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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1、小气

    之前钟正川十分看重的那个政府项目, 经过项目组多日奋战,终于定好方案和标书,两天后就让欧阳珣带着几名成员前往省会,参与竞标事宜。

    那日碰上赵兮词身体不适, 所以就没有一起去。

    她小臂上的牙印好得差不多, 只留一点结痂, 她管不住自己的手, 天天看, 随时拿手上去摸,摸了两日, 结痂自动脱落。

    她有分寸, 没有再流血。

    项目的事告一段落, 赵兮词稍微有了点空闲, 开始着手另外的事。

    赵兮词过去那五年并不是一味埋头苦干,只拿一份工资,其余什么都不管,好歹在行业里混了好几年, 只要有心, 客户多多少少总能把握住一些。

    否则以后出来她拿什么跟人谈条件。

    这也是当初何副院对于她的离职那么气愤的原因之一。

    她和部分客户私下相交不错,她这一走, 势必也会带走一部分资源。

    赵兮词因为多年舊shígG獨伽秉持着社交精而简的原理, 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在人情世故方面, 礼貌有余,圆滑不足。

    那些混迹商界职场的精英一个胜一个精刮, 场面上如果手段不够, 硬要勉强自己的话, 很容易让人看穿底色, 从而闹笑话。

    如果小心思应付大场面实在勉强,不如与人相交时,多一点基于人与人之间的真诚。

    毕竟处事圆滑固然讨人喜欢,但是真诚更是难得可贵。

    许多人见惯世俗,下意识就偏爱真心多一些。

    午休的时候,赵兮词整理出一份名单,打算找个时间和以前这些合作过的甲方们联络一下,她逢年过节会给人送礼,她的毛笔字不错,外婆教的,通常手写一幅字送过去,虽然不是什么珍品,但心意到了就行。

    其实仔细一想,她以前确实在维持人际关系方面偷了懒,回回送字,未必人家欣赏得来,现在重新联络还需要花费一点精力和时间。

    单靠这些还不够。

    她又想起丛先生,考虑是不是应该先由丛太太那边下手。

    午休整理名单的时候,杨小果过来了。

    赵兮词现在天天待在办公室,随时随地听杨小果聊八卦经,东家长西家短,家里的奇葩亲戚全让她数落了一遍。

    最后她说:“不年不节的,天天上我们家窜门,打听我的感情生活,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你看像不像以前上门说媒的媒婆?”

    赵兮词没体会过这种热闹,不过有一次她下班回家,在楼下撞见房东太太,两人站着聊了一阵,房东太太似有意若无意地打探过她的私事。

    不知道这个算不算?

    杨小果倚在她的桌边,看了她一会,说:“对了,你家里没人催你么?”

    赵兮词不语,笑笑地摇头。

    杨小果有些羡慕,“真好啊,没人管。不过也是,你应该不缺人喜欢,平时有什么烦恼么?比如,挑不过来的时候可以问问我,我给你参考意见。”

    赵兮词的笑容淡下去,“什么烦恼?不外乎吃饭交租那些事。”

    手机适时来了一则短信。

    王之珩问她有没有时间出来吃个饭。

    她想起来了,之前王之珩生日请吃饭,她答应过要赴约,结果因为连日加班就爽约了,连生日礼物都没来得及准备,说来也挺抱歉。

    赵兮词抬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问你了,我有个朋友生日,你觉得送什么礼物合适?”

    杨小果多问一句:“男的女的?”

    她说:“男的,”又补充,“他是警察,有没有什么合适的礼物?”

    杨小果重心偏斜,八卦道:“只是普通朋友?”

    赵兮词说:“是啊。”

    她的表情坦然得滴水不漏,让人抓不到一丝蛛丝马迹,杨小果觉得没趣,正经问道:“那他什么性格,有什么兴趣爱好?”

    赵兮词脑子一片空白,“正义阳光,爱好不清楚。”

    杨小果这回信了,“看来真是普通朋友。既然对方是警察,那不如送一面锦旗,好像对他们评级有帮助,做好事要留名。”

    赵兮词觉得实在不靠谱,“那也不能杜撰好事。”

    那晚赴约,赵兮词用心挑选好一份礼物,又带了个蛋糕,她安排这些事的时候兴致盎然,因为这样为一个人操劳的机会不多,她只为钟令儿做过。

    与其说是为别人操劳,不如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内心。

    所以这些难得的事情忙活起来,会让她产生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但是那天不知道该说巧还是不巧,她下班等电梯,门一开就看见钟时叙在里面。

    刚才她因为不愿意跟人挤电梯,所以特地等办公室同事该走的都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离开,这下里里外外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手里还拎着个蛋糕。

    钟时叙摁住开门键,问:“不进来?”

    赵兮词只好若无其事走进电梯内,蛋糕换了只手拿。

    电梯下行期间一路顺畅,彼此一时无话。

    直至停在一楼,她迟疑片刻,还是礼貌地招呼了一句:“我走了。”

    钟时叙却拉住了她,问:“要去哪?我送你。”

    赵兮词本来想拒绝,无奈电梯门已经关上,往负一层去了,而且考虑到,再拒绝的话他肯定又要不乐意。

    等上了车,钟时叙拉过她的手,看她之前被咬伤的地方,结痂退去,只留有粉粉淡淡的鲜嫩皮肤,他指尖来回轻轻抚过。

    为了表示歉意,连吃饭的地方都是赵兮词安排的,车停在路旁,赵兮词下来到后座拿蛋糕,又回到副驾座透过窗口说:“你开车小心点。”她说完,忽然想到他这么早离开公司,十有八|九今晚要应酬。

    想提醒他少喝点,但又怕自己太多管闲事惹人不耐,索性就走了。

    钟时叙没立时离开,坐在车内等了一会,看见她在餐厅门口碰见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赵兮词把蛋糕地给对方,两人有说有笑进去了。

    钟时叙这才一脚油门,驱车离开。

    赵兮词买了支钢笔送给王之珩,她还觉得这个礼物敷衍了些,“不好意思,我实在不知道该送什么,希望这支笔你能用得到。”

    王之珩拿着钢笔瞧了半天,十分喜欢,“是我不好意思才对,生日都过完了还让你破费。”

    一个蛋糕两人吃不完,王之珩把蛋糕切成几小块,分别送给了其他桌的小朋友,这个后来补上的生日过得极其热闹。

    一顿饭吃完,天也黑了。

    王之珩提议到前面的桥上去走走。

    时间还早,赵兮词就答应了。

    桥上视野不错,临河的两岸,一边是烟火小户人家,一边是繁华车水马龙。

    两人站在桥中间,安静听细弱的虫鸣。

    王之珩平时能说会道,喜欢他的女孩不少,面对异性他一向习惯而自在,但是现在面对的是赵兮词,他的脑子总是忽然间空白,找不到话题,说来说去还是感谢她送的礼物。

    以前有多游刃有余,现在就有多小心翼翼。

    赵兮词笑着,很坦诚地说:“其实今天给你过生日,我也挺开心的,我朋友不算多,现在能多一个就是缘分。”

    最后半句王之珩听得心里拔凉,原来她只当自己是朋友……

    但他很快重整旗鼓,告诉自己还有时间,慢慢来。

    王之珩不是行事鲁莽的愣头青,这晚过后,他会在固定的午休时间或者夜晚,偶尔才给赵兮词发一条问候的短信,不过分亲近,也不显得疏离。

    这让赵兮词有些难办,对方的心意她多少明白,但是人家这么规规矩矩,有礼有节,她就算想拒绝都无处下手。

    这晚赵兮词下了会儿班,一晃眼九点过去,放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来电铃声,就一下忽然挂断。

    她拿过来一看,居然是老周。

    怕人家有什么事,赵兮词立时拨了回去,那边很快就接起,她问:“周叔,你刚才给我打电话么?”

    老周应了一声,“是我打的,赵小姐,你在不在公司?”

    赵兮词听完电话,拿着手机下去一楼,看见老周就站在大堂里,她上前喊道:“周叔。”

    老周迎上去,说:“赵小姐,这么晚还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杨总助他们下班了,我只能找你了。”

    赵兮词笑笑说:“没事,你找我帮什么忙?”

    老周把一袋药递过去,“钟总最近应酬比较多,休息得也少,这两天好像感冒了,他不吃药就算了,但是又不休息,我怕他身体熬不住,麻烦你,帮我把药拿上去。”

    赵兮词接过来,奇怪问:“怎么你自己不拿上去?”

    老周有些尴尬,“他这人说一不二,说了不吃药,我还拿上去,他肯定不高兴。”

    赵兮词心想,我拿上去他就高兴了?

    到时候有火岂不是冲我来?

    赵兮词拿着一袋感冒药,上了总经办,外面的秘书室确实已经没人加班,她敲敲门,里面很久才传来应答。

    推门而入,看见一个背对门口身影,立在办公桌前翻东西。

    过一会身后没动静,他才回头看一眼,问道:“这么晚没下班?”

    赵兮词隔着一段距离,把药往前一递,“听说你感冒了,周叔买的药,你……”

    钟时叙默了一下,习惯性吩咐人,“去倒杯水。”

    赵兮词无奈,发现茶几上有温水壶,过去洗了个杯子,倒了杯温水,又帮他把药一样一样拿出来,一手药一杯水递上去。

    他接过来,一口下去全咽了。

    事情办完,赵兮词离开前还是提醒他,“你身体不舒服,吃完药还是多休息吧。”

    钟时叙看文件的目光瞟她一眼,若有似无哼笑,“要你操心。”

    赵兮词一时哑口,不领情算了,她说:“我走了。”

    他却两步过去,把人抱过来就亲,“越来越小气,现在是一句重话都不能说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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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感情没有进展的一天,只能靠亲热缓解。

    老婆给别的男人过生日,要面子的钟老板记仇+1

    ◉ 32、撇清

    钟时舊shígG獨伽叙扫开桌面的文件, 轻易将她抱上去,亲吻她唇角。

    赵兮词有些迟疑,“……你感冒了。”

    他倏而重重深吻,吻得她两片唇浸水一般湿红, 嗓子因微微动情而字字温存冷隽, “放心, 不会少你半分体验感。”

    明知她不是这个意思。

    赵兮词说:“不跟你一般见识。”

    钟时叙心情不错, 笑了说:“什么见识不见识, 我什么样你没见识过?”

    这张桌子尺寸虽然够大,但是桌面平整硬实, 硌得赵兮词后背疼, 她躺了一会受不了, 推他一下, 小声说:“换个地方。”

    钟时叙一把搂起她的腰,进了里间休息室。

    休息间里这张床平时只做午休暂歇用,当初安置的时候钟时叙不太用心,床架床板虽然采用实木, 可惜, 但凡动静大一点就咯吱响。

    伴随温软微吟,轻袅袅似一片妖蛮烟瘴, 缠得他一次次无法脱身。

    直至夜半, 赵兮词小心坐起来, 手伸到床下找自己的衣服,身后的人将她拦腰一抱, 翻个身又居高临下, 垂眼注视她一会, 干脆躺回去, 手臂用力一举让她趴上来。

    赵兮词实在无力反抗,由着他搬过来抱过去,她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让自己的脑袋枕在他肩上。

    他亲一下她额头,低声说:“这次好乖。”

    赵兮词听着他的声音,稍稍晃神,静了许久,她撑起上身有话说,但他没给机会,掌心没入她发间,摄住她的唇,又是深深浅浅一番吻。

    这般亲昵。

    最后抱着她侧躺。

    赵兮词抬起脸来,已经折腾许久,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其实,那一晚我考虑了很久。”

    他有些倦意,但还是回应,“哪一晚?”

    “就上次……”

    他这才睁眼看她,“考虑了什么?”

    “我想,”话到嘴边仍是迟疑,她小声,“我们还是算了。”

    温情一扫而空,他冷声应道:“你说算就算了?”

    那晚两人争了几句,他离开后,赵兮词坐在床头就想,不清不楚纠纠缠缠多没意思,任由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自己更没意思。

    就算是告诉自己只图他的钱财色相就好,她又做不到豁达一点,别别扭扭到头来自己难受。

    不如趁早断了念想。

    赵兮词问:“那你想怎么样?”

