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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醋味

    下午赵兮词洗澡时, 衣服叠好,就放在卫生间那面大尺幅盥洗台上。

    她进卫生间换回自己的衣服,发现口袋里少了一样东西,还以为是掉在地上, 埋着头仔细找了半天, 丝毫不放过哪个角落, 却遍寻不着。

    赵兮词若有所思, 回到房间, 看见钟时叙仍靠着床头看书,她过去坐到他身侧, 伸手就往他衬衣的口袋摸去, 还没触及就被他眼明手快半路拦截。

    他捉住她手腕, 问:“干什么?动手动脚。”

    赵兮词见他戒备得厉害, 更加确认自己的猜疑,她说:“我丢了一样东西,是不是在你那里?”

    他继续看书,手劲却不放松, “东西丢了你找我?”

    钟时叙怕伤到她, 所以握住她手腕没太用力,她两下就挣扎开来, 还往那里去。

    他严肃道:“好了, 别闹。”

    以前他这副样子对她有完全的震慑力,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赵兮词不怕他, 执意要查看。钟时叙无奈, 扔下书, 只好说:“你为我求来的东西, 我拿了又怎样?”

    赵兮词觉得好笑,“我哪里知道,我还以为你无所谓。”

    他说:“你十足诚心,我怎么舍得无所谓。”

    “说得好听。”她淡淡一句轻语。

    他重拾起那本书,随口一问:“那你听得喜不喜欢?”

    “不敢不喜欢。”

    钟时叙听着有趣,他笑了说:“嘴上不敢,其实什么都敢,迟早要反了天。”

    赵兮词说:“不跟你胡扯了,我去楼下看看。”

    “楼下看什么?”

    “刚才到现在这么久,下面好像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事,”她想一想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走?”

    他说:“要走现在走也行?”

    她犹豫,“还是不要了,我先看……”

    忽然楼下乒铃乓啷,一阵忙乱的碎响。

    出事了!

    赵兮词下意识要去一探究竟,却被他一把拽回来,她问:“拦着我干什么?”

    他说:“人家夫妻打架,你凑什么热闹?”

    “那坐视不管么?”

    “你劝得住?”

    赵兮词一时间无语,又问:“出人命怎么办?”

    没想到他云淡风轻,很是自舊shígG獨伽若,“那就更不能去,无端端伤了你,不也是我心里受罪?”

    赵兮词没理他,扔下一句:“这个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她跑出房间,赶下楼来,到厨房一看,只有丛先生一个人,他蹲在地上收拾碎一地的碗碟,里面根本无处落脚。

    丛先生发现她,赶紧说:“小心一点,别伤到了你。”

    赵兮词只好蹲下来帮忙,谨慎询问:“丛先生,你没事吧?”

    丛先生笑一笑,“我没事,可惜打碎了几个碗碟,我笨手笨脚,让你见怪了。你怎么下来了?是不是被这里的动静吓到了?”

    赵兮词掌心托着碎片,微微张着嘴,呐呐无言。

    自己的家事一团糟,竟然还要关心被人是不是被吓到。

    钟时叙立时也跟了过来,把她手里的碎片接过去,说:“你别弄了,我来。”

    赵兮词只好退到一旁。

    很快,别墅里的两名工作人员赶来帮忙收拾一地狼藉。

    太阳已经下山,凉亭里一股晚风清劲,钟时叙坐着看不远处几个人忙进忙出,别墅门口,赵兮词正在陪丛先生说话。

    几盘碗碟碎了,丛先生的心也跟着碎了,“实在惭愧,原本约你们出来开心的,结果搞成这样。”

    赵兮词安慰道:“只是几个餐具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丛先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欲言又止,大概觉得实在一言难尽,最后他只是说道:“赵小姐,谢谢你。”

    赵兮词听他这么说,也不好再随意开口。

    凉亭里,钟时叙接了个电话,表情谈不上多轻松。

    赵兮词过去问:“是不是有事?”

    他只说:“我们吃完饭就走。”

    赵兮词应了声好。

    准备晚餐时,一直不见丛太太现身,只好赵兮词去厨房帮忙打下手,她厨艺一般,只会一些家常菜,只够应付自己这张不挑剔的嘴。

    一顿晚饭忙活到天黑才算完,依然丰盛。

    入座前,Liliya问:“钟先生呢?怎么一直没看见他?真是来如如风。”

    丛先生说:“刚才还看见在外面。”

    赵兮词上楼去找,才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隐约听见女人细弱的泣声,她循着声音往会客区的方向去,会客区是个半封闭的开阔空间,没有门,沿着走廊拐过一道弯就是。

    丛太太坐在单人沙发上抹泪哭诉——

    “他既然这么不信任我,当初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婚前的誓言说废就废么?”

    “既然这样,还不如趁早了断……”

    双人沙发上的钟时叙心不在焉,漠然无话,最后只是隔着茶几,遥遥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余光瞥见一道人影。

    他抬眼一瞧,手劲略松,差点拿不住一张柔弱无骨的纸。

    赵兮词走过来说:“丛太太,丛先生在楼下等你用餐呢。”

    丛太太听见有人说话,泣声戛然而止,抬起头愣了片刻,眼睛已经让泪水泡得红肿,她慌忙站起来,说了句:“哭成这样太不像话了。”

    说着就跑了,还不忘带走钟时叙递来的纸巾。

    钟时叙默默收回手,站起来朝她淡淡一笑。

    赵兮词懒得理他,但又忍不住要说他一句。

    “你……”

    钟时叙搂住她亲了一下,静待她下文。

    她酝酿半天,只挤出两个字,“无赖。”

    他轻声说:“满嘴醋味,亲你一口,酸得我牙疼。”

    赵兮词回嘴,“占了便宜还卖乖。”

    他半哄半调侃,“醋劲大,火气又重。改天送你一本《金刚经》,有益身心。”

    赵兮词立时说:“我看你应该手抄一份《金刚经》才是,怡情怡性,大家省心。”

    两人下来得稍迟,发现餐桌上的气氛不似中午那么愉快和谐,丛氏夫妇坐在一处,貌合神离,佟尧清似乎对这餐晚饭提不起劲来,liliya偶尔点评一下菜品。

    一顿饭匆匆结束。

    Liliya临时得知赵兮词要离开,顿时深感失落,不是因为感情多深而不舍,相处不过半日,谈不上交情,而是这样一来人就少了,乐趣也跟着打折。

    尤其她和丛太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情况下,更令人郁闷。

    但是她这一趟出来游玩的行程已经安排定,要离开同样不舍。

    一路回程,钟时叙稍稍加快车速,不过即便这样紧赶慢赶,回到市里也已经是深夜。

    钟时叙先把赵兮词送回住处,说:“我有事就不留宿了。”

    赵兮词想问他是不是家里发现了什么事,但深思了一下,觉得时间太晚,等有空或者合适的时机再来问。

    所以话到嘴边改为提醒:“夜深了,你开车小心。”

    他嗯一声。

    目送她进了楼,他才掉头离开。

    钟时叙回到家,没来得及等邹姨说话,他一路直奔二楼,然而到了房门前却戛然止步,他轻轻推开门,房内的人缩在沙发一角,已经睡过去。

    他慢慢靠近看了一会,弯腰把人打横抱起,放回床上。

    人已熟睡,没有半点知觉,脸上泪痕未干。

    钟时叙抬手轻轻擦过。

    邹姨一直在外面等,见他掩门出来,立时走上前说:“那边的钟家老太太突然上门来,我一时没有头绪,就让咱们老太太和她见了面……”

    钟时叙此时情绪克制,脸色越发森冷,问:“老太太没什么反应?”

    邹姨有些发憷,说:“幸好老太太没有发病,就是他们走后,老太太回屋待了许久,我不放心,这才给您打了电话。”

    钟时叙冷声说道:“下次再过来,找两个人拦下,直接轰出去。”

    邹姨应都不敢应,直点头。

    周日,钟时叙没有外出,在家待了一天,大多时候在书房,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老太太时而清醒时而恍惚,中午吃饭的时候需要邹姨在一旁伺候,期间她还认错了人,准确地说,是认错了自己儿子的年纪。

    以为他还是懵懂于世的那几年。

    钟时叙也耐心配合,有问必答,有求必应。

    离开餐桌之前,他对邹姨说:“下午把刘医生叫过来。”

    下午刘医生来了一趟,呆到傍晚才走。

    邹姨夸刘医生就是传说中的妙手回春,陪老太太聊一个下午,老太太就精神恢复如常了,仿佛忘了昨晚的事。

    钟时叙在书房的阳台往下望,看见一院斜阳,她和邹姨一起说说笑笑,一边修剪花草。

    周一上班,赵兮词一到办公室,看见桌面上放着一袋卷宗,她拿起来前前后后看了个遍,没有找到任何信息,也没有署名。

    她只好拆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份宣纸,她展开一看,四尺三开的规格,上面书写道——

    法会因由分

    如是我闻……

    竟然真是《金刚经》。

    而且是手抄,这字迹,赵兮词太熟悉。

    先前有一段时间,她时常上去找钟时叙签字,这一笔一划看多了,她自然了然于心。

    昨天星期日,他一整天半点消息都没有,赵兮词以为他多忙,结果人家还有时间空出来抄这东西。

    ==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好累,赶紧发展剧情

    ◉ 42、猜中

    立秋之后, 仍有一段时间暑热。

    赵兮词一头扎入工作当中,尽管项目一事她仍没有十分的把握,但她已经提前写好提案,方便随时上交给钟正川。

    至于佟尧清那边, 她找许总或者丛先生打听来打听去, 这人除了公司以外, 其他时候不外乎出入一些酒店会所之类的场合。

    要么应酬, 要么玩乐。

    有一晚, 林见霜准备赴一个商务酒会,身边的杨小果虽然办事够利索, 脑子也够灵活, 奈何外出应酬的经验不足, 她正打算多找个人一同前往。

    于是, 林见霜顺手就带上了赵兮词。

    这种场合,很大概率会碰上一个两个熟人,赵兮词就在那里碰上了佟尧清。

    赵兮词在这样的场合遇见他,自然而然就改了称呼:“佟总。”

    佟尧清吟吟笑着说:“赵小姐好像越来越见外了, 你我相识已经有一段时日, 见了面还‘总’来‘总’去,多没意思。”

    他觉得赵兮词往常那一声“佟先生”, 文雅得很, 听来十分悦耳。他对赵兮词的这种记挂, 有时候自己都感到稀奇,转念想一想, 多半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

    毕竟没到手的事物, 总是特别令人牵肠挂肚。

    况且这个女人可不简单, 她是钟时叙的身边人, 这一点更让他跃跃欲试。

    赵兮词在面对佟尧清的时候,看似淡定,其实心里一直绷紧一根弦,每句话都要过一过脑,她说:“佟总为人率性随和,已经是对我们的照顾,我总不能不分场合,太过得意忘形。”

    她口中的每个字,佟尧清听来似乎都别俱意味,他低声说:“这里没别人,赵小姐大可以随意一点。”

    说话时,还稍稍往前半步。

    赵兮词下意识想疏远,但又怕避得太明显,幸好手机来了电话,她顺势后退些许,看一眼手机,发现是钟时叙。

    奈何时机不对,慌乱之中掐断通话。

    可惜乱中出错。

    钟时叙等了片刻,舊shígG獨伽听见手机没头没尾传来一句话。

    “佟总最近在忙些什么?”

    “……”

    他拿开手机一看,确认没有打错电话,放回耳边继续听。

    佟尧清有意无意打量着她,一边状若随意言道:“最近有个项目在做招标准备,多家竞争,今天这个约见,明天那个约见,忙都忙不过来。”

    话里话外却是暗示。

    没想到赵兮词不接招,只好心地说:“那是忙得很了。最近气温高,又过立秋,天干物燥,佟总也要注意多休息才是。”

    钟时叙伸手取来桌边的台历,查看月份日期。

    她倒是有闲情,这都操心到别人身上去了。

    佟尧清注视她半晌,笑了笑:“赵小姐温柔贴心,不禁让人羡慕钟总的好福气。”

    赵兮词却轻笑说:“这话应该反过来,恐怕在多数人眼里,如今的际遇是我的福气。我当然也知道,彼此身份有别,不应该奢求他太多。”

    她话中留白,意思却分明。

    佟尧清有些意外地挑眉,正想询问究竟。

    赵兮词忽然说:“抱歉,我走开太久,领导该找我了,失陪一下。”

    也不给他出声的机会,赵兮词转身找林见霜去了。

    佟尧清忽然有些看不透了。赵兮词的每句话,三分客气三分诚恳,若即若离,不知哪句是无心,哪句又是有意。

    他曾经栽倒在她的温言软语里,半推半就信了她的“少女情怀诗”。

    如今她一句“身份有别,不应奢求”,又让人有了想象的空间。

    钟时叙这人向来重利多过重情,亲大哥都能算计,不指望他用情多深。

    再加上彼此身份不对等,的确难以长久,这是天然的一道鸿沟,既然有了鸿沟,那么被他乘隙而入,也是理所应当……

    只不过,赵兮词可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哄得来。

    刚才看她那个态度,似乎对他手上的项目未必有多在意,她如果真的想要,其实和钟时叙说一声,之后有钟时叙出面,他多少会给面子。

    何必跑到他面前来虚与委蛇?

