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就是这里。”一路上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座位于永兴坊的宅邸,因为曾经的一场意外,显得尤其破败,府内的房屋正在进行重建,外墙依旧看得出曾经被大火烧过的痕迹,牌匾悬挂在府门上,落了灰,勉强能分辨得出上面篆刻的字。


    李子酬看着那块牌匾,愣了好久,她扭头问:“这是……前丞相府?”


    白清扬:“嗯,这是我家。”


    李子酬是想在白相一案水落石出后,命人重建丞相府。不过只来得及下达指令,她没来过丞相府旧址,自然不清楚这里是什么样子。


    周怀衿草拟了诏令,下发给六部,上面重视这件事,这几个月来便常有工部大员进出。丞相府的封条被撕下,工匠们商议修缮范围,定下重建方案,建材一批一批地运往府中,每天都是热火朝天的建造声,期望在年节来时,能够恢复丞相府往日的半分光景。


    李子酬望了望相府依旧高大的门楣,又看向白清扬,仍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突然带我来这里?”


    白清扬转头,注视着她,眼神一如既往的沉静:“你说呢?”


    “……”


    白清扬跟她告了白,还带她回丞相府老宅,总感觉下一步就该见家长了。


    李子酬沉默地想着,心情有些微妙:她好像还没答应这门亲事吧?


    出入府门的工部官员注意到门口的白清扬,连忙上前,态度恭敬地朝她行礼:“小姐。”


    白清扬应了一声,示意李子酬在她身边,那官员愣了愣,这才认出来那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是谁,又诚惶诚恐地拜过女皇。


    打发走他之后,白清扬对李子酬说:“进去看看吧。”


    “嗯,好。”李子酬跟着进去,又看了看刚才那个面生的官员,问道,“那是你手下的人吗?”


    “是。”白清扬坦然地回答,“也是阿耶的门生。”


    “白公虽已作古,但他的门生故吏还在,他的理想和抱负还有人帮他完成,挺好的。”


    “你放心,他们虽然是为我所用,但现在也是效忠于大盛朝廷,不会背叛你的。”


    “我并不担心这个。”李子酬笑笑。


    主屋所在的正堂,连同挨着的几处别院都是那年火势烧得最猛的地方,除了断壁残垣之外什么也没留下,工匠劳力花了几天的时间清理完这片废墟,然后在原地进行重建。


    工部有人特意找出了当年建造右相府时保留下来的图纸,希望以其为参照,能复现往昔的相府哪怕半点旧貌。


    而工程进展到现在,看着还未完成复刻的建筑物,就已经能够想象这个地方曾经的典雅大气,青瓦白墙,木阶栏杆,重檐式歇山顶,廊庑回环。


    白清扬:“等到这里全部完工的时候,府门外就可以换上新的牌匾了。”


    李子酬:“‘昭国公府’,白丞相会喜欢吗?”


    “他当丞相时都还没做到从一品,反而是在亡殁后升了爵位,令人感慨。”


    “国公位同郡王,你作为他的独女,便是大盛的县主。”


    “可是……还不够。”


    李子酬一愣:“什么还不够?”


    “仅仅是县主的话,”白清扬转过头看她,“还配不上你。”


    李子酬哑然:“别这么说……”她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


    而且,要真说配不配,应该是她配不上白清扬。白清扬是天之骄子,这个世界的女主角,而她只是一个外来者。


    “清扬……?”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


    两人都是一愣,白清扬转过身去,在看清来人后快步迎了上去:“阿娘,您今天怎么突然来老宅了?”


    “夫人听说丞相府的主屋快修好了,便想过来看看。”白夫人身旁的侍女文珠抢先回答了自家小姐的疑问。


    白清扬又跟白夫人说:“那您可以提前告诉我一声,我让仆从们带着辇车轿子去接您嘛。”


    “你这孩子,我还没老到需要人抬的地步好吧。”白夫人嗔怪地斥她一嘴,“总在侍郎府待着闷得慌,出来走走也好。”


    “知道啦,阿娘丰容盛鬋,就算再过几个十年,也是风华绝代。”


    “这么长时间没见,嘴又变甜了。”白夫人轻轻捏着自家小孩的脸颊,“让阿娘看看,哦呦,小清扬又瘦了好多。”


    “哪有……”


    在白夫人面前,白清扬露出了像是小孩子般纯粹的笑容,肆无忌惮地拉着阿娘的胳膊撒娇。而白夫人也是乐得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这样,虽然微嗔,但也任由她拉着自己。


    李子酬看着这母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温馨又祥和,她便没凑上去刷存在感。


    但白夫人似乎注意到了几步之外的她:“哎呀,您是……”


    李子酬眨了眨眼,扬起一个乖巧无害的笑容,礼貌地颔了颔首:“见过白夫人,我们之前见过。”


    她以为白夫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中元节夜晚那个未曾透露姓名的女郎身上,殊不知白夫人已经知道了李子酬就是年轻的女皇陛下。


    对方嘴里说着臣妇见过陛下,便躬身朝她一拜,吓得李子酬连忙上前托住她的动作。


    “白夫人,使不得使不得。”李子酬见比她年长的,姿态还放这么低,就觉得承受不住。


    白夫人不愧为丞相夫人,礼数和仪态都很到位:“中元节那日,竟不知莅临侍郎府的是当朝天子,怠慢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只是李子酬倍感压力就是了,她一边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一边求助似的看向白清扬。