    沉默许久,他笑得冷淡,“赵小姐多虑了,我一个大男人能对你一个女人怎么样?说出去惹人笑话。你考虑清楚了?”

    赵兮词还在他怀里,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未曾想刚才两人翻来滚去已经到达床沿,身后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提供给她,稍一挪动险些摔下床底。

    钟时叙眼明手快抱她回来,继而翻个身,把她丢到另一边,说:“不早了,要走快点走。”

    赵兮词裹着被单一件件穿好衣服,一刻不耽误。

    一楼前台早就下了班,只留着警卫在值班,赵兮词出了电梯,远远看见大堂门边倚着个人,她快步过去,叫道:“周叔?你还没走?”

    老周站直看过去,“赵小姐,走吧,我送你回去。”

    赵兮词不明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老周笑笑说:“不是,我本来在停车场的,刚才钟总来电话,让我到这边接你回去,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坐车不安全。”

    赵兮词感觉自己心口倏忽一紧倏忽一酸,跟着又莫名来气,刚才在上面她把话都说绝了,劝自己当断则断,现在碰上这一出,终究心肠不够硬。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以示他一片好心么?

    赵兮词身体免疫力不足,昨晚一折腾,第二天顺理成章也感冒了。

    她一早起来感觉鼻子有些堵塞,用力抽了几下,鼻腔一痒,忽然就打个喷嚏。

    上午林见霜开完会下来,看见赵兮词这副样子,心里忍不住有了联想,上面那位感冒了,下面这个也感冒了。

    真是写书都不敢这么凑巧。

    刚才开会钟时叙心情很差,从头到尾面无表情,虽然他不骂人,奈何气压太低,几位部门领导仰人鼻息,看老板脸色办事,为了保命,暂时报喜不报忧。

    第三天,赵兮词感冒加重,喉咙发炎,又害了点咳嗽,脑子昏昏沉沉,吃药也无济于事,吃再多药,至少等个一两天才见效。

    办公室里时不时听见她的咳嗽声,她自己不难受,别人都替她难受。

    不得已,她请半天假,打算去医院打吊针。

    林见霜替她改了假条,说:“要请就请一天假,你看完医生,下午回家睡一觉,生病了就别这么操劳,好好休养才是道理。”

    赵兮词从医院回来,逼自己吃了点东西再吃药,接着回房间睡了一觉,晚上醒过来,感觉喉咙舒服了许多,她喝下半杯温水,没什么胃口,却还是到厨房煮了点饺子吃,睡前再吃一回药,早早上床休息。

    她躺着,四肢沉重如同灌了铅,好在睡得安稳。

    次日晨早,她比闹钟先醒,因为睡眠充足,精神也就不错了,不怎么咳嗽,但说话时鼻音太重,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有轻微鼻炎有关。

    每逢感冒,鼻音最顽固,拖得最长最久。

    竞标的队伍终于凯旋,中标的结果让钟正川很是欣喜,这下参与项目的每位成员有望加薪,办公室里一扫平时的沉闷,不管与项目相不相关,大家同喜同乐。

    赵兮词开心归开心,但是按照她和钟时叙的对赌约定,这一年她的薪水和提成要全部上交给他。

    这天下午,钟正川把赵兮词叫到自己办公室来,和她提了一件事。

    一开始他闲聊一般,先给予了充分肯定,“这次能拿下这个项目,多亏你们小组没日没夜加班做方案,你很努力,也很有想法。”

    赵兮词说:“都是分内事,谢谢钟董肯定。”

    钟正川搁下笔,问道:“不知道你对自己以后的发展有没有什么规划。”

    赵兮词当然有规划,她的所有规划都写在和钟时叙的那份协议里,但是这件事她不能提及。

    最后她想了想,说:“我虽然出来工作五年,但是来到这里,我发现其实还有许多领域值得自己更加深入去了解,接下来几年我会继续努力,希望有一天自己攒够本事,也带领一支队伍,继续为公司创造更多的收益。”

    不多不少,既表达了衷心,又传达了意愿,既努力,又坚定。

    没有多余的赘述。

    钟正川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和她提了一件事,“这次的项目,也是我对公司部分同事能力的一次考察,考察结果很成功,我打算在总工办挑选几个能干的同事,组成一个专项小组,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意愿。”

    这种事赵兮词万万没想到会落到自己身上,她不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姑娘,脑子还算清醒,她先是一愣,继而有些疑惑。

    总工办有那么多老资历的建筑师,可是钟正川最终选了她。

    钟正川看出她的疑虑,“我的专项小组需要年轻血液,这件事我跟欧阳珣聊过,他很看好你,不知道你怎么打算?”

    这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但是赵兮词感情用事,有点犹豫。

    钟正川让她回去好好考虑,赵兮词也确实翻来覆去,下不定决心,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第二天钟正川把她叫上楼开会,在会议上就宣布了专项小组的决定。

    赵兮词名属其列。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钟时叙,他没什么反应。

    回到办公位,赵兮词思虑颇多,这原本是件好事,但是她心里太多杂念,腾不干净。

    等下了班,她收拾东西去了负一层的停车库,远远瞧见钟时叙的车停在固定的位置,他应该还没下班,所以她在车旁站着等。

    钟时叙离开公司的时间不一定,有时早早走人,有时晚至夜半时分。

    赵兮词倚着车身等了许久,两个小时过去,站得两条腿僵直,终于看见他过来,她也不犹豫,直接上前,说:“抱歉,我想耽误你一点时间。”

    钟时叙站定,示意她继续。

    她说:“关于专项小组的事,我之前并不知情,那晚我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打算和你……”

    他问:“就算是因为这件事,又怎样?”

    赵兮词看着他,“不怎么样,我只是觉得应该和你解释清楚,不想有误会。”

    钟时叙一只手抄入兜里,说:“我再说一遍,工作上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任何决定都不需要考虑我,妇人之仁,最要不得。”

    赵兮词无言以对。

    他又说:“既然决定撇清关系,那就痛快一点。”

    赵兮词点头,“我明白。但我就事论事,混一口饭吃而已,没有打算站在哪一边的意思。不耽误你时间了,再见。”

    刚迈出一步就被他拉回来,温热的气声落下来,他问:“鼻音很重,又感冒了?因为我?”

    赵兮词深吸一口气,“快好了。”

    这两日她偶尔还会忍不住轻咳两下,不像他,身体如铁打的一般,感冒两天自动舊shígG獨伽痊愈。

    ==

    作者有话说:

    蛮好笑的,老钟每次在得逞之后都要吃瘪,吃完憋又巴巴凑上去

    ——

    后面的后面依然会说到股权之争,但会尽量精简再精简。

    ◉ 33、兴致

    加入专项小组这件事原本值得高兴一回, 毕竟是集团董事长亲自定的人选,一定程度上被肯定并且证明了能力。

    可惜赵兮词不是个容易被喜悦冲昏头脑的人,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客观看待事实, 辩证分析情况。

    所谓人贵自醒。

    这一路未免太过顺利。

    那天钟正川说得有理有据, 需要新鲜血液, 可是纵观整个万盛, 人才济济, 放眼整个市场,尤其建筑行业, 最不缺有才华的人。

    她自问何德何能。

    也许她才华足够出众, 但论资排辈, 让她一个新来公司几个月的新同事进了专项组, 总要惹人非议,也会伤老员工的心。

    总之自醒也好,居安思危也罢,她没那么沾沾自喜。

    不知道是不是赵兮词的猜想得到印证, 第一天进专项组, 手头没有工作安排。

    她的办公地点仍在总工办,只不过另外辟了间宽敞的办公室, 小组几名成员共用。大家坐在工位前, 打过招呼后就互不干扰。

    赵兮词正好手上有自己的事要忙。

    也就既来之则安之了。

    钟时叙近日推了几个应酬, 清心寡欲了几天,奈何遭不住人家盛情邀请, 又赴了酒局。

    但是不喝酒。

    酒局上有个年轻的女建筑师, 姓白, 正好长得白而纤细, 让他想起了某个人。

    只不过这位白小姐很会来事,爽朗不怯场,也十分海量,酒过三巡两只眼仍是亮晶晶,笑起来灵动得很,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

    钟时叙忍不住又想起某人,脾气大,爱翻脸,哄半天才给个好脸色,帮她一下还要不动声色,防止她当场抓个正着。

    想给她点东西,一不高兴立马就又翻脸。

    难伺候。

    钟时叙一晃神的功夫,白小姐已经坐到他旁边来。

    白小姐年纪轻轻,她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天真以及冒失感,问道:“钟总坐了这么久,好像没见你喝过一杯,难得是身体不舒服?”

    对面有人插嘴打趣道:“钟总不消美人恩,白小姐往那边凑,只怕多余。”

    刚才这人频频灌白小姐酒,白小姐不领情,所以借机讽刺。白小姐冲他不客气地说:“刘总刚才喝了这么多,不觉得自己醉言醉语也显得多余? ”

    白小姐的上级领导是一家建筑事务所的老板。

    他清清嗓子,示意她收敛。

    钟时叙看她一眼,随意搭了句话,“白小姐很有活力。”

    白小姐带着任务来的,老板让她过来敬酒,一开始她不情不愿,觉得这位钟总不冷不热肯定难以沟通,但现在看来,对方好似没有架子。

    她举着酒说:“钟总能不能赏个脸,喝一杯?”

    钟时叙也不为难小姑娘,径自倒了酒,很爽快喝下今晚第一杯。

    白小姐笑笑说:“钟总是我见过最痛快的老板。”

    钟时叙听得也一笑,“比起你们的甲方老板,我喝一杯酒,不用考虑成本。”

    白小姐趁热打铁聊起来,“这叫见微知著,从喝酒就能判断,钟总做生意肯定也是个痛快人。像我们做建筑的,最怕碰到见识少要求多的客户,最后反倒成了我们没本事。”

    钟时叙对这类奉承不痛不痒,只说:“白小姐是个出色的人才,足够上进足够优秀,如果心态放平,多点包容,也许路会好走一点。”

    白小姐看着他,“包容?”

    钟时叙说:“除非“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任凭什么客户来了你都游刃有余。否则面对客户,你谈建筑谈美学,他却着重风水,你谈结构谈技术,他执意追求个人审美情趣,这笔生意你还做不做?”

    白小姐撇嘴,“那也不能只花一分钱,却要十分的效果。”

    钟时叙温笑,“合则来,不合则散。不苛求周全,起码要有一颗顾全大局的心态,雅俗共赏,才能百花齐放。”

    钟时叙还是多喝了几杯,深夜时,老周把人送回家去,钟时叙自己将将就就走进屋,一下子躺在沙发上。

    楼上邹姨听见一楼的动静,赶紧下来查看,她望了一眼沙发,随即进厨房冲了杯茶过来,放在茶几上,趁着钟时叙半醉半醒,她忍不住嘀咕:“整天忙来忙去,不如趁早娶个暖心窝的老婆,对谁都好。”

    她起身走开。

    忽然隐约听见身后沙发上的人,低声喃喃自语,“她对我一点也不好。”

    邹姨吓一跳,以为他一直醒着,赶紧回头看一眼,发现钟时叙迷迷糊糊,仍闭着眼,仍锁着眉。

    赵兮词深夜未眠,在阳台慢慢地来回踱步,思考怎样自然而然马上和一些客户联系上,而不显得她上赶着恭维。

    到底还是脸皮薄,豁不出去。

    脸皮这东西,日常就得巩固训练,才不会方到用时显得捉襟见肘。

    这种事只能放长线钓大鱼,日常就得细心维护的东西,哪能马上说来就来?就算只是打个电话问候,也得有个理由。

    否则师出无名,奇了大怪,离了大谱。

    她回到屋里,在电脑浏览了几家公司的官网,没有任何招标信息。她拿起那张自己罗列出来的客户信息表,重新看一遍,近期谁过生日,或者哪位老板的家里人过生日,谁家近日有喜事,谁家又生病入院,将其一一做标记。

    之后该致电问候的致电问候,该送礼的趁早送出去,聊表心意。

    她上牙磕着下唇,忽然想起丛先生丛太太来,她记得那晚和丛太太说私密话,丛太太提过她和丛先生的结婚一周年纪念日。

    赵兮词查了一下台历,就是两天后了。

    她没有抱太大希望,第二天晨早给丛太太发了条短信,预祝她结婚周年纪念日快乐。

    想不到午休的时候,丛太太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丛太太一把娇柔的小细嗓子从手机里传来,“赵小姐,你的祝福短信我收到了,谢谢你啊。”

    赵兮词说:“不客气,幸好及时想起来,希望一大早没有打扰丛太太。”

    丛太太和她闲聊几句,忽然说:“对了,过两日,我们周年纪念日会举办庆祝仪式,到时候你们来么?我给你们寄一份请帖过去?”

