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所幸杨得瑾他们还是把狼茄草带了回来,太医院拿到狼茄草根之后便火速按照杭小医官说的方法进行处理,而杭小医官经过无数次试验,终于调制出了药效最好的配方。


    最开始给李子酬服用了这药后没过半个时辰,一直安静躺着的人突然醒来,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吐血,被褥上,地毯上,还有她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染得黑红。


    白清扬吓坏了,让人去太医院叫杭姑娘,生怕李子酬是撑不住了。杭小医官看过之后,却是松了一口气,说药物是有效的,女皇会慢慢好起来。


    而李子酬早在吐过血之后,就又倒在床上陷入昏迷,她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


    虽然吐过毒血,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体内的毒素还有残留,只能通过汤药一点点地逼出体外,见效虽慢,但李子酬的脸色确实有在变好,脉象搏动也清晰了些。


    医官叮嘱了,李子酬的营养需要慢慢补上,天气越来越冷,供暖也不能马虎。若是女皇没被狼毒给折磨死,而是给饿死或是冻死了,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剩下旁人能做的,就是耐心地等。


    李子酬苏醒的时候,寝殿内已经燃起了地龙,她躺在榻上,久违地看到天枢宫的穹顶,迟滞的思维艰难运转,她花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究竟是哪个世界。


    意识虽然是恢复了,但身体似乎还没完全苏醒过来,四肢没什么知觉,也没什么力气。


    她睡了多久了?


    卢小颖如往常一样端着刚熬出来的药走进殿内,绕过屏风把汤药放下,一转身却发现李子酬把眼睛瞪得老大,正盯着床帐发呆。


    卢小颖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嘘寒问暖。


    “陛下,您什么时候醒的?身体要不要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子酬的思绪被打断,她微微偏头看向自己的贴身侍女,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发过声了,嗓子涩得厉害,喉咙像是锈掉了一样,一时之间竟没能说得出话来。


    卢小颖赶紧给人找水喝,茶壶里的水是凉的,只好把那碗深褐色的药端过来,吹凉了些才递给李子酬。


    李子酬没想那么多,身上还没什么力气,就着对方递过来的碗咕咚几大口,结果那混沌中带着些许辛辣的配方药滑过喉咙时,她差点两眼一翻,又要晕过去。


    “呃呜......咳!咳咳......咳!!!”


    卢小颖捧着又被推回到自己怀里的碗,手足无措地看着:陛下怎么咳得更厉害了??


    李子酬一边干呕,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碗汤:“好......好下水道的味道......”


    她还以为自己差点就回应了克苏鲁的呼唤,要被带到永恒的宅邸拉莱耶去了。


    被这黑暗汤药一刺激,李子酬觉得自己的几大感官迅速回升到接近正常水平,连带着身上也有劲儿了。


    “陛下,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李子酬回答,“我这是……”


    卢小颖:“陛下您中了毒,躺了好一阵呢。”


    “是嘛……”李子酬低喃。


    她毫不意外,因为在中秋节那天,她就有过猜想了。那时席卷全身的疼痛,既不是来自于筋骨,也并非停留于皮肉,而是一种每个神经末梢都在叫嚣着的痛楚。


    引发神经痛的因素,除了感染和炎症,剩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中毒了。


    “既然陛下您醒了,那我得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还要请杭小医官再给您看看。”


    卢小颖说着,便要出了殿门去,李子酬连忙叫住她。


    “杨得瑾人呢?”


    “瑜亲王殿下估计在中书省呢,说是监督舍人们的工作。”


    李子酬哦了一声,想来也是杨得瑾不放心那些官员,怕出什么乱子,才跑去亲自盯着。


    “那皇后呢?”


    “娘娘也是在忙朝中的事情,陛下您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是皇后娘娘在代替您摄政监国。”


    李子酬松了一口气:“她人在哪儿,我想见见她。”


    不知为何,特别想见白清扬一面。


    卢小颖犹豫道:“陛下您刚醒,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吧。而且这会儿,皇后娘娘那边正是忙的时候,她可能没办法抽身过来看您,毕竟前线……”


    “前线?”李子酬敏锐地揪住这一个字眼。


    战争打响了?这么快?


    卢小颖闭了闭嘴,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几秒钟后又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道:“是啊,草原人正跟咱们打仗呢,皇后娘娘为此夙兴夜寐,一刻都不曾松懈过。”


    白天要么是在两仪殿内朝,要么是在太极殿召见大臣议政,只有在晚上处理完当天的所有工作之后,她才有空来天枢宫看看李子酬。


    卢小颖:“要请娘娘过来,恐怕得等到天黑去了。”


    “那朕去找她。”


    “那更不成了,这外面可冷了呢,陛下您大病初愈,可受不得风吹。”


    “朕的身体没那么虚,朕健康得很,不信你看。”说完,像是为了验证一般,她还动了动肩膀,甩了甩手臂。


    谁知卢小颖根本不给女帝面子,无动于衷道:“是啊,健康,有人跟我说,您也是这么糊弄娘娘和亲王殿下的。”


    李子酬:“......”


