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定下赌约 五条老师,您变弱了啊……
“所以, 高层为了所谓的普通人着想,宣判并执行了你的死刑。”座舱还在上升,他们几乎与月亮平齐, 放眼望去黑夜如同倒置的海, 地上万家灯火通明, 头顶天空月沉星稀,将那万家灯火一齐焚烧, 也许能照亮这一片黑夜。
“为什么不离开?”夏油杰的呢喃很轻, 风将这声疑问传递出去, 可惜倒在血泊里的黑发女子永远不会回答了。悠仁与天内理子又不同, 吞下二十根手指的他完全有能力左右自己的生死, 夏油杰加重声音,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离开,其他人与你没有关系吧。他们既不会记得你, 也不会感谢你,甚至会认为你的死是理所应当, 拿捏着胡编乱造的正论,认定这是你必然的牺牲。”
接下来的话没来得及细想, 只是潜伏的影子借着黑夜突然扑杀而出,夏油杰抓住悠仁的手腕, 半真半假道:“要跟我走吗?悠仁。不要管魔眼了,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真的很弱小, 也曾经痛苦恐惧过。但是大家一次又一次不遗余力地寻找我、拯救我。”
‘那我们就是共犯了。’
‘先来救救我。’
想起两名重要友人,悠仁眉眼微弯, 曾几度死去的星光在他眼底复燃,是长夜与俗世之间的第三种光辉。他点头,轻松道:“不如说, 正因为确认大家是真的在意虎杖悠仁这个人,我才不后悔自己的活法。夏油前辈愿意带我走,我很高兴。所以……”悠仁反握住夏油的手腕,道:“我不跟夏油前辈走,我要夏油前辈跟我走!”
跟我一起去找五条前辈,剩下的,就是前辈们之间的事情啦。
话虽如此,拉开教室门与五条前辈四目相对,是悠仁未曾设想过的场面。后背激起一层恶寒,唯有左手如遭火燎,五条悟的目光在他与夏油杰身上转了个来回,最终钉在两人相牵的手,差点儿捏爆了攥在掌心的魔眼。
“你们两个……很熟嘛。”他现在确认,之前后车厢里的人影就是虎杖悠仁。五条悟说着,微微眯起六眼。夏油杰本质外热内冷,不会轻易容忍他人近身,却一点也不排斥虎杖悠仁。不管五条悟怎么想,六眼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这两人现在关系还不错。
好家伙,这回太宰治换成夏油杰了是吧。
夏油杰先松开了手,然后那只手臂就在写满震惊的苍蓝色中搭上了悠仁肩膀,道:“还好还好,因为悠仁借住在我家嘛。悟,下次记得给主角画套房子。”
悠仁:“……后面那句是什么意思?”
哈,你还记得那是我的主角啊。等等,所以杰是因为看过我的画,才会……
五条悟不耐烦地截住话头,猛然喝道:“虎杖悠仁!”
师威犹存,悠仁条件反射立正站好,道:“是!”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一,一天前。”某种求生欲直冲天灵,悠仁连忙解释了一遍前因后果,最后乖乖补充道:“夏油前辈帮我收拾了一间客房。”
唔,也就是只住了一晚客房而已,五条悟心情微妙地好转了一丢丢,也就只有一丢丢。他横竖看虎杖悠仁不顺眼,长腿一迈,揪住悠仁兜帽将人拽到自己身边,近距离冷嘲热讽道:“你这家伙,来都来了竟然敢躲我!怎么?怕我揍你。怕也没有用……”
“不是躲前辈。”义骸十五岁的身高,悠仁被提着兜帽,脚尖儿差点儿离地,他双手紧抓兜帽边缘,将正脸藏进阴影。注意力都放在躲藏夜蛾正道探究的目光,未经思索便道:“是太想见前辈了,所以近乡情怯。”
六眼说,这孩子不是骗你的呦。五条悟猛然闭了两下眼睛,松开手,转身背对悠仁,道:“以为这样说我就不会揍你?太天真了,你给我等着别跑!”
夜蛾正道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他看向兜帽罩住面容的少年,道:“这是……”
“是悟的主角……”
夏油杰还没说完,五条悟强势打断道:“说了不是!”
“哦。”细长的眼睛微眯,夏油杰语调急转,‘好心’地替挚友解围道:“其实是我家的孩子。”
这一铲子下去,墙都给你铲塌。
夏油杰:你自己说不是的。
五条悟:……?
处在两人中间的悠仁,只觉这教室过于窄小,还有夜蛾正道的目光芒刺在背。但是最重要的是,五条前辈。
悠仁想了想,凑近五条悟悄声道:“前辈,你要是真的想打一场,也不是不可以。”
有的时候五条前辈会执着于悠仁难以理解的事情,比如雪山世界里那几声“喵”。但是不管学猫叫还是切磋,只要五条悟真的想要,满足他却会使虎杖悠仁本人感到开心。
一个铲墙土另一个锯木头,无法好好说话的五条悟彻底无话可说,索性不看这两人,看向夜蛾正道,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对话。
“那只咒灵的领域上限很高,复刻出来的‘我’同样拥有六眼,可以使用无下限术式。”
连六眼与无限都能盗版,已是不容小觑的隐患。夜蛾正道凝眉,道:“必须在它彻底成长起来前解决,悟,这次的任务你与杰搭档。”
咒术师的工作不分白天黑夜,蓝点一点点接近手机屏幕里代表咒灵位置的红点,五条悟身高腿长,大长腿迈起来时,还没蹿高的悠仁偶尔要小跑两步。
粘得真紧,甩也甩不掉,哼。五条悟想着,又快走了几步。
悠仁忙跟上去,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开口,阴森的咒力气息渗透在空气里,已经不需要定位器追踪了,趁五条悟的视线离开手机,悠仁道:“前辈,那只魔眼能给我吗。”
还说自己不是为了魔眼,五条悟莫名不爽,恶劣道:“可以啊,不过不是约好了要打一架。给你降低一点难度,如果你先打败了‘我’的复刻咒灵,我就还给你。”
五条悟上一次虽然没能逮住咒灵,却掌握了杀死盗版的方法,同时摸清了领域的作用范围。夏油杰与五条悟讨论过后,决定由五条悟正面迎敌,他在领域范围外压阵。如果特级复刻了夏油杰的术式,相当于白送它四千多只强力咒灵。
“我也要一起?”
“怎么,怕了?”
“怕倒不怕,可是我也会被复刻吧。”
“你倒是提醒我了。”五条悟停下脚步,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悠仁,咱们干脆交换。如果我先打败了你的复刻咒灵,那么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悠仁眨了眨眼睛,道:“一件我办得到的事情。”
“放心,我可没有为难弱者的爱好。”
一直没出声的夏油微微皱眉,看向身旁的少年,低声道:“没问题吗?”
悠仁回忆五条老师的话语,又看看前方的五条前辈,分析两者目前的实力差,最终慢慢点了点头,道:“应该没问题。”
“这样啊……”悠仁不是说大话的性格,夏油杰承认这孩子身上有他看不透的地方,却不妨碍他喜闻乐见挚友吃瘪,道:“我教你几招以前的悟很不擅长应付的格斗技。”
他咬重“以前”两字,星浆体事件后悟进步迅速,几乎每见他一回,都能清晰感觉得到变化。复刻咒灵不会比本尊弱太多,现在五条悟的实力到达何种程度,夏油杰也有些摸不准。
“你没有系统学过格斗技吧。”堡垒游乐园战斗时,身经百战的夏油杰一眼看出,悠仁有格斗技的基础,但是路子既野又杂,一看就是从实战中摸索出来的经验。
悠仁摸摸发梢,涉谷事变太突然,他道:“我还没来得及学。”
“没事,我教你。有空我们切磋一下。”
走在前面的五条悟毫不在乎,虎杖悠仁已经强过绝大多数咒术师了,但这个绝大多数不包括五条悟,即使有夏油杰替他考前恶补也无济于事。
复刻咒灵不会比本尊强,所以虎杖悠仁输定了。进入领域前,五条悟甚至想好了向虎杖悠仁提什么条件。
然而……
残影一晃而过,六眼捕捉到了复刻咒灵的行动轨迹,五条悟的身体却来不及反应。无限挡住刀锋,蛮横冲力压着五条悟后退。
对方压根不管砍没砍中,刀锋连斩舞得密不透风,银亮雪色给六眼造成严重的光污染。青年仿佛一只死死咬住他后颈的猎豹,无论五条悟如何闪避都无法拉开有效距离。
“哐!”刀锋击碎地砖,五条悟趁这空档以苍式击中青年。
无法抵抗的拉力将青年向后方拽去,然而下一秒五条悟脚腕勒紧,身子也跟着青年飞了出去。
两人之间雪白绷带拉得笔直紧绷。
绷带!?
前方青年手腕一转,攥住绷带抡圆,两者位置转眼逆转,离心力将五条悟整个人甩出去,人影穿破两层墙壁,五条悟双足在地面刮开两道深沟,堪堪停在第三层墙壁前。
青年站在残垣断壁之上,隔着弥漫的硝烟,沉冷的焦糖色眼眸俯视五条悟。
长刀一抖,雪光似夜里绽开的银花,刀尖指向五条悟。
风吹落兜帽,露出一张与虎杖悠仁相同的面容,只除了眉骨与嘴角多出狰狞疤痕。
他笑起来时,不再是藏起利爪的老虎,是戏弄猎物的金钱豹。
“五条老师,您变弱了啊。”
48. 可以赢的 二更!
可恶, 虎杖悠仁,一天到晚打拳,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会使刀。近距离领教几招之后, 五条悟确信他不止是会, 甚至可以说相当擅长。长刀冷刃紧咬不放, 丝毫不给他释放术式的机会,无下限在身体外隔出无形之盾, 双方已贴身数十来回, 空气都打得稀薄压抑, 却无法真正造成伤害。
忽然身后劲风压来, 五条悟返身躲避, 两柄刀锋在他前方交叉,刀柄处牵连的绷带环住五条悟的脖子,这一招的重点不是在刀!待要矮身再躲, 咒灵虎杖已握住回旋回来的刀柄向外挥开,绷带结点一瞬收紧。
绞杀!
“怎么可能如你的意!”五条悟劈手斩向绷带, 就在他手掌接触绷带的一刹那,刀锋破开手臂肌肤。
洁白绷带染血, 与断手一起坠落。
“哈,趁我接触绷带的时候斩击吗, 真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啊。”五条悟拽开套在脖子上的断带,咒力包裹断裂右手, 新的血肉骨骼衍生而出。
方才近身之刻五条悟左手击穿了咒灵的肩膀,自肩胛倾泻的鲜血染红他半边身子, 持刀咒灵却毫不在意,老师的血沾染在刀锋,他挽了个刀花, 将残血甩净,无所谓道:“见笑了,我只擅长这个。所以,老师还是认真一点比较好。”
说着敬语,咒灵的刀尖再次对准五条悟眉心,笑道:“如果不杀死我的话,您也会死在我手上。”
话音刚落他的咒力猛然拔高,一种悍然无匹的威压携风卷来,领域空间突生地动,远处的夏油杰正戒备特级咒灵,突见这展开领域困住最强咒术师的咒灵浑身颤抖,缩着身子匍匐在地,颤声道:“王……王,诅咒之王……”
“悟!”夏油杰遥望与咒灵悠仁对峙的五条悟,随时准备支援。
五条悟随手摘下沾满血舞的墨镜,六眼直视咒力翻涌难以估摸的咒灵,冷声道:“你用这张脸笑得真难看,叫我老师吗?那就教教你,随便口出狂言会有什么下场。”
本来计划早点解决了咒灵悠仁,去欣赏某只笨蛋的可怜样,如果那家伙求他,他就勉为其难替他解决掉咒灵五条。现在看来……这家伙的复刻这么强,他本人根本不需要担心。
可恶,简直像被耍了,这家伙,扮猪吃老虎的类型吗!
话虽如此,五条悟还是分神将一部分注意投至另一边的战场。
赫式狂轰滥炸之下,矫健身影左突右闪,看起来形容狼狈,仔细观察却能发现虎杖悠仁连衣角都被没破损。外放咒力吹开硝烟,悠仁随手抹去脸颊的灰污,脑海里冷静回想五条老师的话语。
黄昏的光攀进训练室,少年撑着膝盖大口喘息,汗水沿着鬓角滴滴坠落。
“悠仁,还能继续吗。”
悠仁用袖子擦去汗水,道:“可以!”
记不清第几次被五条悟甩飞出去,悠仁再次撑地起身,五条悟点点头,道:“不错嘛,悠仁真是打不倒的孩子。”
“五条老师才是吧,像是打不倒的神。”
“把我比作神,还要继续挑战?”
“嗯。”悠仁喘匀了呼吸,再次摆开架势,道:“正因为不可战胜,才要持之以恒地挑战。我会,越来越接近你的。”
这一次,他没有说敬语。
与五条悟战斗,是一场自我怀疑的痛苦旅程。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天才,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意识到自己很弱的同时化卑怯为力量。虎杖悠仁失败了很多次,但确实一次比一次接近五条悟。
最后一次,五条悟双手把住悠仁手腕,正要将苦、逼学生掀飞出去,悠仁突然踮脚前蹿,一记头槌撞在五条悟额心。
这一击毫无保留,悠仁整个人重心前倾,五条悟猝不及防被他撞了个倒仰,好在及时稳住平衡,还能接住额头红肿的莽虎。
“好痛!”一大一小两只捂住额头,一起蹲在地上。
“呜呜呜,悠仁对老师好狠心。”
听见这声控诉,悠仁腾出一只手去揉五条悟额头,道:“抱歉抱歉,我没想太多就行动了,不疼不疼,痛都飞走啦!”
其实一点也不疼的五条悟眯眼享受悠仁的揉按,道:“悠仁真的很拼呢,努力的孩子都应该有奖励,来,悠仁过来,老师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悠仁只以为五条悟又要开玩笑,乖巧地附耳过去,五条悟说出的话直接当了他的机。
悠仁眨眨眼睛,喃喃道:“五条老师,你……”
“一切存在皆有弱点,悠仁,我很期待,你战胜我的那一天哦。”五条悟站起身,揉一揉呆愣的小老虎,道:“秘密是告诉你了,能不能办得到,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那是相当尖刻的条件,以现在的悠仁,根本做不到。但是没关系……悠仁握紧拳头,神采奕奕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做到!”
“好啊,等悠仁打败我,我就再给悠仁一个奖励。”
男孩儿摇着尾巴围绕男人打转,兴奋道:“什么奖励,老师能透露一点吗!”