    赵兮词一听,原本挺开心,但随即注意到对方说的是“你们”,应该包括钟时叙,她支吾一声,说:“我有时间,但是……”

    丛太太立时明白过来,“钟先生没空?”

    赵兮词脑子转一转,说:“实在抱歉丛太太,他的行程安排,我不清楚。”

    丛太太却不肯放弃,“那我给你寄两张请帖,到时候麻烦你帮个忙,转交给钟先生,好不好?”

    赵兮词自然无法拒绝,“好的。”

    丛太太上午寄来的请帖,下午就到了赵兮词手里。

    请帖是西欧风格,还描了金边,奢华精致,赵兮词抽出属于钟时叙的那一张,上楼交给了杨总助。

    他究竟去不去,赵兮词也管不了太多。

    杨总助把请帖和几份文件一起送进钟时叙办公室,搁在他手边。

    钟时叙拿起那张请帖扫了一眼,正准备丢开。

    杨总助随口提了句:“对了,这是刚才赵小姐送过来的。”

    钟时叙动作只稍微一顿,扔到一旁。

    丛氏夫妇的一周年纪念日庆祝仪式安排在海边的一家度假酒店,赵兮词打车到酒店门口,看见一楼大堂就已经布置得温馨喜庆,仍是复古西欧风格。

    丛先生为讨老婆欢心,一向不惜财力。

    一楼大厅四处挂满夫妇俩的照片写真,从相识相知,到携手相许,赵兮词转了大半圈,转到一面水晶墙面前,印出她自己的身影。

    她穿一袭薄纱长裙,袅袅似一片轻云。

    为求方便,她浑身上下只带一部手机,机身贴着掌心,忽然响了几声,她看见来电显示,呆了片刻才接。

    那边说:“我今晚有事,没那么快赶过去。”

    赵兮词不解,“这话你和丛先生说,告诉我有什么用。”

    电话里沉默须臾,又说:“你不会喝酒,注意别喝多。”

    赵兮词应道:“我有分寸。”

    那边不语,赵兮词也无话,挂电话之前,她问:“还有事么?”

    “没事了。”

    “……”

    赵兮词上楼去了宴厅,找到丛太太,把礼物递过去,“丛太太,周年快乐。”

    丛太太亲亲热热挽着她,又去瞧她身后,疑道:“咦?怎么没见钟先生?他没空?”

    赵兮词说:“钟先生有事,迟一点才到。”

    丛太太笑了笑,拉着她去见自己一班好姐妹。

    赵兮词逐个招呼过去,在这些姐妹堆里转了一圈出来,留了一堆联系方式。

    丛先生刚招待完客人,匆忙之间才发现她来了,赶紧上前,“赵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赵兮词晕头转向,只能勉强笑一笑,“来了没多久。”

    丛先生实在忙不过来,和赵兮词简单聊两句就走了舊shígG獨伽,赵兮词口干舌燥,到自助餐桌拿了杯果汁喝。

    身后有个人靠近,说道:“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赵兮词转过身,看见对方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块手帕,她说:“这不是我的。”

    那人温和道:“不好意思,那我应该认错人了。”

    赵兮词只是一笑,拿着果汁要离开。

    结果他若无其事跟上来,说:“对了,还没请教小姐贵姓。”

    赵兮词这下看出来了,手帕是对方搭讪的借口,人家既然问了,她也就回答:“我姓赵。”

    这人说:“初次见面,免贵姓佟。”

    赵兮词步履未停,却甩不掉他,只好继续应付:“佟先生好。”

    漫无目的已经走到宴厅外面,佟先生抢先一步说:“夜晚的海边风景别致,赵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

    赵兮词立时止步,“我……”

    佟先生看穿她的心思,赶紧说:“也是,海边风大,赵小姐穿着裙子容易着凉,不如进去坐着,边喝边聊?”

    对方攻势迅猛,前后夹击,赵兮词有些无力招架。

    最后只能选择进去,对方的纠缠让赵兮词觉得不舒服,但是她不知道这位佟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所以不好贸然得罪,谈话期间她心不在焉,注意力频频分散。

    这时对方忽然停下话头,她还觉得奇怪,转头见他盯着宴会大厅门口的位置,她也回头看过去,原来是又一位贵宾到。

    他一来,还引起了一些关注。

    这个总那个总上前去寒暄,一时将他拦在半道上。

    佟先生忽然问:“赵小姐认识他?”

    赵兮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一直盯着那边看,她解释:“钟先生是我老板。”

    佟先生“哦”了一声。

    赵兮词听他腔调,莫名觉得意味深长。

    钟时叙一路寒暄过来,短短一段距离,居然花了十几分钟。

    佟尧清站起来,带着客气的笑,“哎哟,钟老板,这么巧,在这碰上面了。”

    钟时叙也遥遥打了声招呼,“佟老板还是这么好兴致。”

    佟尧清疑惑:“什么好兴致?”

    钟时叙看了赵兮词一眼,说:“拈花惹草的兴致。”

    赵兮词站着,无语。

    ==

    ◉ 34、偏偏

    说了两句, 丛先生由客人堆里抽身,远远地过来,双手紧紧握住钟时叙,颇为欣喜, “钟先生, 多谢赏光, 我听赵小姐说你今晚有事, 还以为你不会来。”

    佟尧清闻言, 看了赵兮词一眼,意味不明, 不知作何猜想。

    钟时叙说:“开会迟了, 不要介意。”

    仪式要开始, 丛先生赶紧安排人入座, 座位靠前,挨着入场的那条红毯,面向仪式台。

    钟时叙让赵兮词坐自己左手边,位于外侧, 遮挡物少, 视野开阔一些。

    接着灯光昏下来,音乐声起, 丛先生丛太太胳膊挽胳膊, 自外面一路沿着红毯入内, 天花板的道具球一路洒下花瓣。

    掌声震耳,已经盖过浪漫的音乐和弦。

    夫妇两面前摆着一个三层蛋糕, 切蛋糕之前, 丛先生握着话筒发表感言, 无非是一些感恩太太这一年的支持与陪伴之类, 希望往后余生继续珍爱彼此,仍然携手共渡。

    钟时叙一只手轻轻搭住赵兮词身后的椅背,百无聊赖看了一会,拿桌上的酒润润喉。

    赵兮词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亮一下,进来两条短信。

    钟时叙不经意瞟一眼。

    ——你送我的钢笔很好用。

    ——对了,等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赵兮词也看见了,怪不自在,把手机倒扣,这一举动名为掩耳盗铃。

    钟时叙不咸不淡开口,“你还挺忙。”

    赵兮词仍是望着台上,回了一嘴,“你偷窥。”

    钟时叙气意闲闲,“我等你来算账。”

    赵兮词默了一瞬,说:“不和你计较。”

    旁边有人递了块蛋糕过来,赵兮词道声谢,赶紧接住,有人递一块给钟时叙,他因为很少吃甜食,抬手拒绝了。

    这样的场合,用餐时免不了又要推杯换盏,聊来聊去仍是一些花面逢迎的场面话,岂不知世情如鬼?

    钟时叙近来应酬多,酒色烟霞熏得他越发心思淡淡,席间不怎么言语。

    赵兮词发现他一脸懒懒恹恹,一句关心的话语忽然抵在嘴边,又强咽了下去,她别开脸,随意往其他地方一望,意外发现个眼熟的人。

    是以前在设计院合作过几次项目的一个客户,姓许。

    没多久,丛氏夫妇恩恩爱爱地前来敬酒。

    钟时叙衔了一点笑,说:“我自己开车过来,只能以茶代酒了,祝二位琴瑟和鸣,永结同心。”

    赵兮词原本喝的是果汁,敬酒时特意换成红酒,“丛先生丛太太百年好合。”

    她喝完了酒又说:“丛太太,下一桌有位姓许的先生是我以前的客户,方不方便我和你们一起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丛太太点头笑,“当然可以,一起来。”

    赵兮词特意给自己添了半杯红酒,一起和丛氏夫妇转到下面一桌,不巧佟尧清也在这儿,他懒懒散散地坐着,总是有意无意对赵兮词笑一笑。

    等酒过一巡,丛氏夫妇往下一桌去,赵兮词才到姓许的那位先生旁边,温声说:“许总,好久不见。”

    许总举着酒站起来,一笑,说:“刚才就看见你了,这么巧,赵小姐。”

    赵兮词说:“刚才看许总和朋友在聊天,不好意思来打扰,所以耽误到现在。”

    两人客套了几句,许总想起来一件事,说:“对了,赵小姐春节期间给我送过一副字,你记得么?我女儿特别喜欢,我想麻烦赵小姐,如果有时间能否再写一副?”

    赵兮词正愁近期没有什么契机和客户来往人情,这下正中她心意,“不麻烦,我尽快再写一副,请问许小姐有没有偏好的字句,或者诗词?”

    许总皱眉想了想,说:“她最近在学古典舞,无意间看见你的字,让她尤其有思绪,不如抄一首《洛神赋》,你觉得怎么样?”

    赵兮词自然认为是好了。

    这边事毕,赵兮词就准备回座位了,结果经过佟尧清那边的座位时,他伸手拽住了她裙摆一角,赵兮词赶紧回头,发现这一桌大家都好奇瞧着她。

    为了避免出洋相,她停下来问:“佟先生,你有事?”

    佟尧清说:“没什么要紧事,就是好奇,赵小姐明明跟我说过不会喝酒,现在看来不是不能喝,想不到赵小姐喝个酒也挑人,难道是觉得我不够资格?”

    起初佟尧清对赵兮词,不过就是见色起意,想逗逗趣。

    说起来,姑娘家如果不愿意,他通常没兴趣多纠缠,否则太跌面子,可坏就坏在,赵兮词和钟时叙似乎关系暧昧。

    基于这一点,佟尧清存心捣乱。

    赵兮词自己也有一番考量,她见佟尧清的行事做派,以及刚才他和钟时叙打交道的神态,料想是有点身份的,她也不想自己因为行事不周而得罪人。

    她说:“不是,我酒量不好,只能喝一点。”

    佟尧清替她添一些酒,坐着说:“那我们就喝一点。”

    他视线直行,落在前面某一处。

    钟时叙正看着。

    赵兮词无法,咬咬牙把半杯红酒一口气饮下,喝得唇湿颊红,她问:“这样可以了?”

    佟尧清故作惊讶,“赵小姐这么着急?喝酒要碰杯,这次不算,再来。”他起身再替她添上半杯,笑里藏刀一般,“赵小姐这次记得要耐心,长夜漫漫,酒也要慢慢品尝。”

    旁边的许总看不下去,出声道:“赵小姐确实不太会喝,佟总何必为难一个女人,算了吧。”

    佟尧清笑着说:“许总千万别误会,我和赵小姐一见如故,小饮怡情罢了。”

    周围有人不忍心,就有人瞎起哄。

    尤其稀罕这类男人戏弄女人的低俗戏码,“是了是了,多多小饮,多多怡情。”

    赵兮词想到以后,总不能回回指望有人来替自己解围,她收住心神,说:“我喝,佟先生,我敬你。”她举着酒过去碰杯。

    却扑了个空。

    佟尧清避开了,“看不出来赵小姐斯斯文文,居然是个急性子,这样,免得人家说我为难你,喝之前你说两句好听的话,这事就算过了。”

    赵兮词刚才喝下去的酒已经起作用,脑子昏昏然,一时想不出什么好话。

    思绪纷杂,又似空白。

    莫非就因为刚才说了句不会喝酒,惹得人家这么不高兴?值得他这般刁难于她?她只觉得,以后千万别再碰到这号人物,太过难缠。

    她微抿着唇,沉默良久,集中注意力已经有些勉强。

    看戏的人嬉笑道:“两句好听的话要思考这么久?看来是不愿意了,再罚三杯不为过!”