    佟尧清啧一声,有些烦躁。

    这件事本该由他掌握主动权,等赵兮词来讨好他才是,怎么到头来反而自己在原地打转,琢磨来琢磨去?

    后半程,赵兮词几乎和林见霜寸步不离,不让佟尧清再有接近的机会。

    赵兮词因为要开车,所以手里拿的一直是茶水,反正茶汤颜色和大家手中的酒相差不多,昏黄灯光下,轻易就蒙混过去。

    杨小果跟在林见霜身边喝了不少,原以为杨小果自由散漫惯了,来到这种正式的场合会一时水土不服,结果出乎意料,她交际的本事比赵兮词出色太多。

    原先赵兮词还有过不解,杨小果事业心并不强,做事认真是一回事,却偶尔犯浑,例如她的科目二,现在应该考虑科目三了。

    可是她为什么能够一直留在林见霜的身边。

    这下明白了,杨小果是一支潜力股。

    直至酒会结束,赵兮词负责将两人送回去。

    杨小果酒量很好,一个晚上过去越发地然神采奕奕,甚至提议去吃路边的烧烤,“酒会那些东西做得太别致,吃完没有饱腹感。”

    林见霜靠在座椅上连连感慨:“年轻就是好。”

    一晚上下来,她都快累死,喝了点酒,胃里翻江倒海。

    赵兮词看见前面有一处烧烤摊,问道:“怎么决定?吃不吃?”

    林见霜原本不欲搭理杨小果的,但是她现在反胃想吐,于是说:“停吧,我休息一下。”

    于是赵兮词方向盘一转,直接停在路旁。

    杨小果一下车就撒欢,先去占位置。

    林见霜在路边压制呕吐感,赵兮词不放心,留下来照看她,等她感觉好了一点,两人才过去。

    杨小果已经下完单,“不用再看了,保证够吃。”

    林见霜有气无力赖在椅子上,摸着肚子瞥她一眼,“你以为谁跟你一样?自己点多少自己吃完,”又补充,“吃多少自己买单!”

    赵兮词给林见霜拿了一瓶水,刚坐下,手机就来电话,她起身到路边接听。

    那边问:“还没结束?”

    赵兮词一愣,“什么?”

    钟时叙说:“我问酒会还没结束?”

    “你怎么知道?”

    他没说,只是问:“几点回来?”

    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表示他已经在楼下等她。赵兮词说:“可能没那么快。”

    “要多久?”

    赵兮词大概估计了一下,“吃完烧烤,还要送她们……”

    他声音淡淡,“你没完没了了?”

    钟时叙如果心情愉悦,单听语气可能辨别不太出来,但是如果他不高兴了,言语之间就很容易流露,至少对她是这样。

    赵兮词说:“只准你忙得找不到人,不准我晚一点回去么?”

    那边沉默了一下。

    赵兮词又说:“不烦你等我,晚安。”

    杨小果见赵兮词一脸平淡回来了,问道:“怎么了?和男朋友吵架了?是不是打电话来询问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去?”

    居然都让她猜中了。

    赵兮词一时无言。

    林见霜可不敢委屈自己老板,她摸摸肚子,虚弱地说:“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叫代驾也是一样。”

    赵兮词却忽然倔脾气上来,“不用管他。”

    林见霜倒吸一口凉气,胃更不舒服了,惶恐发问:“怎么能不管他呢?”

    杨小果插嘴道:“当然不用管他了!男人千万不能纵容,越纵容越坏,就是要驯他!”

    林见霜咬牙,“喝多了吧你?懂什么?”

    杨小果说:“我当然懂了,我前男友就是这样,不听话打一顿!”

    林见霜切齿,“这能一样么?”

    杨小果问:“都是男人,怎么不一样?”

    赵兮词稳坐不动,甚至吃起了烧烤,林见霜觉得她执迷不悟,也就懒得劝了。

    杨小果还在怂恿,“就是就是,不能受男人压制,我们要压制他。”

    等她们烧烤吃完,林见霜还是叫了个代驾,让代驾先送赵兮词回去。

    杨小果还想猛进谗言,被林见霜一个眼神震慑,于是乖乖闭嘴。

    最后车停在小区门口没开进去,赵兮词怕黑,快步往里走,在快到楼下的时候,发现了钟时叙的车,她微微顿步,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了。

    赵兮词走到主驾驶,敲一敲车窗,结果车门开了。

    钟时叙从车内下来。

    赵兮词问:“你等多久了?”

    钟时叙牵起她的手往楼道走,一边说:“没看时间。”

    不知道是刚睡醒仍有些困,还是其他原因,钟时叙看起来有些疲倦,一进屋就在沙发躺下。

    赵兮词关好门,在门边看了他一会。

    大概是许久没等到她过来,他睁开了眼,朝她伸手。

    赵兮词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想了想说:“是不是因为,我在酒会挂了你电话,所以你才不高兴?”

    一提到酒会这件事,钟时叙就有精神了,他没解释,只问:“今晚这么多应酬?”

    她说:“当时正好在跟人说话,就没接你电话。”

    他问:“跟谁说话?”

    赵兮词迟疑了一下,虽然没必要隐瞒,但是他正气头上,她一时也不知道能不能提,仓促之间,她下意识糊弄,“一群人。”

    钟时叙沉默半晌,说:“你自己看一下通话记录。”

    赵兮词狐疑,拿手机翻开通话页,看见置顶一条已通话的记录,觉得没道理,再点进去详情页,里面还有具体的通话时间。

    她顿悟。

    再看钟时叙,他已经闭上眼睛不理人。

    ==

    作者有话说:

    最近忙,过两日应该能早点更了

    ◉ 43、心疼

    他躺在沙发, 闭着眼不理人。

    赵兮词不由坐近几分,“都是一些场面话,你什么生气?你没说过吗?”

    钟时叙嘴角一弧淡写般的笑,说:“就怕你有一天能耐大起来, 管不住你四处留情, 闹得我后宅不宁。”

    赵兮词一时又无语, 不知道应该先反驳他哪一点, 干脆顺着杆子往上爬, “那,既然你已经是正宫了, 凡事大度一点……”

    他睁开眼, 眼底的情绪不多。

    却也难免让她心头打鼓, “看什么?本来就是。我都四处留情了, 这么多人,总要排资论辈,自然就有大有小。”

    没想到他认真起来,开始一一算账, “先有个前任同事, 再来个姓海的副教授,又来个姓王的小警官, 姓佟的不算, 接下来还有什么?”

    赵兮词故意说道:“你记得很清楚嘛, 凭什么姓佟不算?”

    钟时叙轻描淡写,笑问:“他算什么?”

    这话听起来似是他的自傲, 语气又像是在存心调侃她。

    赵兮词回他一句:“没错了, 钟老板风度洒如, 顶天立地, 以后就算来再多的海先生,王先生,某某先生……”

    他说:“你倒是挺会给我找事做。”

    赵兮词起了身,边说边往卧室去,“是你自己给自己找事做。”

    她拿了套干净的衣服洗澡去了。

    钟时叙坐起来,扯下领带,解开两边袖口,经过赵兮词的书桌,看见电脑旁放着一本绘本,他拿过来随手翻了两页舊shígG獨伽,都是一些建筑手绘,建筑右侧特意留了位置做简要注解。

    他一页一页翻看下去,翻过一小半,返回扉页。

    扉页偏下的位置只写两个字:般般。

    赵兮词洗完澡出来,发现他在看她以前的设计,挺有几分专注的样子,她默不作声,坐在了书桌旁的那张椅子上,觉得自己像一个乖学生。

    他手上短短几页纸,纳入她太多心思。

    她莫名有一种,内心正在由他逐步拆解的紧张感。

    一抬头,发现钟时叙已经看她半晌,目光一触,他忽而笑了。

    赵兮词有些恼羞,“你笑什么?”

    钟时叙把本子递过来,指着扉页上的两个字,问什么意思。

    她说:“外公给我取的小名。”

    他想起某列传上面那句“般般,文彩之貌也”,嘴上却说:“般般入画,很不错。”

    她又解释:“我外婆说,诗词歌赋般般好。后来不久就给我取了现在这个名字。”

    他合上封面,说:“望女成才,自古而然。”

    赵兮词把绘本收进抽屉,一边回道:“不过是希望我学一门本事,以后……能有个地方安身立命罢了。”

    毕竟二老离开以后,她就孤身一个了。

    他挪近几步倚在桌沿,伸手将她揽过来,掌心轻抚着她的后颈。

    赵兮词额头抵住他的腰,待了片刻。

    钟时叙心不在焉地想,她卖句可怜,他要心疼半天。

    哪一天完全栽她手里了,未必能够自醒。

    他掌心摸到她下巴,抬起来落一吻,再将她抱起。

    她问:“干什么?”

    他轻笑一句:“进屋疼你。”

    赵兮词不好意思地细抿一下唇,说:“建议你先洗个澡。”

    钟时叙洗澡的时候,赵兮词坐在床头看一本通鉴,这本书他闲暇会时不时翻看,所以就一直搁在床头,方便他拿取。

    他进屋时,赵兮词还一门心思看书,他握住她脚踝轻轻一扯,拉到床边,再埋下|身去亲她。

    唇舌温湿,却是寸骨寸肤之间处处点火。

    这般亲昵,极尽温存。

    听ta一句句轻声微吟,如丝弦缠得太紧,一股痒麻快意浸遍脉络,骚入骨髓。

    夜半睡不着,赵兮词安安静静卧在他的胸口,眼睛一眨一眨,睫毛上下扫,扰得他心头方寸间隐隐动乱。

    钟时叙抱着她翻身侧躺,调整一下位置,终于好些。

    次日晨早起晚了,赵兮词险些迟到,也就不打算在路边下车,直接坐到负一层停车场,她下车前匆匆忙忙说道:“你别太快跟过来。”

    钟时叙依言不动,只开口说了句:“在我这呼风唤雨?”

    她回道:“我先走了。”

    赵兮词堪堪赶到,打卡及时,捏了一把冷汗。

    才走进办公室,组长就扔过来一份文件让她到商务部跑个腿,赵兮词刚坐下又起来。接下来几日仍是如此,也不知道谁惹到这位组长,他专拿赵兮词出气,但凡有跑腿送文件的工作,净找她来做。

    只是给个别部门送送文件,赵兮词不会介意,正愁没时间锻炼。

    这日上午,组长又派她跑腿,给林见霜送一份绩效材料。

    赵兮词接过来就走。

    走到林见霜办公室门前,正准备叩门,就听见里面的女人冷冷质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是一道男人低柔的嗓音,“我又没对你做什么?”

    赵兮词一愣,欧阳工?

    欧阳珣近日时常出差,因为市政工程在外地,他一出差就是好几天,赵兮词也有一段时日没有见到他了。

    林见霜说:“你还没做什么?我昨晚相亲你捣什么乱?”

    欧阳珣的口气听起来颇理直气壮,“我正好路过。”

    “路过?”林见霜信他就怪了,“路过不会假装没看见?”

    欧阳珣沉默了一会,问道:“看见就是看见了?为什么要假装?”

    赵兮词莫名觉得好笑。

    这句反问实在很符合欧阳珣本人唯我独尊的气质。

    反观林见霜气到失语,待片刻后冷静,她说:“欧阳珣,我们分手很多年了!”

    欧阳珣说:“我知道,我记得比你清楚。”

    林见霜:“那你能不能别来插手我的事?”

