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FF7][SC]星之花 > 26、26
    艾米莉亚是个很喜欢“多管闲事”的女人,这一点,从收养爱丽丝便能看出来。她一直知道爱丽丝有些不同寻常,并且试图隐瞒这一点,好在神罗的恐怖统治之下保护她。但是这一次——半夜溜出家门,甚至带了个□□的野男人回来——这是真的完全超过她的容忍限度了。


    但是看着心爱的女儿急得快要哭出来,而被背着的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浑身湿漉漉的,不晓得是不是遭遇了什么意外,艾米莉亚最终心一软,赶紧开门帮忙。


    凌晨四点的小屋亮起了灯。


    刚一接手,艾米莉亚就意识到少年的特别——以这个体型而言,太轻了。凭她长年搬运货物的经验,不到三十公斤,这也是为什么爱丽丝能一个人将他背回来。不过对于爱丽丝而言还是很重,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她打发爱丽丝赶紧去把衣服换了,然后扛着克劳德去了二楼的浴室,把他放在浴桶里,拧开热水。


    热气蒸腾开,惨白的皮肤变得稍稍红润。她小心地托着他的头,避免滑落水中窒息,然后另一只手摸索检查。出乎意料,没有伤口,就连头发底下也被细细梳理,没有任何血痂或者凹凸不平。最重要的是,没有针孔。可哪怕是那些权贵人家的孩子,也不可能毫无伤痕,这很反常,但是相对于体重而言,也就不那么奇怪了。


    “他怎么样了?”爱丽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跪坐在浴桶边,担忧地询问,“他的心跳一直很慢,现在有恢复一些吗?”


    “他是谁?”


    “妈妈,现在不是说这些——”


    “那我应该说什么?”艾米莉亚板着脸,“说说你什么时候溜出去的?又上哪儿惹来这么个麻烦?”


    “呃……”自觉理亏的爱丽丝吐了吐舌头,“好吧,他叫克劳德,是我的朋友。”


    “什么时候认识的?”


    “唔……大概有三年了?”


    “别跟我嬉皮笑脸!”不知从何而来的愤怒,艾米莉亚斥责道,“三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你有这么个朋友,是不是如果没遇到意外,你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还有什么是瞒着我的?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一边数落着,手头动作倒是没落下。她默数了一会,一分钟只有十五次。


    这不可能是人类的心跳。


    “等天一亮,我们送他去收容所。”


    “妈妈!”


    “在这件事上,你必须听我的,他不能留在这里。他一定是某些实验室里逃出来的,会有军队的人追来。在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之前,送走他。就这么决定了。”


    “妈妈,听我说!妈妈!”


    “这件事到此为止。”


    “我也是实验室逃出来的!”


    可怕的沉默笼罩在母女之间。过了一会,艾米莉亚不自在地松开手,让克劳德枕在桶沿上,然后用睡衣擦擦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我爱你。我从来没想过丢掉你。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你明白吗?爱丽丝,我只有你了,我不能失去你,哪怕一丝这样的可能也不行。”


    “我知道。”爱丽丝靠上她的肩膀,“你一直在担心我。但是妈妈……请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你不会失去我。这是正确的事,就像当初你留下了我,现在也留下他,好吗?”她想了想,又保证道,“我会卖出更多的花,一定能不会带来负担的!”


    艾米莉亚看着爱丽丝扑闪的绿眼睛,不明白这个小恶魔的目光怎么就这么可爱、这么无法拒绝。最后她打从心底里叹了口气,无奈地刮刮爱丽丝的鼻子,“说好了,等他恢复意识,就让他离开。”


    天亮的时候,艾米莉亚不得不打着哈欠离开家,完成她的工作。而夜幕降临,她回来得比平时要晚一些,带着鼻饲管和一些针管。她在小诊所当护工,在那种地方,一个人往往必须得身兼数职。但是当她回到家时,克劳德已经清醒过来,能够短暂地靠坐了。她知道爱丽丝一定悄悄做了什么,但是她不会多问。


    说实话,艾米莉亚松了口气。她曾见过护士把鼻饲管插进了肺里,结果病人窒息而死。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