    他们越是催,赵兮词脑子就越是空白,真怕姓佟的兴起再逼她三杯。

    她茫然之时,浑然不知手中的酒杯已经被取走,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靠在一个人身上,若即若离的气味莫名令人安心舒适。

    钟时叙搂住她,冲佟尧清说:“大好的日子舊shígG獨伽,玩得太过未免令人扫兴,佟总如果实在喜欢饮酒作乐,那下次我做局,还请赏光喝个够。”又补一句:“大家尽兴。”

    他说完带着人离席。

    钟时叙到酒店大门,门童把车开过来,他扶着赵兮词上副驾座,然后开车送她回家。

    回程的路上,赵兮词手机响了,又给她打电话。

    赵兮词的手机就在他的西装内袋里,他取出来,看一眼来电显示——王之珩。

    刚才发短信过来的也是这个名字,里面提到钢笔,生日等字眼,钟时叙不由联想到之前送她去跟朋友吃那次,他见到的青年男人。

    赵兮词原本还在找自己的手机,结果发现在他手里,她拿回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好声好气,听在某些人耳朵里,莫名像一把软刀子——“刚才有点事,忘记回复信息了,我没事,没有加班……生日礼物?说这个还早……”

    车已经开上了国道,远处的夜如同一席泼墨长卷,又点着灿烂星火。

    钟时叙把车停靠在路旁,下去了。

    赵兮词看见他走到路边,凭栏而立,点了支烟,夜风微微,翻动他的衬衫衣领。

    钟时叙抽烟期间,目光直直透过挡风玻璃,和她对视,专注看她打电话,明显扰乱她了。

    赵兮词扭开了脸,把注意力放在车窗外寂寂的夜景中,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钟时叙已经抽完一支烟,她的电话却还没挂,他走回来,把烟蒂仍在车内的烟灰缸里,又点第二支,仍在路边,这回背过身,他注视着长长的深夜,赵兮词望他一眼。

    第二支烟结束,她的电话也结束了。

    车子重新上路,他一路无话,半个小时后把人送到楼下。

    赵兮词下车之前,当作一种客气,回头提醒道:“夜深了,你开车小心点。”

    她下车后,钟时叙在车内坐了半晌,心境般般,终究是待不住,随即也跟着下车,在楼道间把她揽入怀里,毫无征兆,力道如同一种禁锢。

    他的衬衫衣料丝滑沁凉,赵兮词闻到一丝丝清淡的烟草气息,若有似无,偏偏最惹人心绪万千。

    是他刚才抽烟的余味,不算难闻。

    他轻声说:“我们试试。”

    ==

    作者有话说:

    累死,下次写个轻松日常文

    ◉ 35、委屈

    怀里的人一直没出声, 钟时叙把她的脸抬起来,再问一句:“要不要试?”

    赵兮词看了他一会,也问:“怎样试?你打算试多久?”

    钟时叙讲究实际,他的话音带了点无奈, “万事都要有个开头, 一定要追究这些, 那就没法谈了。”

    一段感情最好能够善始善终, 那样固然可喜, 但也不排除有始无终的情况发生,试问谁做得了主?

    他一想, 又说:“哄人开心的话, 千句万句, 只怕漫不经心, 终究不过是一纸空文。如果你不嫌多余,我可以给你,直到你满意。”

    赵兮词说:“你最擅长生意经了,我算计不过你。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我试?”

    钟时叙却不语, 只认真注视着她。

    赵兮词说:“我来猜猜, 因为情不知所起?因为情难自禁?因为你终于在一个女人身上体会到不满足,因为她说过不是非你不可, 可是如果有一天, 她变得唯你是从, 非你不可怎么办?如果有一天,你终于得到满足,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段关系?”

    她看得分明, 她把话掰开揉碎, 把种种问题抛了回去。

    钟时叙倏忽一笑, 问:“那你想怎么样?或者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说了这么多,他倒好,四两拨千斤,把问题扔了回来,赵兮词有些恼羞,说:“不敢。”

    他说:“巧言令色。”

    她甩手走人。

    钟时叙立时将她拉住,“你看你,有话好好说。”

    她道:“是你不好好说。”

    他不反驳。

    赵兮词说:“我无父无母,无权无势,不惹闲是闲非,生活不管怎么过,哪怕一个人也过得挺自在。和你一场,走得干脆断得干净,我够潇洒了吧,你又何必再来找我的麻烦?”

    他手头微微一松,赵兮词转身就上了楼。

    回到屋里,赵兮词在沙发默默发了一会呆,冷不丁听见鱼缸里有水声,她看过去,两尾斗鱼戏水,她想起回来晚了没喂鱼食,大概快饿坏了。

    赵兮词扔了小小一把鱼食下去,果然争先恐后,一下子吃个干净。

    她坐在书桌前看了一会,刚刚走神,落在沙发的手机来了一阵铃声,突兀地震醒了她。赵兮词拿手机看一眼,定住了,像是在考虑,又像是在等待,隔了很久她才接起来。

    熟悉的声音紧贴耳朵,连微弱的气息都如此清晰。

    他字字既定,又轻描淡写:“我承认,我放不下你。”

    赵兮词恍惚一阵,一下子反应过来,电话却已经挂线。

    她忽然来气,用力扔下手机。

    混蛋,这算什么?

    次日一早,总工办开了次会议。

    各组汇报完工作后,林见霜重新安排了任务。

    之前的那个市政工程开工以后,欧阳珣就时常要出差,去现场监工,跟合作商交流施工技术问题,以及一周一次的例会。

    而赵兮词进入专项组以来,暂时不见得比平时忙多少,专项专项,顾名思义,有领导特批的专项工程的时候,这个小组才真正发挥作用。

    所以虽然她的名字在组内,但平时该干什么现在还是干什么。

    也许钟正川成立这样的小组,另有用意,底下的人也不好胡乱地猜测。

    不过赵兮词所在的专项组,依然每周要上楼跟钟正川汇报工作。

    想到这里,赵兮词不由得有点阴谋论了。

    总工办一直以来都是钟时叙亲手经管的一大业务部门,建筑工程也是万盛的几大业务当中,颇为盈利的区块,每年给集团带来的创收不可估量。

    现在钟正川借了之前拿下市政工程的这股东风,顺势伸爪过界,在总工办成立专属自己的小组,也不具体安排工作,却每周上楼做汇报。

    似是而非。

    也许这是变相的“知己知彼”。

    如果她没有猜错,即是说,钟时叙在公司高层里面的处境,并不似她以为的那般轻松自在。

    赵兮词心里五味杂陈。

    沉吟半晌,随即她醒悟过来,他那么识得算计,每走一步,如意算盘打得比谁都响亮,哪需要她来为他操心为他多虑?

    赵兮词跟小组做完汇报,从会议室出来,迎面撞见就钟时叙,几个人停下来打招呼。

    钟时叙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就匆匆走过。

    下班的时候,杨小果找赵兮词和林见霜一起吃晚饭,因为她科目二终于考过,很值得普天同庆。

    几个人抵达负一层,赵兮词准备上车的时候,钟时叙打了个电话过来,她只好走远一些接听,那边声音淡淡从手机传出,问她下班了没有。

    赵兮词回道:“下班了。”

    钟时叙开门见山,“一起吃个饭?”

    赵兮词说:“我跟同事有约了。”

    那边闻言,沉默不语。

    赵兮词以为他不信,解释道:“没骗你,已经到负一层了,跟林总监她们。”

    他问:“那明天呢?”

    她想也不想就回:“没时间。”

    那边又不言语了,她也不出声。

    彼此隔空互相僵持半晌,钟时叙先妥协,“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赵兮词仍是不客气,“不清楚,最近都忙。”

    钟时叙说:“你忙,你们那个小组每天忙些什么?”

    赵兮词张张嘴,无以反驳,回了句气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钟时叙听得笑笑,似真似假地说:“不如过来给我当助理,好歹也是未来受提拔的储备干部。”

    赵兮词说道:“我在你们手底下讨口饭吃,被你们这些高层领导拨过来调过去,还有什么选择权么?”

    她话音落,抬头就看见他在侧方十来米左右的位置信步而来。

    身后隔着一道墙,林见霜和杨小果看不见这里。

    那两人在车内闲聊,杨小果比较八卦,好奇谁给赵兮词打的电话,需要跑那么远去接听。

    林见霜心知肚明,向后瞥她一眼,“我看你一天天地好奇这个好奇那个,不如趁早找个男朋友才是正经。”

    钟时叙已经来到近前,却看着她一言不发。

    “没事情要交代,那我走了……”赵兮词转身作势要离开。

    他拉她回来,“好了,别闹了,每次见个面都要吵,多累?”

    “谁有功夫跟你闹?”她小声反驳。

    他松开力道,一手抄入兜里,说:“那我认真再问你一句,那晚跟你提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她直言:“不合适。”

    谁知气声太过轻弱,分明是占上风,可惜话一出口却显得有几分赌气。

    他笑了问:“没试过怎么知道?”

    赵兮词恨自己不争气,觉得丢脸,思维一乱脑子就空白,一时定在原地干瞪眼。

    钟时叙垂眼看着她,温声说:“这世上很多事情说不清道不明,能讲清楚道理的是圣贤书,感情的事,论迹不舊shígG獨伽论心。”

    赵兮词轻挑一下眉,“不论心?”

    他解释:“人心复杂,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只看以后怎么做了。”接着摆明态度,“给你个机会考察我,看你肯不肯接受。”

    赵兮词迟迟不应声。

    趁她思考,他再加一把劲,上前半步把她的腰搂住了,“在你面前,我次次将自己袒露彻底,这样你还不肯要?”

    “袒露”这个词,实在别有用心。

    赵兮词却没想那么多,回应道:“你心思深沉,我猜不透,更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我坦露过,而且你坦不坦露,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怪你让人忍不住。”

    此“坦”非彼“袒”。

    赵兮词这下子品出不对味来,推他不开,说:“你有没有一句正经话?”

    钟时叙却不似开玩笑,“刚才到现在,字字句句都是正经话。”

    车内的杨小果已经饥肠辘辘,全然不顾形象,倒仰在后车座。

    林见霜忽然说一句:“回来了。”

    杨小果坐起来,见赵兮词上了主驾座,好奇心使然,她从座椅中间抻出脑袋问:“这么久?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见霜一把将她的脑袋往后推,“车辆即将启步,系好安全带,科目二白考了?”

    杨小果顺利考过科目二,心头喜不自胜,手头也跟着阔绰,选了家中高档的中式酒楼狠搓一顿。

    席间她的话最多,“那天一早我出门见喜,一只小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叫,我就知道这一回肯定是天官赐福人间,果不其然,真的一次过。”

    林见霜好笑道:“感谢老天保佑,但也要感谢自己努力。老天爷肯定不想每次都要替你操心,二十几岁的人,也该长大了。”

    赵兮词时不时走神,耳边嘈杂,她自心定,似乎想了许多,可是回过头仔细追究,又似乎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又听到杨小果开口,“可惜欧阳工和祝清枝出了差,要不然今晚可以更加热闹。”

    林见霜吓唬她,“算了吧,你那点工资省着点花,欧阳吃饭胃口很大的,这一桌三个人的份,怕是只够他塞牙缝。”

    杨小果半信半疑看着她,“有没有这么夸张?欧阳工看起来这么瘦,身材我都羡慕。”

    林见霜说:“我以前给他……”

    赵兮词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看过去。

    林见霜却及时改口,“我以前和他是大学校友,和他吃过饭,猪都没他会吃。”

    杨小果忽然无语。

    今晚没有喝酒。

    几个人吃完饭,林见霜顺路,分别送她们回家。

    晚上10点多钟,赵兮词已经上床准备休息,钟时叙又来电话,告诉她接下来两天他要出趟差。

    赵兮词说:“告诉我干什么?”