    欧阳珣:“分手而已,又不是没感情。”

    “……”

    赵兮词听到这里,觉得再继续下去该冒犯人家隐私了,所以打算悄然走开,结果一颗脑袋从她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

    赵兮词差点惊吓出声。

    杨小果蹲在下面,还抬起头冲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办公室的门开了。

    杨小果的本体呆住不动,三魂七魄吓得连滚带爬已经跑远,尽管如此,某一瞬间她仍有心思感到惋惜,她只听见最末一句“分手而已,又不是没感情”。

    更引得她的探索欲蠢蠢欲动。

    赵兮词心虚,不敢直视出现在门口的欧阳珣,她拿着文件进去,放下就跑。

    留下杨小果在欧阳珣冷淡的逼视下,噤若寒蝉。

    午饭三人一起用餐,杨小果两只眼亮晶晶,里面全是求知的欲望。

    林见霜一开始置之不理。

    然而两天三天,杨小果热情不减,林见霜被她盯得头皮发麻,不就是情情爱爱那点事,她很干脆地说:“没错,我跟他以前是男女朋友,后来分手了,就在一四年世界杯那件事。”

    赵兮词想起那晚的画面,林见霜的表现分明是难忘旧情。

    杨小果立时就问:“为什么?难道……”

    林见霜打断,“别乱想,没有什么第三者插足的事发生,也不是因为家庭方面的压力,这样的结果纯粹源自内因。”

    赵兮词想起来,“是了,欧阳工也说过,你们还有感情。”

    林见霜笑了笑,“有感情不代表适合谈恋爱,交朋友不是也要看彼此合不合得来吗?”

    杨小果却无法理解,“合不来的人,我一开始就不会和她走得太近,可是你们明知彼此不合适,却谈过恋爱,明明有感情,却还是分手。”

    林见霜说:“能够彼此互相吸引,肯定有合得来的地方,但是日久天长,彼此了解对方越多,矛盾也就越多,我脾气急,他性格倔,尤其刚出来工作那几年,我心交力瘁,一点就爆,他遇事习惯冷处理,总之问题越积越多……”

    年轻的时候不信邪。

    非得三番四次头破血流,才能醒悟,才肯罢休。

    晚上赵兮词问钟时叙,“性格不合的两个人,是不是注定会彼此陌路?无法让步,相互妥协么?”

    钟时叙一边看书一边说:“情爱的可能性始终是算法之外的问题,哪来那么多注定,只有愿不愿意。”

    赵兮词说:“你倒是心如明镜,却要害别人胡思乱想。”

    钟时叙扔下书,抱着她说:“睡了。”

    这个星期钟时叙又有应酬,很少时间陪她。

    连着几日天色刚昏,他就离开公司,这日他刚准备上车就听见身后不远一声稚气的叫喊。

    钟少杰喊了一声小叔叔。

    他回头望过去,小家伙疾奔而来。

    后边跟着的是钟家老太太,钟正川的母亲,一路跟随一路提醒他小心一点。

    钟时叙等人走近,慢声招呼道:“有时日没见了,老太太身体怎么样?”

    钟母客气地笑笑,“好着呢,我听阿川说你每天忙进忙出,总不见你休息,小杰时常念叨你,你有时间过来看看他。”

    钟时叙看了眼小小的钟少杰,他两只眼像极了钟正川,俊秀圆润,令他无感。

    他说:“不如就今日吧,我正好有时间,陪老太太用餐,正好也陪陪少杰。”

    钟母自是满心不情愿,说来也是好笑,明明是一个年轻后辈,却总让她无端发虚,心里没底。

    奈何钟少杰是个吃里扒外的,一听这话高兴得原地打转,一溜烟自己钻入人家车里去了。

    钟母只得假意客气,“不打扰你么?”

    后座车门一早就是打开的,钟时叙只比了个请的动作。

    老周开车,钟时叙随后上了副驾座。

    吃饭的地点选在一家星级餐厅的雅间里。

    钟时叙样样安排得周到,老人适合吃什么,小孩适合吃什么,时不时询问两句他们的意见。

    钟老太太心不在此,只敷衍说你安排就好。

    钟少杰更不用说,要不是不敢放肆,他恨不得挂在钟时叙身上。

    点完餐,钟时叙给老太太斟了茶,一边说:“听说老太太喜欢喝浓茶,这龙井的茶气淡些,不知道您喝不喝得惯。”

    她说:“淡些也好,浓茶喝多了也容易昏头昏脑。”

    钟母见谁都是一脸温和的笑,殊不知其实是绵里藏针,母子同心,钟正川这一点像极了她,越是与内心相悖,脸上就笑得越温和可亲。

    这老太太身边日常跟着保姆。

    她示意保姆将钟少杰带去一旁的沙发玩。

    隔了一会,钟母呷一口茶,似乎想起什么事来,“对了,听说几位股东里面,有人在暗中增持万盛股份,这件事你们股东大会有没有商量出结果?”

    钟时叙说:“万盛的市值想必老太太心里有数,股权集中在自家人手里,舊shígG獨伽这点插曲,不用太在意。”

    钟母却不那么赞同,“风起于青萍之末,小小隐患,谁能保证有一天他会不会成为灭顶的大祸?人呐,忧患意识不可少。”

    老太太话里有话,借题发挥。

    钟时叙岂会不知,他笑笑,“既然风已成型,我看不如乘势而为。”

    钟母霎时变了脸色。

    钟时叙却忽然转了话题,“前一阵有劳老太太亲自去探望我母亲。”

    钟母镇定下来,说:“整天在家待着也是无聊,出门走走,顺路探望老友,我瞧你母亲气色不错,精神也好了许多。”

    钟时叙直言:“年纪越大,身子多有不便,老太太是时候歇心了。”

    钟母看向他,温和的笑容已经挂不住。

    钟时叙说:“账面不变,钱永远是个数字。这世上明文规定的事那么多,岂不知有些规矩从定下来开始,就等着人来打破。您向来要强,可惜了,如今好胜心值几个钱?”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后,俯身说:“菜还没上桌,既然老太太有耐心,那就等菜上齐,一道道试过,亲自尝尝滋味。”

    那边玩耍的钟少杰听见开门的声音,抬头望过去,喊道:“小叔叔你去哪——”

    门已经关上。

    随之而来的是老太太的怒喝:“给我站住!狼心狗肺的东西!白眼狼!叫谁呢!”

    这话不知骂的是谁,却把钟少杰吓住了,哇一声哭出来。

    赵兮词觉得不舒服,整个过程都不是那么舒服,所以一结束,她随手抓了件上衣披上,下了床出来,才发现自己穿的是他的衬衫。

    过了一会,钟时叙追出来,坐到沙发,看了她一会,说:“我看看,哪疼了。”

    赵兮词推开他的手,认真说:“你心情不好,找我发泄么?”

    他用蛮劲抱她过来,“那你来发泄。”

    她说:“我不会。”

    他忽然笑,“教你那么多次,怎么不会?”

    轻笔淡描的一句话,羞得她脸微微红,赵兮词有些窘臊。

    ==

    ◉ 44、心思

    他轻笔淡描, 羞得她微微脸红。

    赵兮词尽管有些窘臊,神情仍是平静,她自认不是多贴心多灵巧的人,他不说, 她就猜不透他的所思所想。

    钟时叙贵人事多, 忙完一阵只得半日清闲, 每天里里外外应付一堆人和事, 难为他大半夜还有耐心过来哄她, “怎么?还是不开心?”

    赵兮词一边斟酌,一边说:“我不够聪明, 甚至有些愚, 以前跟朋友玩猜谜语, 十次有八次猜不中, 久了以后他们就不愿意找我了。有一种人,次次都中了,你猜后来怎么样?”

    他只好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样?”

    她说:“后来,他们也不找这样的人猜谜了, 反而最受欢迎的, 是那些赢一半输一半的人,因为有输有赢, 才有乐趣。”

    他却说:“那是因为出题的人本事不够。”

    她应道:“是啊, 你喜欢聪明人嘛。”

    她这点拐弯抹角的话, 很容易被他识破。

    钟时叙说:“这世上聪明人很多,不见得个个都懂得猜谜。”他一想, 又说:“我不需要一个擅长猜谜的人, 说到底, 两个人一起, 不就是你陪陪我,我陪陪你?”

    他依然心如明镜,晓得她的心思。

    赵兮词说:“可我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你带在身边,讨自己欢喜的所有物。”

    她起身进屋,这回他没拦着。

    第二天她仿佛忘了昨晚的事,她也确实没太多精力去思考感情问题。

    今天下班,赵兮词接到丛先生的电话,约她吃饭。

    赵兮词感到意外,她和丛先生从来不单独约出去见面,也是避嫌,虽说问心无愧,但对方毕竟是有妇之夫,闲言碎语很是扰人。

    所以以前她有什么事,也是先找丛太太,再让丛太太替她转达。

    丛先生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昨晚佟总联系我今天一起用晚餐,让我顺便问问赵小姐有没有空。我不知道他是什么目的,但是我想起之前赵小姐好像对佟总手上的项目感兴趣,所以我才联系你的。”

    赵兮词坐车抵达目的地,由服务员领着去了包间,里面却只有丛先生在。

    多日不见,丛先生双眼浮肿,满脸风霜,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他说:“佟总还没到,咱们先喝茶。”

    赵兮词坐下,喝了茶才问:“丛先生最近休息得不好?”

    丛先生一顿,笑容勉强,“是啊,工作忙……”

    赵兮词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可是过了一会,丛先生又径自开口:“其实,上个星期,我发现我太太怀孕了。”

    赵兮词微愣。怀孕本是件好事,但是她见丛先生的表情似乎并没有什么高兴的迹象,一时间,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表示祝贺。

    还是……

    丛先生发现她反应微妙,不是滋味地笑一笑,直言道:“赵小姐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孩子来路不明?”

    赵兮词一听,差点打翻手里的茶。

    丛先生近日来过得极度苦闷,他是个内敛的性格,最擅长遮掩心事,很少对朋友倾诉,或者说,他身边也没什么亲近的朋友,值得他无所顾忌大吐苦水。

    所以压抑了许久,再憋下去,怕是离痴颠不远。

    赵兮词小心翼翼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丛先生的声音低低弱弱,“那天在别墅,赵小姐应该听见我和她吵架了。查出她怀孕那天,我问她确不确定孩子是我的,她打了我一巴掌。”

    赵兮词无言喝了口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丛先生继续道:“既然无法确认,那我就等孩子生下来,如果不是我的,那就离婚。”

    赵兮词问:“如果孩子是你的呢?”

    他整张脸如同冰封,冷冷僵着,说:“那就为了孩子,继续过下去。”

    赵兮词自认没有立场置喙,只说:“丛先生自己想得明白就好,就怕一错再错,将来后悔已经来不及。”

    丛先生依然愁云惨淡,“一步错,步步错,我不能不为孩子着想,我自己就是单亲家庭,知道单亲家庭的孩子并不好过,所以我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说话间,包间的门开了,佟尧清走了进来,看见里面两人面色凝重,问道:“怎么了?我来的不是时候?”

    丛先生收拾了表情,站起来说:“没有,佟总请坐。”

    佟尧清把目光投向赵兮词,笑着明知故问:“赵小姐也来了?”

    赵兮词和他敷衍,“佟总。”

    吃饭时,佟尧清视丛先生为电灯泡,觉得他没半点眼力见,碍事得很。

    丛先生虽然儒气,其实并不是无知,他不敢放赵兮词和姓佟的单独相处,人是他约出来的,到时候出了事,他没法向钟时叙交代。

    一顿饭不咸不淡,都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偏偏这时丛太太来电话,丛先生只好走出包间去接。

    佟尧清抓紧时间吟风弄月,“几天不见,赵小姐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大概又是什么“越来越动人”之类的话术,赵兮词正想着如何接话。

    没想到他却说:“看起来好像精神不足,这两天很忙?”

    赵兮词讶然,仓促回了句:“是啊,没怎么休息……”

    佟尧清语气像叹息,“他怎么能让赵小姐忙得没时间休息?要是换了我,恨不得把赵小姐像娇花一样供着。”

    赵兮词听着觉得肉麻,垂着眼一时无言。

    她这副表情落在佟尧清眼里,怜爱心又起,思路自然而然就往感情方面延伸,他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因为什么?”

    居然歪打正着。

    其实也不能算吵架,就是那晚两人的对话,一直梗在赵兮词心里。

    赵兮词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语焉不详回道:“佟先生和他认识多年,应该比我了解他的为人。”

    佟尧清也是谨慎,笑笑说:“你们的感情问题,我一个外人不好随意猜测,赵小姐不如明说。”

    赵兮词忽然想起钟时叙说过的话,“一句两句说不清,感□□不是数学题,不在算法之内,没有那么多浪漫的注定,只有愿不愿意,他不愿意的事,任谁也强求不来。是不是?”

