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重生
周翠萍也在其中,见状赶紧把林母搀扶着,安慰道:“大姐,你是主心骨可不能倒下,林大哥咱们赶紧想个办法把人送医院要紧啊。”
“对对对送医院!”林父如梦初醒,他上前探了探林夏妮的鼻息,舒了口气,还活着呢。
“不,不可,不能动!”林逸秋高声喝住想要扶担架的人,一边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盖在林夏妮身上。
“啊?可是你三姐她……”
“她这是摔伤,不知道有没有骨头错位,而且又撞到了头,咱们不能随便挪动!”石矿在山林里,路途颠簸根本没有车辆,所以肯定不是车祸所致。
林逸秋想着送她来人还不知道怎么把人抬来的,正欲问问,却在人群中发现两个陌生男子东张西望正欲溜走。
林母也发现了,冲上前抱住其中一人的大腿,愤然道:“你们不能跑!给我站住!我好好的一个姑娘去了你们矿上,回来摔成这样,今天你们不给我一个交代,谁也别想走!”
“哎哟,我真是倒了血霉了,我好心送你女儿回来,你怎么还怪上我来了,婶儿,你可不能不讲道理啊,快松开快松开!”那人挣扎着想逃离,却被林逸海一把摁住,动弹不得。
“呸——马上过年了,还遇到这血光之灾,可真够晦气的!”另一人吐了口唾沫,上去拉拽两人。
林冬妮也不发楞了,她知道不能轻易放眼前二人走,便上前恶狠狠地把人抓住捶打:“不准你们欺负我娘!不准欺负我大哥!”
小小的身体爆发巨大的力量,任凭那人怎么挣脱都不松手。
现场乱糟糟的一片,林逸秋不得不打起精神维持秩序:“大家都散开,我姐要呼吸不上空气了。”
“这位大哥,我爹娘都伤心糊涂了,你别生气,快告诉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那人无奈地停止了挣扎:“哎呀,你们拉着我也没用,赶紧带人去治伤吧,这又不是我们做的,你们怪我们也没用啊……是是她自己跳的,啊不,自己摔的,然后就,就这样了。”
林逸秋眼皮狠狠一跳:“你说我姐自己跳的矿坑?大过年的,无缘无故她干嘛跳?好在现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厚,要是夏天……”林逸秋不敢想象。
他强忍怒气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了?”
“昨昨天……”那人也被林逸秋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昨天?我姐就出事了,今天你们才把人送回来,我姐要是出了事,你们担待得起这条人命吗?”说到后面,林逸秋几乎是用吼的了。
那人缩了缩脖子,低声狡辩:“我们去卫生所帮她看了,医生帮她包扎了……”
林逸秋怒极反笑:“卫生所?人命关天你们只是送卫生所?眼看瞒不下去了,才把人给我们送回来?”
“你们怎么把人送来的?”
“拖拖拉机……”
拖拉机?那就是说从林夏妮出事到现在已经颠簸了好几次了。
时间就是生命,不容犹豫了,林逸秋当机立断,有条不紊地指挥道:“小河你把这两人给我看住咯,别让他们跑了,一会儿我接着审,小湖你去县医院帮我们喊骨科和外科的医生,冬妮灵活点也跟着,你们骑我的自行车快去快回!小江,你去附近给我找一下周大夫,把他喊来……”
小河、小湖、小江都是周翠萍的儿子,能帮上忙三个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人群中有人不赞同:“这周大夫不是被批斗了……”
林逸秋说的周大夫是个老中医,不是那种赤脚医生,而是正正经经有家族传承的,运动一开始,他们一家就被斗得四分五裂,死的死逃的逃,医书药材仪器全被搜刮出来,尽数被焚毁,林逸秋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出山,所以派了年纪最小的韩小江过去,希望他能动一下恻隐之心。
“人命关天,他不行你行?你来给我姐治啊!”林逸秋烦透了,说话也毫不客气,直接大着嗓门把人给怼回去了,也算是不留话柄了。
总算是没人吭声,给现场还了一片寂静。
“大哥,咱们把三姐抬进去。”这事交给谁他都不放心,只有自家人来做才行。
看热闹的人如摩西开海一般散开,让出一条路,林父开门林母驱散人群,大家各司其职。
林逸海和林逸秋把林夏妮放在客厅搭起来的椅子上。
林母泡了个汤婆子放在林夏妮脚边给她取暖,林逸秋把火炉也挪到林夏妮身边。他是懂一些急救知识的,但是跟专业医生还是不能比,而且没有拍片的情况下,林逸秋根本不敢乱动林夏妮。
“三姐,三姐。”林逸秋轻轻唤她。
可能是听见了家人的呼唤,林夏妮手指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家人的一瞬间,委屈全都化成泪水流了下来,只是她太虚弱了,嘴巴张了张,终究没说什么。
林母强忍泪水安慰着女儿:“夏妮乖,不要哭,哭了对伤口不好……”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韩小江飞奔回来,后面还扯着一个年入古稀的老人。
“哎呦哎呦,老头子我要被你扯散架咯,病人在哪呢?”
“在这里!”全家异口同声,齐齐站起身,把位置让给大夫。
老人上前翻看了一下林夏妮的眼皮,又给她诊了诊脉搏,查看了一下伤口,无奈地摇了摇头。
林母慌了,直接跪在了老人面前:“救救她吧,周大夫,多少钱都可以,我给你跪下了——”
周大夫赶紧把林母搀扶起来,对着众人解释:“太迟了啊,她身上的伤势其实并不重,只是骨折和擦伤,但是失血过多加上致命伤在头上,就算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了。”
“给她输血有用吗?”林逸秋问。
“以她的伤势还能撑到医院吗?”周大夫反问。
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
林逸秋在现代的时候,曾经短时间内失去了父亲和爷爷两个至亲,他太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了。
虽然他来到这个时代才短短半年,但却深受林家人的照顾,尤其是眼前这个像老黄牛一样默默无闻为家庭付出的少女。
她才十八岁,难道真的就要就此凋零在花季吗?
她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呢!
林逸秋攥紧了拳头,这一刻他好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拦着家里人让她去石矿上班,后悔那天夕阳西下没有带她回家,后悔没有早点让家里人去她回来过年……她还是个小姑娘,他怎么忍心让她去这样的危险的地方上班呢?
林逸秋之前想过无数次要赚钱补偿林夏妮,带林家过好日子,也想过帮林夏妮找个好人家,想过让她重新读书,想过……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的速度太慢了……
林逸秋心里乱糟糟的,思维也极度混乱,他浑浑噩噩地看着家人,嘴里振振有词仿佛是说给他们听的,又仿佛是说服自己:“县医院的医生还没来呢,我们不能放弃,要听听医生怎么说。”
这话出口,林逸秋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厉害。
林母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父林逸海则垂着头,众人静默,等待着最后一刻宣判的到来。
等待是漫长而又寂静的,它像一条水蛭,啃食着所有人的心。
屋外隐约有车行驶过得声音——
是救护车!
整个吴县就这么一辆救护车,他不会听错的!
林父精神一震:“医生来了!”
果然林冬妮带着两个白大褂和护士来到了林家。
护士上前给林夏妮量血压,一个医生拿出听诊器,另一个医生则检查伤口,三人分工明确,众人不敢开口,生怕惊扰了对方。
过了一会儿,两个医生检查完毕,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满怀歉意地对林家众人说道:“她身上的伤不严重,主要是现在失血过多,血压很低,头上的伤很严重,我们怀疑头骨有骨折,具体还得看一下片子……”
跟周大夫的判断如出一辙。
周老爷子一副“你们看吧,我没骗你们”的表情。
“要做开颅手术吗?”
医院诧异地看了林逸秋一眼,没想到还有人知道开颅手术的,但是……
他满怀歉意地鞠了一躬:“真抱歉,我们医院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医疗水平,如果转院……来不及了。”
林逸秋深呼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专家呢?我们要找专家。”
医生迟疑了:“这——”
林冬妮终于忍不住了,小嘴一扁,“哇呜”哭了出来:“没有专家了,爹娘大哥小哥,医院的叔叔阿姨们说,说医院没有专家,呜呜也没有药——专家们被下放了——他们医院没有人了——所以——”
没有专家。
没有药。
这几个字就像魔咒一般在林逸秋的脑海里盘桓。
难道林夏妮命该如此吗?
不,不会的,林夏妮是谁?她可是这本小说的女二号,如果她死了,剧情要怎么走下去?
所以她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
可林逸秋还是害怕,他不敢赌,他怕他的出现影响了剧情,导致林夏妮惨死,那他一定会悔恨终生的。
他从出生起就是富三代,没有什么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平生只有两次如此无力,皆是在医院被宣布死亡通知的时候,这是第三次……
林逸秋还在做心里建设,林逸海却忍不住了,他冲上前揪住医生的衣领低吼道:“我要你们救我妹妹,救!她!求你们了!”
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控制不住的人会是他。
韩小湖韩小河同时上前把人抱住:“大海哥,不要冲动啊!”
“抱歉,我们真的无能无力!”医生也红了眼眶,他见惯了生死,知道很多病人家属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所以也没怪他。
林逸秋让他们帮林夏妮重新上药包扎,然后恭敬地把人送走,把周大夫拽到角落里,开门见山道:“你还有法子吗?”
“身上的伤可以慢慢治,她现在也已经不出血了,难的就是血压太低,你有没有什么续命的法子?”
周崇儒诧异地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子,他年岁不过十六七的样子,长着一张俊秀稚嫩的脸,还是个少年呢,此刻却透露出不符合年龄的深沉,除了按住自己肩膀的手微微颤抖出卖了他。从他能想到来请被批斗的“反革命分子”,他就能看出来,这一家子也就这一个能主事的。
周崇儒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我猜的,你们学中医的,应该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不为人知的奇技吧,不然中医如何传承千年……而且我听周围人说,你家祖上是前朝太医院的,既然如此,那医术传承少说也有百年了,会没有一点保命的方子?”能做的上太医,那都是全国万里挑一的好苗子了,进宫伺候贵人的,更是人中龙凤,可不得有点看家本领嘛,林逸秋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知道是哪句话取悦了周崇儒,他微微思考一下,最后还是心软了:“有。”
林逸秋略略松了口气:“是什么?”
