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了一圈抓好卤料后,郝清越又去肉摊上买了点肉、下水以及筒骨。
下水便宜,因为处理起来麻烦,处理不好甚至还有一股浓郁的味道,这年头大家日子多多少少都过得去,所以即便是穷苦人家也基本没有人买下水的,因而卖肉的摊主见他这衣冠楚楚模样的儿郎要还惊了惊,最后给他算的一斤两文钱。
倒是筒骨还比下水贵一些,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竟然要五文钱一斤。
郝清越纳闷的问摊主怎么光骨头比下水还贵,摊主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回答说:“这筒骨虽然没肉,但里边骨油可香着呢,人家酒楼里的大厨就喜欢拿这回去熬汤。”
郝清越:“……”
行吧。
肉更贵,像瘦肉一斤得要十七文、肥肉要二十一文,肥瘦还不同价!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这时代没有那么多植物油,大家油水都来源于动物,所以能压出猪肉来的肥肉自然贵。
郝清越肉割的比较少,主要是那两副下水多,最后拎着还挺重,最后掏了一百文出头。这不禁让他再次对这个世界的物价有了清晰的概念。
由此观之——再不努力赚钱,任广溯真的要停药了!
就在郝清越拎着一堆东西回去收拾的时候被他念叨的任广溯正在一间书坊里,那书坊的老板还在他耳边问道:“任郎君今天怎么喜欢看这种话本了?”
任广溯声调平缓,“钟叔前些日子不是想让我写话本吗?我便随手翻翻。”
钟伟祥稍愣,继而面露喜意,“你这是想通了?”
“总得糊口的。”任广溯举着手里的话本问,“钟叔我能仔细翻阅一番吗?”
“能,你想看就看。”听他说是要写话本,钟伟祥几乎已经可以看见自己财源广进的情形了,嘴里还不忘叮嘱,“只要你不将我这话本弄坏了,随你怎么看。”
任广溯谦谦道:“不会弄坏。”
“那你便看着,我不打搅你。”
“多谢钟叔。”
这翩翩模样,实在能激起中年人的好感,钟伟祥忍不住想着要是自家那儿孙能有这等斯文儒雅就好了。
等钟伟祥离开后,任广溯便匆匆翻过这话本,然后又重新换了另一本,接着再是一本……
这些话本里述的都是些男女情爱,其中不乏佳偶天成、好女嫁秀才、金榜红烛双喜临门的现实场景;不缺狐狸精助书生、芍药姑娘为报恩以身相许的人妖之恋;更有冤死儿郎鬼身惑女报血仇、借尸还魂只求一生相守的离奇坎坷。
那本讲述借尸还魂的话本中有这么一段——
【阿锦难舍相思苦,便求到观上老祖前,跪至九九八十一夜终将其感化,得了一借尸还魂法。遂,唐山符老二膝下幺女死而复生,性情大变,村中人言:经去鬼门关,阎王抹了事。】
任广溯眼睛死死盯着话本上的“借尸还魂”“死而复生”“性情大变”等词汇,脑子划过的尽是郝清越截然不同的两副言语举止。
若不是易容假扮,那就只有……
任广溯捏着书册的骨节都白了。
他太难言说这一刻的感觉。
钟伟祥结完一个书生买了两刀纸及一块墨的银两时转头瞅到的就是任广溯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他心中不免奇怪,任郎君可是难得的一个谦逊儿郎,即便是当初询问他可有挣钱活计之时也是端方似玉的,除却偶尔的咳嗽体弱,再不见半分异样,哪儿会像眼下这般复杂。
于是等任广溯离开后,钟伟祥便去书架上取下那册话本,待看清内容后不免恍然大悟——
任郎君定是觉得这话本中事太过离奇莫测!怪不得当初只愿抄录正经的经史子集呢。
心绪难平的任广溯回到常梨巷时郝清越已经将下水清洗的差不多了,任广溯原本就有点崩的心在看到那些以往根本不会出现的大肠小肠猪肚等等东西时终于再绷不住自己的脸,俊脸上隐隐有了裂痕。
以前的郝清越就是一副少爷做派,哪怕后来家道中落后也仗着郝父遗留下的铺子房子大吃大喝,若是出去吃,也大多都是去一两银子起的白云楼;就是他嫌弃自己做饭难吃自己去做,那也是花钱叫人家肉摊主帮忙处理干净后带回。
何曾有过这等处理污秽的连穷苦人家都不吃的下水?
任广溯再也欺瞒不了自己,这个人就是换了。
如话本中所写一般——
借尸还魂。
任广溯攥着拳,在思虑自己应该怎么办。
可还不等他理出个线头来,那边将下水端进厨房的郝清越就发现了正站在厨房外盯着他瞧的人,他眼睛蹭的亮了一下,远远招手,“任广溯你回来啦?”
明明是同一副嗓子,却比以前阴沉沉郁燥的人顺耳许多。
他深吸口气,应了声,“回来了。”
相隔大半天再见,郝清越还挺想念这张脸的,现如今见到了不免有些得意忘形,唠嗑似的问:“你去哪儿了?”
任广溯静了静,“书坊。”
下水已经用草木灰搓洗干净,就连表面的粘液、肥油也都全部撕掉了,这会儿就是下锅煮,郝清越一边忙活一边问:“去买书吗?”
任广溯远远的就看见郝清越面不改色抄起那盆下水往锅里倒,还从酒坛里倒了些酒下去,全程表情平静,也不觉任何反感不适,甚至还若无其事的跟他聊着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任广溯不禁遍体生寒。
郝清越半晌没得到回答,不由抬眼朝任广溯望过去,他想到了什么,问道:“是没有银子吗?如果没有的话屋里的柜子里……”有。
“不是。”任广溯打断他的话。
郝清越傻愣愣的,“啊?”
任广溯说道:“不是去买书,也没买旁的,无需用银子。”
那你为什么不答我的话?
郝清越很想这么直接问,但转念又想,好像依照他们的关系问了可能会自取其辱,就“嗷”了一声,言了句,“这样啊……那你如果没银子了就自己去拿吧,你应该知道位置的。”
任广溯听的心情十分复杂。
最后,他道:“我回屋一趟。”
郝清越脑袋直点,“嗯嗯好。”
阳光晒的很暖和,任广溯脸色却不太好看。
郝清越瞅着那个背影,就觉得任广溯有点怪怪的。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觉得任广溯应该是出去一趟累着了,毕竟他身体不好。
接着往锅里加姜片和葱段。
烧火,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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