    一段话含蓄而模棱两可,又让佟尧清想入非非。

    他一心要拿下赵兮词,面对她的真情吐露,警惕性也松懈许多。

    佟尧清不褒不贬地说:“跟他在一起要比别人多个心眼,头回让你三分利,第二回就要拿走双倍,霸道得很,也只有合他心意时,自然跟你讲道理。”

    他见赵兮词不言语,又说道:“女人一碰到感情就爱犯傻,但是赵小姐是个聪明人,凡事千万别委屈自己,赵小姐这样的条件,身边不缺好男人,又不是没得选,你说是不是?”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赵兮词也就顺杆而上了,“佟先生是不是认为,我应该为了你手上一个项目,而朝利益看齐?”

    佟尧清一愣,这件事一直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谈过,她不甚在意,他却诸多疑心,没想到她忽然随口就拿出来说了,这让他舊shígG獨伽措手不及。

    他不动声色一想,说:“当然不是,一个项目而已,钟时叙还没那么小气,你有需要,他说句话就行。”

    赵兮词说:“是啊,一句话的事,没那么复杂。所以我对佟先生一直以诚心相待,老实说,我对你手里的项目确实感兴趣,而我一直不提,是不希望你对我有更大的偏见,以为我别有用心,其实我所求不多,只希望有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她又微笑说:“其实几次接触下来,我对佟先生也算有一些了解。”

    佟尧清自己色迷心窍,被这一笑晃得心神微荡而不自知,他忍不住问道:“赵小姐对我有什么了解?”

    赵兮词欲言又止,其实心急如焚,丛先生怎么还不回来,她想了想,正准备站起来,门就开了。

    丛先生铁青着脸,闷不吭声坐下。

    佟尧清觉得不胜其烦。

    丛先生虽然心情郁闷,但没有减弱他半分责任感,回去时坚持自己送赵兮词。

    佟尧清心里更加不痛快,他着急向赵兮词示好,离开前说道:“招标公告明天我会放出来,不过离封标时间挨得紧,你最好动作快点。”

    赵兮词心想果不其然,佟尧清一开始应该打算做暗标,既是和其中一家单位已经暗通款曲,在投标截止前一日放出公告,导致其他企业错失投标时间。

    这样一来,更加不存在所谓的公平竞标了。

    最后中标的自然只有那一家。

    第二日才到办公室,赵兮词就把提前准备好的提案上交给钟正川。

    钟正川看完思考了片刻就批了。

    赵兮词拿着报告出来,心情十分不错,整整一个上午沉浸在昏昏然的愉悦当中,直到下班,钟时叙来电话,让她去停车场。

    赵兮词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要当面说,于是收拾东西下去,远远瞧见他倚在车旁,正准备点烟,看见她来了,又把烟收起来,扔回车内。

    等她走近,他打开副驾的车门,说:“陪我吃个饭。”

    赵兮词默不作声上了车,他过来替她系安全带。

    他一边说:“心情不好?怎么不理人?”

    她觉得自己的表情挺自然,应该没有破绽,所以问:“你要怎样?”

    钟时叙看了她一会,作势上前亲她时,手机忽然响了,他却置之不理。

    赵兮词比他还急,说:“先听电话吧,有急事怎么办?”

    他道:“有问题就说清楚。”

    手机铃声简直像一道催命符。

    赵兮词只好现拿现用,说:“你经常接到电话没有一句交代就走,我都不知道你离开是因为公事,还是私事。你最好是铜墙铁壁,不需要谁来猜你懂你,我也懒得当什么解语花……”

    他听完沉默,随即淡笑出声。

    赵兮词觉得他讨厌,问:“你又笑什么?”

    ==

    ◉ 45、温柔

    钟时叙碰上她认真的时候, 往往没辙,他弯腰的姿势保持太久,不是那么舒服,所以想退出去。

    赵兮词拽一下他的领带, 问:“话没说完, 你去哪?”

    他只好在副驾的座椅小心翼翼蹭了一点位置, 长腿支着地面, 向她问:“你希望我怎么做?或者给我一点时间?”

    赵兮词说:“之前你说试试。那如果试过以后, 觉得不喜欢……”

    他道:“你不喜欢么?”又说:“我很喜欢。”

    这句话猝然打乱她的思绪,一字字如风掠心, 令人摇荡。赵兮词言语无措, “……你, 我跟你说正经的。”

    他反问:“你认为我不够认真?”

    她思路错乱, 情绪一泄千里,已经收不回来,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后续因为她的忽然气短,索性一句话也不说。

    打算冷静一下头脑。

    钟时叙瞧了她一会, 不经意看见她手里还攥着领带, 接着一抬眼,对上她郁郁清清的目光, 他握住那只抓领带的手, 笑说:“放松一点, 跑不了。”

    赵兮词把手抽回来,“你是不是以为我无理取闹, 所以没把我当回事?”

    他严肃道:“这又是哪来的傻话?”

    她不语。

    他征求意见, “坐得不舒服, 我换个地方?”

    她看一眼, 说:“没有不让你走。”

    他想了想,仍是原地不动。

    这时,他扔在主驾座的手机又在响,赵兮词担心真有什么急事,开口说:“你接电话。”

    他就在原位伸手去拿,赵兮词顺势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一窜陌生号码。钟时叙接起来,听了一会,问:“哪个白小姐?”

    赵兮词看过去,和他对视。

    钟时叙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句:“没印象。”

    把手机扔回去,他把身前的人揽过来,抱在怀里。

    赵兮词逮到机会,在他耳边借题发挥,“怎么没说完就挂电话?有事瞒我么?花花肠子,独断专行。”

    他低声回她一句:“蛮不讲理。”

    片刻后,他放开,说:“腿麻了。”

    赵兮词没理。

    他询问:“我起来?”

    她说:“你想起来就起来,问我干什么?”

    “……”

    这日过后,赵兮词忙于投标的事,这件事自然而然翻了篇。

    小组终于开始忙碌,又是天天讨论会,又是连续深夜加班,赵兮词负责的技术部分,甚至找了欧阳珣提供参考意见。

    吃不下睡不好,短短几日,眼底熬出淡淡两片青雾。

    封标之前,赵兮词反复检查,对照每一处细节,又让标书专员帮忙确认一遍,这才敢放心。

    气候闷热,赵兮词又忙得焦头烂额,有些心浮气躁,钟时叙让邹姨熬些清汤,让人带来公司。

    午休时间打电话让她上楼。

    赵兮词进了他的办公室,正好撞见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对她好奇,偷偷摸摸打量许久才走的。

    等回到家,这小姑娘仍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邹姨喊她一声,问:“怎么魂不守舍的?你怎么了?”

    小姑娘神秘兮兮,凑过去说:“我在钟先生办公室里看见一个女人。”

    邹姨毫不意外的样子,“他的助理?”

    小姑娘摇头,“不像是。还有,带过去的东西就是给她的。”

    邹姨这下子面露惊讶,笑起来问:“难道终于有女朋友了?”

    小姑娘又点头,“很大可能了。”

    她记得清楚,钟先生对那个女人微笑说话的样子,太温柔……

    沙发上精神还不错的老太太扬声问:“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邹姨喜上眉梢,也想让整日郁郁寡欢的老太太高兴高兴,她走过去,把自己心里的猜想一五一十,如实告知。

    老太太听完,终于面露微笑,“如果是真的,那就好了。”

    邹姨说:“很可能是真的了,或者晚上等钟先生回来,老太太问问他。”

    老太太却沉默,接着说:“算了,这么多年来我都没管过他,现在才想起来要插手,肯定招人白眼,他自己的事,他心里有数。”

    邹姨很不赞同,“老太太,钟先生不会这么想的,你……”她欲言又止,“有时候你不清醒,不知道他多担心,无论多远,肯定跑回来。”

    老太太不再出声。

    她腿上放着一本相册,一页页仔细地看。

    开标的前一天,赵兮词辗转难眠,生怕有什么疏忽或者遗漏。

    今晚钟时叙没在,她左右睡不着,半夜在客厅盯着两条斗鱼发愣,赵兮词一直知道自己心态不似外表那么平稳。

    而且她面对重大事件,反应往往要比别人迟钝些。

    凡事只有临到头才会感觉到一丝紧张。

    也许这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不让她太过折磨自己。

    开标会当天,所有监管部门,评标人员,以及各个竞标单位代表抵达现场。

    赵兮词跟着小组也到了现场。

    今天讲标的人不是她,大局着想,她无所谓了,谁更有本事就由谁上场。

    赵兮词在现场见到了佟尧清,碍于所谓的情面,她耐心和他敷衍了几句。

    佟尧清看出她心神不定,很善解人意地宽慰:“一个标而已,赵小姐紧张什么?这个不成,以后还有下一个,总之合作的机会多的是。”

    小组都在等候室里,赵兮词说:“谢谢,我先进去了。”

    反正为了这件事,该做的都做了,她只有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在等候室坐定,赵兮词接到了钟时叙的电话,说她回来接她吃饭,她应了两声。

    钟时叙了解她,知道现在的安抚不起作用,也就不多说,简单交代两句就挂了电话。

    同一日下午,邹姨准备出门买菜,她不放心老太太在家,见她今天精神不错,所以决定带着她一起去菜市场。

    家里还有个司机,出入也方便。

    车上邹姨特意提了句:“刚才钟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今晚回来吃饭。”

    老太太莫名所以,“回来吃就回来吃,又不是没在家吃过。”

    邹姨笑一笑,“以前他可不会专门打个电话回来交代这种事。”

    老太太慢慢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邹姨说:“有可能要带人回来。”

    老太太露出一笑,又含蓄地收起来。

    到菜市场门口,舊shígG獨伽邹姨让她待在车别乱跑。

    老太太忽然拉住她,“你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吧?用不用我提醒?”

    邹姨一下子笑开,“我照顾他这么多年,当然知晓他的口味。”

    邹姨下车后,老太太恍惚走了会神,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叩车窗,她望出去,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哭声很大,问她有没有看见他妈妈。

    商予徽一时恻隐之心,下车问:“你和妈妈走失了?”

    小孩哭得凄惨,“奶奶,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她不理我了……”

    商予徽愣了一下,恍惚道:“怎么会?哪有妈妈不要自己孩子的?”

    这是司机也跟下车来,说:“老太太,怎么了?哪来的小孩?”

    商予徽没理会,对小孩说:“别哭了,我带你找妈妈?”

    小孩蹲在地上,“她从来不疼我,她一定是把我骗出来,丢下我不管,自己跑了!”

    商予徽霎时脸色苍白,厉声否认,“住口!不是这样!”

    邹姨在菜市场条鱼,和鱼摊老板讨价,忽然听见有人喊:“外面好像出事了,有个精神病伤人……”

    后面的话邹姨听不清,拔腿就往外跑,远远看见停车的位置围了一圈人,瞬间惊慌失措,她跑过去拨开人群,险些吓晕过去。

    商予徽一脸凶狠,抓着小孩质问:“谁告诉你的?谁说妈妈不要你了?你说——”

    小孩吓得泪涕横流。

    司机看着挺高,可惜身上没几两肉,竟然控制不住一个老太太的蛮力。

    最后有人叫来警察,才把发病的商予徽控制住。

    小孩的妈妈终于找了来,赶紧抱着孩子离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一个精神病身上,交头接耳,从刚才的只字片语里八卦病因。

    商予徽年纪上来,发作一场已经筋疲力尽,回程的路上,她靠在后车座失魂落魄。

    邹姨又悔又怕,车内冷气吹得她手心发凉,后知后觉才询问司机,那个小孩是怎么回事?

    司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突然跑过来敲车窗,说找妈妈,老太太就发病了。”

    邹姨觉得蹊跷,“既然是找妈妈,怎么会来敲车门,他怎么知道车里有人?”

    司机也想不明白,索性不吭声。

    商予徽看起来情绪稳定了许多,在沙发坐了一会,想回屋睡觉。

    邹姨仍是不放心,原本想打电话让刘医生过来的,但是听见商予徽说困了,只好陪她上楼,确认她睡着了才出来。

    邹姨怕钟时叙怪罪,所以未敢先知会他,等下了楼,给刘医生打了电话。

    说明情况以后,刘医生也顾不上饭店,立时赶过来。

    从回来到现在,邹姨心头总是突突跳,她打完电话,又返上楼确认老太太是否在睡觉,看完才下楼准备晚餐。

    刘医生来得很快,邹姨带他上楼,推门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

    邹姨吓得里里外外到处找,最后听见卫生间传来惊叫——

    她忽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晕眩感。

    赵兮词回到市里,天色已经擦黑。

    今天开标结束,至少三天后才知道结果,省会那边留了两名同事等候消息,其余人还得上班,所以就先回来了。

    车停在路边,赵兮词下来,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给钟时叙打电话。

    却迟迟无人接听……

    ==

    ◉ 46、惶然

    钟时叙的手机一晚上都打不通, 一开始只是无人接听,到后面直接关机。

    起先赵兮词以为他临时有事,不方便接电话,所以自己先回了家。再晚一点, 那边一个回复都没有, 直到临睡前也是, 赵兮词觉得奇怪, 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才知道那边已经关机。

    这时候赵兮词才意识到也许他遇到了什么事。

    以钟时叙做事的习惯和态度,哪怕不说原因也会她和交代一句, 像今晚这样无缘无故也不回音信, 实在没道理。

    她由不得自己胡思乱想, 转而给老周拨了个电话。

    老周倒是接了, 也没和她详细解释,只潦草回答钟总家里出了点事,一时走不开。

    赵兮词道谢挂了线,坐在沙发沉思良久。

    这种手机关机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难道事情很棘手?