“我家有个传承百年的保命方子,可以治疗严重跌打损伤或内伤出血,还能治疗枪伤刀伤、疮毒肿痛,有延缓疼痛、活血化瘀之效,只是这药传到我手上就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我并不知道管不管用,而且所剩不多了……”
“多少钱?”林逸秋直接打断对方:“只要能救我姐姐,多少钱都可以!即便是不行……也总要一试!”
“爽快!”周崇儒见惯了为了钱不顾亲人安危的,他知道这年头人人个个都穷,在钱面前放弃一个孩子的生命太常见了,反倒是林逸秋这样豁出一切也要救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这也是他当时没有说出这药的原因之一。说了,人家又没钱买,说不定心里怎么怨他,这都是人心啊。
“我家还有一支几十年的老山参,虽然年代比不上百年的,但功效却不差,一共七百元,承蒙惠顾!”
饶是林逸秋做好了心理准备,也被这个价格吓到了,但是保命丸这种东西一听就很贵吧,还有老山参什么的,算起来比电视机、冰箱都便宜,所以不是东西的错,是他的错,他穷啊。
“我去给您拿钱,您尽快回去取吧!”
“你家人能同意?”
“我会说服他们的。”
周崇儒也不想把事情做绝,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情:“这样吧,这钱你先欠着,我先把药丸给你,回头给你拿山参,一日一片含水送服即可。”
“多谢周大夫了。”林逸秋从他那里拿了救命丸,给人鞠了一躬才进去。
周崇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林逸秋进了家,把林母扶起来:“妈,别哭了,我这有几颗从周大夫手里拿的药丸,说是可以活死人医白骨,咱们总要试试,先给三姐吃吧。”
林父倒是问:“这药贵吗?”
“爸,都什么时候了!”林逸海低声骂了一句。
“钱的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林逸秋理解林父的意思,家里太穷了,要是再背上债,那估计全家都要饿死。但是林夏妮出事,他不可能不救,横竖是七百块又不是七百万,这辈子总有还得清的一天,林逸秋这时候心态还行。
“哎呀,是我魔怔了,吃吧吃吧,如果不成,那也是她的命,咱们尽力了。”毕竟连县医院的医生都束手无策。
林父又道:“大海你跟我一起把你妹妹抬进去吧,总是睡在客厅也不是办法。”
林逸秋把药珍而重之地交给林母,便去审问那两个送人的男子了。
这两人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着倒也老实巴交的,韩小河说这期间两人也没有再逃跑,林逸秋道过谢便开始审讯。
据他们交代,石矿两天前就休假了,这两日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连林夏妮的亲戚(婶娘桂金枝)也回去了,他们并不知道林夏妮没有回家,是等到出事以后才知道这个事情的。
至于他们两个为什么没回去,他们都是无父无母也没老婆的人,打了半辈子的光棍,一直都是在矿上过年的,除此之外就只有石矿矿长一家子和一个管事的。
“我们矿场矿长叫石金荣,管事的叫王达发。”
林逸秋在本子上记上这两个名字,心道:这么看来,倒也有理有据,三姐应该是找了什么借口说服了婶娘让她先回去,而自己却留下了,婶娘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人是她带去的,她不可能那么容易撒手就不管了,这个理由一定有理有据,充分可靠才会说服她。
而既然婶娘提前回去了,那她应该不知道林夏妮摔了这件事,爷爷奶奶和小叔一家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
“是谁先发现我三姐的?”
高瘦子说:“是我,昨天凌晨我起来撒尿的时候发现的。”
“当时现场还有谁?”
“没了,就我,我发现小姑娘摔了以后立刻上去叫她,当时她还有点知觉,就喊疼啊疼啊什么的……”
“也就是说你没看见是她自己跳的,还是被人推的?”
“这这这,我……确实,不过我想不通有谁要杀人啊?”
“你想不通的事情多呢,那你想得通我姐为什么要自杀吗?”
林逸秋言语犀利,高瘦子被震住了,只能老老实实交代:“我……哎呀,小兄弟,我是真不知道,我看见人伤了就赶紧大喊啊,想着送医院啊,是管事的说先送卫生所看一下,我就带我兄弟把人送过去了。”
这样问问不出什么,林逸秋干脆换了个问法:“平时有人欺负我姐吗?”
“应该是没有吧……”
“请不要用应该可能这样的词汇,你知不知道一旦我们报警或者告你们矿长,法院会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两人被吓得瑟瑟发抖,他们也不知道怎么送个伤员,就惹出这样的祸了,早知道就让管事的亲自送了,这平白无故惹得一身骚。
林逸秋也没办法,这时候没有监控,如果三姐是被人推的,那矿场和凶手要承担全部责任,即便不是,那她自杀也得有个理由吧。
“是是是,没有,您有所不知啊,我们那边累得很,一天十小时的工作量,干完活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谁会欺负你姐姐?而且我是男工,她跟女工,我们是分开工作的,平时也见不着,我真不知道。”矮胖子显然更懂得审时度势,不经意地就对林逸秋换上了尊称,再也不敢觉得他是个小孩就好糊弄了。
“男女分开?”这倒是条线索。
“是,我们矿场有住宿,矿长怕有人乱搞男女关系,把男女上工跟住宿都分得开开的,男工轻易不能到女工那里去。”
“你说你们宿舍是分开的,你兄弟又是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她的,难不成他还跑那么远去撒尿吗?
“对对对,我说呢,你姐姐是在离我们宿舍不远的地方被我发现的!”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高瘦子还连说了几个对字。
林夏妮不是乱搞男女关系的人,所以深夜出现在男工宿舍边上本来就不合理,如果要自杀,她还专门跑去男工宿舍自杀干嘛?
真相似乎快要浮出水面了。
“你们石矿有谁可以同时经常性地接触男工女工的?”
高瘦子思考了一会儿:“大组的组长跟管事还有矿长吧。”
若是有人以权仗势欺人,那大头头的可能性最大,所以林逸秋又问:“那矿长人怎么样?”
“矿长人蛮好的,是退伍军人转业,他婆娘也很好,总是帮我们缝缝补补。”
退伍军人?这时代的军人是一个非常光荣的职业,这意味着他家世清白,为人也清白,才能分配到矿场做矿长,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了,那就是剩下管事的——
王达发!
林逸秋在这三个字上圈了几个圈,笔尖用力到几乎要把纸张戳破。
不需要两人再说什么,他也能脑补个七七八八,什么样的情况一个女孩会深夜出现在男工宿舍附近,走投无路自杀也好,被人推下去的也罢,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我知道了,你们回去吧,万一以后有警察调查什么的,请记住你们今日的说辞。”林逸秋拿起笔记本晃了晃:“我都记下了,可不要让我知道你们翻供哦~”
“是是是。”二人点头如捣蒜,都说记住了。他们本就没什么文化,在石矿上卖卖苦力的,被林逸秋一番警察律师的话,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林逸秋从袋子里摸了五块钱递给两人:“麻烦两位大哥送我姐姐回家,不论她之后是死是活,这份恩情我们家记下来,如果这件事与你们无关的话,这五块钱两位拿去喝茶吧。”
“这这怎么好意思?”两人虽说这么说,手却老老实实地接过了钱,这五块钱可抵得上好几天工资了。
最后他们再三保证此事与自己和兄弟无关,只差对天发誓了,林逸秋才放他们走。
得了真相,林逸秋却毫无笑颜,他不知道当时三姐掉下去时有多绝望多痛苦,也不知道他所想的是否就是事情的真相,现在只有林夏妮醒了才能验证,而他不敢验证……
这个春节注定不会过得太平,全家都气氛低沉,林父林母为了照顾林夏妮眼眶都红了,短短几日之间便苍老许多,林逸海也没去崔家拜年,这下两份水果罐头都省下来了,却再也没心思吃了……
他们不敢发电报到乡下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住,只能自己把这份苦吞下去,可瞒又能瞒多久,开了春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
那日药喂下去以后,林夏妮确实有几瞬好转,看得出来她求生欲很强,奈何伤实在太严重了,林母把老参炖了,日日给她喂参汤和米汤,人却依旧衰败下去,眼看竟到了弥留之际。
众人似乎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林母从厂里连夜买了些粗麻布,还叫了几个关系好的妇人帮忙叠黄纸,这是在准备后事了。
林逸秋不死心,跟林家两兄妹轮流守着林夏妮,给她取暖喂参汤。
今天是大年初四,本来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邻居的鞭炮声还在耳畔,林家却格外寂静。
林逸秋正在用热毛巾给林夏妮擦手,她脸上和手上的伤都在慢慢恢复,可奇怪的是人却在衰败,只能精心再精心地养着。
突然,林逸秋感觉林夏妮的手指在他手心滑过,然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神不像前几日那般空洞,反倒是有了些精神一般,望了望房里的摆设,然后目光转向林逸秋,嘴巴张了张似乎在说些什么。
林逸秋凑上前去,只听见几个断断续续的字节“很喜欢”“房间”,他明白林夏妮是在说喜欢这个房间的设计,她去上工之前,家里还仅仅只有一个雏形,她还没睡过一天,就……
林逸秋鼻子一酸:“姐,你快好起来吧,家里可不能没有你。”
林夏妮扯了扯嘴角,她感觉生命在流逝,怎么说呢,她这些天并不是毫无知觉,知道家里人跟她说话给她喂药,她也想挣扎着活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生气仿佛被吞噬了一样,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今日她好不容易摆脱了梦魇,醒了过来,却身上轻了许多,没有了前几日的难受甚至都可以坐起来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林冬妮正巧拿着参汤和米汤进来,她看见林夏妮醒了,兴奋极了:“三姐,你醒啦!”
林逸秋让她声音放低,不要声张。
林冬妮不明白,三姐都好了,为什么不要告诉家里人呢?