“可以啊。”五条悟道:“等悠仁打败我,我就嫁给你。”
虎杖悠仁忘了摇尾巴,歪头缓缓冒出一个“?”。
五条悟用那张唯我独尊的帅脸作出鬼脸,吐舌头道:“骗你的。”
“吓死我了。”悠仁拍拍胸口,道:“害我刚才想象了一下跟五条老师结婚的样子。”
回忆着五条老师,悠仁慢慢沉下心绪,视线紧紧锁定战圈中心的咒灵五条。
‘悠仁,我不是不可战胜的存在。拥有六眼的我,可以瞬发复杂术式。但是所谓的‘瞬’也只是比常人认知快而已,在术式成型到发射间,仍存在时间差。’
接着,五条悟在他耳畔轻声说出一串数字。
‘这是目前的我,释放赫所需时间。’
不到一秒,可以说是眨眼之间。虎杖悠仁想要战胜五条悟,就必须争取这转瞬即逝的概率。
希望渺茫,但不至于绝望。不可战胜,但不至于无法战胜。
咒灵五已连发五、六遍赫,每一次悠仁都在心中默默计时,反复试探之下,当前的咒灵五实力远逊于五条老师,赫式耗时几乎翻了一倍。
悠仁轻轻呼出一口气,咒力凝聚于掌心足下,他压低身子双目紧盯远处的咒灵,默默给自己打气。
不要怕接近他,虎杖悠仁,去他身边,去战胜他!
黑红冲击波裹挟高热能量直冲过来,悠仁避开第一发赫逆着热浪冲向咒灵五,在咒灵五指尖凝聚第二发赫时倾听回荡耳畔的倒计时。
咒力加持至极致,浑然融入少年的体术之中,那道身影迅若闪电,在眨眼之间闪现咒灵五面前。
拳风从左侧扫来,为了这一击,悠仁甚至不惜暴露胸口弱点。
咒灵五心念电转,当即舍弃术式五指成刀刺向悠仁胸膛。
焦糖色眼眸倒映手刀刺过来的轨迹,少年面容沉肃,身形微矮,冷眼旁观那只手错过胸膛穿入肩胛。
好,现在的无下限解除了!
能赢!
咒灵五另一只手臂挡住悠仁扫来的拳头,这下他也是双手遭制。
肩胛处溅飞的血液凝在半空,咒灵五眼眸微动,六眼将一切细微放大,血珠在咒力作用下拉长削尖,千百血针宛若凄艳之雨,点点落入咒灵五眉心。
他淋了雨,化作一团血。
咒灵的身子融化成水,那双苍蓝色眼眸是最后失去形状的,直到最后一刻都凝望着战胜他的男孩。
苍蓝眼眸笑望着他,直至零落不成形。
悠仁忽然有点哀伤,他的目光无处着落,下意识寻找五条悟的身影。
五条悟半边身子血染,咒灵悠仁的长刀落在了他手中,刀尖没入主人胸膛。
咒灵肉桂色的发丝散在血泊里,将死之际,沉冷的焦糖色眼眸却忽然有了神韵,五条悟持刀的身影映在他眼底,仿佛化作了一粒粒星星。他缓缓闭上眼睛时,将星星永远留在了眼底。
“谢啦,五条老师。”
就像悠仁击败咒灵五之后,下意识寻找五条悟。五条悟松开烫手的刀柄,六眼扫视逐渐崩坏的领域,如穿越海浪风暴的归船向虎杖悠仁停靠。
特级咒灵见状不好拔腿便跑,它性格顽劣却十分胆小,慌不择路直接撞进另一只咒灵血盆巨口。夏油杰捏着新的咒力球找过来时,虎杖悠仁与五条悟都半身血染,隔着一条横贯南北的长街,相视无言。
“……你们两个,被对方的咒灵揍坏脑子了?”
悠仁笑了笑,率先走向五条悟,抬手在六眼之前晃了晃,道:“五条前辈,已经结束啦。好像是前辈赢了呢。”
“淌着一身的血,还在说什么啊你!”五条悟突然暴喝,矮身手臂搭在悠仁腿弯,直接将人拦腰抱起瞬移出去,远远撂下一句:“杰,我带他去找硝子,善后就交给你了!”
无限隔开冷风,悠仁枕着五条悟的心跳,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你刚才说,是我赢了对吧。”
其实两人几乎同时打败对手,很难界定谁输谁赢。但是,五条悟现在有必须提出的要求,不管虎杖悠仁愿不愿意,他不惜用尽一切办法去说服这家伙现在、立刻、毫不犹豫地作下承诺。
“嗯,按照约定,我可以答应前辈一件事情。”
“好,虎杖悠仁,你听清楚了。”五条悟低头,六眼清晰倒映怀中人,脑袋在此时突然针扎一般的疼痛,在绵密的痛苦中,六眼细细描画悠仁的笑颜,缓声坚定道:“虎杖悠仁,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蠢兮兮的,实在太好笑了,你最好给我一直蠢下去。”
还是这种蠢笑,看起来最顺眼。
找到家入硝子时,五条悟比虎杖悠仁还惨,若是普通人,这会儿已经头疼得直不起腰。
49. 七十九天 是独属于你的。
“跑那么急干什么。”家入硝子点燃香烟, 慢悠悠吐出一口眼圈,道:“你们两个的伤我都治不好,着急也没用。”
家入硝子的反转术式无法愈合悠仁的伤口, 只给他清洗了‘血’迹。还好外衣兜里剩了卷太宰治的绷带, 将兜帽向下拽了拽, 只露出一点下巴,悠仁解释道:“我这具身体不是血肉之躯, 灵魂没有受伤就无事。”
怕动作太大拉扯下兜帽, 悠仁缠起绷带束手束脚, 五条悟抱臂冷眼旁观半晌, 一把抢过绷带, 道:“硝子,我来处理,你去忙吧。”
硝子看了一眼五条悟, 道:“我在外面等你。”
“低头,转过去, 外套脱下来!”
悠仁乖巧照办,床对面立着一张镜子, 他一转头就看见镜子里的五条悟。银发少年正要缠绷带时顿了一下,五指用力摁压头顶, 额发陷进指缝之间,眉峰紧拧痛苦之色尽显。
不过一瞬之间, 五条悟面色恢复如常,一点点帮悠仁缠好绷带, 仿佛刚才的痛苦只是幻觉。
“五条前辈。”悠仁回身握住五条悟的手腕,不让他抽身离去。五条悟在咒灵的领域中使用过反转术式,他不需要家入硝子来治疗, 然而加入前辈话里的意思却是——五条前辈不仅有伤,还是连她也束手无策的伤。
焦糖眼眸敛去笑意,悠仁无比认真道:“前辈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虎杖悠仁不笑时,五条悟后知后觉,这家伙真算起来似乎比他还大一点。窗外的风抖了一下枝叶,树影晃过悠仁眉梢,落下转眼即逝的疤痕。一根针突然穿过脑仁,五条悟疼得默默抽了口气,眼前罕见地闪过白芒,虎杖悠仁的身影融进白光里,变成模糊的一团。
六眼又闭了一瞬,五条悟不耐烦道:“说什么隐瞒,你根本也不了解我吧。就像我也不知道你的未来,你对五条悟的过去又知道什么。”
“你说得对。”悠仁慢慢松开手。
五条悟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脑袋里的疼痛沉甸甸坠进心里。我干什么要委屈自己待在这种压抑的地方,五条悟双手插兜,正要转身离去,身后少年轻缓的语调软绸子一般,松松垮垮勾住脚腕。
“所以我来了。冠冕堂皇的话是,从五条前辈这里拿走魔眼。对于虎杖悠仁来说,只是想见五条前辈而已。”
一根针忽然变成十几根,表面云淡风轻的人,藏在口袋里的手已紧握成拳。五条悟忍着一浪强过一浪的疼痛,问道:“你想见的是五条前辈,还是五条老师。”
“是五条悟。”
意料之外,舌尖尝到一点幻觉般的甜。意料之中,痛苦翻倍。
五条悟自信藏得很好,虎杖悠仁却上身倾向他,仿似看出了什么。
在虎杖悠仁开口前,五条悟冷哼道:“狡猾的家伙。”他说完,当着悠仁的面摔上房门。
下一秒脊背拱起,低头捂住脑袋。
疼,棍子在脑浆里翻搅来去,疼得五条悟想杀光东京咒灵。
“悟!”夏油杰搭上五条悟肩膀,将人扶起来,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那只特级咒灵我调伏了,没有其他特殊术式。”
“不是那只咒灵。”五条悟只否定了夏油杰的猜测,却不肯过多解释。
田中的诅咒之语闪过脑海,五条悟将之抛诸脑后,开玩笑,他怎么可能喜欢虎杖悠仁。一定是有别的原因,他还没发现的原因。五条悟道:“一会儿再让硝子帮忙看一看。没事,影响不了我。”
“影响不了你?”夏油杰一拳锤在五条悟肩头。
这一拳用劲儿不小,锤得五条悟暴跳如雷,炸毛道:“杰,你不雪中送炭就算了,还来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是这样用的吗……”算了,现在不是跟他说相声的时候,夏油杰正色道:“你连无限都维持不了,还说没有影响?”
家入硝子吐了口烟,补充道:“悟,再不上心,可能会死哦。”
“我知道了。”五条悟挥散扑过来的烟圈,无语道:“刚才我就想说了,不要当着病人的面抽烟,医疗室的味道很呛人啊。”
“抱歉抱歉,熏到你的主角了。”
“熏到他跟我有什么关系……等等!你怎么知道的!”五条悟瞪向夏油杰,指尖微颤,道:“杰,这个大嘴巴!你没有跟硝子乱说吧。”
“放心放心。”夏油杰笑眼微眯,道:“我说那是我们家的小孩。”
家入硝子点头,五条悟抢声道:“什么你们家的小孩,你明知道那是我的主角!”
话音戛然而止,夏油杰与家入硝子相视一笑,当着五条悟的面双掌相击。
“耶!”
五条悟:“……”
交友不慎,头疼加倍,无人心疼,这就是美强惨吗,爱了爱了。
玩笑说完便罢,家入硝子摁灭烟蒂,换了好几种方法运转反转术式,五条悟的头疼没有半分缓解。到最后五条悟彻底失去耐心,他挥了挥手,道:“我有点思路了。”他沉默半晌,看向夏油杰,道:“杰,我有几个外派,原本想晚两天,看你状态恢复得不错,也不用再推了,一会儿就出发。”
夏油杰听懂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那部分,道:“你放心去解决自己的事情,主角在我这里你放心。”
“……我怎么听你最后一句那么不爽呢。”五条悟磨了磨牙,看向硝子:“要不,硝子你帮我……算了,你烟瘾大。”
五条悟前脚走,医疗室的门轻轻推开,顶着兜帽的脑袋探出门缝,道:“五条前辈走了吗?”
夏油杰揉了揉兜帽,将那帽子扯落,道:“不闷得慌吗?有悟在,我们早就见过你了,不用藏。”
“咦!?”
家入硝子将手机屏幕递向悠仁,照片里的手绘人像第一次笑望本尊。
硝子将脑袋凑至悠仁旁边,看看手机又看看真人,感叹道:“神乎其神,简直一模一样呢。”
“这是……”悠仁心头涌现某个猜测,眼眸光彩熠熠,道:“五条前辈画的吗!”
“是呀。”
悠仁小心捧着手机,将那四四方方的小屏幕完完全全映入眼底,由衷赞叹道:“五条前辈,画工好厉害呀!”
“……竟然是在感叹这个吗。”夏油杰苦笑了一声,真的有点怜惜五条悟了,他暗示道:“我们都不知道他居然会画画呢,以前也没有见他画过谁。”
家入硝子心道,治人心病,日行一善。跟着夏油杰添砖加瓦道:“可惜那个本子悟随身携带,藏得严实,不然可以给你看原图。”
悠仁低下头,若有所思。他将手机还给硝子,道:“家入前辈,五条前辈的情况,请问能不能透露一点给我呀?”他回想五条悟逞强的样子,道:“在五条前辈面前,我会继续假装不知情的。但我真的很担心,拜托拜托!”少年双手合十,向家入低头拜托。
“咔嚓”
闪光灯亮灭。在悠仁微愣的目光中,家入扫一眼抓拍的照片,趁悠仁反应过来前将手机放进口袋,道:“悟的情况,我也束手无策。可以确定的是,并不是肉体的伤势造成。”
夏油杰补充道:“也不是那只特级咒灵下的黑手。”
五条悟现在基本出单人任务,是不是哪次外派出了差错,也无人可知。
悠仁想得更远,难道是魔眼的诅咒之力影响了五条前辈?
三人各有猜测,却全都不得要领。登上外派车的五条悟背靠座椅,闭上美丽的苍蓝眼眸。当他不去看,不去想那道身影时,疼痛消失得一干二净。五条悟睁开眼睛,垂眸看向摊在大腿上的画本。
六眼倒映少年的轮廓,用痛苦烙下的铅黑色,将记忆中褪色的部分重新描画。
“我才不会忘。”五条悟忍着头疼,呼吸微微急促,咬牙切齿道:“因为我一点也不喜欢他啊!”
“叮咚”,手机传来简讯。
家入硝子:快点解决,你家主角很担心你。[图片]
雪山世界自信从容的少年,含笑死在他手下的阴郁少年,毫不退怯击败咒灵五条的少年,与虎杖悠仁有关的一切画面快闪而过,最终定格于屏幕里双手合十目录恳切的少年。
‘有什么好担心的’,字还没敲完,五条悟甩开手机,抢起画本从头翻页。
隔雾观花的梦境初遇,骷髅公车上的相逢,诅咒别墅里的合作,秘境崩塌后分别,再到如今的重逢。与虎杖悠仁有关的记忆塞满纸张,冷汗从额角滴落,黑色线条沾上水,五条悟没来得及多想,拇指抹去水泽之时揉散了墨汁。
这微小的一部分,永远模糊了。
夏油杰在屋顶上找见虎杖悠仁,他翻过栏杆,递给悠仁一瓶汽水,道:“那只魔眼,悟也许是忘了。”
才不是,夏油杰在心里为自己言不由衷的话语吐了吐舌头。五条悟没有忘,就是不舍得给罢了。
“你会在这边待多久?”
