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


    “禀陛下,上林苑围场排查完毕,兵部已派人先行驻扎。”


    “陛下,负责上林苑离宫护卫的禁军也已完成部署,臣等一定会护陛下周全。”


    “出猎期间,城防营会维持好猎场的秩序。”


    “帝王车驾,行军仪仗确认无误……”


    “中秋宫宴将在邀月阁举行……”


    ……


    宣政殿上,大臣们挨个汇报工作,林林总总的,离不开秋猎和宫宴。


    大盛祖制,每年农历八月开展田猎。帝王领王公大臣,皇子公主,侍从军队,驱驰车马,兴师动众。


    《尔雅·释天》曰: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足见其重要性。


    大盛尚武,与原始社会为了糊口饱腹的狩猎不同,天子秋狩往往带有演武练兵,夸耀战力的目的。


    “嗯,就这些吧?”等到众大臣进言完毕,李子酬才开口说道,“皇后觉得怎样?”


    白清扬看向她:“一切都好。”


    李子酬:“那便照着这个步调进行下去,辛苦众爱卿。”


    “臣等遵旨——”


    “退朝吧。”


    //


    “噔!”一只白羽箭稳稳地钉在靶子的红心上,箭尾还在高频地颤动,过了几秒钟才静止下来。


    李子酬又从箭筒里抽出新箭,搭在弦上。


    “不行!”杨得瑾一巴掌重重地拍在靶场的木桩上,神色严肃道,“你不能去秋猎!”


    李子酬瞟了一眼杨得瑾,随后重新回到箭靶上,疑惑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宫廷权谋文的三大定律之一——每逢秋猎必出大事!”


    “咻——噔!”又是正中靶心。


    “这次秋猎有人会杀你,你不能去。”杨得瑾振振有词地说。


    “有人要杀我?行刺皇帝?”李子酬还是头一次听她这么说,接着搭弦的动作不由得一顿,“这是原著剧情吗?”


    杨得瑾眉头紧锁:“是,原文里,李酬狩猎时在上林苑围场被刺杀,受了很重的伤,命悬一线,足足昏迷了两个月才醒。”


    李子酬一听,也不得不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是谁会刺杀我,女主角吗?”


    杨得瑾这下却迟疑了,抿着嘴唇半天没说话。


    “得瑾?”


    “……是我。”


    李子酬瞳孔微微放大:“什么……?”


    “原书里面,行刺李酬的是藏在上林苑的草原人。”杨得瑾说道,“但是草原人被关押审讯,供出来的主谋是大盛瑜亲王。”


    信息量太大,李子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怎么又跟草原人扯上关系了……”李子酬摁着自己的太阳穴,“你为什么不早说?”


    “今天听到谢贽说我才想起来。”


    这几天的早朝杨得瑾都旷了,她只听说了再过几天就是中秋宴,却完全不知道中秋宴之前还有个秋季狩猎。


    本来在原文中,秋猎是重挫李酬的标志□□件,白清扬在李酬昏迷的期间,迅速将行棋重心放在了瑜亲王身上,离间君臣关系,为瑜亲王之后起兵造反做铺垫。


    李子酬:“原书剧情究竟怎么写的,你说清楚一点。”


    杨得瑾应了一声好,才缓缓道来:“就是李酬在狩猎的时候遇刺,受了重伤。军队封锁围场,才抓住了行刺的几个朔北人。


    “大理寺严加审讯,问出了幕后主使,说是瑜亲王勾结朔北人意图谋反。


    “因为这件事,大盛和朔北的关系更加恶劣,也是后面两国开战的重要原因。”


    杨得瑾说完之后便看着李子酬,李子酬思考着,念说了一句“勾结……”


    通敌叛国……


    李子酬:“朝会不是结束了吗,草原人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大盛的皇家围场?”


    这帮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的。


    杨得瑾:“草原人说是瑜亲王找上了他们,有一部分人并没有离开大盛,而是留在了临京。


    “这一时期,也是瑜亲王跟女皇矛盾最尖锐的时期。


    “尽管原身百般否认她意图行刺圣上,但……朝野上下似乎都信了。”


    李子酬:“李酬怎么处置的瑜亲王?”


    杨得瑾:“她昏迷了很久,亲王派的人力排众议将瑜亲王保了下来。这其中也有白清扬的暗中操作,毕竟她还需要瑜亲王做她的棋子。”


    李子酬:“所以,瑜亲王即便落了个谋反罪名,也并没得到实质惩罚。”


    “是……”


    “但是,你我现在不是已经顶替女帝和亲王了嘛,应该没什么好担心的吧?”李子酬有点不懂她的担忧。


    杨得瑾:“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担心!你怎么知道这一次的秋猎不会按照剧情走呢?”


    李子酬:“剧情已经偏离了很多,我们带来的蝴蝶效应会引起……”


    “但是游湖事故依旧发生了,大盛跟朔北在紫宸殿上的冲突也发生了,就连朔北诸弟之乱也发生了!”


    杨得瑾情绪有点激动,她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声音也比以往说话要大。


    “你没发现重要的剧情一个都没避开吗?!”