林逸秋没有拿参汤,反而是拿了米汤一匙一匙地喂给林夏妮,她胃口很好,难得没有溢出来全吃了。
林逸秋趁着放碗的功夫,迅速地抹了抹眼睛,转身又是面带笑容:“三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三姐肯定是好了,她之前从不吃那么多!”林冬妮非常肯定,乐滋滋地跟林夏妮分享这些日子的好事和辛苦。
“大哥找着媳妇了,你肯定不知道吧,就是小姑结婚那天,在后厨帮忙那个向红姐姐……小哥有工作啦,是临时工呢……这几天你一直睡,可吓死是我们了,妈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林夏妮不能言语,只是点头微笑,示意她自己在听。
林逸秋心知她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了,最先喊来了林父和林逸海,林母容易激动,他怕对方经不住刺激又哭又闹,或者昏过去,到时候除了要照顾林夏妮还得照顾林母。
强撑着见完家人,林夏妮就坚持不住了,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她变得格外疲惫,她开始昏昏欲睡,什么也吃不下了。
“三姐——”林冬妮控制不住大喊了出来。
听到喊声,林母手里的元宝倏然掉落,人也摇摇欲坠,却强撑着踉踉跄跄地走进来,只喊了一句“儿啊——”,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林逸秋上前颤颤巍巍地摸了一次脉搏,已经微弱到几乎等于没了。
他不死心,又摸了摸颈动脉,同样如此。
林母伤心过头已经哭不出来了,她坐在床边,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就像平时一样发号施令:“你们出去吧,把周婶娘叫进来……逸海你去烧点水,我要给夏妮擦擦身子……老头子,你去拍个电报给松江,让他缓缓再告诉春妮……逸秋你跑趟乡下,报个信给你爷爷奶奶他们,还有几个叔公和阿伯他们,让你爸告诉你具体是哪些人……冬妮,你把那件布拉吉和寿衣一起拿来吧。”
“都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让我们母女再说说话。”
虽然林母给每个人布置了任务,但是林家父子三人谁也不敢走。
至少……
至少要等……
三个男人都在门外沉默着。
门内窸窸窣窣传来一点声响,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格外被放大,林逸秋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般擂擂作响。
“夏妮——女儿诶——”门内传来林母撕心裂肺地叫喊声。
心脏骤然落地,一切尘埃落定。
林逸秋并不后悔,他已经做到自己能做到的一切了。
房门被打开,周婶红着眼睛走出来:“快进去看看,你们娘昏过去了,唉。”
“麻烦你啦,翠萍,等会儿晚点带老韩和三个儿子来吃饭!”林父寒暄着,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
“年头上不宜出殡,怎么也得过了初七再说,先把夏妮挪出来吧,我来找人把她送回乡下。”
林父这话听着着实伤人,却也是实在话。
林逸海林冬妮进去把林母搀扶了出来,林父又去联系一些丧礼事宜,整个家里忙成一团糟,只剩下林逸秋仿佛被遗忘一般杵在原地。
他重新进了这个小房间,这是他为林夏妮和林冬妮特地设计的房间,房间的主人没有在清醒的情况下住过一日,却已经离开了,他还有好多贴心的设计没有告诉对方呢……
三姐……
我的好三姐……
你这辈子已经够苦了,来生投胎去21世纪吧,你会幸福的。
林逸秋上前帮人拢了拢被子,好像人还在一般,只是睡着了。
突然,他僵住了。
他好像,好像听见了呼吸声?
不可置信般的,他又用手试探了一下,手下的脉搏强劲有力,丝毫不像是病重之人该有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了防止误判,他淋着大雨跑到了周崇儒家里,把人又给“请”了过来。
周崇儒听说了死而复生一事,楞是不相信,只道是可能假死又恢复了脉搏,但是林逸秋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
他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林家人,很快众人就被他召集了,为了不让林母感觉空欢喜一场,林逸秋只说了让大夫确认一下是不是真正的死亡。
周崇儒上手检查了几番,也深觉不可思议,就算是假死又恢复,这脉也不会恢复得那么好吧,这都不像是个病人,可脉搏总做不得假吧,他行医五十几载,还是第一回碰见这样的怪事。
他把情况如实告诉了林家人,林母当即给他跪下了,口称他是活菩萨,赛华佗,又说是林家祖先保佑,是天神开眼,人都乐傻了。
林父从不信这些,这次也不得不信了,欢欢喜喜地要给楼里的邻居报平安。
林逸秋知道这件事很诡异,但是三姐又活了这是好事儿啊。
林母的精气神一下子来了,她把先前叠的元宝全部藏了起来,又帮林夏妮把寿衣换下来,换成干净的衣服,兴致冲冲地去煮鸡汤了。
这一周为了林夏妮的事情,全家都疲惫到了极点,这下人没事了,除了说阎王爷不收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周崇儒抚了抚胡子,乐呵呵地对林逸秋说:“这药总算是有点效果的,不枉你花了七百块钱呐。”
林逸秋自然还记得这笔债务,他坦然一笑,跟人命比起来,七百块钱又算什么。
大喜大悲过后,人总是特别容易疲劳,林逸秋也不例外,把周崇儒送走以后,他瘫倒在床上,这一刻忘掉了所有的烦恼,幽幽进入梦乡。
可能是白天的事情太过于惊奇,林逸秋梦里也睡不安稳,一番纠缠反倒是醒了。
他的房间就在客厅,是半包围的结构,家里光线昏暗,但是外面月光却很明亮,朦胧间他看见客厅中央站着一个黑发白衣的女子。
白衣女子!!!
“艹!谁啊!”
“老四?”女子出声,然后转过身怔怔地望着他。
“三三姐?”林逸秋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是林夏妮又能是谁啊。
下午周大夫才说人好了,晚上就能站起来了?
“吓死我了,三姐你怎么起来了?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夏妮摇摇头,她似乎还在梦里,嘟囔着:“我有点头疼,想去上个厕所。”
说罢就要往外走,却又不小心撞倒了椅子。
“哎哟,我没告诉你,咱们家做了一个洗浴房,以后不用出去上厕所了,在家里解决就行了。”林逸秋把人搀扶到门口,便不进去了。
“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喊冬妮来扶你。”
林夏妮说:“不用了,那丫头睡死了,甭喊她了!”
林夏妮的遣词造句有些奇怪,但是林逸秋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满心想着这恢复得也太快了吧!
他半梦半醒地回到房内,倒在床上,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全然不知林夏妮此刻正在镜子前,震惊地望着镜子里的女人。
这是她吗?
为什么她会变得这么年轻?
时间回到一个小时以前,林夏妮睡得正香,迷迷糊糊摸了摸身边人没摸着,嘴里嘟囔了一句:“老李,你起来了吗?”
话音刚落,她就醒了,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身上的被子和床褥,这床垫也太硬了,被褥也有一股霉味。
林夏妮有些生气,她交代过儿媳妇要手洗床单,被褥到了冬天都要晒,可如今她盖的却是发霉的被子,就知道对方又偷懒了,想到儿子只知道护老婆,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想了几百种折腾儿媳妇的办法,她准备起床了。
摸了一会儿却没摸到手机,反而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林夏妮一脸茫然:这是哪里啊?是她家吗?
老李人呢?
这时上层床铺传来一个她几十年都没有听过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三姐,你是醒了吗?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你不舒服要告诉冬妮哦。”说完,人又睡了过去。
这是冬妮?
她的小妹林冬妮?
她脱离林家已经几十年了,自从下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小妹,而她现在就睡在自己的上铺?
林夏妮顿时困意全无,起身打量了一下这个不足十平米的房间,比起她儿子的婚房,这里可真的是简陋至极,黑地砖,上下铺,连个衣柜都没有。
她抬头望向上铺,与她记忆里的弱弱小小的姑娘不同,眼前这个姑娘已然有点张开的趋势,五官也与她逐渐变得相似,但是都改不变不了一件事,就是她太小了,太年轻了!
她都七十多了,她小妹居然才十岁?
她有些慌张,又喊了两句:“老李,老李你人呢?儿子?钟琴?”
“你们人呢?”
第34章 变化
没人回应……
她的丈夫,儿子儿媳都不见了。
除了床上林冬妮的呼吸声,提醒她这是现实世界,一切都是那么寂静。
她望见房间有一扇门,犹豫了几瞬,还是推门出去了。
林夏妮来到客厅,更茫然了,这是她家吗?
记忆里的家,楼道里永远是闹哄哄的,家里也总是乱糟糟的,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杂物,斑驳的墙壁,低矮的家具,一家人吃喝拉撒都挤在这个几十平的空间里。
吃不饱穿不暖,就是她对童年所有的印象。
父母偏心,哥哥弟弟有自己的房间,而帘子一拉的客厅才是属于自己和妹妹的空间。
这样的房子,她一住就是十八年……
而现在,虽然还是一样的空间,但是格局更加宽敞了,干净崭新的家具,整齐划一的物品归纳,即便是在夜色里,也能看出……
“艹!谁啊!”一声惊叫把林夏妮也吓了一跳,黑灯瞎火间,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老四?”
对面果然有了回应:“三三姐?”
声音熟悉又陌生。
难道真的是他?
林夏妮凑近,虽然没有老花眼镜,她依旧看的清清楚楚,不出所料,这也是一张极为年轻的脸庞,既陌生又熟悉。
少年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眼里还有几分惊魂未定,看见是自己,他的眼里带了点喜意,还关切地询问自己的身体情况,神情不似伪作,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可爱。
“我有点头疼,想去上个厕所……”林夏妮随便扯了个理由抬腿就要走,却因为不熟悉布局撞倒了椅子。
吃痛间,她正想怪儿媳妇乱放东西,却又想到这里并不是儿子的家。
出乎意料地是,少年把她搀扶到了洗浴间门口,还贴心询问她要不要喊妹妹来扶她,林夏妮现在只想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便随口说了一句把人打发走了。
很快,她在洗浴室里找到了答案,那里有半块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的样貌。
镜子里是一张年轻到稚嫩的脸,没有皱纹没有老年斑,牙齿完好无损整齐地排列着,黑长直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耳边,圆圆的脸庞看着很有福气。
林夏妮慢慢地抬起腿,接着撑了下脖子,又伸了伸腰,除了有些许刺痛以外,并没有那种滞涩的感觉,动作非常顺畅,她张开双手,手指虽然粗糙但是并没有冻疮留下的痕迹。
她又捏了捏自己,吃痛地低吟了一句,原来这不是梦。
所以她是真的变年轻了?