    他直接把两天后出差回来的航班时间告诉她,去不去接他,让她自己做决定。

    赵兮词瞪着手机,气他看似通情达理,实则蛮横专|制。

    钟时叙返程的航班时间是当天下午四点。

    那天下午两点钟,赵兮词就开始频频注意时间,从公司搭车到达那边的机场,最起码也要一个半小时,时间越是接近,赵兮词就越无法静下心来工作。

    她纠结了半个小时,去找林见霜请假。

    她跑下楼,上了一辆计程车,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赶得刚刚好。

    谁料路上竟然塞车,现在又不是上下班高峰期,今天也不是周末,塞车塞得措手不及,赵兮词面上平静,其实隐隐有些心焦。

    浪费了大半天的时间,水泄不通的路况终于有了动静。

    车辆慢慢通行,一点点加速。

    抵达机场,赵兮词跑进航站楼,时间耽误太久,大厅电子信息板的乘客航班信息已经错过,她也不知道应该去哪个出口等。

    偌大开阔的空间人来人往,个个都是陌生面孔,她微微喘着气,拿着手机,考虑是不是应该打个电话。

    或者还是算了。

    忽然身后有人问一声:“找我?”

    赵兮词定住,未敢转身。

    他靠近她身后,又问:“不怕这么多人看的话,要不要抱一下?”

    打过招呼就当她同意了,钟时叙把人转过来再拥入怀中,说了句:“怎么这么久,让我好等。”

    赵兮词小声问:“这么委屈你么?”

    他不咸不淡说:“满足心愿,受点委屈应该的。”

    ==

    作者有话说:

    情话一套套

    ◉ 36、欺负

    钟时叙刚下飞机, 没来得及吃饭,一刻不歇就要赶回公司开会,老周一早在停车场等,他上了车后座才问:“下午请假过来的?”

    赵兮词嗯一声。

    现在再回公司, 也该到下班时间了。

    钟时叙却没提先送她回家之类, 给她找了件事做, 让她订两份晚餐到他办公室。

    赵兮词问:“我?你不是有助理么?”

    钟时叙侧首看她, “这就开始摆架子了?”

    赵兮词张嘴无语, 接着解释:“不是,进进出出, 会让人看见。”人多嘴杂, 稍有一点动静, 不论是非黑白都会惹人非议。

    钟时叙显得淡定, “下班时间,谁会看见?”

    赵兮词想了一想,只好问:“那你吃什么?”

    “你看着办吧。”

    赵兮词最怕“你看着办”这四个字,任务不清不楚, 出了问题只能是她的错, 她问:“那你有没有什么忌口?”

    他没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兮词推他一下, 被他捉住了手, 摩挲两下。

    他说:“没有忌口, ”想了想又补一句:“清淡一点。”

    接下来沉默,赵兮词看了他半晌, 欲言又止。

    他微微颔首, 示意她开口。

    于是她大胆问:“饭钱给不给报销?”

    他笑了, “给你报销, 多少你说了算。”

    赵兮词闻言,小算盘一响,殷勤地说:“那我以后每天给你订饭?”

    他闭上眼假寐,说了句:“财迷。”

    到了公司,总经办会议室已经坐满人,钟时叙一口茶的时间都不歇,直接进会议室。

    这个时间已经是饭点,各个部门有直接下班的,也有留下来加班点餐的。赵兮词订了一份晚餐,以及一盅鸡汤,在一楼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晚饭才到。

    楼上的会议仍在继续,赵兮词拎着饭上去,在办公区撞见钟时叙的一个助理。

    那助理看着她,问:“怎么了?”

    赵兮词只好把手里的东西给她,“钟总让我帮忙叫了个饭,麻烦你拿进去。”

    助理看了一眼,接过来,又说:“可是钟总还在开会,怎么这个时候让人订饭?”

    赵兮词装傻,摆明事不关己,摇摇头。

    她没打算等钟时叙开完会,收拾东西下了一楼,给他发了条短信就自己去吃饭了。

    他很快回复,说让老周送她回去。

    周叔年过半百,虽然身体素质似乎比她好太多,钟时叙使唤起老周好像也不心疼的样子,但是赵兮词不敢太过于想当然。

    况且养成这种依赖的习惯,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吃了饭回家,也不闲着,把之前答应许总的那副字仔细做了装裱,再收起来,放入木盒,打算找一天登门拜访,起码亲自送到人家手上。

    不为别的,好歹那晚,在丛氏夫妇的周年喜事宴上,她被姓佟的纠缠,许总好心为她说了句话。

    钟时叙自从出差回来,后续工作忙不过来,那天会议决策之后,紧接着就要安排落实,连着几日没一点消息,其实他来来去去,开会,听专题汇报,做专题决策,见客户,洽谈,敲定等等。

    忙得脚不沾地,三餐时而规律,时而将就吃个半饱。

    等他事情忙停,才想起来自己好几天没联系赵兮词,天黑时主动拨了个电话给她,结果根本不接,不知道是在工作,还是闹情绪了不搭理人。

    钟时叙自己开车到她楼下,往上面一望,客厅卧室都黑着灯,大概没回来。

    他万事不管,正好有时间,索性在车里等补个眠。

    其实赵兮词今天约了许总吃饭,顺便把装裱好的字画带上。

    席间,许总把那副字取出来端详一番,不住赞叹,许总自诩半个文化人,说话偶尔咬文嚼字,说她的字,如笔底春风,如纸上云烟。

    一道来的还有丛氏夫妇。

    丛先生丛太太不太懂书法,左看右看,瞧不出半点门道,凑个热闹。

    这顿饭也不是闲聊,说话时,许总透露近日政府有一项工程要招标,招标代理权已经给了某某公司。

    赵兮词有意争取,询问是哪家公司。

    许总有些许为难,他不是替自己,而是替赵兮词,支吾了两句才肯继续透露:“负责这项招标工作的是佟尧清。”

    这件事确确实实不好办。

    赵兮词一时无话。

    从那天佟尧清刻意刁难人来看,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意图,其为人脾性可见一斑,至少他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主。

    也不知道那晚算不算得罪了他,即便这次正正经经拿实力投标,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那晚的怠慢,而心存计较,使什么暗中笔法。

    准备回去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丛先生不放心赵兮词坐车回去舊shígG獨伽,提出送她。

    赵兮词说:“还是不麻烦了。”

    丛先生却很坚持,他对女性总有一种天然的保护欲,“怎么会麻烦,你们等等,我去取车。”说完匆匆忙忙走开。

    丛太太笑着说:“他是这样的了,总是很贴心,要不然当初我也不会选择和他结婚,虽然平时温吞了点,好在还算开明。”

    赵兮词表示理解,但是同时,她又实在忘不了彼此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在高尔夫练习场,丛太太抱着丛先生当众亲热,一边对钟时叙投来两道饱含暗示的眼神。

    所以丛太太那句“还算开明”,仔细想来,仿佛别有深意。

    赵兮词不想随意探究别人的隐秘家私,所以她对丛太太的印象,其实谈不上好或坏。

    走神的瞬间,赵兮词不经意看了眼手机,这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她想立即回个电话已经来不及,因为丛先生的车过来了。

    上了车,赵兮词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说明原因,可惜那边半天没有回应。

    得到了楼下,赵兮词目送丛先生的车离开。

    楼下照明的路灯坏了,一直没换,赵兮词有点怕黑,所以没有逗留观望,但是仓促之间,匆忙一眼,还是看见了熟悉的车。

    她不确定,一路走一路望。

    钟时叙在主驾座也看见她了,一步迈下车来,说:“鬼鬼祟祟,干什么?”

    赵兮词见真的是他,快走两步,笑起来问:“你怎么来了?”

    钟时叙还以为她会使小性子,结果人家没心没肺,压根没把事情放在心上,他顺手把人揽到怀里,问:“赵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她说:“不就是那些事。”

    他搂住她的腰,垂脸说:“我见你一面,亲自上门还要等两个小时,电话也不接。”

    赵兮词想起来了,说:“我给你发了短信,你没看见么?”

    “看见了,”他拉着她上楼去,打趣道:“不过你日理万机,我担心回消息会影响你的大事。”

    赵兮词说:“大事倒是没有,但是你下次要来,可以提前告诉我。”

    “赵小姐架子越来越大,是不是还要办个预约?”

    “现在不用,以后可难说了。”

    钟时叙又批:“口气也不小。”

    赵兮词的体力由始至终都远远跟不上他,哪怕这段时间他忙得席不暇暖,也不妨碍他在某些时候精力旺盛。

    中间又不敢喊累,否则还会被说没出息。

    半道上他出去接了个电话,赵兮词趁机拉高被子假装睡觉。

    没多久他挂了电话回来,半点人情不讲,轻易就把她抱上身骑坐。

    “你等一下,”她赶紧说:“我又不是那些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还是别来了。”

    他一顿,停下来说:“这么记仇?”言者无心,之前他确实这么说过她。

    但是她反驳,“我哪有。”

    钟时叙把她放下来。

    赵兮词又补一句:“的确不是什么小年轻了。”

    小年轻这三个字,不知怎么的,钟时叙立时就想到一个人,他随口一问:“那谁是小年轻?那位姓王的年轻警官?”

    赵兮词没料到他会忽然提到王之珩,“好端端的,扯他干什么?”她问:“你跟他很熟么?”

    他没搭腔,拿了支烟咬着,不点火,由于中途叫停,小腹余火隐隐,神情有几分懒淡,说:“颜色太艳,招蜂引蝶,没说错你。”

    赵兮词准备躺下,轻声回了句:“你以为你好得到哪去?”

    他冷不丁把人搂到胸前,拿开嘴里的烟就吻,一路吻一路欺身而上,这回任她怎么求,他无动于衷,把人折腾个半死。

    赵兮词浑身上下,淋漓一片。

    第二天,钟时叙起晚了一些,系着领带出来,看见她眼睛鼻子像浸过水一样微微泛红,正好她回卧室经过身旁,他伸手拉住,问:“眼睛怎么了?”

    赵兮词想说因为昨晚,但又不好意思,干脆不理人,进屋了。

    钟时叙返回卧室,她在戴耳环,他走过去把人转过来,打量她的脸,说:“这么小气,欺负你一下又不开心了?”

    赵兮词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顺势就承认:“那叫欺负一下?都说了不要。”

    他倏忽轻笑,“说过不要了?是不是太小声了我没听见?”

    赵兮词戴好两只耳环,瞥他一眼,“算了,不和你一般见识。”

    有道理没道理都说不过他。

    ==

    作者有话说:

    怕写多了腻,怕写少了淡,先甜两章

    ◉ 37、亲近

    赵兮词今早也是起得比平时晚了些, 时间有限,直至临出门,竟然还有许多事情没做,所以显得匆匆忙忙。

    她把昨晚就应该洗的衣服丢进洗衣机, 发现少了一两件, 到客厅沙发去找。

    钟时叙就坐在沙发中间, 频频看时间, 问:“好了没有?”

    她把人推开, “你起来一下。”

    钟时叙被迫挪个位置,看见抱枕下面压着件短袖, 他说:“衣服乱扔?”

    赵兮词说:“都怪你。”

    钟时叙没有反驳, 心想什么都怪我?

    赵兮词从卫生间冒出脑袋, 提醒道:“你吃点东西。”

    钟时叙一直没有养成按时吃早餐的习惯, 有时记得就吃,不记得就不吃。餐桌上是她仓促准备的三明治,钟时叙只把她剩下的半杯牛奶喝了,就当吃过早餐。

    又回到沙发等人。

    在卫生间忙完, 她又回卧室收拾枕被, 整理完出来,发现餐桌的三明治还好好的, 出门前她顺手捎上。

    出门没多久就碰见早高峰, 路段拥挤, 满大街又是车又是人。

    赵兮词在副驾座,望着外面人来人往, 一时沉默不语。

    钟时叙抽空问一句:“又在胡乱琢磨什么?”

    赵兮词在想昨晚许总提的那些事, 姓佟的难对付, 她掐头去尾, 问道:“怎么跟以前得罪过的人继续打交道?”

