑,这一笑让宇文玦心里溃防。
“你很痛吗?”
宇文玦怔住了,有一瞬间他几乎以为阮心棠在报复他,可是为什么!
“你一定要这样折磨我吗?”宇文玦看着她,“瑶伽的事情已经如你愿解决了,你究竟还在恨什么?”
阮心棠撇过脸去,又是极长的一阵沉默,直到宇文玦发现他竟然不敢逼她时,才慢慢放开了她。
阮心棠掠过他,往九曲桥上走,宇文玦忽然开口,声音寂寥:“只要你还在王府,还在我身边就好。”
其他事,他都可以慢慢来。
阮心棠身子一晃,还是从九曲桥上走过。
忽然听到桥那边一声尖锐的阴厉声:“阮心棠我要你死!”
宇文玦心中大惊,冲上桥上时,阿银已经摔倒在一边,阮心棠也在后退时摔倒在地,瑶伽面目狰狞手里的匕首泛着寒光直朝阮心棠胸口而去。
事起突然,惊骇过人,阮心棠和阿银都吓白了脸,宇文玦目眦尽裂飞身过去,只能挡在匕首之前。
匕首刺过背脊胸骨的声音刺耳震心,刀尖从宇文玦前胸穿出,直愣愣定在阮心棠眼前,她血色殆尽,心脏快从喉咙口跳出来,只堵着她,发不出声。
鲜血从刀尖滴下,阮心棠想喊却喊不出声,红了眼眶,只剩眼泪直流。
宇文玦忍着刺骨的痛,见她终究还是为他掉眼泪了,他竟微微扯起嘴角,嘶哑道:“你还是关心我的,对吗?”
阮心棠耳朵一阵轰鸣,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是见到他在笑,很虚弱的笑。
继而一阵惨叫声叠起,是瑶伽,她受了大刺激一般扑过来保住宇文玦:“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连命都不要了!”
昨日宇文玦终于来看她了,她喜不自胜,可宇文玦却是来通知她,她的婚事已定,夫君是一个她都没有听说过的人,即将前往徐州任职,她就要一同前往。
他不仅要她嫁给别人,还要去那么远,离京城好几千里的地方,她疯了,嫉恨的疯了,她要阮心棠死,都是阮心棠,哥哥才不要她的,所以她失去了理智,一心要阮心棠死。
可是为什么刺中的却是宇文玦。
瑶伽崩溃大哭,府中巡逻的府兵已经围了上来,控制住了瑶伽,着急忙慌的去通知宫里请太医。
宇文玦撑着最后一点意识回头去看瑶伽,她已经面目全非,泪流满面。
“我欠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瑶伽尖叫起来:“还不清,一辈子也还不清,我不要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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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匕首是直冲着心脏而去的,宇文玦忽然挡出来,匕首略有偏移,还是离心脏特别近,宸贵妃吓傻了,哭晕了好几次,至尊也守在宇文玦的院落正厅,听着太医和宋怀玉的实时报告。
阮心棠坐在偏厅似乎也吓傻了,一直呆呆的,身子发凉,她明明没有哭,可是眼泪止不住地流,流得都麻木了。
下人们忙进忙出,不时有带血的绷带送出,送进去的清水出来也成了血水,叫人看了心惊肉跳。
宋怀玉等人紧急施救了一天一夜,才将宇文玦的伤情稳定下来,宋怀玉累瘫在床边,宸贵妃也终于放声哭出声来,又笑了,阮心棠一直揪着的心也一瞬间落了地。
侍女扶着宸贵妃到偏殿休息,阮心棠还是跟了过来,跪在了她的身前,宸贵妃慈爱地将她扶起,她总是那样温柔善良:“四郎不会怪你,我也不能怪你,四郎需要你,你去守着他吧。”
阮心棠的脸仿佛被针扎一般,她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只能退出来,朝宇文玦房中走去,宋怀玉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略有责备,最终还是退了出去。
阮心棠站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宇文玦,他的脸色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气,她心中一痛,但见他缓缓起伏的胸腔,她还是放下了心,想起他替她挡刀时那虚弱真挚的笑容,她又是一阵心痛,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轻轻的,生怕吵到他一般,可其实,宇文玦什么都听不见。
他做了一个梦,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的阮心棠张扬俏皮,对着一个学院的学生说喜欢他,那样高调丝毫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可他只是冷冷看着她,一字也没有回应她,与她擦肩而过。
可她不气馁,每天都像是小太阳一样缠在他身边,对他谈天说地嘘寒问暖,他终于同意和她在一起,却对她忽冷忽热,直到有一天他将她气跑,因为那天瑶伽失踪了,他急着去找瑶伽,他明明知道她在伤心,她在哭,他的心也在一抽一抽的疼,可是事有轻重缓急,他一向知道她好哄,所以还是丢下了她一个人。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的父皇母后找到了他,他耽搁了回去的时间,再回去时,她已经许了婚订了亲,年少的自尊心趋势他离开,他开始恨她,无止境地恨她。
所以重逢时,他缠着她,折磨她,占有了她,他明明知道她处境艰难,依旧等着她来求他,最后他终于如愿以偿了,可也东窗事发了,孟扶光将他告到了太后那,太后一直想找机会压制他,他不认输,他依旧居高临下用胜利者的姿态嘲讽孟扶光,他嫉妒孟扶光,他当众宣布阮阮已经是他的人,请他们和离。
他的自白让父皇极力的周旋都化为乌有,最后太后为了皇室声誉,只是用黄金鞭鞭笞他,孟扶光要求亲自动手,他无怨,心知能撑得过去,事后他就会带走阮阮。
可是这一场鞭笞让他昏厥神志不清,再醒来时,他们曾经私会的烟雨楼已是一场废墟,他无力悲痛欲绝,昏死在废墟上。
宇文玦的眉头紧皱,很是痛苦,阮心棠缓缓坐下来,她没有去握他的手,只是看着他痛苦着眼角滚下一滴泪,她伸手替他拂去,那滴泪烫了她的指尖震动着她的心。
她跟着哭了:宇文玦,你很痛吗?
她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低声轻喃:“宇文玦,我不恨你了,但是我也不会爱你了。”
她看着宇文玦眉心又是一紧,她轻声道:“宇文玦,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了好不好,就这样算了。”
阮心棠毕竟也是大病初愈,宸贵妃自然不会让她日夜守着他,让她回去休息,休息好了再来看他。
阮心棠看着宸贵妃,宸贵妃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对她一样慈爱,她真的很感激她,很喜欢她,很不想让她伤心,可是好像不行……
“他不会有事了对不对?”阮心棠哽咽着问宸贵妃,像是要吃一颗定心丸。
宸贵妃只当她是关心害怕,柔声安抚她:“是啊,他不会有事,他还要娶你呢。”
阮心棠心里一滞,嘴角酸酸的,她不敢去看宸贵妃的眼睛,假意抹眼泪避开了,她离开房间前,忍不住还是回头看了眼宇文玦,他的眉心还是紧皱着,在宇文玦再次滚下一滴泪时,她已经快速转身离开了这间房间。
她走了,走得很顺利,整个王府都沉浸在宇文玦受伤的悲哀和紧张担心中,没人去管她,她本想在瑶伽出嫁当日跟着送嫁队伍离开,可是没想到宇文玦受了重伤。
一切都仿佛是天意。
她留下了一封信,一封祈求解除婚约不迁怒父母的信,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有一点卑鄙,离开了,还要利用宸贵妃的疼爱善心和宇文玦的那一点情意,来保全他们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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