林夏妮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回去的路上,她看了一眼少年的所在的位置。
奇怪,他为什么睡在客厅里。
坐在床上,她开始回忆,到底为什么会来变成这样。
今天早上,她起了个大早,因为最近猪肉涨价不好买,她早早地跑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猪肉,给儿子做了最喜欢的猪肉大葱饺子,儿媳妇吃不惯在饭桌上埋怨她,两人险些吵起来。
下午,她去接小孙子放学。这是三胎政策开放以后,儿媳妇拼着四十高龄生下的小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傍晚,她跟小孙子猫在树下看人家跳广场舞,她不会跳舞,被小区老太太群排挤在外,她却不当回事,心里暗骂:照顾好儿子孙子就好了,一天天跳舞老不正经!
晚上,她哄小孙子睡觉以后,就去看新闻了,她不会用手机,也不太会坐车,只能通过新闻来感受外面的世界。
她记得新闻里说……
说……
LE·gend的创始人夫妇离异了。
LE·gend的创始人夫妇经历了百年未见的灾难性运动,在艰难困苦时期创立了品牌,遇上改革开放的春风,乘风破浪,扶摇而上,在遭遇了毁灭性的金融危机,浴火重生。创始人的一生起起落落,从推着三轮车卖货到经营一家上市跨国公司,风风雨雨几十年屹立不倒,是业界知名的传奇夫妻,而他们竟然离婚了!
起因是年近八十的男主人公居然在外面竟然有一个小五十岁的情人。
儿媳妇皱着眉头对女儿们吐槽说:果然男人到了多大都不靠谱,除非挂墙上。
两个孙女痴痴哈哈地大笑。
林夏妮也跟笑了。
孙女们问她笑什么,林夏妮没有回答,任谁也想不到,他们一个是跨国集团奢侈品服装的大老板,一个是东北农村老太太,而他们之间竟然有一段情。
没错,是一段情,她非常肯定以及确定。
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知肚明。
当年她在矿场遭人凌辱,无奈之下选择了跳入石矿一死了之,以证清白,谁料福大命大居然活了下来。
她把满肚子的委屈告诉父母,父母却劝她把息事宁人,把事情咽到肚子里,转身却拿了一笔不菲的赔偿款。
她在家里排行老三,上面有受宠的哥哥姐姐,下面有聪慧的弟弟妹妹,只有她,爹不疼娘不爱,吃的最少,干的最多。
在石矿干活的半年,是她人生中最灰暗最痛苦的时光,以至于到现在虽然记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那滋味却永生难忘。
回家以后,本就是透明人的自己更加没有地位了,父母不管她的委屈,大哥是个甩手掌柜,嫂子好吃懒做,还厌烦自己和妹妹住客厅挡道,尤其是自己已经满19还没婚事,更是嚼了不少舌根子。
侄子出生以后,她变本加厉,对自己更加是鼻子不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她想这个家里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了。
千般委屈之下,她冲动地做出了此生最错误的决定——
她跑去了石矿闹事,她想让刚正不阿的矿长帮她做主,但是没想到事情被压了下来,她却臭名远扬,变成了跟别人乱搞的破鞋。
心灰意冷之下,她选择了远走他乡,弟弟的临时工岗位她不敢想,名声败坏的自己在这座城市也找不到工作,只能离得远远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床铺上,林夏妮这才意识到她已经一夜未眠了,她真的回到了年轻时代,这一切也真的不是梦。
回顾自己过去五十几年来的遭遇,她不禁悲从心来。
去了东北以后,日子过得更清苦了,但是她却很开心。在这里,她摇身一变成了受人尊敬的知识分子,孩子们叫她夏妮姐姐,林老师。她不会种地,看着清瘦的陈铮却总能在她需要的时候帮她。一来二去,她就喜欢上了对方,不去管他受人诟病的出身,为了陈铮,她愿意留在这个离家千里之遥的陌生村庄,与他长相厮守。
她知道陈铮也是喜欢自己的,他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可是在新一批知青下乡以后,一切都变了。
知青里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少女,人人都说她是某军区司令的女儿,她漂亮,出身好,学历高,心地善良,所有人都围着她转,陈铮也不例外。
就这样,她又一次失去了她救命稻草。
很快陈铮就跟陆雪搅合在一起,陆雪不顾及他□□的身份,一意孤行要跟对方在一起,甚至要跟家里断绝来往也要跟他结婚。
她开始针对陆雪,一次次地陷害她,但陈铮始终站在她的身边,她们纯洁的感情,让她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丑陋。
在陆家的通缉令下,她冷眼旁观,本以为两人会就此结束,再也顾不得廉耻,在夜晚约了陈铮在小树林见面,想要利用谣言逼他娶了自己。
可谁知道来的人不是他……
而是隔壁村一个二流子。
再一次,她变成了一个不知廉耻的破鞋。
恢复高考以后,大批知青考回了城里,初中学历的她被滞留在了这里,要么找个农民随便嫁了,以后一辈子土里刨食,要么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家里她回不去了,但是这个村子也不想呆了,于是她想方设法接近了一个送信邮递员,顺利地嫁给了他回到了城里。
本以为幸福的生活终于开始了,可强势恶毒的婆婆,欺软怕硬的公公,懦弱无能的丈夫,都让她心力交瘁。
在无休无止的吵闹中,她生了五个孩子,岁月如梭,孩子们长大了,结婚生子了,终于她熬死了公婆,翻身做了一家之主。
她要把自己所受的苦楚都加注到儿媳妇身上,只有这样,她的内心才会有快感。
渐渐的半辈子也过去了……
而今天,她看见他们离婚以后,麻木的心居然有了另一种快感。
她没有得到陈铮,她是输了,可是陆雪也没有赢,他们再也不是夫妻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只是一场几十年的笑话。
林夏妮笑了,一边放肆大笑,一边放肆大哭,她的一生变成这样,都是拜这对狗男女所赐,如今他们在媒体面前撕破脸皮,闹得全球几十亿人都知道了,到底是谁更丢人!
是她?
还是陆雪?
有几十亿人知道你男人养了小老婆,陆雪你憋不憋屈?你还能维持你的善良吗?
她太痛快了,儿媳妇痛骂她是疯子,小孙子吓醒以后一直哭闹,可她浑不在意,她这一生的气终于在此刻被发泄出来了,她没有遗憾了,就算是死,黄泉路上她也是笑着的。
然后一睁开眼,她就来到了这里。
现在,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老天爷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这一次,她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林夏妮嘴角勾起一抹笑,翻身穿衣起床,她的记忆里,家中的三餐都是她一个人料理,大哥腿脚不方便,早上吃完早饭就要去出摊,爹娘体恤他,从不让他做家务。小妹虽然十岁了,但是营养不良导致很瘦削矮小,做饭非常不方便,至于那个混世魔王弟弟……指望他?那全家都得饿死了。
虽然他看上去对自己体贴关怀,但是谁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哦,对了,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弟弟了。林夏妮记起父母临终之时,她并没有回去奔丧,她恨透了他们的偏心,又怕老邻居说起当年的事情,她不想面对这些,种种错杂的感情之下,错过了父母最后一面。
小妹写信跟自己诉苦,说嫂子一把年纪跟别的男人跑了,大哥天天醉生梦死,二姐过得苦不堪言,最后只有自己陪在父母身边,连小哥也不是父母的亲生孩子被赶出家门了……
既然他都不是自己的弟弟了,那自己为什么还要累死累活地伺候他?想到以前种种,她心里又浮现出许多怒气,用她孙女的话说,就是她在这个家里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还晚,做的比驴还多,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她没工作做这些事情是应该的,没有人看见她的付出。
想到这里,她把衣服脱了,倒床上睡了个回笼觉,现在她需要弥补睡眠,而不是给这家人当牛做马——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小可爱都在问为什么三姐要死,可是这个设定就是穿越到了以林夏妮为主角的重生同人文里啊。
如果三姐没有死没有重生,剧情会按照原文发展下去,小林子就可以留在老家了。(之后会为以前的三姐写一篇现代的番外)
所以小林子是穿越到了同人文开始之前(其本人开始并不知道),同人文跟原著剧情略有联系,因为同人文女主是林夏妮,故事都是围绕她一个人展开的,所以林家的故事线会比较丰满,会把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交代的非常清楚,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原作中的bug。
林夏妮记忆里的事情仍旧还是原作内容,不会太多。
这一章是她的一个心理路程变化,有她的视角来看这本原著的主人公(之后下乡也会遇见),但是不会写太多她的事情,安顿好这边,小林子就要走啦。
第35章 针对
卸去一身压力,林逸秋轻松地睡了个懒觉,起来已经是中午了。
今天家里静悄悄的,但却与前两日的死寂完全不同,因为林夏妮的死而复生,空气中都跳动着喜悦的分子。
林逸秋在茶几上发现了一张字条,除此以外,餐桌上空空如也,厨房里也没有半点吃食。望着客厅的陈设,他突然想起昨天半梦半醒间看见三姐站在这里,把自己吓得够呛,然后自己扶她去了洗浴房这件事。
林夏妮伤得很重,几次都在生死一线徘徊,难道仅仅一晚上的功夫就恢复到能站起来的程度了?
他快步走到小房间门口,轻敲了几下,里面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冬妮,你起了吗?”
“我起了,小哥。”
“那我进来了——”他推开门,望见林冬妮正轻手轻脚地起床,而林夏妮则一如往常安静地沉睡着,仿佛昨晚都是错觉。
林逸秋招招手把人喊到面前:“昨天晚上三姐起来过吗?”
“没有吧。”林冬妮挠挠头,这几天太累了,她睡得很死,昨晚什么都没听见。
这么说,难道是自己的做了一场梦?
林逸秋摆了摆手里的小纸条:“爹娘跟大哥去乡下报喜去了,今天家里就咱们三个,你想吃点什么我来煮。”
“啊,小哥现在能做饭了?”
林逸秋故作凶狠道:“好啊,你是嫌我做的没有大哥做的好吃咯?”
林冬妮吐了吐舌头:“小哥做啥我吃啥,不嫌弃!”