    翌日晨早开会时, 赵兮词撞见杨总助在安排工作,提到钟总今天没来公司。

    赵兮词回到办公室, 一落座, 她定住般望着桌上的手机, 心底霎时茫然,迟迟没有动作。

    接下来两天, 钟时叙仍是没有现身。

    林见霜坐不住, 桌案堆了几份文件, 之前的项目还等着他决策, 她去问过赵兮词,但是赵兮词却像个局外人,竟然一点不知内情。

    她只好去找市场部的白满川打听情况,白满川时常跟在钟时叙身边,要么出差,要么应酬,私下也偶尔相聚喝茶,按理说,多少晓得点情况才是。

    白满川确实知晓一些情况,“钟总家的老太太出了点事,住院了,具体情况不明。”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走漏了风声,这件事开始在公司内部不胫传开。

    赵兮词所在的小组也是个个交头接耳,凑得一手好热闹。

    “钟总家的老太太?你指的是钟老太太?人家在家里好端端的,别到处乱说。”

    “不是,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

    “钟总和咱们董事长,同父异母。”

    “……啊?真还是假?”

    “真假不知,但现今在医院病房里躺着的,确实是钟总的母亲。”

    “出什么事了?”

    “谁知道。”

    赵兮词就是在一堆杂乱无章的风声雨浪之中,捕捉到了可怜的只言片语。

    也是今天,组长带来一则捷书,项目中标了。

    点灯熬油的奋战终于有了回音。

    赵兮词听到这个好消息,迟缓地愣了一愣,末了只感觉到紧绷好几日的心口倏然一松,而心口下,满腹的滋味又实在愁得不堪说。

    其实并没有尝到多少真实的喜悦。

    小组成员齐声欢呼,议论纷纷的主题和方向从老板的家事,转移到今晚上哪庆祝,期间有人问到赵兮词,她没兴致,只推脱有事。

    直到下班,却和林见霜一起吃了个饭。

    赵兮词多喝了两杯,话也多了,“其实我和他是今年年初的时候认识的,在一个朋友的婚礼上,我给他……点了一支烟。”

    林见霜毫不意外的样子,说:“其实我早猜到你们之前就认识,认识这么久我就老实说了,一开始我招你进来,就是想讨老板欢心的。”

    那天她拿着几份简历在看,赵兮词那一份就放在最上面,进电梯她凑巧碰见钟时叙,并且敏感地留意到,钟时叙的视线在赵兮词的简历上转了两眼。

    于是她大胆猜测,接着默默做了个决定。

    赵兮词已经半醉,闻言笑了起来,“我就说,怎么无端端的,你就好像很看重我的样子。”

    林见霜也回一笑。

    赵兮词进了万盛以后,一直安分守己兢兢业业,行事作风不像是什么出格的人,林见霜怀疑过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但她不纠结,只当自己走错一步棋。

    后来没多久,她在赵兮词办公桌上看见两株蔷薇花,又开始不得不让她起疑。

    钟时叙的院子里就种满蔷薇,前一日她亲自去送文件时才见过一眼,满墙满院,风动春色,看也看醉了。

    虽然有可能只是凑巧,但这未免也凑得太巧?

    赵兮词如常上下班,中标以后,某一日下午,她陪同姓于的组长前往招标单位签订书面合同,当时佟尧清也在场。

    签完书面合同以后,于工趁着佟尧清在,问可否赏光,今晚吃个饭庆祝合作。

    佟尧清当然乐见,一口就答应了。

    出发之前,佟尧清毫不避讳,请赵兮词上他的车,又说:“我请赵小姐上车说几句话,于先生不会介意吧。”

    赵兮词想也不想就拒绝。

    结果姓于的倒是热心肠,“不介意不介意,想必佟总有什么工程上的问题想要和她探讨,赵小姐以前是建筑师,这方面懂得多,够资格替您解惑。”

    佟尧清笑了笑,上了车却赵兮词说:“你们这个姓于的组长倒挺狗腿,看起来不怎么样,我很担心,这项工程到了你们手里,能不能如期完成。”

    赵兮词说:“放心,负责工程落实的建筑师一定靠谱。”

    这么久她也看明白了,所谓专项小组不过是空有摆设的花架子,真实用途是充当钟正川的耳目。

    近日来,佟尧清对钟时叙家里的一些私事也略有耳闻,路上他向赵兮词打听,“你们钟总最近忙得很,听说家里出事,好几天没去公司了?”

    可惜赵兮词所知不多,“佟总,我知道的也许还没有你多。”

    佟尧清好心告诉她,“据说是他家老太太在浴缸里溺水了,进了医院抢救,出来直接送入ICU,至今也不知道度过危机没有。”

    赵兮词吃惊,“在浴缸里溺水?”

    佟尧清侧过头,观察着她的表情,确认她不是故作无知,“看来你没骗我,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没问过他?”

    赵兮词避重就轻,“钟舊shígG獨伽总家里出事以后,我们没有联系过,我也……好多天没见过他了。”

    不知怎么的,赵兮词忽然想起上个月去古镇的农家别墅避暑时,她替钟时叙求的签。

    签书上有几句话,其中两句是——

    世缘终浅,彰厥有常。

    世缘终浅……

    虽然她不太迷信,但猛然间看见这几个字,心底也不由得惴惴彷徨。

    于是立时替他求了一张平安符,甚至请高僧开关。

    佟尧清再度打量她的神色,问道:“我看赵小姐这副模样,像是用情颇深。”

    赵兮词无心敷衍,闻言不语。

    佟尧清眯了下眼,“赵小姐莫非是想过河拆桥?”

    赵兮词看过去,“什么?”

    佟尧清却说:“且不说你们钟总这个人怎么样,就他家里那点事,父不父,子不子,里外关系错综复杂,你和他在一起没什么好处,不如趁早跟了我。”

    赵兮词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佟总,这次的工程,造价部分你觉得怎么样?还满意么?”

    “还不错。”

    “那就好。”

    赵兮词没再开口。

    佟尧清思来想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这次吃饭的地点是佟尧清定的,这种场所消费不低,姓于的原本没这么豪气,但是外出和客户应酬,可以向公司财务报销。

    虽然到时候可能要挨几个白眼。

    下了车,赵兮词觉得这地方有几分眼熟,接着很快就想起来,当初她陪钟时叙来过一回,就是被白满川喊过来凑数的那一次。

    那晚她和钟时叙说自己不会喝酒,他问她是不是来添乱的。

    一句句,仿佛昨日。

    佟尧清见她走神,问道:“赵小姐这表情,是在感慨些什么?”

    赵兮词正准备说话,余光里闯入一辆车,停在了对面,这家酒店的门廊下是一大片石板铺就的空地,左右两侧各设泊车位。

    停在对面的那辆车下来一个人,傍晚一片如血的艳阳拢住了冷墨般的身影。

    隔着不远不近一段距离,赵兮词视线有些模糊,乍一眼以为时空错落,竟然看见他两鬓白霜。

    她一下子窒息,且惶然。

    等回过神来才明白,那是日光垂暮却刺眼,染得他满头短发如银丝。

    钟时叙阔步朝这里走来。

    旁边姓于的感到惊讶,遥遥就招呼一声:“钟总?”

    钟时叙看他一眼,只隐约有印象,没怎么理会。

    佟尧清上前两步说:“这么巧?刚还在问赵小姐关于你的近况,谁知一问三不知。”

    钟时叙说:“有劳挂心,家里一切安好。”

    佟尧清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掩饰,假装客气地说:“那可太好了,钟总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略尽绵薄。”

    钟时叙没搭腔,只稍稍偏头,看着佟尧清身后的人。

    赵兮词触碰到到他的眼神,也走上前去,解释道:“今天我和于工过来找佟总签合同,顺便一起吃个饭。”

    今天钟时叙衬衫西裤,比较随性轻便,他一手抄入兜里,说:“今天我也约了人,反正是我请客,介不介意一起?”

    佟尧清嘴边酿着一笑,“客随主便。”

    钟时叙抬步先走,“那来吧。”

    赵兮词立时跟上去。

    钟时叙也懒得管身后另外两人,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有些没话找话地问:“项目拿下了?”

    赵兮词轻声应道:“嗯。”

    刚才分明已经说过今天签合同了。

    后面赵兮词感觉他似乎想再说点什么,可他始终没有再出声,她抬头望一眼,只见他目光平静淡漠,目视着前方。

    他也不过才三十二,眉宇之间竟显露几许风霜。

    赵兮词以为他在看什么,循着视线找过去,却一切如常。

    ==

    ◉ 47、浪漫

    饭局上赵兮词有些不在状态, 一晚上浑浑噩噩就过去了。

    包间内,姓于的抽起了烟,封闭的空间里烟熏缭绕,赵兮词原本就心闷, 这下实在受不了, 她起身离开了一会, 到露台吹了一阵子风。

    广袤的夜空像极一潭深水, 上有繁星三千, 下有灯火万家。

    这是一座由浮华的词藻堆砌起来的文明。

    赵兮词拿出手机给包间的于工拨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要先离开。

    也没说明理由。

    于工肯定不同意, 但碍于现场有几位老板在, 他只好走出包间说:“你有没有点责任心?怎么能够饭吃一半, 撇下客户自己跑了?”

    赵兮词在路边等车, 一边说:“不是有钟总在么?老大都来了,我一个员工,在不在无所谓。”

    于工想了想也觉得是,但还是义正辞严说教几句:“小赵, 你这态度不端正, 这本来就是你的分内事,领导来了是领导的事, 你也有你自己负责的部分……”

    赵兮词耐心应是。

    挂完电话, 赵兮词感觉车停了, 往外一瞧,发现他们被堵在了环城路中段, 这个时段不是晚高峰, 堵车说明有原因。

    她问:“师傅, 怎么回事?”

    司机大哥拿起对讲机, 抽空回她一句:“等等,我问一下。”

    司机大哥并非本地人,他拿对讲机找了同行的老乡问明情况,两人说的是家乡话,赵兮词听不懂。

    简单几句交流过后,司机大哥转过来说:“前面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交警正在处理现场,应该很快就通了,小姐你等不等?不等我放你下车?”

    等不等都无奈,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赵兮词说:“等等吧。”

    过了一会,拥挤停滞的路段仍没有动静。

    赵兮词拿出手机看时间,晚上接近9点了,她茫然了一阵,翻到通讯录,拨了个电话出去。

    原以为对方可能没空接,结果电话接通比她想象中快。

    那边笑道:“好巧,我刚下班你就打给我了,这么晚找我有事啊?”

    赵兮词和她闲聊了两句,话锋一转,说:“对了,有件事我想问你。”

    钟令儿嗯一声,“你问。”

    赵兮词说:“之前在你婚礼上,我遇见的你那位堂哥,他家里是不是发什么事了?”

    她没提姓名,但钟令儿潜意识里知道她问的具体是谁。

    钟令儿说:“他的事我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平时不怎么和他来往,不过他和我爸的关系却很好,怎么找我打听起他了?”

    赵兮词一早编好了理由,只说他们单位最近和钟时叙合作一个项目,但是这几天他和外界断了联系,“我找人打听过,好像是家里的老太太出了事。”

    钟令儿下意识道:“家里的老太太?徽姨?”

    赵兮词问:“为什么叫徽姨?”