    钟时叙猜她大概问的是工作上的事,“人情方面投其所好,利益方面设法捆绑。让彼此暂时成为利益共同体,比什么都靠得住,想要长期发展,必要的时候让点利,路这么长,有机会再拿回来。”

    在快到公司的时候,赵兮词指了一下路边,说:“我在这里下车。”

    钟时叙停靠过去,说:“下班到停车场等我。”

    赵兮词犹豫一下,应道:“到时再说。”

    到了办公室,赵兮词去茶水间煮咖啡,她受累一晚上,休息得不好,怕一会上班打瞌睡。

    她正在磨咖啡豆,外面进来一位设计部的同事,见她在里面,脚步立时刹住。

    赵兮词望过去,看见她手里拿着个杯子,于是问:“喝咖啡么?要不要一起?”

    这同事皮笑肉不笑,有些冷淡,“不用了。”

    说完就走。

    赵兮词和这位同事平时少有打交道,只知道她是万盛老员工,之前钟正川宣布专项组的时候,她表现出了很大的期待,结果没想到,最后让赵兮词这个刚来不久的新同事半路劫道。

    这种事任谁都不服气。

    赵兮词能理解,早前她在设计院也遭遇过这样的事,原本她有望带小组,却半路杀出一个领导亲戚,不费吹灰之力,拿走她努力几年得来的资格。

    不过赵兮词对这个专项小组一直持怀疑态度,钟正川招新同事进组的原因之一,有可能是认为老同事受钟时叙影响太久,不方便管束。

    之前那个市政工程的项目就隐约透露出来这一点。

    有几次方案讨论会议上,几个负责人比较耿直,开口闭口总要提之前钟总如何处理的案例。

    这些话钟正川听来,当面不说什么,心里肯定有一番计较。

    有人以为她平步青云。

    殊不知其实她水深火热,进退两难。

    专项小组好似是那么回事,实则似是而非,组内的工作氛围不似外面办公室那么和谐,甚至互相有点冷漠,各有各的防备,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影响。

    赵兮词总感觉心里不踏实。

    但是这个担忧她很快抛诸脑后,午休时间赵兮词给丛太太打了个电话,想向她打听有关佟尧清的一些事。

    原本她还觉得有些不太方便开口,没想到丛太太十分热心肠。

    “明天晚上佟先生有个应酬,你这么打听来打听去,不如亲自见他一面,说几句好话,所谓英雄难消美人恩,说不定人家直接就把项目给你了呢?”

    丛太太说话向来有些口无遮拦。

    赵兮词没心思多计较,只问:“丛太太,具体时间和地点在哪?”

    丛太太说:“那天我也去,到时我们一起。”

    赵兮词回到办公室,小组的组长丢过来一份可行性评估报告,交代她现在上楼交给钟正川,赵兮词确认道:“现在?”

    还是午休时间。

    组长坐在工位前,头也不抬,“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赵兮词拿起文件看了看,除了一份项目评估报告以外,还另附一份报审资料。小组内的工作安排一直没有到位,导致她对这两份文件并不眼熟。

    一会如果有问题,钟正川询问起来,她舊shígG獨伽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说:“于工,这个……”

    组长终于抬起头,“磨蹭什么?叫你跑个腿有那么多意见?是不是觉得自己本事大,我使唤不动你了?”

    赵兮词心想,反正出问题了也不是她的责任。

    她拿着两份文件上楼。

    因为是午休时间,楼上比平时安静,赵兮词叩两下门,进去时,第一眼注意到的居然是办公桌前面的钟时叙,随即才看见桌后面的钟正川。

    两人不知道聊什么,见她进来,立时停下话题。

    钟时叙回头看她一眼,又转了回去。

    赵兮词把文件递上去,“钟董,这是于工让我交给你的报告,以及一份报审资料。”

    钟正川接过来,一份一份翻阅。

    这期间,有个小孩从里面休息间追着一颗玻璃珠跑出来,是钟少杰,他没注意周围的情况,眼里只有玻璃珠,在他即将撞上赵兮词的时候,钟时叙伸手拽住,不过赵兮词的小腿还是让他抓了一下。

    钟正川皱着眉说:“再闹就让司机送你上幼儿园。”

    钟少杰吓得一溜烟,消失在休息间门内。

    钟正川把评估报告扔给桌对面的人,说:“你看一下。”

    钟时叙拿过来随意扫了两眼,淡淡说:“周边多数绿化面积源于原来厂区,说明绿化水平偏低,污染源来自一处化工厂,噪音污染源的问题较大,治安根底不错,居民分散,人文环境一般。交通条件不明,交通网不明。”

    后面的内容他不用再看,合上文件说:“不建议投资。”又问:“这份报告谁写的?”

    赵兮词哑口。

    明知故问。

    除了专项组的人,还能有谁?

    钟正川脸色有些阴沉,看向赵兮词。

    赵兮词觉得冤枉,更冤枉的是,钟时叙居然一点也没有嘴下留情,当面打脸钟正川,除了他自己乐见,这间办公室里其他两个并不好受。

    好在钟正川还算明理,沉声说:“以后谁负责的工作,让他自己上来!你倒是好心,上这里来替人家背锅的还是上班的?”

    赵兮词莫名挨一顿批。

    出来的时候,钟时叙和她一起,关上门,在走廊里他把车钥匙递给她。

    赵兮词心里有气,不想理他。

    他干脆把车钥匙硬塞到她手里,说:“下了班到车上等我。”

    “……”

    赵兮词拿着两份废了的文件回到办公室,放下不管了。

    于工赶紧问:“钟董怎么说?”

    赵兮词耐着性子回答:“钟总的意思是不建议投资,还问报告是谁写的。”

    于工一愣,“钟总的意思?”

    赵兮词越想就越觉得,简直哪哪都离谱,索性没再理会。

    下午上班,赵兮词时不时感觉小腿一处隐隐发痒,她伸手一摸,指腹摸到一处粗糙,查看了一下才知道,钟少杰把她的小腿抓破了。

    这小家伙活像她的克星。

    下班后,赵兮词搭电梯去了负一层,找到停车位,做贼一样上了后车座,免得坐前面被人看见了没法解释。

    钟时叙没那么快下来,赵兮词靠着车窗闭眼休息,正好补个眠。

    大概一个小时,钟时叙就下来了,她睡得沉,车门关上震了一下都无知无觉。钟时叙脱下西装扔到前座,解开两边袖扣,等了一会还不见她醒,不管不顾把人搂过来。

    这一动果然把她弄醒。

    赵兮词直起身看他,不知道是没醒过来还是因为中午的事,总之没理人,自己坐好。

    钟时叙笑了说:“一点小事要这么记仇?”

    赵兮词否认,“没有。”

    他伸出手说:“没有就过来,我抱一下。”

    她心里有气无处消解,于是一脸凶悍冲着他,“凭什么我挨骂?”

    他说:“凭你好欺负。”

    赵兮词无以反驳。

    他补一句:“就会窝里横,冲我凶什么?”

    隔了一阵子,他伸手往下摸她的小腿。

    赵兮词避了一下,莫名其妙问:“干什么?”

    钟时叙把她右边的小腿抬起来,看见那道抓痕只是破了点皮,这才放下,似真似调侃地说:“细皮嫩肉,身子骨又弱,令人时时挂心。”

    赵兮词也觉得自己今年不是这里伤就是那里伤,她说:“会不会是因为你?遇见你之后……”

    他严肃打断,“傻话。”

    她立时噤声。

    钟时叙默了片刻,伸手拉她过来,抱到腿上,说:“先送你回去,我今晚有应酬,明天再陪你吃饭?”

    赵兮词说:“明天晚上我有约了。”

    “跟谁约?”

    赵兮词没有说明去见佟尧清,只说:“我和丛太太约了吃饭。”

    “丛太太?”他微微敛着眉,“你这阵子跟她走得很近?”

    她说:“也没有,正好有事找她,怎么了?”

    钟时叙知道她外出结识人也是为了工作,但也提醒她一句,“凡事精明一点,这么好骗,让人拐了还替人数钱也未必自知。”

    赵兮词说:“这种事你最在行了。”

    他垂眼,“好心为你,还敢顶嘴。”

    她只好应,“知道了。”

    钟时叙仍垂着眼,瞧见她两片唇晕红,隐约有口红的香气,凑近前闻了闻。赵兮词习惯性迎上去,结果引他轻笑了一下。

    赵兮词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一阵无语和恼羞,“笑什么?”

    后来回去的路上,怎么也不肯和他亲近。

    ==

    ◉ 38、阴晴

    第二天中午, 赵兮词和林见霜一起吃午饭,聊天时她旁敲侧击,问她当初怎么把酒量给练起来的。

    林见霜只当闲聊,不疑有他, 说:“一开始确实不怎么会, 但上了酒桌又不得不喝, 所以事先多饮水, 中间也多饮水, 不过人的胃就那么点大,又喝得下多少?只能慢慢来, 次数多了酒量自然就上来了。”

    赵兮词觉得有道理, 只不过这么久以来她的酒量一直没什么长进, 不知道和她下意识的抗拒心理有没有关系。

    以前李万国来家里闹事, 有几次她闻到过酒味,导致她很长一段时间对“酒”这个字极其反感。

    后来时间久了就忘记这件事,没想到影响竟然还在。

    下了班,赵兮词上了一辆计程车, 直奔和丛太太约好的地方。

    一家高级会所。

    这次见佟尧清, 赵兮词没有多做准备,只在腹中打好一副说辞, 她自然不会认为说几句好话就让佟尧清对她刮目相观。

    她只是不清楚自己具体哪里得罪了佟尧清, 希望通过这次见面, 能够缓解一下。

    买卖不成仁义在。

    哪怕努力过后依然拿不到佟尧清手里的拿份项目,也要争取一下, 说不定以后真有合作的机会。

    丛太太一早就在会所大厅里面等着, 行事颇为周到, 只不过丛太太的过分热情, 倒是让赵兮词一时间无所适从。

    之前丛太太总是神色淡淡,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是客气居多,并不让人感觉多亲近。

    现在春风满面,莫名让人毛骨悚然。

    两人上楼,到了一处雅间,开门进去,倒是布置得古色古香,一面屏风,一张大的餐桌,落地窗下是沙发,以及一张尤其讲究的流水茶桌。

    赵兮词停在门口,问:“怎么里面没人?”

    丛太太拉她进来,一边说:“原本佟总今晚有应酬的,但是听说今晚你要见他,即刻就推了应酬,现在正赶过来呢。”

    为她推了应酬?

    十有八|九是诓人的话术。

    不过这让赵兮词立时有了警醒,丛太太这番言语作为,实在令人疑心。

    赵兮词觉得自己掉以轻心了,她以为有丛先生和钟时叙相识的这层关系在,丛太太平时怎么离谱,应该也识一点分寸。

    赵兮词说:“丛太太,我突然想起来有事,不如改天再约?”

    丛太太拉住她,“改天约谁?约我当然方便,想再约佟总,人家那么忙,未必有空。”

    赵兮词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不妥,只好搬出钟时叙来挡煞,“钟总交代的任务,我不能误他的事。”

    丛太太半信半疑,“你别骗我才好,我这么积极替你约了人,到头来你临时爽约说走就走,岂不是让我难做?我以后在人前还有没有信用?”

    赵兮词顾不上许多,转身出了门。

    可惜不巧,迎面撞上了佟尧清,他问:“赵小姐匆匆忙忙,上哪去?”