林逸秋刮了刮她的鼻子:“今年没能好好过这个年,一会儿小哥给你做点肉菜,给你开个水果罐头,咱们三个好好补补油水。对了,你记得去把锅上煨的参汤端来,一会儿三姐可以喝。”
两人低语几句,便轻轻把门带上了。
等两人都离开房间以后,林夏妮才悠悠转醒,她环顾四周,再度确认自己是在昨天那个陌生的房间里,老天爷是真的给了自己一次重活的机会,那些又悲又喜的经历已经彻底离自己而去了。
她在震惊激动间又差点落泪,却又很快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当务之急,就是要把自己重生的这件事瞒过去。
她对年轻时在娘家生活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万幸今天父母都不在家,她还有时间了解情况,否则肯定会露出马脚。
刚刚她自然也听到了两个人的对话,印象里,家里的油瓶倒都不会扶一下的小弟现在居然能做饭了?还有昨晚也是,他居然会扶自己上厕所?
到底是他转性了?还是自己没睡醒呢?
正想着,林冬妮端着参汤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她发现林夏妮正靠在床边闭目养神,惊喜道:“三姐,你醒啦,你感觉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林夏妮态度平淡地回应了一句,对这个几十年没见的妹妹,她也没有那么深的感情了。
准确的来说,她现在对这个家里所有人都没什么亲情可言。
“那我让小哥给你叫周大夫来看看吧!”
“周大夫?”
“昂,你还不知道呢嘛。”说起周崇儒,林冬妮就来了劲儿,两眼放光地说道:“他可厉害了,小哥说他是个神医!你不知道,那天你从石矿回来,满身都是血,就躺在花园里……小哥指挥我们到处找医生……县医院的医生说治不了,娘抱着你都哭晕好几次了……昨天我们还以为你快不行了,却突然好了起来,连周大夫都说是奇迹呢……就是说咱们林家的列祖列宗都保佑着咱们呢。”
林冬妮太过于激动,对方还没发问呢,就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这个姐姐的神态变化。
林夏妮强撑微笑地听着,心里则不以为然:呵呵,到底是个孩子,若真是有什么列祖列宗,他们家何必到现在还过得那么穷苦。
虽然林冬妮说话颠三倒四的,但是这并不妨碍林夏妮从她的话语里捕捉关键信息。
“今天初几了?我睡了多久?”
“今天初五,到今天你已经睡了快十天了……”
石矿、摔倒、初五……
这无一不在昭示着一件事——
她是回到了1974年的春节。
那年春节,是她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光,即便现在她已经七十三岁了,但是只要想起这件事,她的内心依旧心如刀绞——
被人凌辱跳了石矿以后,身体上的疼痛,心理上的折磨,父母的欺骗和兄弟的漠然,一一接踵而至。
这件事害得她名声尽毁,是她一切厄运的开端,没想到,她居然是回到了这件事发生之前。
既然人生重新开始,那她一定要想办法改变这件事的结局,这一次她才不要灰溜溜地逃去东北。
陆雪、陈铮、温伯霖、刘秀华、丈夫、儿女……这些所有对不住她的人再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了。
她该怎么做才能挽救自己的命运呢?
对了!钱!
如果没有意外,三天后的初八,矿场会收到消息派人来谈赔偿金,然后父母就会背着她,收下这笔卖命钱。
这可是她拿命换来的钱,所以这笔赔偿款她肯定是要拿到手,她可不能让爹娘把钱吞了。
把持李家的这些年,她充分意识到了钱的重要性,有经济权才有话语权,别说姓王的没有真的对她做什么,就是做了什么又怎么样?她都活了两辈子了,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贞洁清白对她来说算什么,钱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她要尽快找一份城里的工作稳定下来,这一回她再也不要下乡去做苦力了,她要边上班边攒钱去读夜校,因为三年后就会恢复高考,或许她可以去试一试,全当是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了。如果可有幸考上了,她就拿钱去读书,没考上也没事,因为78年改革开放以后,国家政策会放宽,南方城市遍地都是金子,只要她抓住商机,就可以获得成功,前世陈铮跟陆雪也不是吃尽了时代的红利吗?
作为这个时代的先知者,她知道历史的车轮该如何前进,这一世她一定要赚大钱,过自己想要的人生,再也不要受男人和家庭的掌控。
想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不要找大夫了,我感觉自己已经好很多了……对了,这半年我不在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嘛?”
林冬妮看她精神头确实不错,便放下心来,娓娓道来。
林夏妮越听下去就越是心惊,因为这些事情跟她的记忆完全不同:家里的布局和家具都是小弟找人设计的,大哥没有跟董晓燕结婚,而是即将要跟一个叫崔向红的女人结婚,小弟智斗董晓燕一家,从刘喜妹那边拿到属于自家的钱,还有他没有退学参加工作,而是保留了岗位……
“怎么会这样?”林夏妮喃喃道,这些人中最让她震惊的还是要属林逸秋了,这个调皮捣蛋的弟弟什么时候有这脑子,竟然能做出这么一系列事情,他的改变之巨大让林夏妮嗅到了一丝危险。
“还有这个!”林冬妮兴冲冲地拿起昨天没收起来布拉吉递给林夏妮。
“娘说这条裙子是给你买的,我只是暂时穿一下,现在还给你啦,是不是特别好看,这可是外地货,要二十五块呢……”
林夏妮瞪着眼睛看向眼前这条红格子裙,当年她重伤醒来,却看见床头挂着妹妹的新裙子,那一瞬间的滋味,真是苦涩交织。而在如今的她眼里看来,不过是一条又过时又土气的二手货,连家里的宠物都不会穿这个料子了,也就林冬妮还当个宝。
林夏妮摆摆手,混不在意地说:“不用了,我送你了,你拿去穿吧。”
“真的吗?三姐你就送我了!”
“嗯哼。”林夏妮敷衍地点点头,一条裙子算什么,等以后去了深市淘金,她第一个就去卖衣服,想穿什么穿什么。
“睡了那么多天,累死我了,你扶我起来出去转转吧!”林夏妮对儿媳妇施号发令惯了,对林冬妮也延续了这个做法,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林冬妮自然是言听计从,听话地把人扶起来,经过厨房的时候,林夏妮看见林逸秋正忙前忙后,手忙脚乱地煮饭呢,心里再度升腾起了一丝疑惑。
在外面逛了一圈,把所有的邻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能跟记忆里对得上号的,基本还是大差不差的老样子,这让林夏妮心里有了个底,看来改变的只有他们这一家,最大的变数可能就是出在她这个便宜弟弟身上。
说起这个弟弟,林夏妮对他的记忆之深刻,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但是他的身世,前世小妹的信里并没有详尽描述,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只是心里隐约记得人是家里生的,那么被调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为什么他会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呢?
难道,难道他是娘的私生子?
林夏妮为这个猜测惊呼出声,那爹知道吗?
肯定不知道,林夏妮这样告诉自己,哪个男人会愿意养一个非亲生的孩子,还是在这样吃不饱饭的困难年代。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得赶紧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娘,有了这样一个把柄,还怕以后不能拿捏她吗?
想到这里,林夏妮不由地得意起来,这个家一直以来都是为了弟弟一个人而运转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是家里唯一一个健全的男丁,父母为他操心了一辈子,供他读书给他找工作,家里其他的女孩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这样费劲全家之力供养的儿子,居然不是林家的孩子,还有什么是比这个事情更讽刺的吗?
等她彻底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她一定要亲自揭开这个迷题,那一定会变得非常有趣……
第36章 真相
林夏妮跟林冬妮回来的时候,林逸秋已经在家里急得满头大汗了。
看见两人安全回来,他长舒一口气的同时责怪道:“你们跑哪去了?三姐还没好全,你怎么能带她出去吹风呢?”
林冬妮一脸紧张地道歉:“对不起啊小哥,我看三姐好很多了,我才……”
“算了,是我没讲清楚,伤筋动骨一百天,三姐以后都要卧床休息的,知道了吗?”林逸秋安抚了妹妹一下,也怪他自己根本没有交代这些,看林夏妮气色不错就忽略了她才受过重伤这件事。
林夏妮则完全没有为林冬妮说话的意思,径直走到饭桌前,看见桌上摆着一瓶开罐了的水果罐头,几块红烧肉,一碟咸菜和一盘青菜。
虽然知道这已经是这个年代难能可贵的美味了,但是看见这样的伙食,林夏妮心里依然挺不是滋味的。
她拿起一双筷子,挑了个完整无缺的碗,扒拉了两下红烧肉,捡了最精瘦的那块放在自己碗里。
林逸秋赶紧阻止:“三姐,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吃那么油腻的比较好。”
“既然不给吃,那你做它干嘛!”林夏妮说这话有些冲,林逸秋完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一瞬间尴尬地愣在那里。
林夏妮可不管他的感受,她拨了点米饭就准备开吃,只是这饭还没咽下去,就皱着眉头要吐出来——这米饭怎么喇嗓子,跟自家吃的大米完全没法比。
林逸秋只当她是身体不舒服所以发脾气呢,见状赶紧把粥推了过去,这次他换了更委婉的语气:“三姐,我给你煮了粥,不过我手艺不怎么样,你将就喝点吧,这些日子你一直昏睡着,肯定是饿了……饭后你记得吃药,还要记得喝参汤……”
此刻两人就如同林逸秋穿来的那天那般,只是地位颠倒了过来。
林夏妮怪异地打量了他几眼,虽然知道这个弟弟变化老大了,但是看他这副模样,真是又新奇又别扭。
“哦。”
林夏妮喝了几口粥,胃里算是缓过来了,她开始有闲心地打量这个家的布局。之前天色暗还没察觉,现在看着这略偏现代化风格的家,显然不太像是70年代的陈设,而这个设计又是林逸秋一手操持的,联想到今天种种,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里冒了出来……
她这个弟弟该不会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吧?否则怎么解释他性格大变,还突然会画画会设计?