倒计时一直响在耳畔,悠仁道:“还剩下七十九天。”
气泡从甜橙色液体中缓缓上升,啵啵破裂,悠仁盯着汽水瓶,忽然道:“夏油前辈,我不想等五条前辈了。”
夏油杰呛了一口汽水,嗓子眼心急火燎,连声咳道:“什……咳咳……悠仁,那家伙是有点混蛋,但是……”
但是不要那么早放弃他啊。
“我要去找他。”
夏油杰:“……”答应我,以后说话不要大喘气,会呛死别人的。
经过独自思考之后,一旦下定决心,虎杖悠仁就不会再犹豫,也不会再后悔,他仰头饮尽汽水,长出一口气,空瓶一个回掷,精准落入塑料袋。
悠仁跳下栏杆,走了两步,回身道:“那七十九天,我不是用来等魔眼,是用来陪五条悟的。”
所以,一秒也不能浪费了。
50. 我不遗忘 五条前辈,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街巷剪影散尽毛毛细雨。
血水一路淌过五条悟脚边, 千疮百孔的咒灵抬起头,讥笑道:“没有用的,咒术师。只要有人类存在, 咒灵就不会消失。你们咒术师, 会在拯救人类的过程中一点点湮灭人性, 最终成为我们的同类……”
“嘭。”
五条悟抬脚将咒灵踩回地面,道:“那你可真是见识浅薄, 这世上就是有不遗余力拯救他人, 还同时保有坚定人性的咒术师。说着‘我会一个不落地救下所有人’, 转过身就对自己下狠手, 真是个笨蛋。你说, 说这种话的人,万一办不到岂不是很好笑。可惜,还真给他做到了, 嘁,白白错失一个嘲笑他的好机会。”
咒灵赞同道:“人类就是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愚蠢至极。”话音刚落,空气骤然焦灼。
银发咒术师脸上连假笑都消失殆尽, 苍蓝眼眸深处高居天际的灵魂俯视着肮脏蝼蚁。
“你说谁愚蠢。”
术式轰炸掀起的热浪转眼蒸发雨水,咒灵与雨水一同蒸发殆尽。
最后一刻, 它还茫然地睁着铜铃大眼,奇怪?明明只是附和这个人而已, 怎会反而惹怒了他。
即是诞生于人类的复杂感情,却至死都未能理解人类的复杂之处。别说咒灵了, 就是五条悟本人也无法完全解释突然涌现的愤怒。他揉了揉因过于无聊而酸疼的脖颈,自语道:“我说那家伙是我事,你说他, 那也是我的事。”
不可一世的最强咒术师,在茫茫细雨中转身,六眼越过重重雨幕,猝不及防撞进焦糖色双眸。
早知道就不撤掉无限,雨水仿佛从头皮渗进了大脑,他那聪明绝顶的脑瓜进水当机,还没想清楚话已出口。
“你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
废话,肯定是开帐之前!也就是说……
悠仁回忆了一下,道:“从那句‘这世上就是有不遗余力拯救他人’。”说完,他还确定地点了一下头。
这不就是……全!都!听!见!了!五条悟,他现在是一只想溶化浑水摸鱼的猫。
悠仁的担忧与五条悟并不同步,他想起夏油前辈说过的话,五条前辈因为不明原因头疼欲裂,甚至无法维持无限。少年撑开紧抱怀中的伞,手臂高抬将一米九的前辈罩入伞下。另一只手从口袋摸出散装的喜久福,递过去道:“要补充一下糖分吗?前辈。突然追过来是不是吓到你了,抱歉。我实在是没法若无其事地等待,只好托夏油前辈打听了你的任务地点。”
这家伙为了魔眼追得真紧。光是想象对方的反应已烧光了脑内存,结果对方毫无反应,五条悟盯着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巴,忽然出声打断对方的喋喋不休,道:“既然听见了,你就没有想问我的话吗?”
说完,恨不得倒一倒脑子里的水。
“可以问吗!”悠仁抬头,指尖轻挠脸颊,道:“我还以为前辈不想谈这个。”生怕五条悟后悔一般,笑盈盈道:“前辈刚才,是在夸奖我嘛!”
“……”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五条悟承认,他想象中不是这种可爱的反应,等等,他刚刚是不是用了什么很可怕的形容词!头针扎一般疼了一下,五条悟没想起来他用了什么形容词,后知后觉耳朵没准被自己的术式燎了一下,烧伤般的发热。他沉默片刻,冷哼道:“你想得美!少自作多情了,我才没有在夸你。”
眼睛里的光暗了一下,幼犬短暂地垂头丧气,呢喃道:“这样啊,那是我白高兴了。”
五条悟转身,道:“击败我的复刻咒灵还不够你高兴吗,那可是最强咒灵!不比拆迁一千次雪山别墅强?”
“高兴!”悠仁追上前辈,努力将伞撑在高个子少年头顶,神采奕奕道:“不过不是因为击败最强咒灵,是因为终于有点接近前辈了。”
五条悟嘴部肌肉紧绷,尽管如此,隐隐发酸的唇角还是抑制不住地上翘。回眸望见少年浸湿的肩膀,唇角立时拉跨,嘲讽脸道:“既然不会无限,至少学会优先照顾自己吧。”他抢过伞柄,拽着悠仁兜帽将人完全拖进来。
伞不大,雨幕垂帘一般落下来,迷迭香在冷风中四蹿,时不时扑进悠仁鼻腔。
就是不舍得五条悟忍着头疼维持无限,才会专门去买了把伞。家入前辈所言,五条前辈的头疼没办法用反转术式治疗,因为那不是□□创伤造成的疼痛。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诅咒。
悠仁道:“五条前辈,那只魔眼,现在可以给我吗?夏油前辈说你一直随身携带。”
夏油杰你话真多,五条悟道:“之前约好了,只要你先击败咒灵五,我就将魔眼给你。那个赌约,最后是我赢了。”
悠仁无奈了,早知道就跟他好好扯一扯胜负,顺毛撸道:“那前辈,你要怎样才愿意给我魔眼。”
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伞外吵吵嚷嚷,伞内万籁无声。五条悟享受了一会儿独属于两人的平和,笑道:“那当然是,看我心情。”
“悟,你真的很会搞人心情。”银发友人不请自来就算了,他还要玩幼稚到家的国王游戏,夏油杰揉揉悠仁的头发,道:“还是悠仁厉害,一天就把人追回来了,要不要先去睡?我来应付这家伙就好。”
悠仁将啤酒从塑料袋里取出,道:“能追上五条前辈,还得谢夏油前辈帮忙啊。比起睡觉,我更期待跟前辈们玩游戏!”而且,想要尽快拿到魔眼,只能先顺着五条前辈的毛儿撸。
超无聊的游戏,只有五条悟摩拳擦掌。夏油杰昏昏欲睡的目光中,五条悟亮出自己的牌,道:“这轮我是国王。”
全程只有你疯狂记牌,您不登基谁登基呀。硝子悄悄比了个三,五条悟瞥见后面不改色道:“那就6号完成3号提出的一个挑战吧。”说完,面朝硝子用唇语喊道:“酒。喝酒。”
悠仁亮出自己的牌,道:“我是六号。”
“唔,那就请六号喝六罐……”啊不,这场游戏只有虎杖悠仁一个人被‘针对’,家入硝子心生怜爱,改口道:“喝三罐啤酒。”
仗着六眼作弊,拐带毫无世俗欲望的两名挚友,只有悠仁一人喝醉的世界达成了。
新一轮夏油杰拿到国王,视线扫过六只东倒西歪的空酒罐,落在眸光微散的虎杖悠仁身上,对面的五条悟紧盯不放,夏油杰叹口气,就这么一个挚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反向奔跑吧。
兜了一大圈,就是为了哄悠仁酒后吐真言,那就直接来一句火爆的,没准他跟硝子就能回房睡觉了。夏油杰道:“请四号向七号说一句恋爱向真心话。”已经是明示的程度了。
“啊,又是我。”悠仁亮出‘四’的号码牌,另一边五条悟矜持地冷哼一声,翻过手中号码牌,赫然是七号。
“对五条前辈说真心话啊,我想想。”酒精上头,悠仁说话都有点大舌头,他闭目思考了片刻,五条悟真怕他直接睡过去。好在,悠仁睁开眼睛,蕴着点点醉意的眼眸倒映五条悟身影,道:“五条前辈,你知道吗?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五条悟听到自己咽口水的声音,他等了半天,不见后续,竭力维持的漠不关心渐渐崩塌。他用不耐烦的语气,装作随口问道:“然后呢?你喜欢谁。”
“嗯?”悠仁疑惑地看看大家,说出的话差点儿逼、出五条悟一口老血,傻兮兮笑道:“不是只用说一句真心话吗。”
“哇哦。”家入硝子拍了下掌,夏油杰睁开惺忪睡眼,目光扫过五条悟震撼到失色的帅脸,向悠仁竖起大拇指,道:“精彩。”
这波断句给五条悟伤害不小,他记牌失误,竟让虎杖悠仁拿了轮国王。国王虎醉得头晕,却还保持一线理智,他道:“前辈们之前一直在偷偷交换号码吧。”他放下手中的牌不看,道:“既然这样,那我这次直接指名也不过分吧。请夏油前辈说一句最想对五条前辈说的话。”
“我都能猜到杰想说什么。”五条悟板起脸,假装严肃状的夏油杰,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悟,正论是很重要的……”
夏油杰撑着下巴,笑眯眯打断五条悟,道:“正论毫无道理,普通人根本没有保护的意义。”
家入硝子烟刚上手,火没点燃,惊叹道:“这无聊的游戏可真是大爆冷门啊。”
“你在开玩笑?”五条悟皱眉,他有很多细节没有想通,却本能地反驳道:“想说反话套我?不如像以前一样直接打一架更干脆。”
意料之中,讨厌正论的人反而站在了正论那一边,夏油杰道:“没有开玩笑,只是更新了认知。人各有其路,未必都走在一起。”
“我还是不懂你在说什么。”话虽如此,听过的话不能当没听过,何况夏油杰明显没有开玩笑,五条悟道:“既然如此,直接约时间切磋吧,杰。用输赢来决定所谓的意义。”
“那个……”缓缓陷入僵冷的气氛中,悠仁举手,道:“夏油前辈,不想保护普通人的话,保护咒术师也可以啊。”
人各有其路,未必都走在一起,也未必定要分道扬镳。
“成为高专老师,保护学生成为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也是一条路嘛。”悠仁趴在桌子上,枕着胳膊望向夏油杰,一时如坠梦中,但那是一场好梦,悠仁希望美梦成真。最强的问题儿童组,为什么不能成为最强的高专教师组?
夏油杰沉默半晌,忽然笑了,他垂眸看向醉眼迷蒙的少年,道:“也不是不行。”
“如果悠仁来做我的学生,我愿意哦。”
五条悟心道“老师听起来简直土爆了”,他没来由地慌乱,两手猛拍桌子,喝道:“没有这种可能性!”
悠仁点点头,道:“抱歉啊,夏油前辈,我不能做你的学生。不过,我这里有一个超棒的学生,推荐给你!”
“他的名字是,吉野顺平。”
不管发起国王游戏的五条悟有何初衷,虎杖悠仁都给他成功拗成了DK职业发展研讨会。家入硝子拍拍五条悟的肩膀,道:“没关系,至少确定了悠仁有喜欢的人。”
在五条猫猫稍稍打起精神的那一刻,硝子点烟,继续道:“说不定是杰呢,你看那两个人,相谈甚欢啊。”
手中汽水罐刹那间扭曲变形,五条悟咬牙切齿道:“虎杖悠仁这家伙跟谁都能相谈甚欢!”
酒后吐真言的虎杖悠仁,满腔热情都用在了向夏油杰安利学生吉野顺平,仿佛明天高专就会多出一个夏油老师。
算了,又不是第一天才明白,这家伙心里装了太多人。
与他有关的,与他无关的,都平等地为他所爱。
这就是要拯救所有人也有能力做得到的,我的主角啊。
五条悟望着那孩子眉飞色舞的模样,小小的愤懑不知不觉消散。却又涌上奇怪的胜负欲——可是,我不能成为唯一的不平等吗?
灵光闪过,田中百合的话语回荡耳畔。
“五条悟,我诅咒你,你心爱的人将从你的记忆中抹消。”
“悟!”悠仁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他扶住五条悟肩膀,醉意转眼烟消云散。
五条悟头疼欲裂,脑袋似要炸开。他紧紧握住悠仁手腕,剧烈喘息着,苍蓝眼眸一眨不眨,拼命将虎杖悠仁的身影锁进眼底。
51. 倒计时完 互补的记忆。
劲风吹散硝烟, 五条悟双手插兜,一步步接近失去咒灵的夏油杰。
“杰,不要给自己设置上限。”方才的战斗, 在他尽毁咒灵的一瞬间, 夏油杰明显心态转变, 原本还能游刃有余地调度,一个失误便只能应接不暇地跟着五条悟的节奏走。五条悟直白道:“不管使用何种术式, 咒术师所仰赖的只能是自己。放开想象力吧, 杰。”
夏油杰回过神, 苦笑道:“真是强大到傲慢啊, 悟。不过, 比起我,你更适合成为老师呢。”
虎杖悠仁与咒灵五条的那场战斗,远观时夏油杰只觉精彩, 再次正面星浆体事件之后的五条悟,夏油杰第一次直观感受到压力, 才真正体会那场对决所隐含的惊心动魄。
用不可战胜的力量去获得胜利,是当之无愧的最强。
向不可战胜的力量挑战并获胜, 是殉道者才有的勇气。
“再接着来吧,悟。”夏油杰重整状态, 再次摆出起手式,神色更显认真, 他已经看清了差距,剩下的就是想办法去缩小、反超。全心全意投入战斗的夏油杰, 隐现从前的自信神采,他聚精会神,咒力细微至千丝万缕, 千百咒灵若兵从将,重重威压向着五条悟叠加而去。
“现在的你是有一点棘手,但我不希望自己的理念变成经不起磨砺的笑话。”
“这不是有趣起来了吗!”五条悟在恐怖的咒灵威压中张开双臂,像立于远游顾船之巅畅怀迎接风暴,愉悦道:“终于明白了吗,杰!只有自身的强大,才是意义。”
不管怀抱何种理念,没有强大的实力支撑,都是笑谈而已。
毫无保留地打过一场之后,五条悟烦躁的心情渐趋平复,他拉一把撑着膝盖喘息的挚友,道:“心情好点了吗。”
夏油杰呼吸平稳之后,摆摆手,道:“等赢了你,会更好。别管我了,你呢?”
约架的两人各怀心事,夏油杰发泄一通之后,整个人仿佛突然吸进了氧气,反观五条悟,夏油杰用多年交情打包票,别看这家伙一脸天地独尊的骄傲样,现在就是一直淋雨的猫,在四面封闭的纸箱子里挠墙。
“悠仁他,很担心你。出门前,他还拜托我关心一下你的身体情况。”
“杰,你能换个句式吗?”五条悟额角蹦出井字,这家伙是故意的吧,这种丈夫出门上班妻子拜托人情交际的语境,再配上夏油杰说话时那理所应当的态度,五条悟磨牙道:“想再来一场就直说!”
什么嘛,这不是很在乎?夏油杰道:“你现在画一张我和悠仁的合照,我就告诉你一个悠仁的秘密。”
换完局势之后更讨打了,前面跟后面五条悟都忙不过来先吐槽哪一个。
“你为什么会知道悠仁的秘密!”