    钟令儿默了一下,叹息道:“老钟家的老黄历了……我好早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我两位堂哥是同父异母。当年徽姨生下孩子以后,在身边养了几年,就被钟家带走了。”

    说起家族里那些陈年秘史,钟令儿还有些难以启齿。

    钟令儿小时候见过几次商予徽的照片,只觉得实在漂亮得很,眼神冷冷,面容艳丽,站在清古俊雅的大伯身旁,很是般配。

    她那时候小,没有多想,后来在大伯家见到了年长她几岁钟时叙,那眉眼似大伯多一些,也有几分绚丽的冷隽。

    她一下子醒悟过来,这眉目的几分里究竟像谁了。

    “那时,我只知道大伯娶了大伯母,生下我堂哥,后来又凭空多出个二堂哥,那时候年纪小,不懂那么多,等到年纪再大一点才感觉到不对劲。”

    有一次,钟令儿好奇心驱使,问了她爸,她爸却闭口不谈,但她这么多年来旁敲侧击,还是打听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当年钟朝和方盈年两家联姻,准备年底结婚。

    而在这之前却发生了一件事,方盈年窃取了商予徽的建筑设计稿。

    “对了,”钟令儿说:“我大伯母和徽姨,她们俩是同一个导师手底下的研究生,那个导师姓关。”

    “关”这个姓,让赵兮词一下子想到了关教授。

    “事情发生之后,徽姨找过大伯母,想讨回个公道,但都……”钟令儿隐约其辞,其实赵兮词也猜的出来。

    方盈年世代经商,家大业大。

    那个年代,有点财权几乎能只手遮天。

    而商予徽的父母是搞学术的,一辈子做学术研究,说好听点是诗礼人家,其实都是清高传统的老实人,父母脾气刚正硬朗,遇到一点不平非得来个鱼死网破。

    所以这件事商予徽没有告知父母。

    有一次她又找去方家找人,却扑了个空,准备离开时凑巧遇见了钟朝。

    这就是一段孽缘的开端了。

    “后来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谈起了恋爱。”

    说到这里,彼此都陷入沉默。

    “……为什么?”赵兮词干巴巴问。

    钟令儿沉吟片刻,说:“不知道,这种事只能去问他们本人,有一次大伯母说漏嘴,说是徽姨……故意破坏他们俩的感情,为了报复,但是大伯说是他骗了徽姨,怪自己没有立时表明身份,没有坚定自己的立场。”

    赵兮词哑口,半晌才问:“后来呢?”

    后来,钟朝和方迎年如期结婚舊shígG獨伽,并生下了钟正川。

    钟令儿说:“我堂哥生下来体弱,一直在家娇养着,过了好几年,大伯母无意中发现,大伯和徽姨一直有联系。”

    赵兮词心想也是,否则也就没有钟时叙了。

    但她仍是不理解,又问一句:“为什么?”

    钟令儿也很纠结,“大伯母说徽姨为了报复,无所不用其极,大伯说,徽姨对他始终有感情。”

    这些并不是两位长辈亲口告诉她的。

    而是几年前,钟令儿回乡下祭祖,那会儿钟朝还在世,他想让商予徽入族谱,给她一个名分,方盈年当然不肯,于是夫妻两个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

    当时钟令儿好巧不巧路过,就听到了。

    钟令儿忽然说:“前两年,我碰见了一直在照顾徽姨起居的一个老妇人,姓邹,和她聊了很多,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徽姨三十年前就有抑郁症了,后来生下我二堂哥,病情更加严重。”

    直到商予徽的父母相继离世,这才引发了更彻底的精神崩溃。

    赵兮词问:“你刚才说,钟家把孩子带走了,又是怎么回事?”

    钟令儿狠狠啧了一声,“徽姨精神出了问题,照顾不了孩子,有的时候还会拿刀具伤害他,对他非打即骂,几次过后,大伯就决定把我二堂哥带回钟家。”

    这是一座由浮华的辞藻堆砌起来的文明。

    笔锋回转间,哪一处暗藏沉机运算,哪一处又是春幡起舞,寥寥几笔的风骨。

    通话已经结束许久,忽然手机又来一声响,把赵兮词吓了一跳。

    那边问:“你在哪?”

    赵兮词却答非所问,“还在堵车。”

    “车牌号。”

    赵兮词不语,也没挂线,结账以后推门下车。

    她举目四望,全是互相紧挨的车辆,她一路往回一路找,车的款式大多相似,又逢深夜,车灯直闪,她没办法一辆一辆辨认。

    找了多久也不知道,手机仍贴着耳朵。

    已经是初秋,干爽的气候下仍闷出一身薄汗。

    直到耳边,也许是身后不远,传来一句:“回头。”

    语调轻又淡。

    赵兮词转身时撞上一副胸口,她看都不用看就抱上去,以往的拥抱不胜其数,随便一个角度和姿势都很契合。

    停滞的车辆如流云,环绕其间。

    钟时叙带她回到车内,让老周掉头。

    他们过来的时候这里已经堵成个水泄不通,所以及时停下,方便掉转。

    老周换了条路,一路顺畅抵达赵兮词的住处楼下。

    上楼时,赵兮词由他牵着手,落后他一阶,半道上她忍不住出声,“你……”

    钟时叙转过来看她一眼,步履没有停顿。

    进了屋以后,钟时叙在沙发静坐片刻,又去书桌那边落坐,借用她的电脑,不知道要干什么。

    赵兮词管不了,喂了鱼以后洗澡去。

    她洗完澡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皮肤几乎和周身白雾浑然一体,她记得钟时叙好像说过,偶尔她会让他想起之前的一场琳琅春雨。

    究竟是哪一场春雨,赵兮词没有印象。

    或许,是属于他的一点浪漫。

    从浴室出来,钟时叙仍坐在原位不动。赵兮词给他倒了杯温水放在手边,就自己进卧室睡觉了。

    到后半夜,赵兮词依然没有睡着,她闭着眼,很清晰地感觉到卧室的门被打开的细微气流,接着一副胸膛挨了过来。

    赵兮词转过身,手指触碰到湿润的温度,才知道他洗过澡进来的。

    钟时叙垂眼看她。

    赵兮词犹豫半晌才轻声问:“……你家里人没事了么?”

    时间仿佛在一刹那定格,随即他的声音自头顶落下,“出了重症病房,还在昏迷。”

    又过去很久,赵兮词听见他均匀轻缓的呼吸声,显然已经入睡。

    晨早,赵兮词在闹铃响起之前醒了,蹑手蹑脚掀被子,还是把钟时叙给弄醒。

    他闭着眼提醒:“今天周末。”

    赵兮词坐在床头不动,“我加班。”

    他只好松开手,只管自己继续睡去。

    赵兮词翻身下了床,快速洗漱,做了两份早餐,自己吃完以后看时间还早,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到阳台晾了,然后回到卧室。

    见他还没醒,赵兮词动作轻巧,快速换了身衣服,一转身发现他不知道几时已经坐了起来,心无旁骛正在戴手表。

    赵兮词动作一顿,继而把梳妆台的东西收拾干净就出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赵兮词又回到卧室。

    钟时叙正在打电话,见她过来,他拿开手机,眼神询问。

    赵兮词将一把钥匙放在床头柜,说:“我上班去了,你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门锁上,钥匙……有时间我再问你要。”

    她说完匆匆就走。

    这态度实在分不清是着急赶人,还是善解人意。

    钟时叙一把拽她坐到床上,说:“我现在没时间哄你高兴。”

    赵兮词不解,轻声疑惑:“……你的意思是我闹别扭?我再怎么不懂人情,我就算是块木头也该晓得,这个时候不适合没事找事。”

    他想再说点什么。

    赵兮词挣脱他的力道,走了。

    ==

    作者有话说:

    互相喜欢,又互相不太了解彼此

    钟老板总有一天要复仇的样子

    ◉ 48、藏娇

    赵兮词下午四点多就从公司下班, 回来的路上顺便吃了个饭,到家时钟时叙已经离开,桌上留给他的早餐用过也,碗筷竟然都收拾干净, 剩下小半杯牛奶。

    最近天昏得快, 才5点多钟, 就垂垂暮矣。

    秋天的傍晚不若夏日霞光漫天, 它是溪云冷焰, 又远又淡如浮生梦。

    赵兮词倚着阳台的门看了一会,身后不知道哪, 传来说话的声音, 隐隐约约, 一瞬间又具体了, 她回头看过去,钟时叙听着电话从浴室出来,身上的衬衫微微敞着襟。

    没走……

    “不肯老实交代,那就趁早交给警方。”他到沙发坐下, “这点口供对我来说作用不大, 查来查去,结果和我心里的答案差不多。”

    原来茶几上放了这么多文件, 还有一部电脑。

    赵兮词进屋时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位置的情况, 这是把工作都搬进她的屋里来了。

    从他家里人出事到现在, 赵兮词未曾亲眼见过他狼狈难过的模样,那段时间他不见踪影, 谁也不晓得他经历过什么样的心境。

    也许他就是不喜欢外人插手家事, 所以赵兮词也就没有多问。

    只是现在最亲近的人已经脱离危险, 他不回公司处理公务, 反而日日夜夜跑来叨扰她干什么?

    钟时叙从坐下开始,一整晚就没挪过地方,整幅身心都在眼前的电脑上,时不时再接个电话,交代点事。

    电话里,他询问□□那边的公告进度。

    手机那头的人说:“已经向相关监督机构和证券交易所作出书面报告,另外公司那边这两天也会收到通知,应该不久将予以公告。”

    他听完只沉默地扔下手机。

    赵兮词那张书桌和沙发是面对面,她坐在椅子上,正好能够直视对面。

    只言片语中,赵兮词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直至晚上9点多,赵兮词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你吃饭了没有?”

    他忙忙碌碌,头也不抬,只回两个字,“不饿。”

    既是没吃了。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赵兮词下了一锅饺子,煮熟,盛一碗出来,直接搁在茶几上,说道:“锅里还有。”

    钟时叙这才有空闲抬头看她,却只来得及瞧见她回卧室的背影。

    赵兮词在床上辗转许久才睡过去,但她向来浅眠,稍有动静就能惊醒,所以钟时叙上床的时候,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仍打搅到她。

    她睁了一下眼,又闭上。

    一时半刻无法入眠。

    不多一会儿,身后的人拥了过来。

    钟时叙单凭她的呼吸,轻易就能判断出她是睡是醒,他问:“早上不是说,不跟我闹别扭么?”

    赵兮词无言以对,只好一动不动继续装谁。

    又过一会,他说:“老太太这件事有些蹊跷,我最近在——”

    她终于有了反应,转过来问:“有蹊跷?不是在家里……”

    不是在家里的浴缸出的事么?难道有人潜进屋里,害一位老太太?她之前只是单纯猜测也许老太太精神不太好,洗澡的时候一个没看住,才溺入水里。

    他面色冷淡,令她欲言又止,不敢靠近。

    钟时叙回过神来,把她拥得紧一些,下巴抵在她额头,说:“这段时间,你和那边少一点接触。”

    那边指的应该是钟正川。

    其实平时也没什么机会接触,除非上面有什么任务派下来……

    周日一早,赵兮词仍是要去公司加半日的班,项目落实的前期准备工作她必须全程参与,所以没太多时间可以休息。

    集团上下大部分员工都在双休,整栋大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部门里的人忙进忙出,尤其是总工办。

    顶头上司多日来杳无音信,林见霜最近愁得上火,午休时吃中饭,一粒花生都硌得她牙疼,“当老板的未免太潇洒,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神龙见首不见尾,舊shígG獨伽难为我们这些手底下做事的人。”

    赵兮词默不作声,毕竟人就在她屋里。

    而且听林见霜这么一说,她莫名觉得自己好似金屋藏娇。

    杨小果说:“钟董今天心情也不太好,早上开会还骂人了,祝清枝告诉我的,说钟总把总工办这些人惯得无法无天,现在又丢下个摊子不闻不问,说要整治呢。”

    这事林见霜居然不知道,她闻言变了脸色,“具体什么情况?”

    细问之下才知道,早上那一出不过是钟正川借题发挥罢了,虽然贵为董事长,但集团内部某些区块,并不是谁股份多,就任由谁随便拿主意。

    钟时叙这人领域意识很强,自己的东西不容人插手。

    哪怕他现在人没在公司,但多年来的影响却一直在,一时半刻,哪有人撼动得了半分。

    这日过后,万盛内部的股权结构悄然间发生了一些变化。

    楼下的员工日复一日地忙碌,楼上的暗涌逐渐升级为激流,股东大会上,一个个大小股东面色各异。

    原因是有人增持股份,比例之高,已然造成威胁。

    万盛的股权虽然集中,但并不是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漏洞可钻,暗中加仓这种事并不少见。这段日子里,钟时叙人不在公司,动作却不少。

    现今他增持万盛股份,目前比例已达15%。

    一举杀到万盛第二大股东的位置。

    有人喜闻乐见,有人心思惶惶。

    这一举动闹得高层好一阵动荡,立时召开股东大会。

    钟老太太居家也闻到了风声,慌得一下子摔了茶盏,她拍着桌咬牙切齿,“他这是要干什么?这么多年钟家哪一点对不起他了?!”