    她们尝试给克劳德一点流质的食物,牛奶燕麦粥之类的。克劳德静静地坐着,没有进食的动作。爱丽丝又特地拌进了一些糖,本来不该放太多的调味品;然后轻轻吹凉,将勺子递到少年嘴边。依旧没有动静。她忐忑不安地放下碗,悄悄看了眼艾米莉亚,仿佛在害怕“狗和你只能养一个”那种台词出现一样。


    艾米莉亚有立场说出这种话,因为狗和爱丽丝确实只能养活一个,尽管她从未提出这种要求。随着爱丽丝长大,家里的负担也逐渐减轻,但是额外的客人确实不是她们能接受的。


    艾米莉亚扬眉,“所以,你朋友是个傻子?”


    “当然不是!”


    故作轻松地耸肩,艾米莉亚从爱丽丝手里接过碗,示意女儿让开位置。她自己吃了一口,然后又舀起一勺,递给少年。这一次,克劳德看着她,终于慢慢地张开嘴,有样学样地抿了下去。就这样,一勺,一勺,直到全部喂下。


    无论如何,作为一个母亲,揣测小孩子的心理还是很有一套的。


    家里有足够的房间和床,曾经为了其他人存在,而现在,重新被打扫干净提供给客人。


    夜里,艾米莉亚睁开眼,看向隔壁,被子掀开一角,爱丽丝已经消失不见。她叹了口气,穿上拖鞋,走去摸了摸被窝,清冷的温度彰示主人离去已久。艾米莉亚走向隔壁,虚掩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


    “起来吧。”她看着明显隆起的被褥,轻声道。


    知道无法再掩藏的爱丽丝慢慢地冒出头,嗫嚅起来,“妈妈……”


    “你才十五岁,你还没结婚。”艾米莉亚平静地指出,“回自己房间睡。”


    “他没有办法保持体温,这样下去不行。”爱丽丝抱紧了少年,分寸不让,“他不会对我做什么的。”


    早该想到的,如此缓慢的心跳,不可能为身体提供足够的热量。看着爱丽丝固执的脸,艾米莉亚却怎么也生不起气来,真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不该像的地方都像全了。“你回去睡,擦干净汗。”她坚持道,“这边有我看着。”


    “我不会——诶?”


    直到艾米莉亚从另一侧躺上床,将过厚的被子扯走,爱丽丝才终于反应过来。她不好意思地凑过去,在母亲脸上啪叽亲了一口,这才跳下床。


    目视爱丽丝离去,艾米莉亚并没有马上入睡,尽管她非常疲惫,非常想这么做,但是这个房间的气息……她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这里。角落放着一些箱子、还有一些小孩的玩具;她无法面对它们,却也无法舍弃,只能放任它们吃灰。然后她不自觉地轻轻抚摸少年柔软的金发,又探了探体温,确实还是低了。


    绿盈盈的眼睛睁开,慢慢地眨着,茫然地看着她,不晓得有没有聚焦。之前没有注意,这双眼睛与爱丽丝的几乎一模一样,这多少博得了一些好感。


    而当克劳德重新闭上眼,眷恋地蹭着她的颈窝,软绵绵的鼻音轻轻哼着“妈妈”时,艾米莉亚的心错跳了一拍。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如此迷茫,如此无助,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般令人心碎。


    她无法控制地将他拥入怀中,把他的手捂在自己肚子上,又用腿勾住他冷冰冰的脚心。这样做很热,被子里被汗渗得湿漉漉,但是她没办法不这么做。她抱紧克劳德,倾听着他绵长又微弱的呼吸,微微颤抖起来。很多年她也是这么抱着她的孩子,直到他停止呼吸。


    神罗夺走了那么多,粉碎了她的人生和梦想,如今却又送来了新的希望。


    “你不是傻子,对么?总有恢复正常的一天。那么等你好起来再……”再离开。她哽咽了,湿润的眼睛努力睁大,不想让眼泪落下。“好起来也不必急着离开。这里是可以让你留下的地方。”


    西斯内的内心是崩溃的。


    在她年仅二十的青葱岁月里,遭遇过无数突发情况。卧底怖恐组织时被上级命令暴露自己的身份、调查副总裁混乱的私生活时被特种兵威胁、目睹了自己如师如父的长辈被信赖的朋友射杀……但是没有一次让她像现在这样焦头烂额。


    她不过是外出一趟想搞些催眠瓦斯,回来竟然有这么多的屁股要擦?