这话听在夏油杰耳朵里,对方就差没拿喇叭大喊“悠仁的秘密只有我能知道”,他掏了掏耳朵,道:“给你半个小时,画不画?”
半个小时后,夏油杰嘴角微抽。A4大小的画本,左上角缩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他,右下角是巴掌大的虎杖悠仁。好家伙五条悟,要不是时间不够,你是不是想在中间画一条银河?
五条猫猫咬着笔,六眼一眨不眨盯着他。
夏油杰叹气,将画本递还过去,抛出约定好的小鱼干,道:“我之所以想与你打一场,是因为悠仁告诉我,你的这份力量,在未来保护了很多人。”所以,他才想要确认一下,能保护许多人的力量,究竟要强至何种程度。
“哈?”五条悟眨了眨眼,回想起雪山别墅,孤身面对降临之物的虎杖悠仁,理所当然道:“那你应该去与悠仁打一场才对。”
“……你们两个,当面几棍子打不出像样的话,背后倒是商业互吹十级。”都对着我输出有什么用?
恋爱神经仿佛是现长出来的,五条悟突然抓住了重点,道:“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所以,虎杖悠仁与夏油杰私底下相处,谈论的还是我嘛!
怎么感觉这家伙突然嘚瑟起来了,夏油杰抖了一下眉毛,道:“你当然没听见,捂着脑袋二话不说就跑出去,悠仁找了你大半夜。”
五条悟那点嘚瑟转眼消散,他眼睫微垂敛去思绪,夏油杰观察了一下,斟酌道:“造成头疼的根因,很麻烦吗。即使是你,也毫无办法。”
五条悟点了点头,突然问道:“我是一个傲慢的家伙吧。”
“唔,是有点。”
“没关系。”五条悟道:“反正我有反转术式,虽然不能根治,缓解疼痛后与之前维持无限的状态差不多,习惯就好。”
大不了头疼一辈子,五条悟无所谓道:“只要虎杖悠仁待在我视线范围内,就没问题。”
“……”夏油杰道:“悟,你每次关键时刻都跑得很快。悠仁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吧,他只能待七十八天了。”
已经做好疼一辈子也不遗忘的五条悟,第一次领教到世界的恶意。
恐惧失去时,才会凸显在意。
倒数七十七天开始,五条悟依然没有提及魔眼,只远远避开虎杖悠仁。
即使找到他,悠仁也无法接近。枝繁花茂的樱树掩去身影,他轻轻拨开缀满樱粉的枝干,从花影间隙观望树下的银发少年。树枝轻晃间,几朵樱粉跌落画本,五条悟皱眉拂去画像上的落花,纸页翻动间连成记忆,他翻得再小心谨慎,也敌不过次数频繁,画纸边缘已显出褶皱。
画里的人在树梢上看他,无所不能的银发咒术师不肯抬头,执着地凝望掌中画。
悠仁看得久了,几乎记住每一页画面。那都是关于梦境投影,关于雪山别墅的记忆,是虎杖悠仁与五条悟相处的点滴。
是五条悟记忆中的虎杖悠仁。
倒计时六十天开始,虎杖悠仁画工小有所成。
他在樱花树上作画,画纸折成一弯纸飞机,抬手一送,纸飞机空中弯弯绕绕,正中银发少年脑袋。
五条悟:“……”什么玩意!?
忍着抬头的欲望,五条悟拆开纸飞机,并肩而立的少年们映入苍蓝晴空。在那高天之蓝,落下另一种动人色彩。
五条悟最初所画的虎杖悠仁身旁,由虎杖悠仁一笔笔绘下五条悟。
某种隐秘的喜悦宣泄而出,血液流速拉至极致,将所有的疼痛抛诸脑后。直至日薄西山,五条悟珍而重之将那张画夹入画本,怕弄掉了,又找来工具修订入册。
看来很喜欢呀,悠仁叼着画笔,思考明天的纸飞机要传递何种心情。
倒计时三十天,五条悟无法破解诅咒,悠仁不能接近诅咒,只有纸飞机无忧无虑地来回穿梭。
五条悟的画本增厚一倍,五条悟记忆中的虎杖悠仁,终于一点点等来了虎杖悠仁记忆中的五条悟。
三楼的争执,滑雪时的笑闹,欺诈‘别墅’时的默契配合,虎杖悠仁都为他补全了。
不止是五条悟记得,不止是五条悟不愿忘记。如果不明确这一点,要如何才能安心?
倒计时最后一天。
夏油杰与硝子都为虎杖悠仁举办了小型的送别会。
“你的反转术式用得不对。”家入硝子将咒力注入夏油杰借来的咒骸,悠仁将手搭在咒骸另一侧,以咒骸为媒介,去感应家入硝子使用咒力的方式。硝子道:“我已经把术式刻印进咒骸,这只咒骸送给你,当你的咒力运行正确时,咒骸会有反应。一点点慢慢调整吧,在你掌握之前,不要使用反转术式。听悟说,你的反转术式会创伤自身灵魂,正常的反转术式是不会有这种后遗症的。”
使用咒骸,也是五条悟想出来的办法。在最强咒术师一本正经提出来时,夏油杰第一次有点相信,这家伙将来没准真有教导学生的天赋。
夏油杰揉了揉悠仁的头发,道:“你推荐给我的那名学生,我会留意的。再次相遇之前,悠仁也可以一直考虑哦,将来要不要选择夏油老师。”
夏油杰还是不太能习惯与猴子共存一个世界,好在现在知道他这个想法的不止他本人,硝子、悟偶尔会拿这个当谈资吐槽,两个家伙都是不给他面子的人,吵吵闹闹间夏油杰也开始摸索其他可能性。
反正,变强这一点总是不会有错的。悟虽然天上天下唯他独尊,但不可否认,以五条悟作为参照,是增长实力最快的方法。
“悟呢?”硝子道:“再不来的话,就算哭一辈子,我也不会可怜他哦。”
魔眼还没有拿到手,耳畔回荡最后一小时的倒计时,悠仁道:“放心吧,还有一个小时呢。”
“很有自信嘛。”夏油杰安慰的话无用武之地,他看了一眼硝子,硝子站起身,道:“那,最后一个小时,就留给你们两个人了。”
倒计时三十分钟。
空荡荡的一年级教室,只剩下虎杖悠仁一个人。
他撑着下巴看向窗外,风吹动婆娑树影,十年后的某一天,也曾有过类似的场景,惠坐在一旁看书,野蔷薇与他吵吵闹闹争论晚餐去哪个网红餐厅,在他们吵得差不多的时候,再由惠一锤定音。
暖阳在地面融出光海,课桌另一端多出一人身影。
悠仁转回视线,记忆中的银发青年,定格成眼前戴着墨镜的银发少年。
52. 久别的重逢 所谓的初见,都是久别重逢……
“悟, 你来了。”
五条悟讨厌这种笃定的语气,他失眠了一夜,踌躇了一日, 犹豫不决得像个笨蛋, 在虎杖悠仁眼里也许只是笑话。你看他离开时没有半分不舍, 直到现在还笑得出来。
符文封禁的魔眼拍在课桌上,五条悟直起脊背, 屈指将魔眼弹过去, 仿佛那只是路过弹珠店时微不足道的战利品。
“我不要了, 还给你。”
悠仁收下魔眼, 问道:“悟, 还有别的话想说吗。”
没有,快滚。五条悟本该直接起身离开,最后的羁绊已经斩断, 他与这个人两清了。可大脑的疼痛将他死死按在座位,六眼一遍遍确认虎杖悠仁的微表情。
“虎杖悠仁, 我一点也没有舍不得你,也根本不想挽留你。我只是不甘心罢了!”区区诅咒而已, 区区虎杖悠仁而已,五条悟不在乎, 所以那句话,即使说出来又有什么关系?陡然拔高的疼痛捏掐他的喉咙, 五条悟呼吸渐粗,哑声道:“你听好了, 这话我只说一遍。”
眼前一阵阵白光,虎杖悠仁的模样在他眼中模糊又清晰,五条悟定定望着悠仁, 道:“我……我喜……”
疼,排山倒海的疼,压迫每一根神经,他伸手穿透逆涌深流,紧紧握住悠仁的手腕。
六眼迫切地凝视他的主角,颤声道:“我喜欢……”
最后的尾音湮灭于刺目白光,大脑的疼痛干扰了视线,五条悟陷入空茫的白,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抓着悠仁的五指收拢,一点点将自己拖过去。
喜欢谁……
那个名字是谁?
等等,让我说完,五条悟揪住头发,反转术式抗衡之下,在玻璃上抹去一片水汽,露出虎杖悠仁的面容。他望着那面容,急切地发声,尝试拼出这个名字。
“我喜欢……”
眼前的少年笑了,焦糖眼眸微弯,亮晶晶得仿佛永不落之日。
“虎杖悠仁。”悠仁突然开口,握住五条悟另一只手,将那只折磨头发的手牵进掌心,凝望浸着一层微雨的蔚蓝天空,道:“喜欢你。”
某种令人发疯的喜悦战胜了痛苦,五条悟的大脑短暂地失去痛觉,所有神经都缀在彩色气球后升空,满脑子只剩下一句话。
‘我喜欢虎杖悠仁。虎杖悠仁喜欢我。’
“你这家伙。”五条悟喃喃道:“你这家伙,如果只是随便接话,我可饶不了你。”
我很记仇的,我一定要记仇的!
倒计时一分钟,悠仁道:“不是随便接话哦。”
45……44……43……
五条悟听不见倒计时,诅咒随着心跳加剧,欢喜的藤花与荆棘交缠,越是认清自己的心意,遗忘来得越发汹涌。六眼一眨不眨,将虎杖悠仁兜在自己的视野内,恨不能将这个人变成瞳孔,永远载入□□之中。
如果五条悟稍微错开视线,就能发现悠仁的手腕已经青紫。
悠仁没有展现出任何痛苦,他听着秒表滴答,属于过去的时间将尽了。在倒计时完结之前,不留遗憾地离开吧。下定决心,悠仁猛然前倾,在五条悟剧烈的心跳声中,堪堪停在他唇前寸许。
两人的呼吸在方寸间交缠。
悠仁第一次主动,有点紧张,又想起初见时五条老师自然而然地贴近,慢慢放松了身子。
他在五条悟唇前停了两秒,两秒结束,五条悟没有后退。悠仁眉眼微弯,湮灭这一寸距离,轻轻贴上对方的唇。
五条悟的呼吸,像攥着一把火,他的唇软而冷,交缠时却像要将悠仁烧成灰。
浅尝辄止的吻,悠仁亲了亲五条悟的眼角,轻声道:“悟,你的记忆我拿走啦,等下次见面时,我再还给你。”
“不要担心,没有关系。”放心地遗忘吧,悠仁说出解除诅咒的咒语:“我喜欢悟,十年之后还是喜欢,至死都喜欢。”
呼啦啦,风卷入窗户。五条悟起身时撞翻了课桌,叮铃哐啷的响声回荡于空旷教室。银发少年茫然四顾,两三粒樱粉色随风而入,花的香气似有似无。五条悟指尖轻触唇畔,眨了眨六眼,呢喃自语道:“是梦吗?”
奇了怪了,我怎么跑到一年级的教室做梦,杰呢?硝子呢?夜蛾老师?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吗?
烦躁地揉了两把头发,走出教学楼,迎面望见他那两名损友。硝子蹲在地面观察蚂蚁,夏油杰朝他招了招手,道:“怎么样?有与悠仁好好道别吗?”
“哈?”五条悟道:“悠仁是谁?我为什么要跟他道别。嗯?你们两个,干嘛这样看我,毛毛的!”
夏油杰沉默片刻,苦笑道:“原来这就是诅咒吗。”
“喂,杰,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夏油杰道:“没什么。怎么一副糟糕的表情,睡坏了脑子吗。”
“是睡了一觉,而且是在一年级的教室,莫名其妙。”
“谁知道呢。”夏油杰拍掉烟灰,站起身道:“现在深究也没用了,走吧,出任务去。你不会想用头疼偷懒吧,悟。”
“头疼?我有反转术式啊,怎么会头疼。杰,想挖苦我好歹费脑子编点像样的理由。”
头疼消失的代价是遗忘虎杖悠仁?夏油杰眼睫微垂,敛去沉思,半晌,心道,罢了,我记着也没差。
十年之后,黑发酷哥一边与不靠谱的老师通话,一边打开封印诅咒之王手指的箱子。
里面空无一物。
伏黑:“……谁在跟我开玩笑?”
兜兜转转结识虎杖悠仁,校园大战咒灵,战况超出预估,危机关头名为虎杖悠仁的少年抛出宿傩手指。
“只要我有咒力,不就能解决了吗!”
特级诅咒的手指高高扬起,沿着某种命运轨迹落向虎杖悠仁。
伏黑惠目眦欲裂,喝止道:“住手,不行!你会死的!”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虎杖悠仁屏息等待那根手指降落,孤注一掷般张开嘴巴。
就在这时,强悍咒力席卷而来,特级咒灵庞大的身躯遮蔽月光,突来一只手稳稳接住宿傩的手指。
身着五条袈裟,作僧侣打扮的黑发男人,狐狸眼微眯,端坐咒灵头顶,含笑望向呆愣的粉发少年。
“好孩子不可以乱吃东西哦。”
攥紧自己的咒力突然一声惨叫,手腕齐根而断血流如注。
虎杖悠仁半空坠落,特级咒灵用扭断敌人脖子的那只利掌轻柔地接着了他。
黑发男人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另一道磁性男声打断。
“喂,杰。不就是不分给你喜久福吗,有必要一声不吭跑得比兔子还快?咦,这位小朋友是……”
虎杖悠仁还未反应过来,藏着迷迭香气息的冷风扑面,眼前闪现一道身影。
迷迭香在鼻前浓郁,悠仁手掌撑地上身后仰,心道:“等等,为什么突然贴近!?”
也……贴太近了。
男人歪头,缓缓拉下眼罩,银发垂落,苍蓝色眼眸含笑凝望虎杖悠仁,道:“我是不是在梦里见过你?”
虎杖悠仁:“……还是别了吧。”
夏油杰扒开五条悟的脑袋,挡在悠仁身前,严肃道:“五条老师,就算是男孩子,你的搭讪词也是负分。另外,请与我的学生保持社交距离。”
搭讪词?悠仁望向五条,这张脸确实有搭讪的本钱,可是他好像不太擅长搭讪的样子,是现场想的说辞吗?等等!我疯了吧,怎么会相信这是搭讪!还有学生是什么鬼啊,他们两个在说什么。
越过两道高挺身影,悠仁求助的目光投向伏黑。伏黑……伏黑沉默两秒,默默移开了视线。
悠仁:“???”刚才生死关头我们都不离不弃的啊!