林夏妮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她开始格外留意林逸秋的言行,企图找出他是21世纪来到这里的证据。
林逸秋自然也注意到了,毕竟没有人能忽视这种反复被打量的眼神吧,开始他还以为林夏妮哪里不舒服呢,又对她嘘寒问暖了几句。
这行为让林夏妮更加觉得浑身不得劲,找了个借口又回房了,只留下林逸秋跟林冬妮面面相觑。
“呼,三姐今天好凶啊,明明刚刚是她自己要出门的……结果也不帮我说话。”林冬妮委屈地嘟囔道。
连林冬妮一个小孩子都察觉到了,林逸秋不可能再自欺欺人了,他开始仔细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林夏妮到底是不是假死,林逸秋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日子林夏妮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是骗不了人的。林母既然能哭到昏死过去,那人必然是没了脉搏心跳,可是他又亲眼看见对方在自己面前恢复脉搏心跳,直到现在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而这一切,仅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
情感上,他自然是希望林夏妮可以好起来,他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人,他还有机会补偿她。可理智告诉他,这一切都透露着不正常,纵使是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让人一夜回春吧!
而她这个情况,倒像是,倒像是……
林逸秋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个情况说起来倒像是被人魂穿了一样。
难道三姐跟原主一样被人穿了?
倒也不无可能,自己不就是个穿书的先例吗?
林逸秋一想到有这个可能的存在,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费劲千辛万苦,集合全家人之力,日夜不休地精心照顾,救回来的难道是一个冒牌货?
接着他又想到其实他自己也是个冒牌货,根本没有资格去说人家,而且林夏妮的复活给林家父母和姊妹带来的莫大安慰总是真的。
那就这样放任她不管吗?
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
怎么可能!
林逸秋的记忆再度回到那天傍晚,那个小小的身影追着他们的汽车,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一场景几乎成了他的梦魇。
那个娇娇弱弱,说话细声细语,永远温温柔柔的小姑娘,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小姑娘,为这个家里付出全部的小姑娘,就这么死了……
他想对三姐好,可不是因为什么血缘关系,而是三姐曾经非常照顾他,自己作为假弟弟承受了这份爱,就要承担起做弟弟的责任回报她,跟这个冒牌货有什么关系啊!
如今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真相的人了,如果他就这样放弃了,掩耳盗铃似的把这个女人当成真的,那真正的三姐就会被所有人遗忘,那他才是真正的对不住三姐!
林逸秋随口安抚了林冬妮两句,放下碗筷来到二人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便进去了。
此时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这个答案——
他问:“三姐,你感觉怎么样了?”
“还凑合吧。”林夏妮半依着墙壁,另一只手不自觉得给自己按摩,即便是回到了年轻的时代,一些生活的习惯还是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那好,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林夏妮抬了抬眼。
“就谈谈石矿的事情,你现在已经恢复了不少,我想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导致你摔倒了。”
林夏妮不想让家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尤其是这个便宜弟弟,自然不会说实话,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哦,我就是自己不小心摔了。”
果然,林逸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愤怒,嗤笑了一声:“自己不小心半夜三更摔在了男宿舍附近?”
林夏妮有些吃惊,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自己都忘了摔哪里了,林逸秋这么一提,她才隐约有点印象。
这个弟弟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自己怎么摔得我还能不知道吗?”林夏妮的语气中不自觉得带了点老家长的威严。
此刻林逸秋已经完全可以确定她不是真正的林三姐了。那天林三姐回到家里,神色的委屈都可以溢出来了,即便是身体再痛苦也强撑着要说出真相,所以这个回答林逸秋不会接受。真正的林夏妮是个外表柔弱内心坚强的女孩子,不然也不会在那么辛苦的石矿一干就是半年。
林逸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三姐找回真相,还她一个公道,就算是眼前的女人不配合,那他也要想办法让她“配合”。
“我希望三姐可以说出真相,然后我们一家去矿场讨个公道。”林逸秋此刻只能祈祷对方接收到了林夏妮的记忆。
林夏妮不语,前世的血泪经历仿佛就在昨日,难道她还会寄希望于那对懦弱的父母吗?然后私吞了她的卖命钱,谁会给她做主?谁会给她公道?
林逸秋一看她这样,心凉了半截。
“你不说,那我便去问问王达发,把他押过来向你道歉!”他这话其实也只是试探,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二人有关。
“道歉又如何?”林夏妮慌乱之下便口不择言,毕竟道歉还不如钱来的实在,况且本来就是未遂,就是警察也拿他没办法,做主又能做到什么主?谁又能为她做主?
这便是默认这事跟王达发有关了,看来对方有三姐的记忆,自己的猜测也没错,林逸秋心里有底了。
因为父母的偏爱,林夏妮对这个弟弟的感情其实非常复杂,说是爱恨交加也不为过,但是此刻看他为自己义愤填膺的样子,她的内心有了片刻松动,不论对方是真弟弟还是跟自己一样,从未来回到现在的弟弟,起码他的心是好的。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便赶紧找补了一句:“总之,这件事你别管了,我会自己解决的。”
两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不约而同地都对方的来历有了基本的确定,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两人相互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互不搭理。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林父林母和大哥回家。
林夏妮猝不及防看见过世十几年的父母又出现在面前,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难以控制。
她哽咽地喊了一句:“爹,娘——”
她自十九岁离开林家,之后再苦再难也没回来过,除了每年有几次通信,细细算起来其实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爹娘了,他们比记忆里的样子年轻了很多,就这样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嘘寒问暖地关心自己,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看着看着,她的泪水不自觉得地又滴落下来。
她的神情林逸秋通通观察在眼里,他心里觉得怪异,又说不上来具体在哪里,只能继续观察。
林父林母看见女儿清醒地站在自己面前,自然是喜不自胜,他们还只当是一日没看见女儿,女儿娇气了不少,却不知道眼前的女儿跟她们已经相隔了五十年的岁月。
二人拉着她仔细询问她的身体情况,接着就不自觉得问起了事发的缘由。
林夏妮还是用应付林逸秋的那一套,林父跟林母自然不信,嘴上说着让她好好休息,实则打算亲自去矿场找出真相——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夏妮不是真正的坏人哈,剧透一下。
第37章 拿钱
是夜,林母做完家务端着宵夜来到林逸秋的小房间。
“秋啊,还在看书呢,夜里不要看书了,伤眼睛的。”
林逸秋接过一看,竟是糖水鸡蛋,这东西可精贵了,又是红糖又是鸡蛋的。
“妈,这么好的东西还是留给三姐补身体吧。”
“她身体好着呢,喝不上!”
林逸秋敏锐地感觉到林母语气的不佳,心知这个冒牌货八成是冲撞到林母了。
林母缓和了语气又道:“这次要不是你,你三姐能不能活下来还真是个未知数,我已经没了一个女儿,要是你三姐也出事,娘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下去……你长大了很多。”
林逸秋笑而不语,看来自己的努力还是得到了林家人的认可。
想到白日里的一系列对话,林母没好气道:“你说你三姐怎么就那么犟呢?也不知道这性子是随了谁,我问她到底怎么摔得,她硬说是自己跌的,后来不耐烦直接让我出来了,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我累死累活为了哪个黑良心的。”
林逸秋自然知道她是气话,不过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性地问道:“娘,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三姐是被人欺负了所以才……”
林母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闻言可算是觉得有人说到心坎上了,气呼呼地说:“你三姐一向内向老实,要是哪个小婊子敢欺负她,我必然要她好看!”
这些年她虽然收敛了很多,但是遗传她老娘的功力,其实自己嘴上功夫也不差的。
林逸秋知道林母并没有体会到他话里的深意,只能暗示性地说:“这欺负不一定是女的……也可能是男的嘛……”
“你这话什么意思!”林母瞬间被点炸了,拉着林逸秋不放手:“儿啊,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林逸秋一看不好,赶紧安抚她:“我只是猜测,妈你别激动,如果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我们该怎么讨回公道?”
林母如同被泼了盆凉水似的安静下来,迟疑道:“唉,如果啊,这如果真是这样,那首先得带你三姐去医院检查一下,至于这公道……那就难了,说不定咱们只有咽下这恶气了。”
“为什么?”
“你这傻孩子,你还想不想你三姐找个好对象了?女孩子家的名节就这样不要了?你这话没告诉别人吧?是真有依据还是自己猜的?”
“猜的猜的。”林逸秋庆幸没把那天审问到的事情出来。
他是真魔怔了,只想着为三姐做主,却没想过现实问题。这种事情就是放在现代,不少家长和女孩还是会选择瞒着不去报警,更别说思想风气保守的七十年代了。
不得不说,这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是很准,林母听了林逸秋的话,整个人是坐立难安,林逸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服林母保密,又说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测,才勉强把人稳住。
他轻叹一声,看来一切还得从长计议。
二人皆不知自己的言行举止全被一人看在眼里。
林夏妮回房躺下,前世今生的场景像电影版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新上映,也许她的计划也要调整了……
眼见林夏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林父林母也就复工了,林逸海也要出去摆摊,家里只剩下林冬妮、林夏妮和林逸秋。林冬妮是个闲不住的,眼看三姐行动自如,也跟林逸秋请假出去跟好朋友玩,于是乎家里基本就剩下林夏妮跟林逸秋朝夕相对。
林逸秋不想跟某人朝夕相对,想着眼不见为净,干脆直接找了借口去胡誉家里补课,早出晚归避免跟林夏妮相处。
初八这日大家都出门了,家里又只剩下林逸秋跟林夏妮,林逸秋正想出门却被林夏妮叫住了。
“干嘛?”对方不是三姐,林逸秋自然不需要好声好气柔声细语。
“你这臭小子,怎么那么没礼貌?”虽然语气不佳,但是林夏妮说这话倒也是笑着的,这是三天里她难得给林逸秋的好脸色。
在自己面前充长辈呢?林逸秋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他倒是真误会了,以林夏妮的心理年龄确实是够做他长辈了。
“你等会儿再走,一会儿家里会来人。”
“谁?”
“王、达、发。”林夏妮一字一句道。
“你怎么知道?”林逸秋反问。
“他伤害了我,不得来给我道歉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
林夏妮难得心情不错地逗弄他:“你猜?”
