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算了啊。”杨得瑾背着手跨进门内,身后跟着隐娘。
“瑜亲王……”
“瑜亲王殿下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
杨得瑾穿着一身薄樱色的翻领箭袖袍,带了乌纱,系带垂在脑后。
以一步之差跟在后面的隐娘则是一身玄色劲装,头发用发带束成马尾,腰间别着承古制的短剑,手边提着杨得瑾的横刀。
李子酬都还没说什么,大理寺官员小声议论的声音倒传到了杨得瑾的耳朵里。她先是象征性地朝李子酬欠了欠身,而后对着所有人说道:
“听说朔北使者要向本王道歉,本王这便来了。陛下,臣这不算唐突吧?”
李子酬摇头:“瑜亲王这几天去了哪里?”
杨得瑾:“去游历山水罢了。”
李子酬:“……”可真能编,游历皇宫里的假山假水呢吧。
在场的其他人:皇上派了那么多人搜寻瑜亲王的下落,瑜亲王竟然一句游历山水就把皇上打发了,皇上心里肯定恼火着呢!
裴煜看了看杨得瑾,发现她面色自然,神情自若,想着谢贽应该可以放心了吧。于是又去看谢贽,对方直勾勾地盯着杨得瑾。
呜哇,比他想象中还高兴。
同时眼神中还留存着些许愠色。
“来人,给瑜亲王赐座。”李子酬吩咐道。
“谢陛下,不过不用了。”杨得瑾拒绝道,“臣只是来听迭剌王子道歉的,听完就走。”
“王子,道吧?”杨得瑾抬了下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你……”耶禄迭剌没想到杨得瑾为了一个道歉会特意现身大理寺,此刻还处于混乱和无语之中。
谢贽冷冷开口:“你什么你?叫你道歉!”
她语气有点重,耶禄迭剌一噎。杨得瑾听了,莫名有种被人捧着的感觉,下意识地朝谢贽看了一眼。却没想到谢贽也漠然地回看着她,对杨得瑾的笑容视而不见。
被那双写满了“给我一个解释”的眼睛盯着,杨得瑾自讨没趣地转回头,直视着耶禄迭剌。
耶禄迭剌环顾了四周,最后回到杨得瑾身上,他咬了咬牙:“耶律迭剌,为错怪大盛瑜亲王一事致歉。瑜亲王品行端正,是为我等之表率。”
该死!若是被那几个人知道自己千里迢迢出使大盛,没讨到一点好处,反而还低声下气地给人道歉,他们一定会拿此事在牙帐大肆宣扬!
阿依古丽见兄长都让步了,也颔首低眉道:“阿依,也为前些日诬陷瑜亲王清白而道歉,还请瑜亲王殿下宽恕。”
“嗯嗯。”杨得瑾听后,满意地点点头,“本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只希望二位出门在外当谨言慎行。”
耶禄迭剌有些不情愿地颔首:“谨遵瑜亲王教诲。”
李子酬:“既然两方已经和解,那此事便告一段落吧。”女帝挥了挥手,示意让人把那个用来替罪的人带下去。
耶禄迭剌连忙叫住:“盛皇陛下,此人污了阿依的清白,能否将他交给我带回草原处置?”
李子酬:“带回草原?”还想回收棋子?做什么美梦呢?
谢贽像是知道主君在想什么,她说道:“既然罪犯是大盛人,又是在大盛发生的案件,当然应当让大盛的律法来制裁他。”
耶禄迭剌:“可是……”
谢贽:“王子放心,大盛有司一定秉公办法,决不包庇任何一个罪犯,你就带着你的妹妹赶快回草原去吧。”
耶禄迭剌:“……”这是明摆着在赶人……
李子酬:“王子在临京待了有一个半月了吧?看你也挺急的,这样,你和令妹即刻回使馆收拾行李,朕会命令城防营护送使者到城外一百里的地方。”
耶禄迭剌心里有些不甘,这就像是被人赶出临京城一样,可是没办法,他确实急着回草原,只好应答:“谢盛皇陛下。”此刻他也不再去想什么和亲的事了,争夺王储才是当务之急。
杨得瑾见事情都办完了,扬声道:“那本王就先走了。”走之前还给李子酬递了个眼神。
李子酬眼睛眨了眨,默许了。
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瑜亲王胆大到可以无视女帝在场,自顾自地来,又自顾自地走了,当真是不把女帝放在眼里,而女帝又忌讳她权势滔天,也不敢当众斥责。
大理寺的一般群众:害怕。
谢贽见杨得瑾又要消失,脚步一动,想要叫住她:“等下……”
“谢卿和裴少卿留下来将这件事收个尾吧。”李子酬的声音在这时响起。
谢贽一顿,另一边的裴煜已经遵旨了,她的注意力才从杨得瑾离开的方向收回来:“臣遵旨。”
“那便这样吧。”李子酬撂下这么一句,在大理寺卿的恭送声中带着卢小颖扬长而去。
“哎呀,你看这事儿闹得,总算是结束了。”裴煜踱步到谢贽身边说道。
“……”
“谢侍郎?”