    李子酬沉默了,她看着杨得瑾,半晌后她问:


    “你会行刺我吗?”


    “当然不会!”杨得瑾毫不犹豫地说道,随即神情惶惶起来,“可是……可是我怕……”


    “你是怕我们依旧会受剧情的约束,刺杀行动依旧会发生?”


    杨得瑾嘴唇抿得发白,双手无措地捏在一起:“我是怕……我会在我无意识的情况下伤害到你。”


    李子酬愣住。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我恐怕……永远无法原谅我自己……”杨得瑾喃喃道。


    李子酬看着这个与自己相识八年的好友,突然像是重新认识了她。


    杨得瑾,那么乐观的一个人,何时表露出这么惶恐的情绪?


    “所以子酬,你不能去秋猎。”杨得瑾双手按住李子酬的肩膀,“很危险。”


    “得瑾……”李子酬看着她满脸的担心,无奈道,“秋猎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杨得瑾:“可是出猎的那么多人中,只有你会有危险,刺杀是奔着你一个人去的。”


    “我明白,但是秋猎就在眼前,现在要取消也来不及了。”


    “你可以直接旷掉啊,你不是有替身吗?让卢小颖去代替你出猎啊?”


    李子酬摇头:“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我不能让别人为我承担生命的风险。”


    “那难道让我看着你承担生命风险吗?!”杨得瑾终于没忍住,朝她吼了出来。


    “……”李子酬拿掉她把自己肩膀抓得生疼的手,“我在这个位置上,我没别的办法,这是我的责任。”


    “我要考虑的不只是我自己,还有百官,还有百姓。


    “如果不能由我去面对,那么就会有别的人受到伤害。


    “假如有些事情一定会发生,一味逃避的话是没有用的,那不如就让我来解决掉。”


    李子酬的眼神古井无波,并没有因为得知这些事情而显得慌乱。杨得瑾知道,她撼动不了她的想法和决定,李子酬是那种即使撞上南墙,也会把南墙撞穿的人。


    “李子酬……你当皇帝当上瘾了是吧?”杨得瑾十分悲怆地看着她,话中带刺,嘲讽意味十足。


    此刻,她感觉她才是那个头一次认识对方的人。


    “你能不能爱惜一下自己啊!有人会担心你的!!”杨得瑾攥住她箭袍的领口,朝她大声喊道。


    杨得瑾的动作有些粗暴,李子酬领子被人一拽,条件反射地抬手握住对方手腕,惊愕地看着她:“杨得瑾……”


    她……生气了。


    “你有责任有担当,你了不起,你不怕死,就我他妈像个蠢货一样!”杨得瑾此刻已经是怒火窜上心头,“我还傻乎乎跑来劝你!你觉得我是在犯贱吗?!!”


    李子酬是头一次见杨得瑾发火,不免有些心惊,她急忙道:“得瑾,你别……你看你已经成为了瑜亲王,你也没理由去找草原人了对吧?也……也没有理由去行刺了……


    “剧情就算再怎么约束,也不会无视因果律强行改变人的行动……


    “兴许……兴许什么事也不会发生呢?秋猎会圆满落幕,你我会安然无恙……也说不定,对吧?”


    杨得瑾面色不虞,手上青筋暴起,翻领被她捏得起了褶子,她一瞬不瞬地盯着李子酬。


    “那如果真的出事了呢?”杨得瑾咬牙说道,神情看上去有些狰狞。


    “那就趁此机会揪出那些宵小之辈,这样一来……!”李子酬的领口突然被松开,整个人被推得往后趔趄了两步。


    杨得瑾嗤笑一声:“你他妈要拿你自己的命去赌啊!”


    李子酬:“你怎么就知道遭殃的一定会是我呢?!”


    杨得瑾凝视着她,小幅度地摇着头,说出来的话像是在自言自语:“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不会眼睁睁地……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说完,她便转身离开。


    “站住!”李子酬的喊声从背后传来。


    杨得瑾顿住了脚步。


    “杨得瑾,秋猎我一定会去。”李子酬的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你也必须去!”


    杨得瑾没有回应,只重新迈步,离开了靶场。


    李子酬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神色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十步外的靶心上依旧钉着两只白羽箭,都是朝着正中央红点射去,却打在了不同的标靶上。


    偌大的北衙靶场,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


    //


    京城某府内。


    “上林苑的部署怎么样了?”


    一个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人马早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差池。”


    “那几个草原人呢?”


    “也潜进去了。”


    “盯紧他们,我可不信任外邦人。”


    “是。”


    那人拿着干净的布,轻轻擦拭着匕首的刀锋:“先前警告过她几次,结果她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弑君篡位了。”


    男子闻言,连忙跪在地上表忠心:“这大盛江山本就是属于殿下您的,何来弑君篡位之说?待大人事成,这天下才算物归原主。”


    主位的人低笑一声,似乎是被取悦到了:“起来,就在明天了,去让手底下的人把刀都磨快点儿。”


    “卑职明白,大人。”男人起身领命,立刻去办主人交代的事情去了。


    匕首的刀锋被擦得锃亮,寒光映照着一双野心勃勃的瞳孔。


    “盛朝,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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