    “扎克斯?是这样的,您儿子昨晚和他的长官溜去科斯莫娼嫖被抓了,他怕您担心,悄悄给我打了电话。”她心如死灰地胡诌了个理由,看着玛塞拉几欲昏厥的面孔和扎克利手忙脚乱的安抚,她明白这个理由说服了他们。一个令人吃惊的谎言,往往有着出奇的效果,但是西斯内还是很好奇扎克斯在他父母眼中是怎样的存在。


    “我……我我我……我现在就去打断他的狗腿!”菲尔先生捶胸顿足,“我就说,那些大城市里没一个好东西,好好的孩子都被带坏了!”


    点头以示赞同,西斯内面不改色继续扯谎,“请千万不要这么做。我答应了他的,谁都不告诉。您要是去了,他会恨我一辈子的。”


    “他敢!”怒目圆睁,像是马上就要抽上几棍子,西斯内不由得为地下室里躺着的青年默哀。


    默哀过后,毫无愧疚地继续。“要不这样吧?等交通恢复了,他们回来了,您再打断他的狗……腿。不不不,不用去保释,您晓得神罗的势力有多么强大,他们不会有事的。”


    “是的,我向您保证,他会回来的。”


    从菲尔家离开,西斯内一边往家走,一边梳理完成的事项、思考是否有遗漏。


    韦德、菲利希亚、蒂法,然后是神罗派来的的曾、杰内西斯、扎克斯,根据韦德之前的说法一共就是这六人,已经从陨石轰击过般的平原全部回收。值得惊奇的是,所有人的伤势都奇迹般的恢复了,这也是为何她能保持理智,从即将到来的危险中保护他们。尽管韦德的状况还是令她心痛得无以复加,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腿,也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他们都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是希望。


    也用杰内西斯的id给米德加那边发了电报,简要说明战损情况并且申请了延期。不知道这种拙劣的把戏能争取多少时间,只能祈祷他们能尽快醒来,毕竟凭她一人带着韦德他们辗转逃亡、还是非常困难的。


    村里的人已经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常驻的维修人员刚刚抵达并且封锁了现场,西斯内知道他们会有多么震惊,因为能够维持贡加加和科斯莫地区一周能源供应的魔晄消失了。不是泄露,是消失。有趣的是,这件事会被栽到怖恐分子头上,因为地区负责人承担不起这么大的损失,这多少也会帮自己遮掩一些。


    但是,她还是无法理解昨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片丘陵的地形被改变了,变成了广阔的平原。最难以理解的是,平原上长出了茂密的野草和灌木,一派生机勃勃,给她找人也带来了不少麻烦。没有一种已知的魔法是这种效果,不是说改变地形层面的破坏,而是使生命重新焕发,与其说是魔法,更应该称之为……奇迹。


    她疲惫地揉揉眉心,打开家门。暂且搁置这个问题,麻烦事接连不断,总要一件一件来。


    蹬掉鞋子,摔进沙发,把脸埋进去颓丧了一会,又振作精神,去地下室查看情况。她也知道下面条件不好,但是不能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把他们放在楼上。鼾声不断,主要来自男人们,哪怕杰内西斯这种精致到龟毛的家伙,累惨了也是毫无形象的。她实在没力气把他们都洗一遍,就这么臭烘烘地放着,剩下的……再说吧。


    特别检查了韦德和菲利希亚的体征,非常平稳。她舒了口气,轻柔地抚摸着断肢,眼眶微红。不行啊,不能哭,现在不是能让她软弱的时候。在柔软的床铺上揩掉微微湿意,重新站起,忽然phs的震动声唤起了注意。


    谁的?