“……”
“谢执瑞?”
“……”
“谢贽!”
“嗯?”谢贽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裴煜:“你问我?你的老相好走了好一会儿了,别看了。”
谢贽用手掌按在自己的额头处:“不……我只是,怕她又消失不见了。”
裴煜:“事情都结束了,瑜亲王没道理再玩失踪了吧?倒是你,在这儿傻站着,不如赶紧把事情办完,这样你就可以早点见到殿下了啊?”
谢贽苦笑道:“你说得对。”
裴煜:“倒是那个自首的犯人,事情过去了好几天,他却突然来投案,太奇怪了。”
“你看出来了?”
“……好歹我也是大理寺的刑狱官,这都看不出来,像话吗?”
谢贽:“那个人,招不出来什么的。”
裴煜深以为然:“这我也知道,但是因为那啥,皇上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对吧?”
谢贽不置可否:“我先去九宾使馆了。”
去九宾使馆,无非就是督促草原人返程准备的进度。但谢贽没有必要在旁边一直盯着,她向礼部的要员们交代几句后便离开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兴师问罪。
杨得瑾,不打一声招呼就消失,这两天一点音讯都没有,又悄无声息地回来,她究竟有没有把别人的担心当回事啊!
另一边的瑜亲王府,杨得瑾刚在浴池里泡下不久,水面上铺满艳丽的玫瑰花瓣,整个浴堂里都浮动着花香。
杨得瑾贪得无厌地嗅着,只感觉到身上的酸痛和疲惫慢慢消失,每一块肌肉,每一个毛孔都得到了宠幸。
杨得瑾喟叹道:“人生啊……”她靠在浴池边上,下巴枕在交叠的小臂上,语气中有些困倦。
……
谢贽来到瑜亲王府,王府后院的墙面还是一片黢黑,是被大火熏烤过后留下的痕迹,看样子,亲王府的人一点也不急着翻新呢。
“开门!”
“哎,来了来了。”门房的声音由远及近,随后府门被打开,“哟,这不谢侍郎吗?来找王爷啊?”
谢贽:“她人在哪儿?”
门房:“哦,王爷在斋房……”
“多谢。”谢贽不听他说完便快步向目的地走去。
“……里的浴堂”门房没来得及说完的这后半句就这这么散在风里。
门房:坏了!王爷在沐浴,说过不让任何人靠近斋房的!!
他想去拦下谢贽,但人已经没影儿了。
门房转念一想:谢侍郎和王爷的交情又不一般,有什么不能看的?!
也就随她去了。
泡在浴池里犯困的杨得瑾,丝毫没有察觉到,她此生最大的尴尬和社死正在一步步逼近她。
“杨得瑾……杨得瑾!”谢贽在之前杨得瑾睡觉练字的正厅没找到人,便又跑到旁边的房间去。
虽然气势汹汹,但谢贽还是很有礼貌地敲了敲别间的房门,无一例外没有回应,她才试着开房门。
这一道是推拉式的屏门,拉开之后才发现,一股带着浓郁花香的雾气扑面而来,她甚至看不清内里的陈设。
谢贽被这雾气扑得一愣,往常迅敏的思维似乎也随着能见度的骤然降低而变得迟缓,她就那样子站在原地,不大不小地喊了声:“杨得瑾?”
没人应答,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谢贽不知想了什么,像是漂流在海面上被海妖蛊惑的船夫,缓缓朝着浓雾深处走去。
她看见一个身影趴在浴池边,玫瑰染红了整个水面,与暴露在空气中大片肩背形成强烈对比。
谢贽微微错乱,她的感官变得敏感,脑袋却有些缺氧。
“杨得瑾。”她站在浴池边上,里那个身影不过几步远。手指收缩,揉皱了腿侧的布料。
“唔……唔嗯……”杨得瑾迷迷糊糊地睁眼,微微抬头。
谢贽有点不知所措:“你……”
“嗯……谢大人啊……”杨得瑾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下意识地想要伸展身体,“你怎么在……”
突然动作一停,杨得瑾的瞳孔猛然放大,恐惧和害臊瞬间爬满了她湿润的面庞。谢贽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一道不可名状的杨得瑾尖啸冲破了斋房的宁静:“卧槽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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