所以……这难道比生死关头还要棘手?!
“你的学生?”五条悟挑眉,抬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手感出奇得不赖。五条悟道:“不如我们来问问这孩子的意见,这位……”
“虎杖悠仁。”
名字落进耳朵里时,夜风卷过两三瓣樱花,乱花迷眼,在苍蓝眼眸点下涟漪。五条悟默念这个名字,一遍不够,两遍上瘾,一遍又一遍,爱不释手。他心下迷惑,面露趣味,笑道:“那,悠仁来选吧。你是想要这位无趣的夏油老师,还是想要最强又帅气的五条老师?”
“你夸自己时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啊。”夏油嘴角微抽,向悠仁招招手,道:“我还有一名学生,名叫吉野顺平,与你年纪相仿,你们两个一定会成为好朋友。”
“我也有可爱的学生!”五条悟不甘示弱,向悠仁展示伏黑惠,道:“锵锵,悠仁,惠就是我的学生哦。今年还会收一位可爱的一点红哦,悠仁来嘛来嘛,惠,你也说两句。”
五条悟回头,伏黑惠举起的牌子来不及收回,牌子上明晃晃写着“虎杖悠仁,快跑”。
小惠叛逆,伤透人心。指望不上伏黑,五条悟蹲下、身子与悠仁平视,甚至刻意压低了上身,听说用四十五度角仰视时,会显得格外楚楚可怜,五条悟眨眨六眼,美颜光辉正面硬刚虎杖悠仁,向他伸出手,放柔声音道:“我啊,与悠仁一见如故,总觉得一定不能错过你。悠仁,来我身边好吗。”
一旁的夏油杰默然,作为挚友,他能听出五条悟说出的话究竟几分真。
几分真?
只能说,所谓的初见,原来是久别重逢罢了。
当五条悟再次遇见虎杖悠仁时,他们都会为对方创造更美好的回忆。
53. 养猫人士 侦探:真相只有一个,你就是……
“悟!”悠仁大叫着, 一头撞上胶囊机的玻璃壁。
巨响惊动浦原喜助,他从监控数据异常的显示屏移开视线,连忙按下开机按钮。胶囊机放出负压, 舱门缓缓上升, 里面半天没有动静。
奇怪, 数据没有异常啊。浦原喜助起身走近,见虎杖悠仁仰躺在舱体内, 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作为有丰富穿越经验的年长者, 浦原喜助立刻明白过来, 这孩子正处于严重的戒断反应。
任何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 浦原喜助唤了一声“悠仁”, 焦糖色眼眸恢复点焦距,望过来时茫然无措。
悠仁下意识道:“太宰呢?中也呢?”
正愁如何转移悠仁的注意力,浦原喜助“啊”了一声, 想起近来的热门事件,道:“这几天港□□发大规模恶性冲突, 所有黑、手党相互残杀,战火甚至波及了普通人。”
“什么!?”悠仁道:“太宰也卷入其中了吗!”
“算是吧。”他何止是卷入其中, 说是代表港、黑左右局势的人也不为过。
枪鸣、异能力造成的爆破声此起彼伏,整座城市不分白天黑夜的哀鸣。披着黑西装的少年站在楼顶, 街巷的阴影绽出百十朵枪口火花,伴随冷风送来的硝烟味, 血从断壁残崖的缝隙涌出。他将一切看在眼底,汇报进展的属下摸不透上司心思, 越发小心措辞。
“首领明言,必须让所有人明白港、黑的意义,不惜一切代价达成这一点。”
少年向地面的行动组组长打了个手势, 对方安令行事,几声枪响,最后的漏网之鱼中枪倒地。他转过身,看向代表首领的传令兵,道:“铁血镇压吗?那么,再派送更多的人手给我。”
“不需要。”清亮男声打断谈话,橘发青年单手拎着西装外套,扶了把黑色礼帽,走入太宰视野内,道:“太宰,我一人已经足够了。”
这话别人说来是狂言,换作中原中也,不由他人不信服。太宰治的目光落在对方标准的黑、手、党装扮,不作嬉笑时,属于港、黑最年轻准干部的威压尽数显现,他少见地认真道:“中原中也,你想清楚了?”
这次任务不同以往,影响甚至涵盖整座城市,因此牺牲的人将不计其数。
“废话,不然我穿这一身,是来看风景的吗。”加入港、黑之后,一直不太不习惯这身正装,在太宰治质疑的目光中,这身衣服却渐渐服帖了肌肤,自然而然成为他的一部分,中也仰头,蓝眼睛挑衅地望向太宰治,道:“不要小看我的觉悟啊,太宰治。与其试探我,不如配合我大干一场。”
“嗯。”鸢色眼眸微眯,太宰治笑道:“果然是单细胞生物会说的话呢。”下一秒,少年又恢复正色,下达直白指令:“先将己方战线清理干净,杂鱼只会藏在浑水中作乱,捕杀再多也无济于事。中也,我们去屠龙。”
“好。”中也走上前与太宰并肩而立,顺着对方视线望过去,前方几波火拼的势力尽收眼底,了然道:“全解决就行了吧,给我十分钟。”
真正行动起来,中原中也才明白太宰治那句“你想清楚了?”意味着什么。卷入其中的不止是成年人,对峙之中传来小孩儿的哭声,重力压趴围杀过来的敌人,中也循声望去,只见炸裂的碎石正砸向抱头藏在墙角的孩子。
可恶。
异能同时作用于多处,碎石堪堪悬在半空,他的举动却引起敌人注意,冷血的的畜生们纷纷将枪口转向孩童,异能者们借机围攻中也。
重力拽开挡在眼前的人,与此同时几声枪响落在不远处,孩子的惊叫越过重重人影。
中也怒上心头,喝道:“不择手段也给我有个限度!”
异能拍开所有人,纷飞的人体间隙,他对上一双焦糖色眼眸。
弹壳落地弹飞,悠仁抱着孩子躲开扫射过来的子弹,环着孩童脊背的手,向中也比出‘OK’。
枪林弹雨的喧嚣之中,中也看清了对方的唇语。
‘有我在,放心。’
眨眼之间,少年已抱着孩童跃出战圈。所有人措手不及,慌张戒备弱点消失的重力使。
橘发重力使歪头轻笑,转了转手腕,目光扫过这群卑鄙的家伙,向那人消失的方向轻声道:“谢了。”转向其他人时,蔚蓝眼眸只余一片冰冷,冷声道:“还有什么伎俩?一起上吧。”
外套罩在孩子身上,悠仁警惕着四周的动向,一边搜索其他陷入战圈的普通人,一边绕开火拼势力。呜咽风声中,孩童的话语从怀中传来。
“我想要爸爸妈妈。”
悠仁将一部分心神分给孩子,揉了揉小孩的头发,道:“正是他们托我照顾你呦。”
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父母会不担心自己的孩子,这是不需要倾听便能接收到的心愿。
小孩沉默半晌,忽然道:“优,我的名字是优。”
“优,你好,我是悠仁。”
互换名字之后,小孩终于安心下来。这附近都在乱打乱杀,悠仁正踌躇间,忽然听见细微的说话声,听声音都是孩子。寻着声音找见巷子口,倾倒的垃圾堵住巷口,恶臭使过路人不由得绕道而行。
声音从箱子尽头的塑料棚传出。
悠仁轻轻掀开塑料棚一角,三名孩童的交谈戛然而止。双方面面相觑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危险感瞬间攀上脊背。
机括轻响,低沉男声警告道:“不许动。”
酒红色头发的成年男人单手抱着一名儿童,另一只手持枪瞄准悠仁眉心。
悠仁第一时间将孩子挡在身后,那男人眸光微动,戒备之色稍松,道:“你是谁,想干什么。”
缩在塑料棚下的孩童们望向男人,欣喜道:“作之助!你终于回来了!”
闻言,悠仁的视线来回转了两圈,有了大致的猜测,他率先举手作投降状,释出善意,道:“我叫虎杖悠仁,至于想干什么……我想,我们在干相似的事情。”
男人凝视他半晌,放下□□,道:“织田作之助,姑且算是港、黑的基层人员。”
“唔,我算是,港、黑人员的亲属?”
这话听起来像瞎编的,悠仁正忐忑对方质疑他的诚恳,织田作之助却一点也没有怀疑,点点头,目光点了一下远处枪爆最为密集的方向,道:“要一起吗?”
“当然!”悠仁放下优,道:“优,你先跟大家相处一会儿,我与织田先生忙完就回来接你们。”
港、黑势力范围内都遭受武装冲击,太宰接过指挥权,中也加入战局后,更猛烈的反攻打得敌人节节败退,也导致战圈向外围蔓延。悠仁、作之助没办法同时顾及波及范围内的所有人,只能先冲进存活率最低的核心战区。
延伸向四方的十字路口,各个方位都一片混乱。两人正犹疑何处下手,不远处响起清脆男声。
“那个高个大叔,北面港、黑人员最少,如果要避免暴露,建议你从那边切入。南边的普通人已经紧急疏散,纯粹是黑吃黑罢了。西边有人处理了,只剩下东边最棘手,但是如果是这位养猫人士,你带着你的猫一定没有问题!”
两人望去,只见一名矮个子青年,作西方侦探打扮,举着一枚放大镜观察他们。
“养猫人士?你在说我吗?”悠仁左右望了两眼,这里除了他、作之助,没有其他人了。可是,他没有猫啊!
“唔,他现在不见了。”侦探哼哼两声,道:“本侦探从来不会看错,那就是你的猫。”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悠仁按下不谈,道:“东边是吧,好,作之助,咱们分头行动?”
作之助看了侦探两眼,他看侦探的眼神与看悠仁的眼神相似,总有种看破不说破的意味。打扮随意,气质随和的高个子大叔点点头,又嘱咐道:“小心为上。”
约摸三四分钟后,身穿和服,腰挂佩刀的男人搀着一名伤重人员从西边走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轻伤人士,伤口已做简单处理。
“乱步,救援人员联系好了吗。”
小侦探刚点头,男人单手按刀,乱步叫住正要奔往东边的男人,挺胸道:“你不用去啦,本侦探已经替你找来两名强力支援,交给他们没问题的!”
“强力支援?”
“嗯,深藏不露的港、黑基层,以及……”乱步睁开翡色双目,认真道:“足以撼动局势的人与……猫?”
难以想象是怎样的两名支援,但是乱步从不说没有根据的话,福泽谕吉松开刀柄,道:“明白了,那么我就负责固守阵地吧。”
事实证明,江户川乱步从不出错。北面出现数十人影,其中一名酒红色头发的男人掩护在人群四周,援引他们接近十字路口。福泽谕吉交待乱步两句,冲上去接应。
又过了一会儿,乱步看向东方,战况最焦灼的方位,也有一群人向这边靠近。
“来个人接应我一下!”悠仁护在人群最后,东边不明势力人数众多,有几个小队注意到他们,所有人都杀红了眼睛,根本不管这些人是否无辜,追在后面紧咬不放。奈何福泽谕吉刚去支援织田作之助,乱步不是战斗人员,翠绿眼眸一眨不眨,突然喝道:“五点钟方向敌袭!”
话音刚落,破空声响,悠仁回身刹那只见白影一闪,预料的子弹消失无踪。
“什么人?”悠仁警惕四顾,不见一个可疑人士。
这时,乱步突然指向右侧矮墙,兴奋连呼:“猫!猫!我说了有猫!”
然而等悠仁看过去时,矮墙上只余几朵樱花,哪有猫?
矮墙另一侧,子弹无声掉落在青草地。白猫抖了抖蓬松长毛,美丽的苍蓝色猫眼瞥一眼子弹,低头舔了舔爪子。
54. 又见章鱼 抽御主的从者。
错过最佳偷袭时机, 对方却还不肯放弃。既然无法善了,只好逐一击破。对方大部分是普通人,悠仁瞄准作为骨干的两名异能者, 刚击倒一人时, 枪、弹、声转急, 港、黑武装人员在外围合拢,领头一人肩披黑色西装, 轻松行走于枪林弹雨。
“是……是他!”
冲突至今, 没有人不熟悉这双鸢色双目, 以及这标志性的绷带。敌首心态崩溃, 方寸大乱, 不用等悠仁收拾已经遭擒于港、黑武装。他双手反剪身后,仓皇等待传闻中的准干部发落,却见那人连余光都欠奉, 只向怔愣的粉发少年伸出手。
“虎杖悠仁,过来。”
悠仁没有多想, 太宰治一招手,他人就过去了。看在织田作之助等人眼中, 更加坐实了港、黑亲属之言。
还是准干部的亲属。
太宰治牵住悠仁手腕,视线与织田作之助交汇了一瞬, 鸢色眼眸闪过一点笑意,双方默契地移开视线, 仿佛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港、黑辖区内已恢复秩序,后续的救援、抚慰工作将即时推进。”太宰治看向护在乱步身前的福泽谕吉, 道:“如果有人愿意提供爱心支援,首领十分欢迎。”
福泽谕吉淡声道:“既然是港、黑的辖区,我等就不打扰了。乱步, 我们走。”他转身,停住脚步,忽然道:“告诉森鸥外,如果这就是所谓的最优解,实在是,浪费笔墨。”
“一定转达。”
乱步突然道:“那位虎杖悠仁是吧,你等着,真相总有大白的那一天!本侦探的推理绝不会出错!”说完,小跑着追上福泽谕吉。
悠仁反应了几秒,才想起来他指的是猫这件事。眼前突然一暗,温热布料盖上头顶,悠仁按住滑落的西装外套,焦糖色眼眸茫然看向身旁的太宰治。
“太宰,你怎么突然过来了?”悠仁救人时先去确认了太宰的安危,见他与中也搭档行事,这才放下心来。
“蛞蝓说你回来了。”太宰治按住悠仁,不让他拿下外套,道:“我们悠仁嗅觉最灵了,哪里最危险就会出现在哪里,根本不用想就知道。”
外套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三个月不见,哪怕太宰治说反话,听在悠仁耳中都格外亲切,他顶着外套撞了撞太宰治肩膀,笑道:“太宰,担心我?”
太宰治似笑非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悠仁本事大,真不想回来,浦原先生也没办法,我担不担心都是多此一举。”
“差不多可以了。”悠仁突然出手,从太宰治衬衣口袋摸出一本小册子,封面印着《与傲娇女友的恋爱日常》。悠仁陷入迷之沉默,了然道:“三个月不见,太宰你的戏路又拓展了啊。”
太宰治故作惊诧,道:“咦!?我以为融合得天衣无缝。”
“哪里天衣无缝啦!”悠仁学着太宰治之前的语气,道:“我们太宰只会担心我是不是又跑去冒险,根本不会担心我不回来。”说完,又恢复正常语气,道:“他知道有他在,我一定会回来的!”