    赵兮词稳住自己,说:“我听说佟先生今晚有应酬,想来想去实在不敢耽误你,还是改天再找个时间,到时我请佟先生吃饭。”

    她说完就走。

    佟尧清没有阻止她。

    反而是赵兮词走到一半自己停下来,丛太太说得没错,改天如果想再约,人家不一定理会,她又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人物。

    更何况,前面已经和他结下恩怨,现在又来一次放鸽子,后面恐怕更不好说话。

    佟尧清站在原地目睹她半道上一番纠结,也不着急,似乎料定她认得清现实。

    果不其然,赵兮词走了回来,对他说:“佟先生,这次我来……”

    佟尧清没耐心继续站岗,打断道:“进去说。”

    赵兮词浅浅吸了一口气,捏紧手机,迈步进去。

    佟尧清径自舊shígG獨伽走向茶几,坐了下来,赵兮词跟过去,在他对面落坐。

    丛太太手脚殷勤,煮了一壶水,笑着说:“赵小姐找佟总想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谈,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就在隔壁。”

    赵兮词还没搞清楚什么形势,佟尧清不说话,她也就不出声,等那一壶水住开,她顺手冲了一壶茶,期间心里也琢磨了一番。

    丛太太应该和佟尧清透露过自己找他的原因,就是有一点她不清楚,丛太太和佟尧清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赵兮词冲好茶,分别斟了两杯,接着一脸诚恳地说:“佟先生,上次见面之后,我回去想了很久,一直到现在也没想清楚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我比较笨,不会跟人打交道,或许无意间言语冒犯了你,还请多多包涵。”

    那晚赵兮词确实没有得罪佟尧清的地方,但佟尧清狡猾地把话接了下去,“赵小姐多虑了,我不是小气的人,不爱跟人计较。”

    言行不一,那晚的举动对比现下当面说的话,可不是一回事。

    赵兮词说:“我知道,佟先生平时那么忙,大概也没时间计较这些闲事,只是如果我有错在先,当面向你赔个不是也应该。”

    佟尧清说:“赵小姐有这份心就够了。”他又笑了笑,“赵小姐不用这么紧张,我和钟总有几单生意往来,以后还打算继续合作,不会对你怎么样。”

    防人之心不可无,从进来到现在,赵兮词确实有这方面的警惕,只不过对方当面提出来,反倒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接着,他又暗示:“除非,赵小姐自己另有想法……”

    赵兮词闻言,抬眼看过去,说:“早年间,我听说过佟先生的大名。”

    佟尧清有些意外,一时没反应过来,“哦”了一声,问:“听说过我什么?”

    关于这一点,赵兮词确实说了谎,她早前压根不知道这号人物,是在来之前打听过佟尧清,也是凑巧,原来两人曾是校友。

    佟尧清年长她几岁,早了她几届。

    赵兮词问:“不知道佟先生认不认识建筑学院的陈教授?”

    他们院系姓陈的教授不少,但是最出名的只得一个,也是当初介绍赵兮词毕业进设计院的那位。

    佟尧清并不好糊弄,注视了她片刻,说:“陈教授?记不清了,叫什么?”

    赵兮词脑子也转得快,说:“佟先生记不清就算了,想必也不重要,只是我读书的时候听他提起过你,有一些不一样的印象罢了,没想到那晚在丛太太周年喜事上面,竟然没有认出来。”

    反正这种事,也不会真的有人去确认细节。

    不管真假,这话确实引起了佟尧清些许好奇,“那赵小姐说说,对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印象?”

    赵兮词却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少女情怀诗,少年英雄梦。”她感慨,“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初也是匆匆看过几眼照片。”

    她说到这里,提醒道:“佟先生,茶该凉了。”

    还是那句老话,英雄难消美人恩。

    佟尧清不知不觉陷入一种自我构思的想象之中,等听到她那句“茶该凉了”才回过神,忽然笑,“赵小姐不笨,擅长打感情牌,但又不是一味抒情,有些人见多了虚与委蛇,再碰到赵小姐这样的,稍不留神,确实容易入心……”

    他盯着对面的女人。

    谈吐不俗,温温柔柔不怯场,她半阖着眼睫喝茶的样子,似一幅轻盈山水画般,一两笔墨不足以形容。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忍不住问了句话,“赵小姐和钟总是什么关系?”

    赵兮词搁下茶盏,说:“佟先生,我去一下洗手间。”

    佟尧清点头,“去吧。”

    结果赵兮词出来,去叩了隔壁的门。

    丛太太一直留心外面的情况,忽然听见动静,立马开门,“赵小姐?”

    赵兮词说:“丛太太,今晚谢谢你,麻烦你等一会帮我知会佟先生,钟总打电话来找我有事,所以先走了。”

    丛太太想问她怎么不自己去知会,但是赵兮词没给人家开口的机会,转身就走了。

    有人叩门时,佟尧清还以为是赵兮词回来了,甚至亲自去开门,结果看见外面的人是丛太太,顿时有些悻悻,“怎么?”

    丛太太转达了赵兮词的话,“佟总,赵小姐让我转告您一声,钟总打电话找她有事,所以先走了。”

    佟尧清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不知不觉中他似乎被这女人摆了一道。

    他今天之所以抽空过来,不就是为了看赵兮词因为项目的事求他么?他向来拿钟时叙没办法,但自信还能拿捏住他的女人。

    好你个赵兮词!

    他脸上一下子阴,一下子又晴。

    赵兮词打车回到家,洗了个澡出来,在卧室里吹头发,梳妆台的手机响了两声,是钟时叙的电话。

    他直接说:“开门。”

    赵兮词拿着手机到客厅,瞄一眼猫眼,果然看见他在门口,她开门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钟时叙进屋坐下,说:“在楼下瞧见你房间开着灯。今晚和丛太太吃饭顺利么?”

    赵兮词坐在他身边的沙发扶手上,“为什么这么问?”

    他把人抱过来,说:“肩膀不舒服,帮我按两下。”

    赵兮词力气不够,劲道敷衍,又问:“你觉得丛太太有什么问题么?”

    他提醒:“别偷懒,用点力。”

    赵兮词加了些微不足道的力气,睁着眼看着他。

    他才说:“你跟谁交朋友我不管你,但是丛太太,你和她少一点接触。”

    赵兮词点点头,“好。”

    他笑问:“这么听话?”

    “我又不糊涂,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

    他打趣,“懂什么?”

    赵兮词想了一下,说:“生来有几分姿色也不是你的错。”

    他说:“欠收拾。”

    ==

    ◉ 39、收拾

    趁钟时叙去了浴室, 赵兮词坐到书桌前,搜索各大公共网站的信息,暂时还没有看到佟尧清那边投放的招标公告。

    这两天,赵兮词为这件事煞费心思。

    她也想过要不要先提个案给钟正川, 但是她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够中标, 若是那么多家单位公平竞标还好些, 就怕佟尧清公报私仇, 或无视规则, 或暗箱操作,第一个就踢掉她的标书, 找个借口搪塞, 或流或废。

    这个是后话了, 目前比较要紧的是接下来怎么和佟尧清周旋。

    赵兮词想来想去, 又觉得当务之急,是有钱才好打点各方面,最近她前前后后支出的数目不小,最大的一笔就是之前给钟时叙买了那块手表。

    钟时叙围着浴巾出来, 就见她在桌前沉思, 两只眼望着电脑页面,他过去把人赶下椅子, 自己坐上去, 想抱她。

    她不肯, 嫌他一身湿。

    他也不勉强,忽然问:“最近缺不缺钱?”

    赵兮词听见“钱”这个字, 就犹如动了情, 却还故作矜持, “为什么这么问?”

    他只说:“佟尧清那边不需要拿钱打点?”

    赵兮词有些意外, 这件事她没提过,他居然知情。她顺势就坐了上去,“你怎么知道的?”

    他却说:“谈到钱你挺主动。”

    赵兮词把桌上的茶递给他,装作讨好,“到底怎么知道的?”

    他象征性喝两口就放回去,“你那点小动作,瞒得住我?”

    这件事知情人不多,除了许总,就只有丛氏夫妇知晓了,她想了一圈,问:“丛先生告诉你的?”

    他不置可否,轻声问:“今晚去见他了?”

    赵兮词笑了一下,“你这么晚过来,就是因为这个?”

    “佟尧清这个人,难缠。”他说:“他不是针对你,是针对我。”

    她微惊,“你们之间有恩怨?”

    “恩怨没有,都是些生意上的事,争来争去没什么好说。”他想了想,又问:“他手上那个项目,你有兴趣?”

    赵兮词温声说:“真有意思。你做一个项目首先考虑的,当然是它的收益足不足以引起你的兴趣,但是对于我来说,只有拼命争取这一个选项。”

    他随口给了个建议,“那你挂我的名,他多少会给点面子。”

    她微顿,说:“那这样好不好,那份协议作废,我什么都不用做,你直接把股份给我,这一来更省事。”

    钟时叙周身放松,认真一想,说:“按照万盛目前某支流通股的股价,一手大约6万,这是散户的最低交易量。协议里签的份额我给你补足1万股,拿你自己来抵数。”

    她问:“那我岂不是为了几百万卖身?”

    他一贯大手笔,“你认为自己值多少身价,我给你加。”

    越说越离谱。

    赵兮词准备从他腿上下来。

    他伸手搂住,笑说:“价格不合心意可以再谈。”

    她应道:“我懒得跟你开玩笑。”

    胡闹了半天,腰间的浴巾有所松懈,他把人扣住,“别动,要掉了。”

    赵兮词低头看一眼,岂止是要掉了,那画面分明早就已经管不住自己,她抿了下唇,直言道:“舊shígG獨伽掉了才如你的意,假正经。”

    这下更不能放过她,他说:“正好收拾你。”

    赵兮词想让他进卧室,但他存心唱反调,偏偏要在这里。

    月光如潮水喷薄,书桌的骨架岌岌可危,鱼缸里波涛汹涌,两尾斗鱼在波澜之中颠来倒去。

    眼前游着两条活物,总让她感觉不自在,“还是进去吧,好不好?”

    他嘴里几个字透着狠劲,“进去哪里?”

    赵兮词落在侧边的发尾已经沾湿,后颈袒露一寸轻白如一弯月,挑弄心神,钟时叙俯身不轻不重咬住,反倒刺激了她。

    她情难自禁。

    使得他yao fu越紧,一袭麻感如电般趟过他的背脊,头脑极致昏醉,也不过如此了。

    等他觉得差不多了,这才抱着人进屋。

    进屋仍没觉得够,又折腾到半夜。

    赵兮词难得精力足,半夜竟然睡不着,她翻身了两次,把钟时叙搅醒了两次。

    他低声警告:“不想睡?是不是还想要?”

    她只好平躺不动。

    第二天一早,钟时叙接到了丛先生的电话,问他周末有没有时间,邀他去农家别墅避暑。

    钟时叙原本没什么兴致,转眼看见赵兮词刚睡醒一脸憨倦,就答应下来了,挂了线他说:“周末带你出去?”

    赵兮词迷迷糊糊,左耳入右耳出,胡乱应了。

    等到周六,钟时叙一早打电话来催,问她准备好没有,她一头雾水,反问准备什么。

    他只说:“准备一下,我现在过来,接你出门。”

    赵兮词问:“出多远的门?”

    大概在忙,他言简意赅,“不远。”

    一个小时后他来了,赵兮词没什么好准备的,画个淡妆,换身衣服,跟他出门了。

    上了车她还问:“到底去哪?”

    钟时叙说:“山村农家别墅,适合三伏天避暑。”

    这一带的几个古村落,早年间已经开发了旅游业,保护当地风俗和文化特色,所谓农家别墅,也提供游客品尝当地农家菜肴。

    别墅建得极为美观,楼房结构木石结合,简雅又别致。

    进了别墅前院,钟时叙让她在这里等,他去停车。

    赵兮词下车看见前面有一座凉亭,径直走过去,凉亭东南方向凿了一面湖,夏日清风习习吹过来,带了点湿又爽的凉意。

    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以为是钟时叙,但仔细听又觉得不像,转过身看见来人,发现居然是佟尧清。

    佟尧清缓步走近凉亭,说道:“赵小姐,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

    那晚她一番作为,先哄得他飘飘然,再不动声色一把甩开,当即令他勃然,可是事后回味起来,却又让人意犹未尽。

    赵兮词笑着说:“佟先生恐怕忙忘了,前几天才见过。”

    佟尧清一番深入的回想,“是么?我怎么觉得,这次见到赵小姐,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赵兮词:“佟先生说笑了。”

    佟尧清看着她,“那就不开玩笑了,我第一眼看见赵小姐就觉得缘分奇妙,尽管中间有一些误会,在那晚大大小小也都解释清了,赵小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前后态度截然相反,赵兮词不由疑心他别有居心。

    眼下他意图不明,赵兮词一时之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他莫名而来的示好,她谨慎地笑笑,“佟先生怎么会这么想?”

    佟尧清说:“我一直是这么想,我和钟总相交多年,感情不说多深厚,总有一点情分在,赵小姐也别跟我太客气。”

    这话说完,钟时叙就来了。

    佟尧清和他打了个照面,闲聊两句就离开。

    钟时叙问他来干什么的。

    赵兮词也是莫名其妙,“他说,和你有一点情分在,让我别跟他太客气。”

    钟时叙说:“话里有话,居心不轨。”

    赵兮词看着他,“什么居心?”