    基站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它们有独立的电源供应。西斯内在男人当中摸索一通,终于从杰内西斯的口袋那勾出了那个有点变形的phs,没想到竟然还能使用。掀开屏幕,余电已经不足5%。是萨菲罗斯的来电。她没有接,她根本没办法搪塞过去,但是这也不代表她会错过这个讯息。这倒提醒了她,还有其他人的通讯设备。


    在塔克斯面前,隐私?不存在的。


    接上电源,黯淡的屏幕重新亮起。一条一条翻阅着,六十七个未接来电,五条留言,大部分来自萨菲罗斯,有几个属于安吉尔和吉莉安,还有一点其他。


    四则留言都是萨菲罗斯的。西斯内咋舌,没想到萨菲罗斯和杰内西斯之间竟有这么点不可告人的关系?难怪都单身多年,连女友都没。但是说实话,她以为应该是安吉尔和杰内西斯的,俱乐部里都在说这个。


    最早的留言来自吉莉安。


    “杰内,关于上次你说的那个新口味,我试了一下,有个比较接近的替代配方。但是苹果派这种东西没法保存,我要去镇上看看有没有真空包装,寄去米德加需要一些时间。你不会告诉安吉尔的,对吧?我们说好了要给他个惊喜的。”


    西斯内露出了一点微笑,难得的。在经历了如此沉重的一天后,终于有一些令她感到温暖的东西。把它设置为未读,播出下一条。


    “贡加加发生了停电事故。”低沉的声音,隔着通讯设备透出了压迫感。仅仅是简单的几句话,便令西斯内想起了初见萨菲罗斯时的敬畏。他就是这么光彩夺目,充满压迫和侵略性,出场的一瞬夺走所有人的注意。直到多年以后,依旧清晰如初。“现状如何?我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尽快回复我。”


    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倒是看不出他俩之间有什么特别的。西斯内很确定,这么不是情人之间爱语。所以是这是……工作狂的职业病?


    下一条来自安吉尔。


    “我从拉扎德那里听说了,很高兴你们没事。不过有你在,这种担心确实多余了,他们两个没给你添麻烦吧?”短暂的沉默,但是看进度条还有什么,她耐心的等待,“虽然这么说不大合适,不过,你们能早点回来吗?我……我有些话想跟克劳德说,越早越好。”


    phs跌在沙发上。


    西斯内愣了一会,忽然跌跌撞撞地跑到客厅,在那里有几个行李箱。她拉过一个打开,特种兵的制服,不是。然后第二个,翻出里面的衣服抖开,明显不是成人的尺寸。一阵眩晕。她已经三十六个小时没有休息了,靠在墙上缓了一会,重新睁开眼。匆匆忙忙掀开沙发垫,在夹层里找到了车钥匙,然后夺门而出。


    phs砸到地上,闪烁了一下,剩下的留言自动播放了出来。


    “克劳德的定位消失了。我需要解释,杰内西斯。”


    “希望你没有在其中扮演什么不光彩的角色,这件事与你无关。他是我的东西,他知道这一点,不需要任何人替他做出决定。”


    “……替我转告克劳德,我给他一个星期的时间。一个星期后,我不介意去第五区对他的小秘密一探究竟,也不介意再多做些什么。”


    毫无疑问,克劳德是那种非常能激发母性的人。


    “克劳德可以吃下去!”少年举起勺子。


    就像现在这样,像个两三岁的孩子,分不清“克劳德”与“我”之间的关系,因为她们这样称呼他,所以也就这样自称。他不断地重复她们说的话,总是犯错,简直可爱极了。艾米莉亚又跟爱丽丝确认了一遍他真的不是傻子,不过这一次,明显带着揶揄的味道。不得不说,克劳德进步得很快,或许因为这只是在找回他失去的部分。


    “能吃下去也不行。”艾米莉亚板着脸,把剩下的麦片和面包端走,“爱丽丝,你也是,别再偷偷给他吃的!”