“……知道我会担心,近期就不要乱跑。”太宰治停下脚步,鸢色眼眸认真凝望悠仁,语气少见的正经,道:“一个月前我得到消息,有人在冰帝学园打探你的消息。”
在这个世界的横滨,悠仁鲜少露面。即使是新上任的港、黑首领森鸥外,也无法绕过太宰治去接触虎杖悠仁。
悠仁正色道:“是很棘手的人吗?只打探了我的消息?对方是冲我来的。”皱眉沉思,悠仁道:“圣灵教余孽?”他实在想不出,除了圣灵教还得罪过谁。
“暂时无法定论,没有取得确切情报前,不要离开我身边。”太宰治说完,身旁草丛忽然一动,鸢色眼眸与一双苍蓝色猫眼对视,那只白猫仿佛拥有人的情绪一般,太宰治从一只猫身上明确感受到了敌视。
太宰治还来不及深究,那只猫眨眼消失无踪。
“太宰?”悠仁抬手在太宰治眼前晃了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青草风中微动,疑惑道:“你在看什么。”
鸢色眼眸微微一暗,沉思之色一闪而过。太宰道:“看见了只丑兮兮的长毛怪,唔,无关紧要的家伙罢了。”
躲在树后的长毛猫耳朵微动,咬牙低沉地“喵”了一声。
连太宰都无法取得确切情报?悠仁苦思冥想,实在记不起其他可疑人士。太宰治屈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道:“放心,如果是冲你来的,迟早会有动作。”
“那就只能等对方采取行动了,我会小心的,太宰。”
浦原杂货店里,浦原喜助已等候多时。三只魔眼齐聚,然而不管是浦原喜助的灵力,还是中原中也的异能力,作用于魔眼时都似石沉大海。在太宰治也铩羽而归之际,众人只得寄希望于最后的咒力。
按照从田中那里套出来的方法,悠仁将咒力同时注入三只魔眼的核心。
就在悠仁的咒力浸入魔眼之时,原本无波的海面乍起狂澜。悠仁眼前显现异象,地下实验室消失不见,双脚明明落在实处,低头却只见万丈深渊。长廊延伸至无限远,两侧墙面宛若展平的胶卷,其上浮现数不清的人。
拎包通勤的上班族,等地铁的年轻人,坐在长椅上说悄悄话的情侣,穿梭于百货商场的顾客,与朋友说笑的学生,画面中的每个人都过着平凡而普通的一天。
悠仁看着这些画面,全身血液在顷刻间凝固。
从标志性的建筑认出,这里是……涉谷。
喉咙发紧,呼吸困难。
跑,快跑。
他那颗跳动的心脏,在这处默剧面前,显得聒噪又多余。
天空突降灾厄,毁灭一切的力量降临,没有任何征兆,不去征得任何人同意,毫无道理、随心所欲,在顷刻间夺去所有人性命。
火海之中,残躯飞灰,墙面上的无数双融化的眼球,一起注视虎杖悠仁。
你怎么还不死?
某种痛苦压迫神经,压得他大脑一片空白。空白之中,鲜红的“死”字一笔一划浮现,密密麻麻填满所有空隙。
温热的手搭上肩膀,悠仁茫然抬头,喃喃道:“钉崎?”
黄发齐肩的少女拍了拍悠仁,轻声道:“这不是你的错。”
钉崎野蔷薇向他伸出手,道:“悠仁,不要正中那家伙下怀,大家都很担心你,来,跟我回去。”
随着温和女声,长廊两侧的画面消失了,深渊之上两道身影对立。悠仁不愿与钉崎野蔷薇对立,握住了那只伸来的手。
少女笑了笑,眼睫敛去眸中暗光。她反握住悠仁的手,道:“伏黑一直在找你,大家都在找你。不要担心,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两面宿傩的诡计,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身后的拉扯感止住了迈出的脚步,少女皱眉,回头轻声道:“没有人怪你,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悠仁,你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
“你是谁。”
悠仁垂着头,‘钉崎野蔷薇’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感觉手腕隐隐作痛,她试着挣扎,却挣不开悠仁的手。
“虎杖悠仁,你这个笨蛋,在说什么傻话。是我啊,钉崎野蔷薇!”
“你是谁。”
悠仁抬起头,爽朗随和的笑容尽数敛去,‘钉崎野蔷薇’忘了挣扎,道:“……你,还在说傻话。”
话尾微颤,她这回连‘笨蛋’都不敢说出口了。
钳住‘钉崎野蔷薇’手腕的五指收紧,悠仁冷声道:“钉崎可不会说出这种没有担当的话。”
她不会说,这不是你的错。她说的是,我们是共犯者了。
伏黑也不会说,这不是你的错。他说的是,这是我们的错。
我的伙伴们,没有一个纵容我,也没有一个抛弃我。
“不管你是什么东西,用这种方式来玩弄人心,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以虎杖悠仁为中心,悍然无匹的咒力震荡开,长廊墙壁眨眼间土崩瓦解,正面受此纯粹的力量冲击,‘钉崎野蔷薇’无法维持伪装,她的身体溶化成一滩胶质物,从虎杖悠仁指缝间流走,又在原处重新凝聚成形。
长满眼睛的触手塞满整个空间,交错叠加宛若世界之树的根须。
悠仁看清根须尽头的存在,强压本能涌现的恐惧,咬牙道:“又是你这只章鱼怪!又想玩什么恶劣的把戏,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章鱼怪。触手尽头,半身人形的黑发男性、无声轻笑,他没有开口,声音却在整个空间回荡。
“这就是人类口中的,被偏爱者有恃无恐?”如果是圣灵教的人出言不敬,现在已经连分子都不是了。祂道:“我是不是太宠爱你了?小孩儿。”说着,轻抬手臂,掌心下压。
空间内两股不同的力量对冲,压下来的重力尤胜于全解放状态的中也,悠仁全身骨骼咯吱作响,小腿肌肉剧烈颤抖。
拼着粉身碎骨也不愿意跪下么?祂毫无感情地感慨道:“你对自己的信念,倒是有豁出性命的觉悟。”
“罢了。”话音刚落,威压撤去,黑暗空间内触手眨眼消失。
虎杖悠仁孤立于黑暗之中,四周回荡着那存在未尽的低语。
“圣杯战争已经无可避免,横滨会成为新的战争中心。如果不想涉谷悲剧重演,就呼唤我的名字吧。”
“当你真正需要我时,真名自会显现。”
55. 吵起来了 激将之法。
悠仁刹那间惊醒, 顺着刺耳的尖叫声望去,三只魔眼正一点点灰飞烟灭。
“居然只有咒力奏效?按理说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力量体系。”浦原喜助的目光落在虎杖悠仁身上,若有所思地喃喃低语道:“还是说, 真正起作用的其实是……人?”
牵扯成百上千人的大麻烦终于解决, 中也松了口气, 单手拎起西装外套,道:“剩下的就是集中火力扫清圣灵教余孽了。喂, 太宰, 这件事情我来接手, 你先顾好悠仁吧。”他说完, 背对大家挥了挥手, 先行离去。
大麻烦,真的解决了吗。祂的触手遮天蔽日,密密麻麻长满魔眼。三只已经算是大麻烦, 祂降临的那一天,只怕全世界都会陷入噩梦之中。
“悠仁。”
肩头落下的温热驱散一点恶寒, 悠仁从他太宰治平和的声音中捕捉到隐晦担忧。
“你没事吧?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悠仁摇头,道:“没事。这三只魔眼吸收了太多负面情绪, 净化时受到一点影响罢了。”他笑起来,拍拍太宰治的手背, 道:“放心,咒术师很擅长处理这类情况, 我很快就能调整好。”
继续待在太宰治身边会越来越软弱,寻求帮助的话脱口而出前, 悠仁借口采购晚餐食材一个人溜了出去。
圣杯战争到底是什么?修一为了赢得圣杯战争,以恶劣手段犯下累累罪行,只为了成功召唤出所谓的英灵从者。
“奖励是可以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吗?”虎杖悠仁喃喃自语道:“等等, 如果圣灵教的人赢得了战争,他们会不会直接许愿真身降临?!”
虎杖悠仁半边身子冷透。
他在雪山世界直视的并非真身,方才的幻境里也不是。那么推测,当时圣灵教意图献祭中也,以魔眼作为媒介所要召唤的,极有可能也只是祂的分、身。
区区分、身已是无解难题,若真身显现,后果不敢想象。
要参与吗?圣杯战争。可是,按照修一的说法,必须先成功召唤出从者。
“你又在计划怎么拿生命去冒险吗。”
虎杖悠仁一个激灵,抬头望去,只见侦探打扮的青年蹲在路边。侦探一边抚摸三花猫,又向他问了一遍:“虎杖悠仁,你好像很苦恼的样子。”青年敛去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颜,翠绿眼眸显现认真之色,道:“要说说看吗?本侦探也许有办法哦。”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难道,你的异能力是读心术?!”
侦探摇了摇食指,道:“读心不需要用到异能力。本侦探可不会轻易递名片,你要抓住机会啊。”
“诶,这样啊。”悠仁想了想,道:“其实我在苦恼,你口中的猫到底在哪里。”
乱步看着悠仁,片刻后重新挂上笑颜,道:“这根本不值得苦恼。”猫就在你身边,证明这一点很简单,乱步招招手,道:“来,你看这只三花猫,是不是很可爱?”
悠仁走上前去,蹲在乱步身边,仔细打量才发现,这只三花猫也很眼熟。在追查圣灵教的信徒时,这只猫曾出现过,还似乎引他发现了重要线索。
“原来是你啊。”
乱步还来不及诱哄,悠仁自发转入猫奴状态,他双手穿入三花猫腋下,将小猫咪轻柔托起。三花猫也不怕生人,抖着胡子冲他喵喵。
“乖猫咪,乖猫咪。”悠仁揉揉胖乎乎的猫脸,手掌沿着脊背抚下去,又抓抓三花猫的肚皮,他曾经在猫咖打过工,撸猫技术纯熟,三花猫转眼间便放下矜持,冲着悠仁翻了个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
乱步轻飘飘扫过悠仁身后,扬声道:“悠仁,三花猫可不可爱?”
“可爱!”
乱步随口胡诌道:“啊,其实它的命运十分悲惨,我发现他时一群小孩子正朝他扔石头。”
其实听得懂人话的三花猫:“……”
“可怜的小猫,一直四处流浪。虽然没有感受过人间的温暖,却愿意信赖你呢。”乱步又看了一眼悠仁身后,眼中划过揶揄之色,道:“悠仁,亲亲它嘛,你看它多喜欢你。还是说,悠仁也嫌弃它脏?”
那倒不至于,这只三花猫一点也不像流浪猫,干干净净体态敦实,偶尔还会流露出比人类更优雅的姿态。
“你想亲近我吗,小猫咪。”
三花猫震惊于乱步的信口开河,他只是一只没有任何坏心思的小猫咪,为什么会落进人类的陷阱!?等等,其实他也是人类来着。
震惊猫脸落在人类眼中,显得可怜又无助,仿佛真的渴望从两脚兽这里寻求慰藉。悠仁将猫举近,凑向对方小巧圆润的额头。
乱步憋住笑,心道:“这你能忍?!”
念头刚起,伴随愤怒猫叫,一只白猫从绿化带跃出,悠仁眼前白光一闪,只觉一股凌厉劲风刮向手中猫咪。
幸好悠仁反应快,抬臂提高三花猫,三花猫也不是吃素,夹紧屁股收臀提尾,白猫后腿堪堪扫过尾巴尖。
嘶,这白猫,腿好长!
白猫一个翻身落地,长毛遮掩下,根本看不出居然是只四肢修长的猫。仿佛通了静电一般,全身长毛炸起,美丽的苍蓝色猫眼燃着熊熊怒火,朝着三花猫龇牙。
白猫一只前爪握拳,向三花猫比划道:“喵喵喵!”
哪里来的野猫,给我下来!
三花猫:“喵!喵喵,喵喵喵!”
偏不,还有,你才是野猫!
——快点下来,我们决一胜负,谁输谁做人!
——我才没有那么傻,我做猫挺舒服的,我就要做猫。
——那你要讲猫德,那是我的两脚兽,不许你亲近他!
——口说无凭,你又没有戴写着他名字的项圈。而且你看,你欺负我时,他护的可是我!
满耳朵猫叫,乱步捂着耳朵,没想到猫咪吵架时跟人一样聒噪。白猫气得不轻,忽然昂首挺胸走向悠仁。
悠仁又将三花猫举高了一点,一个头两个大,温声道:“都是好猫猫,不要吵架,也不许打架!”
白猫微露浅粉猫舌,冲他柔柔喵了两声,身子软软依偎过来,蹭了蹭悠仁的脚踝。亮晶晶又湿漉漉的猫眼,仿佛藏着星辰的蔚蓝天际,四十五度角仰望虎杖悠仁,哪怕是电影里的娇蛮女友,都没有这么会撒娇的。
“你也是乖猫猫。”悠仁将三花猫递给乱步,转而抱起示弱的白猫,道:“要跟同伴好好相处才对。”
白猫享受着悠仁的抚摸,微眯猫眼,小鼻子凑近悠仁皮肤嗅了嗅,不满地喵了一声,浅粉舌尖一下一下舔在悠仁手背,抹去其他猫残留的气息。
掌心、手背都是湿漉漉的酥痒,悠仁放下白猫,失笑道:“你这家伙,还真霸道呀。”
乱步还嫌局面不够乱,恶趣味道:“要不要挑一只带回去养呀?”
两只猫同时望向悠仁。
悠仁耸了耸肩,道:“它们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看起来不需要我插手。”两只猫都十分干净,没有半点生存之忧,悠仁不希望以自己的喜好去干预猫的自由。
乱步诧异道:“你是猫派还是狗派?”
“我应该是狗派吧。”
我的推理告诉我,你明明就是猫派。乱步眨了眨眼睛,道:“啊,白猫哭了。”
白猫耸拉着耳朵,蔚蓝猫眼雾气迷蒙,惊闻两脚兽是狗派,喵喵叫着淌下泪水。猫生没有受过这种打击,正要心碎倒地骗两脚兽来抱,不远处突然响起重物落地声,裹在黑袍里的人先他一步倒向地面。
白猫:“……?”
一群人鱼贯而出,奔向倒地的男人,跑在最前面的女人满脸急色,扶起地上的黑袍人,道:“父亲!父亲,你没事吧!?请不要再吓我了。”
黑袍人挣开女儿的手,拉扯间兜帽落下,白发老人面容枯瘦,眼珠子满是异彩,恨不得挣脱满是褶皱的眼眶黏在悠仁身上。
老人不顾众人拉扯,向悠仁伸出手,嘶声道:“圣子,圣子!预言是真的,神迹显现了!彩子,我不会死了,你看,神迹真的显现了!”他形容癫狂,彩子怕伤到他未敢用力,一个不妨竟被老人甩开。
“父亲!”