    白清扬见状,笑了笑,来到李子酬的身边,牵过她的手,李子酬感到自己指间的缝隙被填满,对方的五指正与自己紧紧相扣。


    她惊愕且诧异地看她,而对方只是跟白夫人对视着,大大方方地介绍道:“阿娘,这位是李子酬,我很喜欢她。”


    白夫人似乎也是有点意外,她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眼中若有所思,面上依然和蔼可亲。


    白夫人笑得慈爱,伸手摸了摸自己女儿的脑袋:“好,喜欢就好。”说完,以一种半是审视半是欣赏的眼神打量着李子酬。


    顶着这样的目光,李子酬忽然就局促了起来,被白清扬扣住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白夫人也隔着毡帽,拍了拍她的头。


    “都是乖孩子。”


    李子酬微怔。


    “阿娘,我今天特意带阿酬来参观咱家。”白清扬出声,“既然您来了,那咱们一道走走吧?”


    “家里还这么破,怎么不等修好了再带人家来看。”白夫人虽然这样说着,不过还是应了她的提议,“那就一起吧。”


    李子酬还来不及说什么,便被白清扬拉着走了。


    “那边的那块空地,她阿耶亲手搭了一个秋千,清扬这孩子喜欢得不得了,每次都要让她阿耶给她推到很高很高,几乎是从小玩到大呢。”


    “阿娘,我早就不玩小姑娘玩的东西了!”


    “也是,你这孩子从小就高傲得很,总是瞧不起同龄小姐们喜爱的玩意儿。”白夫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陛下,臣妇给您讲个趣事。”


    “夫人,叫我名字吧。”李子酬谦和地说,“在宫外,晚辈也只是个普通人,请不要用敬称。”


    “好,那我叫你子酬,可以吗?”白夫人倒是很自然地接受了。


    “可以的,夫人。”


    “子酬,我跟你说,清扬这姑娘从来不走寻常路。别家闺秀都喜欢胭脂水粉,爱好琴棋书画,她却对兵法史册,名家孤本情有独钟。京城的名媛小姐们各个有了婚约者,她竟然说天下男子没有一个配得上她的。”


    白夫人说着,只觉得好气又好笑,食指点了点白清扬的脑袋:“这么自大,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白清扬哎哟一声,捂着自己额头嘀咕道:“还好吧……”


    李子酬笑了:“丞相的女儿,有傲气的资本。”


    “子酬你说对了,还真就是她那个溺爱的父亲给教坏的。”


    “阿娘,阿耶才没有教坏我!”


    “琴棋书画她样样精通,才华和容颜都是绝世独立,天下无双,寻常男子自然是看不上。”李子酬相当直率地夸赞道,“能够培养出这样优秀的女儿,天下也仅丞相府一家了吧,您与白相也功不可没啊。”


    母女俩听了她的话,都一副微讶的表情,白夫人一把拉过白清扬,小声说道:“这女皇陛下真的好会说话。”


    白清扬:“有吗?也就实话实说?”


    白夫人:“……”还说不自大!


    李子酬则是在一旁,不明所以地看着母女俩说悄悄话。


    把前厅后院看遍之后,时辰已经来到了正午,有工部的官员过来,说东院已经修完晾了好一阵子了,那边的腊梅开得不错,若是不讲究,可以留下来,让厨娘给她们做午膳。


    “那么我就先……”


    “那么我们就一起去东院吃饭吧。”白清扬预判李子酬想逃的打算,干脆直接进行一个打断。


    李子酬:“……”


    饭桌设置在僻静的偏院,只有李子酬、白清扬和白夫人三人用餐,侍女识趣地退下,自己去找吃的了。


    “酬,你喜欢辣味重的,试试这个。”


    “啊……谢、谢谢。”


    在白夫人面前,白清扬似乎更加殷勤了起来,隔三差五就给李子酬夹菜,引得某位家长时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对此,李子酬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坐立不安的。


    “难得看到清扬对一个人这么关心。”白夫人看了看自家女儿,又看了看女皇。


    “阿娘,酬身体不太好,需要多吃一点恢复体力。”


    “清扬,我的伤已经好了,早就没事了。”李子酬有些困扰地看着自己碗里冒起的小山,“而且,吃得太辛辣不利于补身体……”


    “对吼。”白清扬恍然大悟,正想把刚才那块辣羊肉给夹回来,却见目标已经入了李子酬的肚了。


    “我已经恢复了,可以吃。”


    “……好吧。”


    白夫人听说过李子酬受伤中毒的事,也是很心疼:“风华正茂的年纪,就已经做了一国之君,不容易。子酬你得多吃点,可别再生病了啊。”


    李子酬忙不迭地应着,又说:“这阵子都是清扬在替我打理朝廷事务,甚至还要兼顾前线战事,她也很辛苦的。”


    白清扬:“只要是为了你,我辛苦一点没关系的。”


    李子酬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话来,只好捧着碗埋头苦吃。


    而白夫人则细细品着两人间的氛围,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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