    一旦决定一起生活,问题便一个接着一个。首当其冲的是,她们不知道究竟该给克劳德多少食物。一开始的时候,艾米莉亚觉得让他吃到饱自然会停下,但是当克劳德惊人地吃下一整锅炖菜、五块面包、还有一些其他时,怕他撑死的艾米莉亚当机立断,决定凭经验投喂。


    以一个十四岁的男孩来考虑是一回事,考虑到三十公斤的体重又是另一回事,这确实让她烦恼了一阵。最后她决定每餐都摸摸少年的肚子,手动判断。


    另一个问题则是,这个家里没有他能穿的衣服,丈夫曾经的衣服对他而言太大,穿着容易到处磕碰。她们正着手把衣服改小,过几天也可以去别人家讨些穿旧了的;但是在那之前,总不能光着身子。


    艾米莉亚的衣服,在身高方面还真是恰到好处。


    这一点是爱丽丝发现的。尽管一开始的时候,艾米莉亚不太喜欢这个做法;但是考虑到克劳德可能正在被追捕的身份,又似乎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看,我年轻的时候有这么瘦。”她抻起长裙,在自己的腰部比划,令人沮丧的粗了一大截,“你爸爸说过,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觉得我可怜兮兮,不由自主地想要照顾。我呸,结婚前是哈巴狗,结婚后就成了狼狗,哪一天不是我在照顾他。你知道吗?他竟然会把臭袜子乱扔!有时候我从床底下能扫出好几双来……”


    “你竟然没把袜子塞进他嘴里?”爱丽丝憋着笑,接过裙子,也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艾米莉亚以前真的很瘦,因为自己穿恐怕也很勉强。但是当她发现克劳德竟然能轻松套上时,不由得气鼓鼓地去捏他的脸,拉长又松开,捏红了一大片。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母女俩审视她们的杰作。少年委屈巴巴地把下巴垫在桌子上,噘着嘴,瞪着他们,无声地诉说着对加餐的渴望。她们不得不把目光集中在他身上以避免动摇,蓝色的吊带长裙,白色的小外套挡住了胳膊的肌肉,裙摆下露出的小腿和双足慢悠悠地晃荡,倒是勉强能看得过去。


    “没有吧?”爱丽丝思考着,“毕竟是男孩子,这样就差不多了。”


    “不是,你看他头发。”手指抚过飞翘的金发,往下按压,“长度够了,洗澡的时候也能垂下来……这真的是天生的?”手一松开,金发又跳跃着弹起来,艾米莉亚忍不住又揉了几把,手感太好了,“如果不是这头乱毛,你简直多了个妹妹。”


    爱丽丝手也痒痒的。按照她们这么薅的频率,也许可怜的少年很快就会面临斑秃的困扰。


    “唔……也许他需要一顶遮阳帽?”


    “我还真有。”


    在圆盘下,帽子从来不是必需品,并没有需要遮挡的阳光。但是在艾米莉亚年轻的时候,曾有人给她买了很多有用没用的东西,都是几十个gil的便宜货,但是她就是被那些便宜货迷了眼,死心塌地跟了一个臭男人。


    白色的遮阳帽很快被从蒙尘的箱子里翻了出来,被雏菊所点缀的、过于青涩美好的。再次看见它,一时感慨万分,却也没有太多念想。帽子扣在了少年头上,把陆行鸟毛强行压塌下去。


    大大的绿眼睛从帽檐下露出来,骨碌碌地转着,悄悄打量她们。


    空气陷入了某种微妙的沉默。


    “……不行。”艾米莉亚摘掉帽子,“不能这样子。他这样出门,会惹来很大的麻烦。”


    爱丽丝虽然不赞同,但是也不由得同意妈妈的看法。她真的没想到……她知道少年柔和的五官一贯雌雄莫辩……但是在欺骗性极强的刺头的掩盖下,竟然如此柔美,如此秀丽。这绝对不是能安全行走的长相,因为这里是米德加,也是贫民窟。


    感受到忽然变得凝重的气氛,克劳德坐立不安起来,看看爱丽丝,又看看艾米莉亚。然后他推开椅子,走到艾米莉亚面前,撒娇般抱住她,亲昵地磨蹭她的脸颊。


    “别这样,嗲死了。”艾米莉亚轻轻推他,不好意思地扭头。


    克劳德歪歪脑袋,飞快地在她侧脸轻啄一口,傻兮兮地笑开。


    艾米莉亚抹了把脸,一败涂地。


    “如果有人陪着……也不是不行。”