林逸秋之前猜测她跟自己一样,要么也是穿书的,要么就是穿越者之流,所以知道她接收了林三姐的记忆,现在看来好像不只如此。
林夏妮扶着腰找了个位置坐下,舒展了一下筋骨,又给自己揉了揉腿,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又把腿放下,挺了挺腰板再次坐好,过了一会儿又重复以上动作。
这三日林逸秋几次看见对方偷偷揉腰捶腿,仿佛四肢极度不适配,这动作若是放在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上很常见,但是放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却很违和。而且这些都不是以前三姐会有的动作,所以林逸秋猜测是这具身体的新主人带来的习惯性动作。
她对林父林母并没有以往的恭敬和尊重,说话语调口音都有了细微变化,但是又对这个家里情况极为熟悉,跟自己刚来这个家庭的小心谨慎完全不同,融入得非常之快,除了第一天看见林父林母时有过失态,之后都像是一个“合格”的女儿。
要么此人是个段位很高的扮演者,要么她根本就是……林夏妮本人。
就在林逸秋等得不耐烦之际,终于有人敲响了林家的大门。
来人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穿的倒是人模狗样。头上飘着几根毛发像迎风舒展的蒲公英,生怕一阵大风就给吹散咯,见有人开门,他立刻摆出一副笑脸,双眼笑起来都快眯成一条缝了,看着既油腻又猥琐。
“小同志,请问这里是林夏妮同志的家吗?”
“是啊,你是?”
王达发骄傲道:“我是石矿来的,第二大队队长兼炊事班管事,我叫王达发,听说你姐姐摔伤了,特别代替全场职工来慰问你姐姐。”
这人就是害死他三姐的罪魁祸首,林逸秋按住一只想挥到他脸上的拳头,嘴里挤出两个字:“请!进!”
王达发被林逸秋的态度搞得有点懵逼,他可是石矿的管理层,下到基层民众家里,对方就算不是感恩戴德,也得是毕恭毕敬,可对方这眼神好像要把他吃了似的,不过他也懒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今天他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那丫头恢复的怎么样了,最好就是快不行了,也省的他动手了……
林家的环境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这让王达发多少有些有些惊讶,这跟他之前打探到的消息不符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钱,不知道对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一笔赔偿。
林逸秋把人送到房间门口,正想跟着进去,却被林夏妮叫停了,她神色复杂地看了林逸秋一眼:“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用管了。”
林逸秋猜对方留下他应该不仅仅只是开个门这么简单,虽然没让他进屋,但也没说不让旁听吧,反正这屋子隔音效果也不行,而且放这样一个流氓混蛋进去,他可不放心。
王达发看着林夏妮好好地站在门口,双手颤抖得不行,眯眯眼瞬间撑到最大:“你你你,你没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天他亲眼看见人跳下去,当场就大出血昏迷了,他还故意让矿上两个工人延误最佳治疗时间,就想来个死无对证,可现在对方不但没有缺胳膊少腿,还全须全尾地出现在了他面前。
林夏妮轻蔑一笑:“很吃惊吗?坐吧,王队长!”
看见吓得瑟瑟发抖的王达发,林夏妮心中积郁几十年的恶气算是消了,就这么个小人,跟她往后余生遇见的那些垃圾根本不是一个概念,当年却整得自己名誉扫地。
王达发想到刚刚林逸秋看自己的眼神,便猜测对方肯定是告诉家里人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家里就一个半大的孩子,但这场鸿门宴绝对不简单。
“就不坐了,林同志,我代表矿上的全体员工来看看你……呵呵呵,慰问一下你。”他原本是有一套说辞的,但是眼前形式不对,他立马转换了口风。
“看就不用了,咱也不整那些虚的了,你带了多少钱来堵我的嘴啊?”林冬妮好整以暇地观摩着对方心虚发抖到面色惨白。
门外的林逸秋直接懵了,就这?直接要钱?
王达发掏了个信封,双手奉上的同时,嘴里念叨着:“对不住对不住林同志,是我眼瞎,我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做这种事,我真的错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可千万不要举报我……”
这年头流氓罪可是很严重的,被抓起来事小,被枪毙可就没命了,而且王达发想着横竖自己也没得手,这事传出去,对女方名声也不好听,便隐瞒了大部分实情,跟矿长要了点钱,想着来赔个礼道个歉就完事了。
林夏妮晃了晃那信封,不用点她就知道有多少:“这点钱你就想打发我?”
“啊??”王达发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这跟他来之前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我就直说了,想让我封口的话,我要这个数。”林夏妮笑眯眯地伸出五个手指。
“五五千块?”
“不错,这还只是今天的价格。”林夏妮深知对方家庭情况,五千块恰好是狠狠啃了他一口,大动筋骨又死不了的程度。
王达发索性也不装了,摸了摸脸,压低了声音恐吓道:“你这贱人,你想敲诈我?我不过是摸了你两下,你又没什么损失?这事情要是传出去……”
林夏妮才懒得听:“逸秋——”
“我在呢,姐!”林逸秋在外头响应道。
林夏妮收敛起笑容:“要不是我弟弟,我条命就算是交代在矿上了,当然你也可以不给,不过你这个队长跟管事的位置嘛,就别想了,你想想矿长到时候会怎么办,他这么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还能怕你?”
自古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的怕不要命的,王达发果然被镇住了。
王达发狠了狠心:“我要是真的给了你五千块,你就放过我?”
“三日之内我要看见五千块,另外,这笔钱应该是矿长申请的赔偿款吧,你拿别人的钱做你的人情,打得可真是好主意!”
王达发被揭穿了,也不敢恼了,眼前这个哪是什么可怜的林同志,简直是活祖宗啊!
“好!就三天!”王达发闭着眼睛,屈辱道。
第38章 下乡(一)
林夏妮这一手简单粗暴地要钱方式把林逸秋给震惊到了,想不到这个冒牌货还有这样的魄力,林逸秋心情很复杂,如果真正的三姐没走,是不是慢慢也能成长为一个这样干脆利落的女性。
他哪知道林夏妮现在的招数都是跟婆媳之间斗争了几十年才学来的。
林逸秋看见王达发走时流露出不甘心的神色,心中觉得此人应该是个祸患,怕是不会老老实实拿出这五千,就算是给了,说不定还有后招,便把想法同林夏妮说了。
林夏妮表示赞同,说是要准备举报材料,等钱到手之后再写举报信。
林逸秋当然不会她此举是过河拆桥,反倒是觉得爽得很:“他既然敢做这种事情,你肯定也不是第一个受害者,最好是联合其他受害者一起,他不是个小管事嘛,看他那样也不是两袖清风、大公无私的货色,咱们写材料匿名投给矿上,要是矿上不管就投县里,县里不管就接着往上递,我就不信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不能还我们家一个公道,给他来个数罪并罚!”
这可不是为了林夏妮在做事,是为了真正的三姐讨回公道。
林夏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她这不学无术的弟弟还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也是,都重活一回了还能跟以前一样嘛。
就这样两个人互相打量着,最后陷入了沉寂。
终于还是林夏妮率先打破了尴尬,她问:“后来……你怎么生活的?”
“什么后来?”
“爹娘把你赶走之后,后来你怎么生活的?”林夏妮下意识认定这个弟弟应该是离开家以后活不下去了,才会跟自己一样重新来到这个时代,但是又不知道对方具体是几几年来的,知道多少以后的发展。
林逸秋被她接二连三的举动震惊已经说不出话了,渐渐也可以面得不改色地回应她了,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林夏妮居然就这样跟他摊牌了……
他更没想到的是,对方居然会知道那么多未来的事情,又知道王达发来探望的具体日期,还知道原主被赶出家门,这可是几十年以后才会发生的事情啊。
突然,一个词汇赫然跳入林逸秋的脑海,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被串联了起来。
他记得原著中明明没有陈国邦这个人,但是在这里却出现了。
原著中也没有林夏妮被魂穿的事啊,可是这里也出现了。
或许,准确的来说这不叫穿越,而是——
重生!!!
以林夏妮重生为主题的小说,那不是某人粉丝YY的《我的1974》的同人本吗?
林逸秋没有完整的看过全部小说,但是大概剧情他还是知道的,林夏妮就是在差不多这个时间节点重生了,然后利用弟弟的身世威胁林母拿到工作,接着拿了攒下的工资跟下岗费投入创业大潮……而按照剧情,自己作为这个工具人弟弟就是要代替她下乡的!
所以自己来到这个时代那么久,剧情才刚刚开始走向正轨?
文中的林夏妮在短短几年内就攒够了一大笔前往深市发展的创业资金。
而她刚刚才就从王达发手里敲诈了五千块钱!
要知道林爷爷林奶奶半生的积蓄都只有两千多。
这些电光火石的想法通通在一瞬间闪过脑海,林逸秋努力控制住自己越来越崩的表情,告诉自己镇定下来。
此刻,他不死心还想试探对方一下,便假听不懂:“什么赶出家门?三姐,你魔怔了?好端端的,爸妈干嘛把我赶走?”
“你不知道?”这下换林夏妮震惊了,难道她的猜测都是错误的?
林逸秋一脸茫然地摇摇头。
论演戏?他可是专业实景演半年了。
林夏妮有些恼火:“你装什么?如果你不是跟我一样,那你解释一下你是怎么知道王达发是害我跳石矿的人?”
林逸秋便把自己如何审讯两个石矿工人的事情娓娓道来。
林夏妮还是不信:“你小子什么时候有那么聪明了?”
林逸秋做出西子捧心状:“三姐,你这话就太伤人了吧。你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我不得问清楚吗?”
呵呵,林夏妮冷笑,这话倒是合情合理,但是放在这个弟弟身上就是太违和了。
她紧接着发问:“你为什么还没退学去参加工作?”
“我倒是想呢,可是老师不让啊。高三刚开始我就遇见了我的恩师——胡老师,他对我可好了,跟我说不能调皮捣蛋要好好上学……咱家这自行车也是他卖给我的……他说我得多读完高中,有了高中学历以后,进了家具厂我可以更好的晋升……这个爹也知道!”林逸秋顺势把责任推在了胡誉身上,也算是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变化那么大,反正林夏妮也不认识对方。
“那大哥都跟董晓燕相上了,为什么没结婚?”