    钟家的大媳妇儿不太管集团的事,听见婆婆发脾气,赶紧躲得远远。

    会议上,有人提出议案,比如定向增发适量比例的H股。

    有人却认为,这项议案会导致某些股东的权益会被摊薄,建议回购A股……诸如此类。

    “股份这个东西,增持减持是常有的事,看谁手里的钱多罢了,今天他第二,世事沉浮,明天又不知道在哪个位置了。”

    “秦老这话说得有道理,那你手里有多少?”

    “……”

    中高管理层之中,向来有人见风使舵,视钟时叙为豺狼虎豹,这么多年无法拉他下马,只能处处压制,尤其是这些时日,趁他不在,总想着搞小动作。

    结果现在有人被挤下位置,自然心有不甘。

    会议过半,吵得越来越热闹。

    就在这时,钟时叙推门而入,慢慢迈步入内,拉了张椅子坐下,靠着椅背说:“不好意思,去了一趟医院,来迟了。”

    他突然现身,众人没反应过来,等听见他说话才回神。

    秦老冷眼瞧着他,笑一笑,说:“阿叙啊,你年轻气盛,做事容易激进,古往今来一直是站得越高摔得越狠,我良言劝你,不要太骄傲。”

    钟时叙仍是不紧不慢,“秦老说的是,以后有机会一定向你请教怎么做人。”

    姓秦的讨了个没趣,干脆不再出声。

    钟正川这时站起来,说:“好了,既然你回来,手上肯定有一堆事要处理。”

    钟时叙回公司的事,不知怎么的,瞬间闹开。

    他消失多日,又出现得让人措手不及,底下员工凑在一块八卦,越说越离谱,什么江山易主的话都说得出来。

    下午,钟家老太太在家坐不住,闻着风声赶来,一上总经办就撞见了正准备外出的钟时叙。

    她站定冷笑,说话也不再藏着掖着,“真是难为你,自己的生母在医院里不省人事,你却还有心思惦记公司的股份。”

    钟时叙面色不改,只说:“比不上老太太一把年纪还腿脚活络,为一点小事跑上跑下,可得当心着点。”

    钟老太太进了钟正川的办公室,劈头就骂:“他搞出这么大动静,你事先就没有一点防范?”

    钟正川已经为这事头疼不已,现下语气也不耐,“妈,这种事防不住!”

    钟老太太又骂道:“你好歹比他多吃几年饭,进公司也早,还拿他不住?养虎为患,当初就不应该同意他进钟家的门!”

    钟正川看了她半晌,忽然说:“妈,你老实告诉我,徽姨那件事,是不是你找人干的?”

    钟老太太面色一狠,抄起桌上的文件摔过去,“混账东西!你这算什么态度?”

    下午6点钟,钟正川接到幼儿园打来的电话,说放学了怎么没人来接孩子,他挂了电话,冲自己母亲说:“妈,小杰还在学校。”

    钟老太太这会儿烦得透顶,坐在那念念叨叨:“大小都不让人省心,你老婆一天到晚外出聚会,也不知道管管孩子,丢给我一个老人家照顾,我看你们夫妻俩是嫌我命太长。”

    孙子的大小事一向由这老太太拿主意,现在又反过来怪夫妻俩不管事。

    这时有人敲门,进来的是赵兮词。

    她上来交一份文件。

    钟正川也懒得再麻烦母亲,接过文件后问:“你是不是下班了?”

    赵兮词说是,“您有其他事要交代?”

    他轻咳一声,说:“那麻烦你,替我接孩子放学。”

    赵兮词拿着地址,茫茫然地问:“接到哪里?”

    钟正川看一眼仍是不管不顾闹脾气的老太太,面色不虞地说:“你先去,接到人再说。”

    赵兮词只好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下楼打车去了钟少杰的幼儿园。

    钟正川事先联系过幼儿园的老师,说有位姓赵的小姐会过去接孩子,赵兮词到了以后,仍是联系了钟正川,通过电话才得以进入。

    赵兮词见到钟少杰时,他正蹲在教室昏暗的角落里,落寞可怜的小小一只,她过去把人拉起来,问:“你怎么了?”

    钟少杰见来的人是她,一下子有些高兴,站起来却皱了下眉头。

    赵兮词随他低头,发现他膝盖有伤,隐隐冒血,赶紧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回头望老师。

    老师也慌了,“我……我不知道啊,今天下午还好好的。”

    钟少杰不哭不闹,也不说原因。

    赵兮词只好先把他带出来,正准备联系钟正川的时候,发现钟老太太来了。

    这老太太不放心,所以赵兮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跟过来。

    到了学校以后,她发现孙子受了伤,面色立时冷下来,质问旁边的老师:“你们学校怎么照顾孩子的?好端端地一只脚伤成这样?原因找不出来?”

    一旁的女老师急得直哭,确实不知缘由,所以只能一个劲道歉。

    赵兮词劝道:“太太,还是先带孩子去处理伤口吧。”

    钟老太太看她一眼,抱起孙子往外走。

    上了车以后,钟少杰却还惦记着赵兮词,“让阿姨也一起上车。”

    钟老太太探头打量一眼车外的人,冲那边喊道:“你也上来。”

    赵兮词原本已经准备走人,无奈又返回去。

    所谓人微言轻,任人拿捏。

    司机问老太太去哪。

    钟老太太原本想就近找家医院,处理一下,但是话到嘴边,临时改变主意,说道:“姓商那女人在哪家医院?”

    司机想了想,回答:“好像是市医院。”

    “就去那吧,也不远。”

    赵兮词听见这话,忽然想起来,钟时叙的母亲不就姓商?

    ==

    ◉ 49、置气

    赵兮词在副驾座心神不宁, 不知道这老太太想干什么。

    这里去市医院的确不算远,大约半个小时就能到,路上钟少杰对自己膝盖的伤口一点不在乎,一直找赵兮词说话。

    赵兮词时不时回头应两句。

    连钟老太太都好奇了, 小家伙何以对一个女职员这么亲热, 即使在公司接触过几面, 也不至于让小家伙对她这么热情。

    要知道她这个小孙子难搞得很, 个个都躲着他走。

    她问:“你姓什么?”

    赵兮词只好回过头, 说姓赵。

    钟老太太的兴趣也仅止于此,问过姓以后就没再理会, 看着安全座椅上的钟少杰, 她说:“行了, 你安分一点, 伤口疼不疼?你告诉奶奶,是谁欺负你?”

    钟少杰却闷不吭声。

    她又安抚,“你不要怕,是谁欺负你, 奶奶为你做主。”

    钟少杰闷声说:“没有人欺负我, 是我自己不小心从桌子上跳下来……”

    “真的?没骗奶奶?”

    “是……”

    钟老太太面色微微一沉,说道:“我猜也是没人敢欺负你。”

    到了医院直接进急诊部, 老太太走在前面, 赵兮词牵着小家伙跟在后头, 司机忙着排队挂号,折腾了一阵终于轮到钟少杰。

    赵兮词带他进清创室。

    医生检查了一下, 对老太太说:“伤得不严重, 擦破皮, 面积有点大看起来吓人而已, 您要是觉得有需要,我就开点药,别碰水,回去用两天基本就好了。”

    钟老太太一颗心才放下,“那就照医生说的办吧。”

    处理完钟少杰的伤,钟老太太却不着急回去,对司机说:“你去打听一下,姓商那女人在哪间病房。”

    司机应一声,麻溜往导诊台去询问。

    一会司机回舊shígG獨伽来,在前面带路,乘电梯上楼,一直到一间独立病房门前。

    钟老太太转过来对赵兮词说:“你看好小杰,在外面等我……”

    话没说完,病房的门开了,是一个老妇人,她一见这阵仗就满脸戒备,“你们来干什么?”

    钟老太望着她,冷冷发笑,“是你啊,我来探病人,麻烦你让一让。”

    邹姨挡在门前,质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钟老太定定望住她,说:“阿柔,三十年前你从钟家出去的,让你去照顾个精神病人,不是让你过去效忠姓商这个女人的。”

    邹姨口气冷硬,“我只知道做人知恩图报,更要讲礼义廉耻!”

    这话不知怎的刺激到钟老太,她手往病房内一指,“礼义廉耻?她有么?她……”

    钟老太立时意识到这里是公众场所,身后还站着个外人,于是小声说:“一个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你该问她礼义廉耻怎么写!”

    邹姨不甘示弱,“那是你对不起人家在先,怎么,只准你欺负别人,别人不能讨回公道么?贼喊捉贼!”

    赵兮词悄声走开,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

    她一下子心急如焚。

    这时查房的护士从另一间病房走出来,提醒道:“医院禁止喧哗,有话进去说,别在这里吵,影响到其他病人。”

    护士说完匆匆离开。

    钟老太命令司机把邹姨拉开,径直进去。

    赵兮词担心要出事,赶紧也跟上去,进屋就看见病房上躺着一个消瘦的女人,双目紧闭,口鼻戴着氧气罩,浑身上下挂满仪器管子。

    钟老太冷眼打量,并且绕着病房走了半圈,要走近时,邹姨忽然冲过来推她一把。

    “你想干什么?”

    钟老太往后一踉跄,跌在身后那张陪床上,她挣扎着起来,阴沉着脸愤愤道:“你敢对我动手?不知好歹的老东西!阿威——”

    她喊司机的名字,“把她拉开!”

    司机听命行事,甚是嚣张地把邹姨拉得远远。

    再过去时,赵兮词却适时挡在面前,“太太,有什么事等钟总来了再说,何必为难一个不省人事的病人?”

    钟老太眯眼打量,不曾把她放在眼里,“你算什么东西?小杰和你多说两句话,你就自以为在我面前有什么分量了?还不滚开。”

    邹姨的骂声传过来,“方盈年!你别乱来,钟先生马上就到了,我们老太太出了什么问题,钟先生唯你是问,不会放过你,你跑不了的!”

    钟老太悠悠看过去,“真是笑话,你以为我方盈年是什么人,方家是什么背景?会怕一个后辈?我今天就是真把商予徽怎么样,他又能奈我何?”

    僵持不下之际,病房门让人打开。

    钟时叙推门而入,问道:“我不能么?”

    他走近,把赵兮词拉到自己身后,再垂眼看着眼前的方盈年,“老太太耀武扬威的口气三十年如一日,年轻时靠方家护着,出嫁后靠钟家护着,今后呢?靠大哥?”他缓缓上前一步,“那个废物护得住你么?”

    钟老太气得浑身发抖,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陪床上。

    他却一贯举重若轻,“不知所谓。”

    钟老太气血直冲大脑,呼吸紊乱,胸口起伏。

    听得钟时叙说一句:“赶出去。”

    随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过来,把她架出病房。

    司机赶紧松开邹姨,跟着离开,一边说:“嗳,你们干什么?”

    门外站着护士,大概是听见里面吵闹,过来询问情况的,她见病房挤满人,出声道:“病人需要休息,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钟时叙对身旁的人说道:“过来。”

    赵兮词抬步跟上。

    走廊深处传来钟老太的骂声:“小杰呢?钟时叙,你把小杰带哪去了!”

    护士这下终于压不住脾气,“吵什么?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

    那边渐渐没了声。

    赵兮词也才发现走廊里不见钟少杰的身影,她问:“你把他带哪去了?”

    钟时叙并不答话,拉着她下楼,直到走出住院部,在右侧树荫下的青石板小径站定,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又紧几分。

    他重重吸气,出口的责问却放轻,“下了班就乖乖回家,你跟一个老太太混什么?”

    赵兮词觉得他用词难听,什么“混什么”?

    他不问缘由,或许认为不重要。

    她说:“我哪里混了?本来是要下班的,谁知道上去交一份文件,还会被叫去幼儿园接一个小孩放学?谁知道他会受伤?谁知道这老太太会叫我……”

    “好了。”这些起因和经过他听得皱眉。

    赵兮词收了声。

    他温声安抚道:“别让我操心,好不好?”

    赵兮词闻言,默默斟酌一番,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很难过,同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没有心思再管其他,可是你什么都不和我说,还想我怎么做?”

    他只说:“最近一段日子你乖乖听话,专心负责你的项目,其他的别管了。”

    很多事当然她也无法插手,只不过瞎操心罢了。

    过一会她说道:“那小杰是不是你让人带走的?他一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你,你又何必……”

    不料这话当真惹到了他,钟时叙注视她半晌,回道:“我就是再束手无策,还不至于到拿一个小孩子做筹码的地步。”

    “……”

    回到停车场,赵兮词看见不远处,钟老太抱紧钟少杰,一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惊喜。

    “你跑哪去了?”