    给克劳德洗澡的任务,被爱丽丝承包了。


    洗他就像洗一只大型犬,要阻止他兴奋地将水泼得到处都是,也要提防他在水里吐太久泡泡以致溺水窒息。他真的一点常识都没有,作为人类生存所需要的基本概念都忘得一干二净,稍不留神就会做出可怕的事——去摸灶台跳跃的火焰、握住刀具锋利的刃缘,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呼吸。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事只发生了一两次就在没有出现过。


    小黄鸭吸引力少年的注意,让爱丽丝得以顺利地、从容地给他刷背。


    指尖顺着凸起的脊柱往下,一点一点,慢慢滑动。


    “你一直不快乐,是吗?”她慢慢地说道,眼神渐渐黯淡,“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快乐……我以为我能让你放松,每次你都能在我这里睡着……但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开心起来是什么样子。”


    “原来……你能这样笑啊。”


    无忧无虑,整个世界因此光辉灿烂。


    额头抵在桶沿,鼻子微微发酸,视线渐渐模糊。克劳德总是对她微笑,除开第一次流泪的初见,一直一直在笑。他真是不可思议的存在,知晓她古代种的身份,了解她的痛苦与烦恼,大部分时候都在聆听并且从不提出建议……他总说她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人能对她的人生指手画脚。


    作为古代种生存之前,她首先是爱丽丝。


    “可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不知道……你的眼睛……你的声音……”


    她听见了声音。模糊不清的低语,从不间断地来自少年;有时候是可怕的尖叫与哀鸣,她会试着安抚它们,直到克劳德能松开紧蹙的眉,让他暌违已久地放松睡上一会。但是除此之外,毫无帮助。


    她对正在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无论是克劳德正在遭受的、他的烦恼他的变化,还是笼罩着他们所有人的将来的、晦涩而不可名状的阴影,这些事似乎都被看不见的手挡在她的生命之外。她正活在透明的鸟笼里,仰望偶尔洒落的星光。


    这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我知道你在害怕。我也很怕。”轻轻贴着他的背,柔软地轻喃,“等你想起来,都告诉我吧,我们可以一起面对。如果……只是如果,想不起来也没关系,现在这样也很好。”


    她想张开翅膀将他护在羽翼下,她想让微风轻拂他宁静的睡脸,她想为他摒除一切难以忍受的噩梦,她想要星星照亮他前进的道路。[1]


    “就这样……留在我身边吧?”


    “……你是猪吗?”


    克劳德总能找到愿意给他食物的人。


    发现这点根本没有难度,因为克劳德压根不知道隐瞒。如果他得到了美味的馅饼、小蛋糕、饼干、蛋卷、巧克力——大部分都是附近的中年妇女给的,从狭小的窗户里不断地塞进来——他不仅会吃得到处是痕迹,还会给她们留下一部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他能用一个星期的时间从三十公斤长到四十,并且还有像猪一样长下去的潜质。


    “我不是猪。不过我喜欢培根。”


    “行啊,竟然学会反驳了。作为奖励,我们去吃培根汉堡?”


    回应爱丽丝的是小小的欢呼。


    裙子穿好,凉鞋套上,还有可爱的帽子压住了金发。爱丽丝一手牵着克劳德,一手提着篮子,顺便送点花去马可欣的店。他们从低矮的小屋间穿行而过,水洼荡起涟漪中的倒影,离开家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金属般冷硬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有时克劳德会在某些地方驻足,已经弃用的铁轨、幽深的小巷、滴水的隧道……但是当爱丽丝停下询问时,他又摇头,毫无异状地继续往前走。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铃轻摇,清脆地碰撞。


    爱丽丝还没说什么,克劳德已经坐去了四人桌;她感觉有点奇怪,但还是先帮马可欣把花插进盛了一半水的玻璃瓶里,又把玻璃瓶摆放在桌上。客人不少,大部分坐在吧台边吃午饭边看电视,有些占据着方桌,三三两两地插科打诨,抽烟喝酒打牌。他们的工作服沾着油污,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魔晄味,嘈杂的争论充斥在不大的空间中,洋溢着快乐的生气。


    回头一看,气个半死,已经有形色可疑的中年人跟少年勾肩搭背,就差把嘴凑上去啃了。


    “让开,这是我的位置。”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只有两个人,总不能占着四个座。”咧嘴一笑,被劣质香烟熏得发黄的牙齿露出来。


    爱丽丝撇嘴。她本可像往常一样,提起他们泼辣的婆娘作为威胁;但是这一次,她忽然玩心大起,凑在男人耳边,露出了恶魔般的笑容。“你相不相信,他下面比你还大?”