老人双手向上作托起状,不知是年岁所致,还是心怀某种信仰,他佝偻腰身,以仰望的姿态蹒跚而来,口中念念有词,道:“亵渎之人必受神罚,诅咒与罪孽永世承袭。在罪业的尽头忏悔,祈求神之眷顾宽恕。”
悠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见老人双膝一弯,连忙侧身闪避,这老人不知哪里迸发出来的力量,竟在跪倒之际一把抓住悠仁脚踝。
他用额头触碰悠仁脚尖,狂热得像个发了疯的年轻人。
“若圣子宽恕,神赦其罪。”
“圣子啊,请您宽恕我吧。”老人涕泗横流,道:“请求你,请你救救我吧。只要您点头,我就能活下去。求您了,您若不肯宽恕,我将即刻死去。”
老人扯开黑袍,密密麻麻的眼球挤出撑开的毛孔,蛆虫一般在老人身体表面游走,太阳光映照之下,所有魔眼同时看向虎杖悠仁。
56. 隔空对视 六眼 VS 魔眼
“……”
每一只眼睛都含露笑意, 所谓的神之眷顾者,所谓的圣子,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赤、裸、裸感受到了‘神’的恶意。
彩子抢上前替老人拉上兜袍, 将老人挡在身后, 戒备道:“抱歉,如您所见, 我父亲染上不知名的怪病, 病痛影响了他的神智。人一旦绝望就会寄希望于虚无缥缈的力量, 您不必介意他的胡言乱语。”
“彩子!你难道要眼睁睁看我死去!?”老人疯癫道:“我知道了, 你是在觊觎我的遗产, 你巴不得我立刻去死。蠢货,真是蠢货!我死了,下一个就轮到你。”
彩子听见了那句‘诅咒世代承袭’, 她脸色僵硬,已显出怒色, 道:“够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听信邪、教, 为了永生而去供奉什么圣灵,现在好了, 所有人都陪你下地狱,开心了吗!?”
老人生怕彩子激怒圣子, 揪扯着女儿的衣领呵斥她闭嘴。某种视线飘过来,悠仁下意识望过去, 与彩子颈窝处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眼球对视。
情况比想象得还要糟糕,如果要以怪病比喻,这显然是能传人的病。
“我可以宽恕你的罪。”
老人欣喜所狂, 悠仁接着道:“在那之前,你必须诚实坦白所有的罪过,向我说明一切前因后果。如有半分隐瞒,视作对信仰的不敬,你只有一次机会。”
老人自称岩村朔,岩村家以木雕技艺闻名横滨,经营有专门的手工木雕店,定向服务于达官显贵。岩村宅占地不小,回廊流水一应俱全,家具九成都为木制,摆设得井井有条,起居室更像是艺术品博览中心。
彩子奉上两杯热茶,茶托里甚至贴心准备了猫食,不过两只猫都兴致缺缺。三花猫懒懒窝在乱步的膝盖上,白猫不客气地四处游走,在一座供台前停下脚步。
供台也是手工雕制,占据了半个起居室。
“这是?”悠仁拿起摆放在供台正中的木雕,雕像约半臂大小,上半身似人,下半身是虬结的触手,长满眼睛的触手向四周蔓延扩张。也许是技艺过于精湛,触手上的眼球都有了神韵,这只木雕摆放在供台上时,整个岩村宅都在它的视线范围内。
这不就是那只章鱼怪。
“放肆!”茶托重重落在桌面,彩子沉声喝道:“供台上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动!”
“抱……抱歉。”也许是交手过两次,再加上立场对立,悠仁警惕有余敬畏不足,所谓的供台在他眼中,还以为只是气派一点的展示台。悠仁将雕像放回原处,道:“你们见过这具雕像的真身?”
彩子转过头,不想理他。老人开口道:“圣子大人,您不要开玩笑了。那位的真身岂能随便得见,即使是最虔诚的教徒日夜斋戒沐浴,唱祷祈愿,剖出心肝,也无法得偿所愿。”
不怎么想见却莫名其妙见了两次的悠仁:“……”
人,如果不真情实感,也许就不会受伤。
老人打开供台下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只黑盒子,拧开金锁,掀起丝绒盖,将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恭敬递给悠仁。
“圣子大人,您请看。”
册子里记录着圣灵教的起源、发展,最初只是一个科学家梦见章鱼怪,他将梦境所见记录在册,奇怪的是,他的后人在某一日也做了相同的梦。后人翻见科学家的记录,发现两人的梦境完全一致,连梦中所见的章鱼怪都一模一样。
科学家的后代中,断断续续有三代又做了相同的梦。生于炼金术流行时代的某个后裔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这也许是某种启示,从此放弃科学转而探索神秘学。
正是从这时开始,这个家族开始鼎盛起来。族人狂热信仰章鱼怪,他们用诗歌、绘画、雕塑去赞美信仰,这个家族在当时一直是人们议论的中心。然而有名的是家族,而不是家族的信仰。没有人愿意接近这家族的成员,甚至无人敢进入他们的宅邸。
处处可见长满眼睛的触手,他们活在不知名的注视之下,却似乎对此毫无认知。
后来,怪事发生了。海啸席卷了这座临海小镇,当浪潮退去之后,这个家族消失了。
‘我的记忆里有这些人的身影,我确信他们真实存在过。可是,原本应该有辉煌宅邸的地方空无一物。这太荒唐了,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们真的存在过吗?我指的是,我们这座临海小镇的人们,是不是其实……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境,都见到了一个辉煌的传奇家族。现在,只是梦醒了。’
“圣子,你说,在那场海啸里消失的,究竟是辉煌的家族,还是那座小镇的其他人?”
悠仁吓了一跳,差点撞到乱步探过来的脑袋。
“乱步,他们就算了,你不要什么都学。”圣子这个词,悠仁真是听怕了。他想了想,道:“有记录的才是真实,后面没有再出现过那个家族的相关记录。”
“唔,那你认为,这本册子是真实的吗?”乱步笑道:“谎言虽有拙劣之分,但确实是掩盖真相的唯一途径。假设小镇的其他人都消失了,也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个家族是否说谎。”
悠仁忽然明白了乱步的意思,他低声道:“所以,其实从科学家梦见章鱼怪之后的所有描述都是杜撰的。家族鼎盛并不是因为信仰章鱼怪,而是通过章鱼怪伪造了一种信仰去敛财,这个伪造的信仰才是圣灵教的根源。”
“听你的口气,一点也不怀疑是科学家杜撰了章鱼怪。所以,其实你真的见过章鱼怪。”乱步睁开眼,翠绿眼眸倒映虎杖悠仁怔愣的脸,笑道:“你的圣子身份,并不是空穴来风。”
悠仁豆豆眼,是他的错觉吗?江户川先生身上怎么出现了太宰的影子。
“我猜猜,也许是章鱼怪在你身上落下了什么印记,想要求证也很简单。”乱步忽然扬声道:“这本册子根本没有圣子相关的记录嘛,骗人也不骗全套,真要说的话,为什么我不能是圣子呢?我也想当圣子呀。”
“悠仁悠仁。”乱步摇着悠仁的手,天真烂漫道:“让给我好不好?”
“开什么玩笑!”老人猛然拍桌而起,道:“再亵渎神迹,你必遭受诅咒!”
这话听得刺耳,悠仁摸摸乱步的头,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宽恕你,随时随地宽恕你。”
乱步冲老人作了个鬼脸,道:“我们可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悠仁,我们走吧,不陪他们玩了。”
“不行。”彩子拦在门口,慌张望向老人。
“不是一面之词。”老人沉默半晌,道:“今天之前,圣灵教没有圣子的概念。是在今天,所有教徒都梦到了启示。”
老人拉开衣襟,密密麻麻的眼球望向虎杖悠仁。他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随着他的走动,眼球跟着转动瞳孔,视线中心聚焦于虎杖悠仁。
“祂注视着偏爱之人。”
“为祂所眷顾者,只有圣子。”
彩子拉下衣领,颈窝处的眼球也注视着虎杖悠仁。
“祂一直看着你啊,圣子大人。”
视线焦点的虎杖悠仁,浸透在灼热之中,只觉浑身冰冷。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声“喵”叫,白影蹿至眼前,悠仁抬手去接,那只白猫却稳稳跳上肩膀。白猫环住悠仁脖子,蓬松白毛隔绝窥探视线,苍蓝色的眼眸冷冷直视魔眼。
无形的距离护住虎杖悠仁,斩断所有窥视。
57. 小悟小悟 突然意识到,人到中年这件事……
“呦, 欢迎回来。”太宰治将手中最后一张牌扔回桌面,他见悠仁两手空空,身后还跟着一只眼熟的长毛怪, 好奇道:“这只猫就是今晚的食材?”
白猫“喵喵”叫着, 拿头拱悠仁的小腿, 悠仁抱起猫,道:“太宰, 你吓到它了。出门遇到了乱步先生, 我把买菜这事给忘记了。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食材吧, 今晚只好简单做点东西, 顺便给这只小家伙弄点猫饭。”
太宰治食指轻敲桌面, 忽然向一旁的中也道:“蛞蝓,关于涉泽龙彦的报告你是不是还没交。”
“我交了!昨天就交给你了。”
“哦,我想起来了, 是有一份小学生作文混在里面了。”太宰治摸着下巴沉思道:“算了,我替中也重新写一份好了。要求蛞蝓写一份合格的报告, 不如期望首领更换没品的口味。”
“不要将我与那种恶趣味相提并论!不就是一份报告吗,明早交你一份新的!”
向跨上机车的中也招手, 悠仁道:“你现在就去吗?要不先吃完饭再说。”
“不了,食堂24H小时营业。”中也戴上头盔, 想起一事,道:“之前忘了与你说, 有个家伙似乎在暗中调查你的事情。你们从冰帝回来后,港、黑有派专员去清除痕迹, 那时你的一切痕迹已经遭人抹消。你入职时的考核录像,就职期间发布的教学视频,甚至是有你出现的监控片段, 全都不翼而飞。在查明敌我之前,你最好不要离开太宰的势力范围。”
中也用手机输下一段信息,点击发送后悠仁的手机立刻震了一下。
“只是我的个人号码,走的是港、黑内部线,我也好、太宰也好,你起码要设一个紧急联系人。”机车灯照亮前路,中也摆手,道:“自己小心,我走了,拜!”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一猫,悠仁下楼时,一人一猫各占领一半房间,形似水火不容。悠仁在太宰身边坐下,沙发刚一下陷,眼前白影一闪,刚才还半分不想靠近太宰治的猫猫跃上悠仁大腿,乖巧地团成白球。
太宰治故意支开中原中也,就是在等悠仁坦白。悠仁原本不想将太宰治牵扯进圣灵教,但是现在又出现一个不明势力,疑似对他格外关注,将心比心,悠仁不忍太宰思虑加重,道:“其实,我出门偶遇乱步先生时,还遇见了圣灵教的狂信徒。”
悠仁将所有信息共享给太宰治,末了,偷瞄一眼太宰治的神色,斟酌着开口道:“那只章鱼怪也许在我身上下了某种印记,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赋予我治愈诅咒的……权力。”
在悠仁宽恕岩村朔后,老人身上的眼睛全都闭合了。从表面上看,他与普通人无异。痛苦消失之后,他那张干涸的脸庞突然浸润了生命力,大呼着“真神显迹,圣子仁慈”,向悠仁跪地磕头,谁也拉不动他。
悠仁本身并没有感知到任何力量波动,与其说他拥有了治愈诅咒的能力,不如说是章鱼怪赋予了他定夺信徒生死的权力。
将他人生命攥在掌心,这种权力令人恶心。
“太宰。”悠仁可怜兮兮地凑近,就像向长辈申请夜不归宿时忐忑的小青年,说出话倒是能吓死人:“既然祂赋予了我这种权利,那么,不如就利用圣子的身份从内部瓦解圣灵教。”
魔眼事件后,太宰治从森鸥外那里申请了权限,成立清理圣灵教余孽的行动小组。自成立日起,行动小组扫清无数传教地点,抓获的圣灵教大小信徒成百上千,竟然仍有落网之鱼能撞在悠仁面前。
岩村家太宰治有所了解,是以木雕闻名的百年世家,关系网涉及诸多名门望族,明明是个庞然大物,却能躲过行动小组的排查。看来他们所评估的圣灵教,只是冰山一角罢了。
纵然不情愿,太宰治也不得不慎重考虑悠仁的提议。外部清扫逐渐力不从心的当下,只能寻时机打入内部。
“不开心。”太宰治气鼓鼓,扑向悠仁,呜哇道:“悠仁都是圣子了,那我也信仰圣灵教好了,我做悠仁的信徒,与悠仁一起潜伏进圣灵教!”
他说着,突然呛了一嘴猫毛,双臂还没环上悠仁肩膀,两人之间突然冒出一颗猫头。
两只猫爪踩着太宰治的脸,喵喵叫着将他向外推。
悠仁握着白猫两只前肢,将它提溜回来,道:“别开玩笑了,太宰。你也去的话,谁来跟我里应外合。”
“这只猫到底是怎么回事……悠仁,你不会想要养它吧。”
白猫亲昵地蹭着悠仁下巴,在悠仁看不见的角度,苍蓝眼眸划过一丝挑衅之色。太宰治绝没有看错,这长毛怪还冲他微微抬起下颌,恨不得将嚣张跋扈几个字刻在脑门上。
悠仁道:“不能养吗?太宰,不喜欢猫?”
太宰治冲猫冷冷一笑,抬头望向悠仁时,可怜兮兮地揉了揉鼻子,狠狠打了两声喷嚏,鸢色眼眸泛出点水光,道:“也不是不喜欢,悠仁想养的话,我完全同意啦。只是……阿嚏,唔……阿嚏,我只是猫毛不适应而已,阿嚏,悠仁不用顾虑我,给我几天时间适应就好,阿嚏,阿嚏!”
白猫:“……”
我不知道我脑门上有没有嚣张跋扈几个字,但你脑门上确实有无耻两个字。
“喵!?”
在白猫伤心欲绝的目光中,悠仁将它远远放在沙发另一端,先去洗干净手,又抽了两张纸巾给太宰擦鼻子。任凭白猫如何卖乖耍娇,都唤不回半点回顾。
“好了,猫毛清理干净了。”
不过,那只猫要怎么办?太宰的情况不适合养猫,要不摆脱乱步先生照顾几天?正好还可以与那只三花猫作伴。
悠仁回头,只见白猫耸拉着脑袋,缩在沙发角落,连原本蓬松的白猫都无精打采地贴在身上,缩了水的小小身子写着大大的无助。
“喵。”白猫轻轻地,轻轻地叫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猫眼望向悠仁,浸着一层薄雾的蓝宝石无声控诉。
那两汪苍蓝色直击灵魂,悠仁怔愣一瞬,回过神来时,已情不自禁抱起了猫。
白猫似是明白它即将离开这个家,低声“喵喵”着,一下一下拱在悠仁心口。
“太宰。”悠仁下定决心,道:“这只猫以后就养在我的房间里,我给它撘一个猫窝,不会让它离开房间。据说猫不喜欢挪窝,我好好教它,不会让它在房间外乱跑的。太宰,我想养它!”