    “小叔叔说上面太吵,让人带我下来的。”

    钟老太骂道:“什么人啊你就跟着走了?下来也不跟奶奶说一声!”

    恰好她抬头,发现了钟时叙,接着目光一定,也发现了随行的赵兮词,她惊疑之下,又似乎想通了什么,赶紧带着钟少杰上车。

    钟时叙让她在车里等,自己又返回病房去。

    这会儿邹姨坐在床边抹眼泪,听见门开了,险些跳起来,刚才那一闹着实让她草木皆兵,等看清来人,她长长叹一口气。

    钟时叙走近床边,良久之后问:“没什么事吧?”

    邹姨说:“没事,医生检查过了,刚走。”

    钟时叙回头,“我问的是你。”

    邹姨一愣,心头蓦地兜上一股酸楚,她忍一忍,说道:“我很好,就是害怕,怕自己又没看住老太太……”

    钟时叙没接这话,只问:“不是还有个看护么?”

    邹姨说:“也是不巧,她下午请假了。”

    半个小时后,钟时叙回到车里,眉宇间有些疲惫,索性阖上眼休息,前面的老周没听见他发话,所以车子就留在原地未启动。

    他闭目养神,正准备开口,旁边覆上来一只柔软的手心,他下意识反掌握住。

    老周在后视镜瞧得一清二楚,回过头来说:“赵小姐渴不渴?我到附近的便利店给你买瓶水?”

    赵兮词知道他是借口回避的意思,旁边钟时叙也没有反应,只当默许,她点头,“好吧,麻烦周叔了。”

    老周腿脚麻利,很快走远。

    赵兮词挪到他身侧紧挨着,说:“对不起,刚才我……”

    他忽然抬手将她搂过去,亲了一下,只答:“知道了。”默一阵又说:“与其总是跟我置气,不如偶尔跟我撒个娇,我也不用日夜一直难受。”

    她没当回事地笑一笑,笑完了才反应过来,问:“我什么时候跟你置气了?”

    他说:“好,没有置气。”

    赵兮词不甘心,又说:“你动不动就摆个臭脸,我哪敢惹你?”

    他笑,“你自己想一想,我哪次对你真的发过脾气。”

    她确实说不出来。

    他认真说道:“以后离钟家那个老太太远一点,见到了就躲,她才真的不好惹,刚才在病房,她那样子没吓到你?”

    赵兮词想了一下,其实有一瞬间,她觉得钟时叙更有压迫感。

    ==

    ◉ 50、无异

    这日过后, 赵兮词找时间又去了一趟医院,事先和钟时叙提过一嘴,钟时叙颇为随意,只说想去就去吧, 于是她就来了。

    进病房前, 她轻叩两下门。

    结果过来开门的是一个陌生女人。

    赵兮词看她装束, 猜测应该是护工, 那天没有见过, 她表明身份和来意,“你好, 我姓赵……”

    “赵小姐是吧?”护工似乎提前知晓了她, 直接请她进去, “邹姐和我提过。”

    邹姐?她反应过来, 是那天差点和钟老太拼命的老妇人。

    那天的场面十分混乱,赵兮词根本来不及看清病床上女人的形容,这下站在床边,她终于瞧得清楚, 虽然面上盖着氧气罩, 然而眉宇间的清冷和钟时叙时不时表露出来的矜傲不恭如出一辙。

    这样一个女人,真的会在得知钟朝是方盈年的未婚夫之后, 依然不顾一切, 毅然决然爱上他, 甚至怀上对方的孩子?

    这样的女人,至少不应该被世俗中所谓的感情所累, 使自己一生受困。

    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邹姐。”护工叫了一声。

    “什么人来了?”邹姨问。

    赵兮词回头望去, 果舊shígG獨伽然是那天的老妇人, 她客气地笑, 不知道那天她跟着钟老太一起过来,会不会影响自己在对方眼里的印象。

    结果邹姨对她的态度出奇亲热,“赵小姐是吧?钟先生跟我提过你,说你今天会来看老太太。”

    赵兮词莫名有些拘谨,“是啊,我正好有时间……”

    邹姨给她挪了一张凳子,“你坐啊,”然后转头吩咐护工去准备一点水果。

    赵兮词站起来,“不用麻烦,我坐一坐就走了。”

    邹姨实在太热情,坚持提了一袋水果给护工,让拿出去清洗。

    赵兮词坐下半天,邹姨就好奇打量她半天,时不时笑,间或一声微微的叹息。赵兮词问:“您怎么了?”

    邹姨神色黯淡,“赵小姐能来我很高兴,只是可惜,老太太见不着。”

    赵兮词原本想安慰,等老太太醒过来就有机会见了。

    邹姨却继续说:“其实出事那天,钟先生原本打算带你回家来的,老太太别提多高兴,结果,谁承想会出现这样的意外,真是作弄人。”

    赵兮词忽然忆起钟时叙不久前说过的话。

    他说这场导致钟母出事的意外,实则有蹊跷,但他始终没有对她解释太多。

    也许是事件复杂,不想让她牵涉其中。

    也有可能是他的习惯使然,什么事都不求别人,只要自己解决,更有可能,是他只信得过自己,对于长久孤身作战的人来说,多付出一份信任感,等同于多一分累赘。

    赵兮词觉得,他这个人骨子里究竟什么样,实在不好说。

    赵兮词谨慎地开口:“我听他说,这次的事情并不是个意外?”

    邹姨闻言看她一眼,心想对方既然这么问了,那就表示钟时叙对她不曾隐瞒,所以邹姨也就没有藏着掖着,“事发之前的那个下午,我带老太太出了趟门……”

    她把那日的事简单陈述,“也怪我心大,竟然留老太太和司机两个人在车里,中途来了个找妈妈的小孩,四五岁的模样。”

    “找妈妈的小孩?”赵兮词疑声。

    “我也觉得奇怪,整个停车场这么空旷,听司机说像是凭空出现的,我们老太太心好,下车去问,那小孩不知道说了什么,老太太突然就发病了。”

    赵兮词听得汗毛竖起。

    邹姨又说:“后来回到家,老太太看起来平静不少,谁知道我一个没看住,”说到这里,忽然哽咽,“她自己就在浴缸里……”

    赵兮词一愣,是自发溺的水?她整理了一下思绪,问:“您的意思是,有人找了个小孩子,故意刺激老太太?”

    竟然找一个小孩子干这种事?

    邹姨眨眨眼里的泪花,“幸好停车场有监控。”

    钟时叙凭监控录像找到那对母子,私下里让人询问过,对方不配合,后来交给警方审讯,果然问出点东西来。

    邹姨说:“这么多年,我们老太太经历得太多,心结无数,最在意的应该是钟先生。”

    沉默良久,赵兮词问:“问出背后的人是谁了么?”

    邹姨冷静下来,说:“是方盈年。不过钟先生暂时不打算追究,这种教唆行为,很难定性是否属于犯罪,而且对方盈年来说不痛不痒,治不了她的。”

    今天股东大会上,钟时叙交出一份出数字经济的提案,并阐述说明了未来五年的市场经济发展趋势。

    却遭到了姓秦那老头的反对票,他冠冕堂皇:“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贪多嚼不烂。我们那个年代,干一行精一行,如今万盛跨领域产业太多,未来五年应当着重于眼下才是。”

    钟时叙笑得轻巧,“市场一年变一个样,今时不同往日,秦老说的你们那个年代是什么时候?牌多的先手,有了先手才能乘胜追击,一击即胜。”

    秦老望着他,冷笑。

    钟时叙在各大股东面前,向来游刃有余。

    如今稳居第二大股东的位置,话语权颇重,更是举重若轻。

    万盛内部所有业务的运行一切如常。

    在国内外市场中,万盛的核心竞争力十分强悍,不仅产业多元,各个领域的产业链互相打通,把上下游核心业务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只不过经济形势随时在变化。

    有些产业落幕,有些产业横空出世,所以有预见性地变法革新,对于一个企业来说,至关重要。

    楼上楼下仿佛两个世界。

    总经办的会议每天都似神仙斗法,总工办的忙碌每天都是鸡飞狗跳。

    一个月内,赵兮词手上的工程已经具体落实。

    接下来的具体施工事宜就不再由她负责,部门里另外安排了各专业负责人,而项目负责人由林见霜顶上。

    气候步入深秋时,赵兮词跟着钟时叙出席过一次商务酒会。

    在那里她碰见了佟尧清。

    这么久过去,佟尧清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是如何被戏耍的。

    怪只怪自己,人家说几句模棱两可的话,他竟色迷了心窍,误以为真,如今看人家出双入对,分明是感情好得很。

    酒会过半,钟时叙忙着应酬脱不开身,赵兮词落单了。

    佟尧清走过去说:“赵小姐好手段,只怕这场子里,但凡赵小姐看上的人,都逃不过你的花言巧语。”

    赵兮词直言道:“佟总的意思是,我骗过你?不如具体说说。”

    佟尧清笑笑,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当初赵兮词并没有对他提过什么过分的要求,她只希望两人消除先前的误会,握手言和,在招标会上对她公平一点而已。

    她也没有许下什么承诺,只不过是字里行间透露自己那一点所谓的真诚……

    而他对赵兮词虎视眈眈,自信对方一定会为自己的条件所引诱,自以为是地来一出挑拨离间,请君入瓮之类的戏码。

    殊不知自己早已身陷,中了人家的反间计。

    好一个反间计。

    这一招不动声色,利用对方的弱点“攻心为上”的路数,也不知道她生来就会,还是钟时叙指点过她。

    佟尧清吃了个闷亏,无处声源,只能咬牙道:“真有你的!”

    赵兮词笑起来,说:“佟总,其实你也没吃亏,这次的合作我们价格谈得拢,你也赚了不少,毕竟是首次合作,让你三分也是应该。”

    佟尧清又是冷笑,“让我三分?只怕下次,钟时叙又要教你讨回六分了吧?”

    赵兮词说:“做生意,有来有回,长久合作才是共赢。”

    赚钱事大,此外其他都是无伤大雅。

    这个道理佟尧清比她还要吃得深刻,这三分利就当是她的赔礼,他既然受了,就不能再斤斤计较,免得遭人背地里笑话。

    赵兮词成功拿下这一单,总算开了个好头,也有了几分经验,后续每一步更加稳扎稳打。

    不知不觉,气候入冬,商予徽仍是处于深度昏迷的状态。

    医生的意思是,当初病人送来时误了些时候,脑功能已经受损,况且术后,病人的求生意志并不强,所以能不能醒来看天意,不过几率不大。

    这样的状态,和植物人无异了。

    医生又说:“医院方面肯定尽力,但是家属也要做好各方面的心理准备。”

    钟时叙听完,冷着脸沉声问道:“话说清楚,各方面的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主治医生被他煞神般的眼神吓了一跳,“我,这个……”

    此时赵兮词陪在他的身旁,赶紧握住他的手,他下意识抓紧,似乎走神了片刻,终于恢复一点理智,说道:“有劳了。”

    回到病房,钟时叙松开她,说:“很晚了,我让老周送你回去。”

    声音又低又轻,显然疲惫得很。

    赵兮词不肯走,“我在这里陪你。”

    他在病房门口站定,应道:“不用。”

    赵兮词问:“为什么?”

    他说:“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老周接到电话,把车开到住院部门口,看见赵兮词出来,他下来替她开车门,一边问:“赵小姐,老太太怎么样?”

    赵兮词愣愣直视他半晌,有些惶惶然地问道:“周叔,怎么办?如果老太太一直醒不过来,他会怎么样?”

    老周知道赵兮词口中的“他”指的是谁,闻言一下子也愣住,“醒不过来?怎么会?医生说的?”

    赵兮词茫然得很,双手交握时,发现十指微微凉。

    老周也开始不知所措了,“赵小姐,确定么?医生这么说的?”

    赵兮词却答非所问,“但愿……算了。”

    这种事,走一步,算一步。

    ==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5万字左右就完结了,本来打算写长一点的,但我不想写了,节奏没有把握好,完结再修吧,不过保证不会烂尾,后面节奏也会加快一点。

    我写文比较随心所欲,文风也是变来变去

    ——

    下一篇写个日常甜文,别后重逢,可能来点校园

    女暗恋男【其实是男暗恋女】

    身边一堆搞笑基友,轻松,活泼,可爱~

    还没有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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