    “……”


    男人难以置信地看了克劳德一眼,又回头看爱丽丝。就在这时,少年举起菜单,发出了无可置疑的男声,“我要苹果派,还有覆盆子酱。”


    窒息般抽了口凉气,男人鸡儿一缩,落荒而逃。


    爱丽丝趴在桌上笑了半天直不起腰,而克劳德只能困惑地看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汉堡,薯条,还有苏打水。”马可欣把食物送到他们这一桌,“苹果派要等一会,现在人有点多,忙不过来。”她并没有马上离开,考虑到人手不够的情况,这就很反常了。用围裙擦擦手,她好奇地询问,“爱丽丝,这位小姐是?”


    “克劳迪娅,我妈妈那边的表亲。”与此同时用脚踢了一下少年,示意他点头配合,“是不是像个洋娃娃一样?说实话,我都不太敢带她出门。”


    “有你这个小恶魔还有什么可怕的?不过,她长得真像以前常来的小伙子,不过最近不怎么出现了。”摇摇头,似乎十分惋惜,“那对父子人真的不错。说实话,你真的没有兄弟之类的吗?”


    克劳德盯着电视,没有回答。


    马可欣顺着看过去,是新闻重播,主播正针对之前科斯莫一带的停电事故发布声明,关于神罗的几帧录像一闪而过。这几年真的太平了,连这种事也能在电视上停留这么久。被其他客人的吆喝唤回注意,马可欣在围裙上擦干净手,又摇晃着胖墩墩的身躯笑骂着走去。


    “克劳德?”把盘子往那边推了推,“你不知道怎么吃吗?”


    “……”


    “克劳德?”


    不好的感觉渐渐升起,爱丽丝不安地握住他的手,她觉得很温暖,那是因为自己正心慌得手心冰凉。也许真的不该带他出来,外面的世界有太多他曾存在的痕迹,自打离开家,似乎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温暖的手渐渐收紧,反握住她的。


    “我想见他。”


    “见谁?”


    她转头,电视上,银发的将军正漠不关心地说着什么。


    “我们不认识那种大人物,别异想天开了。”勉强笑笑,低头去扒自己的意面,叉子戳了好几次,直到小番茄从碟子跳出来。动作一顿,又拿起餐纸包好放在一边。她难堪的、快要哭出来般抓紧桌沿,不敢抬头看少年的眼睛。“快点吃完,我们回家。太晚回去妈妈会担心的。”


    “我想见萨菲罗斯。”


    “你想起来了?”


    轻轻摇头,克劳德站起来,来到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意。“我必须去见他,爱丽丝。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关于我的,关于我们的。他是我的核心,只有见到他,我才能找回属于我的一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能留在你身边。”


    爱丽丝勾住他离去的手,“我会恨你的。”


    “但是你总是会原谅我,不是吗?”


    克劳德坚定地挣开了她。


    “克劳德!”怔怔地坐了一会,她回过神来,发疯般跑出店门,四处寻找着,“克劳德!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回来!克劳德!”穿越行色匆匆的人群,偶尔有人向她投以诧异的目光,但也仅此而已,“回来啊……克劳德……”


    蹲了一会,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知所措地胡乱走着。她的心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懊恼自己为何什么都没做,竟眼睁睁地放任他离开;另一半又在暗自期许,也许他暂时还没办法离开,等自己回到家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的身影,她一定会好好数落他。


    蜂鸣的尖叫刺进她的脑海,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尖锐、可怖。爱丽丝按着额头,心却雀跃得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克劳德,克劳德。她加快了脚步,像一只跳跃在山涧的羚羊,向教堂奔去。