    这时丛先生站在别墅门口朝这里喊:“钟先生,赵小姐,怎么不进来?”

    钟时叙看过去一眼,又转回来,对她只说了句:“姓佟的不是什么好货。”

    然后拉着她走出凉亭。

    赵兮词远远看着门口亲和有礼的丛先生,一时不忍心,问道:“关于丛太太的一些事,丛先生真的一点都不知情么?”

    钟时叙回道:“也许怀疑过,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要面对。”

    两人一进来,丛先生就热情招待,“二楼有好几间客房,赵小姐如果累了,可以上去午睡,我太太在准备午餐,我一会去帮她。”

    大家都是远来的客,没理由让人家忙,自己歇着。

    赵兮词说:“还是我来吧。”

    丛先生摆摆手,“不用,我太太厨艺很好,我喜欢给她打下手。”

    钟时叙对这些比较理所当然,只客气一句:“有劳费心了。”

    丛先生笑一笑,去了厨房。

    别墅二楼客房,赵兮词看了一圈,最喜欢那面落地窗,外面视野很好,可以看见一面天然湖,正午阳光下波光粼粼。

    钟时叙靠在床头看书。

    她坐过去,问:“你说他到底什么意思?”

    他头也不抬,敷衍道:“谁?”

    她说:“佟尧清。”

    他把书扔下,“你有事找他,但迟迟没开口,他性急等不了,索性过来哄你两句,撬开你的嘴巴,只要你一开口,他自然本性暴露,跟你谈条件。疑中之疑,勉强算一出反间计。”

    她问:“有事求他的是我,他急什么?”

    他笑,“这就要问你了。”

    “问我什么?”

    他搂她过来,问:“他好色成性,你给人喝了什么迷魂汤,把他急成这样?”

    这一招太过出其不意,赵兮词也感到意外,她以为还得再费一番功夫,没想到……

    其实那晚她后面说的那些话,也是临时起意,她一开始本着诚心去缓和关系的,但他出言不逊,她才故意东拉西扯戏弄回去。

    想不到,竟然让她歪打正着。

    赵兮词思考良久,有话要对他说,一抬头发现他睡着了,她坐起来,忽然又被他拉回去,她问:“不是睡了么?”

    他说:“你别乱动我就睡了。”

    “又怪我?”

    他不语,继续酝酿睡意。

    赵兮词推他一下,说:“我问你,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把他给得罪了,会不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往来?”

    他却笑笑,“如果有一天你能摆他一道,我给你奖励。”

    “什么奖励?”

    他睁眼,“三天三夜……”

    她赶紧说:“这是你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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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

    哇哈哈哈哈

    ◉ 40、依赖

    不多时, 丛先生上来叩门,说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钟时叙在屋子里打电话,让赵兮词先出来。

    隔壁客房也有人开门,赵兮词和那人对上一眼, 是个陌生的女人, 大长卷发, 吊带长裙, 十足风情的艳艳红唇。

    接着又出来一个人, 是佟尧清。

    这间别墅出乎意料的热闹,来之前没问清楚, 不知道还有哪些人。

    赵兮词下楼看见一桌子菜, 顿时感觉有些抱歉, “丛太太, 没帮上忙真是不好意思,这些都是你和丛先生准备的?”

    丛太太说:“当然不是,都是当地菜肴,我哪里会, 厨房有位厨师, 我在里面打打下手而已。不止这些,厨房还有呢。”

    赵兮词说:“我帮你。”

    厨房还有几道甜品, 其中有一道拔丝香芋, 和平时饭店里的做法似乎有些区别, 上面铺满细碎果干,视觉上已经吊足胃口。

    赵兮词刚把这盘拔丝香芋放到桌上, 一双筷子横过来夹走一块。

    女人咬了一口, 惊喜道:“这个好吃。”

    转身喂进佟尧清嘴里, 并一脸期待询问味道如何。

    随即听到佟尧清说了句:“还行, 不难吃。”

    女人说:“你嘴巴太叼了,分明是软糯酸甜,保留了刚刚好一丝芋香一丝果香,是不是当地特色不知道,但是这位厨师有两下子。”

    佟尧清道:“你专业,怎么说都行。”

    语气敷衍,注意力集中在对面,赵兮词垂着脸摆放碗筷,浑然未觉。

    女人却发现了,不高兴地用力攘他一下,接着转过头打量起对面的人,她知悉佟尧清是什么德性,所以这个插曲只让她不痛快了一阵,转头就忘了。

    菜上齐后,钟时叙终于出现,准点准时,在赵兮词身旁的位置落坐。

    佟尧清身边的女人见了他,招呼道:“很少见到钟先生这么有闲,今天到底吹的什么风?见你一面真是稀罕,或者是我前天翻的黄历,好运竟然伴到现在。”

    钟时叙隐约一笑,“一段时间不见,liliya这张嘴是越来越厉害了。”

    佟尧清说道:“还是不如赵小姐,为人文雅静气,令人赏心悦目。”

    赵兮词嘴里正好咬了一块清蒸的排骨,听到有人点她的名,赶紧放下筷子。

    钟时叙递了张纸巾过去,莫名说一句:“赵小姐,慢一点。”

    赵兮词擦擦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Liliya好奇多打量了赵兮词一眼,她通常不会对佟尧清关注的女人有什么敌意,毕竟是男人自己爱拈花惹草,最后却把火气撒在女人身上舊shígG獨伽,那就太冤枉了。

    不过她左看右看,也没看出赵兮词有什么特别之处。

    饭后时间还早,丛太太提议外出逛街,“这座古镇有很多景点,今天虽然是周末,但幸好不是节假期,游景区不是那么拥挤,可以去看看。”

    Liliya喜爱外出,立马上楼去拿伞。

    外面日光实在逼人,赵兮词有些犹豫。

    钟时叙说:“出来一趟跟她们去玩玩,我在这里等你。”

    三个女人一起出门,外加一个丛先生当司机。

    古镇里有几条美食街,liliya最感兴趣,拉着几个人一路品尝一路点评。

    赵兮词终于知道,为什么刚才饭桌上钟时叙说她嘴巴厉害了,liliya的美食点评,句句见水平。

    可惜丛太太却看不惯liliya显摆这一点,刚才午饭时就属她最吵闹,这里点评几句那里点评几句,因为佟尧清在场,她只得隐忍不发。

    现在她有机会了,趁机就挤兑,“liliya,这里不是上节目,没人给你通告费的,可以消停一点,况且我们自己有舌头,什么味道自己来试。”

    Liliya冷冷地笑,“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不过希望你明白一点,不是谁有条舌头就试得出好坏的。”

    丛太太似乎被她踩中痛点,气得脸通红。

    丛先生赶紧出来打圆场,“别吵了,天气这么热,不如到前面茶馆歇一歇。”

    Liliya看着丛先生,意味不明笑了一下,“管好自己老婆吧。”

    旁边的赵兮词咬着一块花糕,完全插不进嘴,像个局外人。

    丛太太却过来一把挽住她胳膊,好似拉帮结派,说:“赵小姐,前面有座寺庙,听说很灵验,我们去看看,顺便拜一拜,替他们祈福。”

    赵兮词被拉着走,到了宝殿门口,请了香祈愿。

    她不知道祈什么愿,添了香油钱之后,一番深思熟虑,替钟时叙求了一道签,还请大师解签,解来解去,不外乎“缘起法,性空无”之类。

    解完签书,她顺便求了一张平安符,还请殿内的老和尚诵经开光。

    丛太太见她这么认真,好笑道:“你真信这些啊?”

    赵兮词问:“不是你说灵验的么?”

    丛太太不以为意,“是啊,不过你拜一拜,给点香油钱,心意到就行了,现在又是求签又是平安符,实在太过虔诚了。”

    赵兮词默了半晌,说:“但求心安吧。”

    两人从寺庙出来,回到原来那条街,在茶馆找到liliya和丛先生。

    刚才一番斗嘴,彼此气焰还未全消,这下谁都没了逛街的兴致,只得早早坐车回去别墅。

    钟时叙原本在凉亭里喝茶,不多时佟尧清过来,两人坐在一起,谈了一阵的话。

    公归公,私归私,不犯利益的时候,两人依然能够和平共处。

    很快就见出去的车回来。

    钟时叙看见下车的几个人往这里来,等赵兮词走进凉亭,他伸手拉她到身边坐下,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家都在场,赵兮词不好提刚才的事,她从包包里取出一样东西,说:“刚才丛太太带我去了一座寺庙,我求了一道平安符。”

    他接过来打量,随手塞入衬衣口袋里。

    不甚在意的样子,恐怕转头就忘。

    赵兮词说:“算了,先给我吧,免得你弄丢。”

    丛太太一向会来事,马上就说:“是啊,赵小姐好不容易求来的,特意请大师开过光,花了不少心思,一心祈求钟先生平平安安。”

    钟时叙仍是那副淡而无谓的表情,“一场人世一场造化,但求自在。”

    时间尚早,大家各自回了房。

    钟时叙一进屋,顺理成章就说:“东西呢?给我。”

    赵兮词故作莫名,“不知道你说什么。”

    钟时叙觉得她较真的模样挺好笑,“你为我求的东西。”

    赵兮词说:“钟先生但求自在吧。”

    逛了一下午,赵兮词出一身汗,衣柜里有浴袍,她取了其中一件女式浴袍,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时钟时叙躺在床上,支起一条腿,似乎已经睡过去。

    她轻手轻脚爬上了床的另一侧,还没躺下,横里插来一只手,将她抱过去。

    赵兮词吓一跳,后脑勺被一股力摁下去,就着一上一下的亲吻姿势,变换角度吮吻她的双唇,恍惚间感觉口腔钻进来他的舌。

    这种不断深入的纠缠,比盛夏午后看似不动声色的艳日,还要来得猛而烈。

    厮磨之间,腰带自然松落。

    莫名的,赵兮词在他如同禁锢般的怀抱里,感受到久违的安全感,随即产生一种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到的依赖性。

    等他慢慢松开,她就势偎到他怀里。

    钟时叙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不多一会就发现她睡着了。

    赵兮词一觉睡得沉又稳,醒来时有些突然,一睁眼,触目皆是一片暖黄橘光,满室夕阳,床上却空落落,就她一个人。

    不知道是受到气氛所扰,还是莫名因素使然,她心头寡落。

    看了一圈,发现钟时叙在阳台。

    她下了床发现浴袍的腰带松开了,重新系紧,走了过去,刚到门边就隐约听见有男女争执的声音。

    她走出去,小声问:“怎么了?”

    钟时叙示意她噤声,把她拉到身前,说:“你听。”

    “liliya都告诉我了,你还狡辩!”

    “她告诉你什么?她向来与我不合,说什么都不可信!”

    “婚前你怎么贪玩我管不了,谁没有过往?况且过去那么久的事情,计较来计较去实在没意思,但我想不到婚后你还骗我!”

    “我是你老婆,你信她还是信我?”

    “你还值得我信任?”

    “你到底想怎么样?”

    争吵的声音似乎从另外一个阳台传过来的,但是因为那边和赵兮词这边的阳台呈直角,所以互相看不到彼此。

    只不过那边吵得太厉害,声音传了过来。

    无非就是男女情爱那些事,钟时叙听了几句觉得索然无味,说:“进去了。”

    赵兮词以前不爱沾八卦惹闲事,现在却好奇心发作,听得入神,两脚生根,不肯挪开一步。

    他问:“睡这么久,起来不饿?”

    她却顾左言他,“今天下午我们出门,liliya提醒过丛先生,管好自己老婆。我以为是她一时气话,想不到是这个意思。”

    那边的声音又传来,“这一阵你和佟尧清走得挺近。”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和他?”

    沉默一瞬,那边又问,“那钟先生呢?”

    “……”

    赵兮词紧张起来,屏息凝神,其实八卦的心思居多。

    钟时叙一把将她抱起,“别听了,教坏了你。”

    赵兮词问:“怎么没听见回答?”

    他说:“或许吵够,进屋去了。”

    赵兮词狐疑地看着他。

    他气笑,“我哪来这个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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