    她黔驴技穷了。


    卢小颖的担心是对的,自己确实多次隐瞒自己的伤势病情,害的周围的人担心,她们会重点关注自己这个惯犯也是正常的。


    可是她这次真的没有硬撑啊!!


    “朕就是想去看看她,不会打扰到她工作。”李子酬再次向她的下属恳求道。


    “娘娘说了,您的身体状况最重要,让奴婢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


    “你听她的还是听我的?!究竟谁才是你的雇主?!”李子酬急了。


    卢小颖居然还真的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回答:“听谁的不都一样吗?”


    这两个人都算她的上司啊。


    李子酬突然想起这个人可是被白清扬策反之后来给自己当健康管家的双料高级特工来着,不禁感到有些头疼。


    这可怎么办?


    “非要现在见她,您就这么想念皇后娘娘吗?”卢小颖随口一问。


    李子酬听了这话反而一顿,也才发觉自己这样的举动有多反常,她只是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中秋宫宴那天,原本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处理,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安慰白清扬,就失去了意识,睡得昏天黑地。


    梦的余韵还在影响着她,她虽然已经记不清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但心底那莫名悲戚的感觉久久得不到舒缓。


    为什么呢,她就是觉得自己应该立马去见她,不管是为了白清扬,还是为了她自己。


    “陛下……我不就是不让你去见皇后娘娘吗?您至于哭嘛……”


    “诶?”卢小颖这么一说,李子酬才反应过来有泪水划出了自己眼角。


    怎么回事,她明明……


    李子酬拿手腕内侧捂着眼睛,执着地说:“我想去见她。”


    瞧着女皇有些不太对劲的样子,卢小颖纠结半晌之后只能妥协:“那我跟您一起。”


    那碗喝了让人狂掉san值的汤是喝不下去了,李子酬说什么都不会再碰第二次,卢小颖倒是没再强求,反正都凉掉了。


    卢小颖给李子酬找来保暖的棉衣,让她把领口拢紧些,再是套上狐裘,最后系个斗篷用来挡风。


    饶是裹得如此严实,李子酬在出门时,刺骨的冷空气骤然吸进肺里,还是让她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陛下,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没事,朕只是有些不习惯。”


    天枢宫里烧着地龙,大殿里暖烘烘的,倒是真没想到外面会这么冷,虽然还没到下雪的时候,但地面湿漉漉的,大概不久前才落过雨,空气中湿度太大,这个天里被寒风一吹还真够呛。


    都冬天了,她究竟睡了多久啊……


    李子酬不想惊动皇宫里的其他人,便没有乘坐步辇,天枢宫离太极殿并不远,走过去也就一刻钟的时间。


    但一路上遇到的宫人也不少,他们见着李子酬的第一反应,都是愣了一下,然后才诚惶诚恐地见过女帝。甚至还有不太机灵的,没有认出女帝,先朝卢小颖行了礼。


    李子酬不在意这些,卢小颖便也只是不痛不痒地训斥了那个小太监几句,然后放他走了。


    白清扬正在太极殿正殿接见臣僚,守门的侍卫见李子酬前来,连忙想要通报,却被她拦住。


    李子酬没有贸然闯进去,而是去了偏殿,从那里的侧门,可以望见正殿内的情形。


    白清扬没有穿戴裙钗,一身绛紫的厚重冬装,一反往常清雅飘逸的气质,变得凛然稳重起来,此刻她正居于大殿上首。


    “前线战报,迭剌部与我军僵持不下,幽州已被围困数日,城内粮草将竭。”


    “雍州和凉州的情况怎么样?”


    “尚能应对,然并无余力支援幽州。”


    “殿下容秉,幽州危在旦夕,应尽快遣兵北上解幽州之困。”


    “长史觉得,本宫应该调动何处兵马最为合适?”


    “微臣愚见,西北守军身经百战,又是钟老标下,派他们驰援北境三州,一定能阻止草原人破城。”


    白清扬摇了摇头,似乎不是很满意长史的这个答案,转而又问另一个人:“少卿,你来说。”


    被点到的人心里咯噔一下,缓慢地走出行列。


    “回禀娘娘,臣以为,幽州沦陷已成定局,守军应当及时后撤,等重振旗鼓之后再夺回城池。”


    此种发言引起众多同僚不满,卫尉寺少卿成了众矢之的。


    “少卿大人,你这是想弃城而逃!”


    “夺回城池?你说得轻巧,朔北世为寇乱,守军一旦后撤,幽州城内必将血流成河。”


    “就算能夺回城池,那也是一座空城!”


    “胆小如鼠的懦夫!得亏不是在军中,不然我多少给你军法伺候了!!”


    卫尉寺少卿沉默不语,他也知道刚才所说的话,无异于给自己打上了逃兵的烙印。


    殿中央的大臣们争执不休,却始终没能给出个可行方案来,周怀衿瞥向高位,白清扬虽然没有出声制止,但其眉宇间已然透露出厌烦和不耐,于是他高声呵斥道:


    “肃静!这般聒噪,枉为朝廷命官!”


    殿内这才安静下来,文武官员低垂着头,等待摄政皇后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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