    脚步骤然停下。


    她看见有人站在花丛中央,阳光流动在熠熠生辉的银发上,身影沐浴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中,好似众神宠爱,将最为荣耀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是那么神圣,那么不可侵犯。关于实验室的记忆排山倒海地涌来,那个总是在玻璃后面的少年……遭受一遍又一遍的伤害,却总能顽强地对抗一切、从地狱里活下来的少年……


    星球在警告她,但是太晚了,萨菲罗斯转过身,淡青色的双眼锁定了入侵者。


    “是你。”


    “去去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蜜蜂女郎小声驱赶,神色紧张,但是面前的漂亮姑娘却纹丝不动。“我想去上面。”


    原来是漂亮的男孩子啊……不,不对,这不是更糟糕了吗?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的蜂蜜女郎几乎□□起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忽然恼羞成怒地跳起来,看清来人后,又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出什么事了?”古留根尾笑眯眯地问道。谁都知道,他不仅是有钱的金主,也是这一带的掌控者,“让我看看你身后的孩子。”


    在她还犹豫着是否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毛头小子砸了自己的饭碗时,克劳德已经从她身后站出来,站在了古留根尾面前。那个穿着貂皮大衣,留着奇怪发型的胖子眼都直了,女郎发誓她能听到他咽口水的声音。她识趣地让开,这不是她该管的事,也不配管。


    “美、美丽的女士……能否请问你的名字……”


    “我想去上面。”


    “上面……”被男声一惊,古留根尾扫兴地皱起眉。但是看着克劳德有些脏污的脸和衣物,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的诱人味道,他又重新堆起笑容。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不是吗?“是的,上面。只有上面那些高级的房间才配得上你漂亮的脸蛋,你会值得的。”


    摇头,“我需要通行证。我想见到萨菲罗斯。”


    “哦?”真是个古怪的想法,不过古留根尾并不是很在意,说到底,他可以答应任何事,践行与否则要看对方的能耐了。“这可真是难办了,你得付出一些代价,我才能答应你。”他耐心地劝哄着,脑子里已经极尽旖旎,“你能给我什么?”


    “拿走一切我能给的吧。”少年欣喜地弯起嘴角。


    古留根尾看呆了。


    他急不可耐地轻嗅淡淡的肥皂味。一切的一切都是廉价的、劣质的,但是不知为何,就是有着不可思议的魔力。他总是讨好某些人,又被人所讨好,现在是时候做些自己喜欢的事了。


    “我以为,把客人晾在门外可不是合适的待客之道。”


    讨厌的声音响起,古留根尾知道,是那个神罗的小白脸来了。这也是他今天来到这里的目的。恋恋不舍地亲了一口克劳德,他转过身迎接卢法斯,然后邀请对方进入早已预备好的包厢。当然没忘记带上他的小甜心,在这种地方,没有女伴倒是见稀奇的事。


    整个谈判的过程古留根尾都有些心猿意马,满不在乎。他把照片递给卢法斯,照片上是一个黑发的女人,徐娘半老,风姿绰约,不过显然不是他的兴趣。背面是一个潦草的地址,还有一个电话号码。


    “就是她?”卢法斯皱眉。


    “是的,就是她,她曾经有一个金发的男孩,但是具体去了哪就不知道了。”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得毕恭毕敬,“恕我直言,根本不必担心那种私生子会危及您的地位,您现在手里的资源,早就没人比得上,我们可都指着从您那捞点汤喝。”


    “噢,哪里的话,该是我麻烦您才对。毕竟我也没有合适的处理渠道,都是互利互惠的事。”


    卢法斯带来的保镖弯下腰,在他耳边低语的几句,时不时看过来。被那种阴沟里的老鼠一样的人直视,令古留根尾非常不快,他确定那个红毛小子一定是从下水沟里爬上去的。算他运气好。


    “对了,还有一件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赏脸。”卢法斯微笑着说,“我的下属对您旁边的孩子一见钟情,如果您能忍痛割爱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有些人就是这样,投了个好胎,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哪怕是这些人身边的蝼蚁,也能轻而易举地骑在他脸上拉屎。


    而古留根尾知道,对此,他别无选择。


    [1]部分参考了koлы6eльhar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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