一人一猫齐齐望来,太宰治默然。
白猫表面可怜兮兮,悬在半空中的长尾巴却甩来甩去。
猫猫:“喵~”区区装可怜而已,还是我比较擅长哦。
太宰治抽了一下唇角,岂会如它的意,道:“你想睡在猫毛里吗?不是还有一间闲置的客房吗,拿来养猫刚好。”
他说完,白猫连表面功夫也不装了,抖着猫耳摇头晃脑,冲太宰治喵出一首欢乐颂。
是夜。悠仁正要休息,窗户传来异响。
他拉开窗帘,白猫前肢搭在玻璃上,冲他喵喵叫着。悠仁拉开窗户放进白猫,道:“怎么跑过来了?”他将闹钟向前调了三十分钟,自语道:“在太宰起床前先去清理一遍猫毛,应该就没问题了。”
白猫仿佛听出了某种嫌弃,跳上桌子一爪拍开闹钟,要不是悠仁接得快,闹钟就要四分五裂了。
“喂喂,脾气真大啊你。”悠仁将闹钟放在最高层,他刚躺上床胸口一重,白猫判据在他胸口,苍蓝眼眸含笑望来。悠仁凝视那美丽的苍蓝色,摸着猫轻声道:“你有名字吗?我给你取个小名吧。”
悠仁笑了笑,道:“就叫小悟吧。你的眼睛很像他。”
白猫兴奋地叫了一声,似乎很喜欢这个小名。猛地向前蹿出一截,软软的鼻头碰了碰悠仁嘴唇。
“好爱撒娇啊。”猫毛轻挠脸颊,悠仁道:“这一点也很像他。”
像这个概念一旦出现,也许是思念作祟,悠仁越看这只白猫,越觉得像在看五条悟。
我在奢望什么啊,怎么可能会是五条老师。我们两个之间,可不是东京到横滨的距离。
是两个世界的距离。
说起两个世界,又想起十年前的五条前辈。悠仁轻抚白猫脑袋,喃喃道:“要是再给我十秒就好了,孤注一掷地向悟表白,却连他的反应都没来得及看清。总觉得,十年前的悟说不定会露出什么可爱表情。也许……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已经遗忘了吧。”
说到最后,语音渐低。突然,胸口重量加倍。悠仁闷哼一声,只见白猫挣脱他的抚摸,猫爪从胸口踩至肩窝,整具身体压过来,炸起的猫毛几乎盖住悠仁的脸。
猫毛形成的封闭空间内,一人一猫对视,白猫瞪圆苍蓝猫瞳,又惊又气道:“喵,喵喵!喵喵喵!”
你向十年前的我表白了!?
我怎么不知道!?我!怎!么!不!知!道!
悠仁向五条悟告白了,身为五条悟的我却一个字没听见!白猫经不起这沉重的打击,呜咽着倒向悠仁。
“喵喵喵!”
悠仁,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呜呜呜,只是差了十年而已啊,不会的不会的,难道悠仁其实喜欢年纪小的!?
自信成熟五条悟,首次对自己的年龄产生质疑——这就是,三十之后的痛苦虽迟但到。
等等,太宰治的年纪,算起来是不是比悠仁小!?
58. 圣子归位 白猫送糖
人工无法涉足的山林深处, 原始唱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犹如海浪。石砌的九层高台将悠仁捧在众人头顶,从他的角度俯视, 一边念念有词一边举手叩首的黑衣信徒们, 可不就是从深渊底部滚上来的漆黑浪花。
“圣子慈悲, 向神请赦。凡我所忏,绝无诳语。”
悠仁抬手示意他暂停, 揉了揉眉心, 低声问道:“这是第几个了?”
岩村朔核对名单, 恭敬回道:“第两百七十六人。”
都两百七十六了, 难怪脑仁儿嗡嗡直叫。圣灵教好事没做几件, 想憋个大招召唤邪神,一只章鱼须都没见着,自己倒是长了一身眼睛。
正要忏悔的信徒听出圣子不耐, 忙道:“请圣子大人宽恕,我们都是受那三个人连累啊。他们在准备不周的情况下鲁莽行事, 连祭品都没有准备就敢呼唤神意,神降罪是应该的。他们死不足惜, 我们也愿领受折磨,只是我们罪不至死啊大人。纵然要死, 也应为神的降世而献身!”
……你们口中的祭品是我们家中也吧。这一通反向操作听得悠仁直叹息。
“我可以宽恕你,作为回报, 你必须为我的宽恕付出实际行动。想想你能为社会做些什么。”
信徒:“……向大家传播圣灵教义?”
悠仁:“啥?你还嫌‘眼病’传染太少了?我昨天梦见了章……神,神告诉我, 他想降临在充满真善美的世界。祂既然代表真理,自然只有充满善与美的世界才与之匹配。召唤神迹非一日之功,但宣扬真善美却可以始于足下。你明白了吗?想想看, 你能为社会做哪些正面贡献。”
圣子的话似乎与他理解的教义背道而驰,信徒出现一瞬间的恍惚。悠仁目光一凛,起身道:“看来你不信我的话,你们宁愿去信不知道谁编纂的教义,也不愿意相信代表神意的我,你们既然不肯信我,就去信你们的教义吧,教义里也许有治愈‘眼病’的办法。”
眼见圣子离席,高台下的信徒们议论纷纷,岩村朔见现场有失控的隐患,欠身挡住悠仁,向茫然地信徒喝道:“圣子的话自有用意,要你来揣度神的旨意!?你还愣着干什么,等死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啊,是!”信徒忙道:“我,我家里略有薄产,愿意以圣灵教的名义捐赠一笔钱用于改善福利院。”
“既然是你自己的财产,自然是以你个人的名义。”悠仁返身坐回,向信徒招招手,道:“过来,我宽恕你。”
食指轻点信徒的额头,这个动作除了拉近距离之外没有任何意义。近距离下,悠仁看清了,兜帽之下是张年轻的脸,名册之中他排在外围教众,他看见的圣灵教,也只是一具‘光鲜’的壳子。
还没接触完整的世界,已经误入歧途。悠仁道:“我宽恕你,愿你从此斩获新生。”
祂听得到吗。
应该是听得到。
话音刚落,虚空之物无声应允。年轻人面容上的眼珠望着悠仁弯成月牙,渐渐阖目,渐渐消失。他若有所感,抚上面孔,就像之前的两百七十五个人一样,拜谢而别,欢呼而下。
“连信徒生命都漠视的神,也有信仰的必要吗?”
岩村朔摇头,道:“如果神真的漠视我们,又怎会指引我们找到您。更何况,只有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才配称之为信仰啊。”
悠仁认真道:“祂指引你们来见我,正是出于漠视。‘眼病’并非是那三人召唤失败引来的神罚,只是所谓之神的恶趣味罢了。”
用信徒的命作威胁,换来一个圣子。信徒所遭受的病痛折磨,以及虎杖悠仁的厌恶,对于祂来说,只是给无聊的时间簪几只花。
“圣子,您是累了吗,要休息一会儿吗。”
“不用,下面还等着那么多人,继续吧。话说,看到小悟了吗?就是我的那只白猫。”
“圣猫大人正在用饭,您放心,我们紧急招来四名专业的宠物护理人员,现在正服侍圣猫大人用餐。”
一口一个圣猫叫出了鸡皮疙瘩,悠仁挥手打断岩村朔那大河剧风格的用词,道:“等它吃完了带过来吧。算了,还是我去找它吧,顺便见识见识四人环伺是种什么待遇。”
人与猫仿佛忽有所感一般,悠仁刚念起小悟,就听后方一声高昂猫叫。白影轻踩椅背,一个纵跃稳稳落在悠仁肩头。目睹这一幕的教众无不高呼“圣猫,真的是圣猫!”,嘈杂低语之中,白猫脊背躬起,苍蓝眼眸锁定远方重重树影。
“小悟,发现什么了?”悠仁顺着白猫的视线望去,他凝神间,只见树林间隙似有人影穿梭,当即喝道:“人群散开!岩村朔,疏散人群!快!”
几乎同一时间,枪声打乱了唱祷的节奏。无数枪口从树林里钻出,荷、枪、实、弹的黑西装包抄而至。信徒们乱作一团,其中携藏武器者不在少数,借着人流掩护射击闯入者。
岩村朔拿着喇叭指挥作战,尖叫、枪声混杂在一起,仿佛变了调的祈祷词。
“下面的人听着。”
众人抬头望去,半空降落一架直升机,披着西装外套的少年臂弯勾住舱门,举着喇叭喊道:“降者不杀!行动小组所有人听令,集中火力扫射持武器者,可错杀不可放过。”
他话音一落,悠仁劈手抢过岩村朔的喇叭,向信徒道:“手无寸铁者不要乱跑,原地抱头蹲下!所有人听令,优先保全性命!”
下方信徒矮下去大片,以人流作掩护的持枪者暴露在行动组眼前,数百枪口齐齐指过来。岩村朔吹胡子瞪眼,指着悠仁“你”了半天,悠仁沉声道:“我说了,保全性命优先!”
手无寸铁者的性命是保住了,信众的武装力量也在转眼间瓦解殆尽。这次集会场地选在深山老林,这些闯入者怎会得知!?岩村朔的目光落在悠仁身上,然而下一秒,高空传来的命令立刻打消了他的疑心。
“行动组听令,转火高台,一个也不许放过!”
扫清敌方武装,行动组如入无人之境,听令冲向那高高在上的九层石台。岩村朔慌了神,一把拽过悠仁,招呼其他人顶上去,低声道:“圣子,跟我来!”
大概是信仰之力作祟,岩村朔一把老骨头硬得不行,在崎岖山路健步如飞,一路连拉带拽,绕过几片山林,在藤蔓丛里钻进钻出。即使是作战经验丰富的悠仁,也给他绕晕了路。
正晕头转向间,眼前豁然开朗,他们竟然跑下了山。岩村朔四周逡巡一圈,挥臂扫开堆积河畔的落叶。这落叶堆下竟藏着一艘木船,他是早准备了退路。
岩村朔将悠仁拽上木船,白猫紧追主人跃进船体。
军刀割开系船的绳子,木船离岸淌入湍急河水,不过眨眼已从水路驶出去数里。山上的乱象,渐渐掩于林后。
听说猫怕水,悠仁抱紧了紧随自己的白猫。
从船离岸这一刻起,太宰治以及他所率领的行动组远抛身后,剩下的事情就靠他自己了。这条船会停在何处,他这个圣子又能做到何种地步,都藏在了夹岸而生的水雾之中。
岩村朔见少年将脸埋在猫毛里,又见那只‘弱不禁风’的猫崽子冲他龇牙咧嘴,仿佛他说一句重话就要跳过来挠人。他本有一肚子气,转念一想这猫、这人还不是随他揉捏,放软了态度,以长辈口吻嘱咐道:“圣子大人,我知您心地仁善,但是我们早就有为信仰牺牲的觉悟,你不必替我们惜命。你让他们蹲地求饶,是以保全性命折辱他们的灵魂。”
悠仁:“……”我也没逼他们求饶啊,你怎么还拦着人保命呢?只要他们卸去威胁,太宰治不会伤他们性命。
“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希望圣子能见证我们的忠勇!您不要怕,我们都会挡在您身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
又来了,这种胃疼发言。悠仁蹭了蹭自己的猫,喃喃道:“小悟真好,只会安安静静地陪伴我。”
吵吵闹闹的岩村朔:“圣子,这个心理准备你必须有。”
“喵!”白猫冲岩村朔喵了一声。
苍蓝眼眸美丽至极,岩村朔凝眉不满,坠入那双神迹般的无尽天空,竟生出渺小之感。这种渺小感,他只在凝视木雕圣象时感受过。此时此刻,这种感觉更加清晰直白。他禁不住打起寒颤,脑中灵光一闪——这只圣猫,真的是猫吗?
如果他不是猫,那他的真身是什么?
还有谁,亲近着圣子,也为圣子所亲近?
岩村朔屏住呼吸,眼神渐起狂热。只见白猫从圣子怀中一跃而下,他落地时优雅轻灵,远非寻常猫可比。犹如高山之雪一般洁白蓬松的毛发随着扭身的动作抖动,岩村朔只觉他连抖毛都与众不同。
啊,有什么东西从猫毛里抖落了,是什么!?一定是神迹!
噗咚。
噗咚,噗咚。
五颜六色的糖果掉在船底,橙色的橙子糖,粉色的草莓糖,还有散装的果汁软糖,竟然还有一袋喜久福!?
“小悟,哪里来的糖!?”悠仁也惊了,他接住扑过来的白猫,道:“是让我吃的意思?”
白猫将叼着的喜久福递向悠仁,还体贴地用爪子划开了袋子,看看喜久福又看看悠仁,蓬松长尾摇得比犬科还欢。
听说猫能察觉人的情绪,悠仁紧紧抱着猫,将脸埋入小悟的肚皮狠吸了两口,幸福道:“好猫猫,小悟你真是猫中五条悟!啊,有种五条老师在身边的感觉。”
明明只是几颗糖过而已,可是……
悠仁咬着喜久福,笑道:“我好开心啊,小悟。谢谢你!”
收好猫送来的糖果,悠仁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岩村先生,年纪大了还是少吃点甜食,我就不分给你啦。话说,岩村先生你在干什么?”
岩村缩在船尾,念念有词,闻言狠狠瞪了白猫一样,紧接着就被悠仁挡住了视线。
“忏悔!”岩村转过身子,背对着一人一猫。太罪过了,他怎么会以为那只猫是神的化身。必须要忏悔,要彻夜地忏悔。
悠仁耸耸肩,回头发现小悟正撕咬糖纸。白猫身边已经散落了三、四张糖纸,悠仁从猫嘴下夺过糖,正色道:“你也是,不可以吃太多糖哦。”
“喵喵喵!”
不行,悠仁!我要证明我还很能吃糖,我没有年纪大!放开我,让我吃,我还能吃!
悠仁一只手按住猫,另一只手拿高糖。这猫劲儿还挺大,悠仁怕他挣进河里,无奈吻了一下猫咪额头,安抚道:“小悟乖,不是不给你吃,是不能多吃。糖我帮你存着,明天给你。”
白猫僵住,半晌,又将额头拱向悠仁,软声撒娇。
不要糖了,还要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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