“这相上可不代表要结婚吧,董晓燕她爹打你的主意,想让你换亲……爹娘没同意啊。”林逸秋把如何退掉董家的亲事,又跟崔向红家是如何攀亲的,添油加醋地告诉了林夏妮。
他这些话可是一点都没错,头头是道的,就是找人去问也挑不出错,不过是调换了一下因果关系,把自己的重要性给摘了出来:毕竟董晓燕是爹娘退的,现在还一肚子气呢,崔向红是大哥自己谈的,里面有他林逸秋什么事?
乱了乱了,全乱了!
林夏妮气得几乎要暴走,可是林逸秋所有的话都有理有据,无可挑剔。
林夏妮不死心:“那你怎么设计出这个房子的?”
“家具不是我原创的,是赵叔叔找了木工熟手帮家里定的,剩下的也都是他们家具厂的货。”前些日子赵卫国找了林逸秋要了一些设计图纸,说是想说服厂长大规模扩大生产一些新产品,林逸秋看在工作的份上就给了,现在已经生产出一批在售卖了。(反正时代在发展,家具肯定会发展)
林夏妮便是去找厂里对口供,怕是也找不出什么证据。
“房间图纸倒是我画的没错,我有个同学去过海市,他说那里都是这样装修的……我一直都会画画啊,爹说了,咱们林家老祖宗那可是举人,不但会读书写字,还能吟诗作画,我这叫遗传。至于家里的布置,这都是妈布置的……”
“你——”林夏妮被堵的哑口无言,又问:“那你倒是说说看,前几日为什么,为什么整天用那种眼神看我!”
林逸秋演得很委屈:“三姐,你不知道吗?你那天回来的时候,满身是血,县医院的医生和周大夫都说你没救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却又在一夜之间全好了……加上那天我醒过来看见你站在客厅里,我还以为,以为你被鬼附身了呢!”
“什么鬼附身!”林夏妮被他气得几乎要吐血,可是转念又一想,她现在这样灵魂附身到以前的自己身上,可不就是“鬼附身”?林逸秋这么说好像也没错,从始至终都是自己先入为主,以为对方跟自己情况一样。
如果林逸秋要是知道她此刻的想法,非得跟她好好唠唠——
三姐呐,你可长点心吧,多看小说,多了解知识,你这情况有个新词汇叫重生!
林逸秋看对方陷入了沉思,心里有些暗爽,就算你是我三姐的未来,你也不是我真正的三姐,你占了我三姐的身体,却不代表我要接受你。
而且,对于他的身世,可能未来的林逸秋确实知道,但是他是真不知道,为了防止无休无止的被试探,林逸秋干脆装作这个时代的人,一问三不知。
不过重生以后的林夏妮,确实是有些棘手,他们如果一直生活在一起,那她手里握着自己身世的把柄,真的去威胁林母怎么办?他的身世提前曝光,又该怎么办?
夜晚,林父林母工作一天回到家里,听说矿上的人已经来过了,瞬间就坐不住了。
“你们两个胆子也太大了,就这样让事情过去了,拿了钱就了事了?”林母很生气,觉得他俩自作主张。
林父也很生气:“什么?才一千块?一千块就想买我女儿的命啊?”
林夏妮还当他想像前世一般吞了自己的赔偿款,暗暗翻了个白眼,打断了林父的话:“我就是死了,根据工龄也赔不到那么多钱,有这一千块就不错了!”
林父有些气她的态度,但是考虑到女儿大病初愈又不能发火,只能憋着。
林逸秋知道重生归来的林夏妮是黑化的,遇谁怼谁也很正常,他也没有揭穿林夏妮私吞了五千,毕竟那也确实是她应得的钱,别把人给逼急了。但是,林家所有人都是很关心她的,她却这个态度,真是让人感觉不爽。
林父气呼呼地把钱递给了林逸秋:“你去把账结了,看看还差多少。”
林夏妮没想到爹直接把钱给了弟弟,脸色直接冷了下来:“什么账那么多钱?”
林逸秋掰着手指,一点一点算给她听:“这些日子你病着,都是周大夫给你治病的,八十年份的人参五百块一根,救命丹一百块一颗,这还不算大大小小若干的药剂,全部加起来怕是一千块都打不住。”
“是吗?”林夏妮知道自己误会了,脸上有些挂不住,她前世从未想过自己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是一直觉得家里人亏欠她许多,如今乍然知道家里为了自己欠下了巨债,心里也难得有了些许歉意——
作者有话要说:
林夏妮:我摊牌了!
林逸秋:我也摊牌了!(我装的)
小林不承认也确实是因为他不是原主,如果承认了后续也会很麻烦,所以干脆装不知道,总得留一手吧。
第39章 下乡(二)
家里的讨论还在继续,林逸海建议说:“如果还差,就用上次分家分给我的钱拿去填吧,正好最近摊子上生意好……”
林母不赞同道:“不成,你才赚了几个钱。你那笔钱得留着,我跟你爹还打算今年让你和向红结婚呢,向红是个好姑娘,可不能拖着人家。”
“娘——”
“横竖又不是还不起,我跟你娘还活着呢,家里的债轮不到你们小的来还。”林父一锤定音,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林逸秋之所以把账单报的清清楚楚,倒也不指望林夏妮把自己的钱拿出来贴,但是最起码得让她知道这个家庭的不易,不要拿家里人的心不当回事。
他看见林夏妮的脸色微微松动,心里叹了口气,不是无可救药就好。
过了三日,王达发果然按时送钱来了。
林逸秋一早就把林冬妮支出去玩了,家里只剩下他跟林夏妮。
王达发送来的小包裹里有几根银簪和一枚金戒指,还有乱七八糟的一些票,他舔着脸陪笑道:“家里实在是凑不出那么多钱了,这些是我媳妇和娘的陪嫁,还有以前家里传下来的……”
林夏妮拨开票子跟首饰,翘着二郎腿直接拿起钱开始点数,那老练手势让王达发看得心中发麻,他又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林逸秋,心道:这对姐弟倒也没个怕的,难道是背后有家长在指点吗?
林逸秋听了他的话,则是在心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老婆老娘估计还有孩子,还在外面调戏人家小姑娘,险些害了,不,就是害了人家小姑娘一条命,要是不让他以命抵命,实在是难解心头之恨。
可惜在世人眼里,林夏妮并没有死,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王达发动手动脚在先,如果真的要深究到底,就要如林母所说,可能是得赔上林夏妮的名声,不到万不得已,林逸秋不想这么做。
他们这次之所以可以拿捏住王达发,主要还是利用了他心虚的心理,属实是侥幸。如果对方死活不承认,仅靠林夏妮一个人的证词,一时之间他们还拿他真没办法,到时候整件事就变得很棘手了,现在敲诈他一笔,写一封举报信已经是他们可以做到对王达发最大的处罚了。
王达发被林逸秋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惴惴不安道:“那个……怎么样?”
林夏妮敲了敲桌子:“这里只有四千二百多。”
“是是是,但是这已经是我尽全家之力凑的了,你看这个戒指……”
林夏妮还想再辩驳,林逸秋朝她使了个眼色:见好就收吧!
林夏妮想了想,同意了:“行吧。”
王达发心中一喜:“那那我可以走了吗?”
“等等——”林逸秋把人喊住,从包里拿了一张保证书,虽然没什么法律效益,但是关键时刻说不定可以算得上是个证据。
“这是什么?”王达发警惕道。
“这是保证书,你签了以后要保证以后不能骚扰我姐姐和我们的家人,也不能报复我们,更不能把事情宣扬出去。”林逸秋此言算是直接堵住了王达发三条报复的路子。
林夏妮闻言不由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前世王达发就用过其中一招,这种害人名声的招数可以算是百试百灵。
王达发很郁闷地接过笔,他确实是有打算雇两个小混混或偷或抢,总之要拿回这笔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可如果他不签这个什么保证书,他保不齐自己的还能不能安然无恙的出去。
林逸秋笑眯眯地提醒他:“这东西可是有法律效益的,如有违背……请你务必说到做到,签这里。”
王达发上下打量了几下这姐弟俩,心里已经后悔一万次自己精虫上脑,招惹了这对姐弟俩,简直就是两个恶魔,犹豫了半天才签了这份保证书:“东西我可是签了,这下我可以走了吧!”
王达发走后,林逸秋舒了口气,好在对方是个没文化的法盲,不然还真唬不住他。
他问林夏妮:“你准备什么时候举报他?”
林夏妮把钱和票子一点点数清楚装起来,一边回答道:“对付这种渣滓当然是越快越好。”
“不,这恐怕不行。”
在林夏妮迷惑的眼神中,林逸秋说:“我们前脚刚刚拿了他的钱,后脚就把人举报了,他肯定会猜到是我们做的,把人真惹急了,他又知道我们家的位置,咱们一家老小那么多口人呢,不知道这种小人会做出什么事,而且,你还拿了他那么多钱,到时候他反咬一口你们是正常交易,你也脱不开身。”
“还能这样?”林夏妮拿着钱袋子,感觉就像是拿着一个烫手山芋。
这件事情上,林逸秋确实考虑得比较多:“少说也得过个半年吧,等风平浪静以后他放下了戒心,我们再举报……反正人在石矿一时半会儿也跑不掉。”
“那时候还有用吗?”林夏妮蹙着眉问。
“呵,当然有,能拿钱摆平了事,他以后怕是只会更加肆无忌惮了,咱们能约束他多久,狗改不了吃屎,肯定有下一次。”
“我在矿上的还有几个姐妹被他骚扰过……”
“那你就得去提醒她们一下了,要好好保护自己,我们要举报王达发的事情还是要收紧口风。”
林夏妮表示同意。
经此一事,两个人勉强算是达成了友好共处。
很快寒假过去,新学期开始了。
胡誉之前就在收拢行李,现如今一切打点妥当,立刻就辞职待业在家了。林逸秋干脆也不去学校了,隔三差五出现个人就行,专心跟着胡誉学习数理化。
不过自从知道林夏妮是重生来的,林逸秋的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他不知道剧情会不会按照同人文的路线往下走,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去下乡,故而最近上课总是频频走神。
胡誉看出他心思不在学习上,便让他回去休息几天。
林逸秋身边唯一能请教的长辈就是胡誉了,因此只能向他求助:“老师,如果我要下乡往哪里去比较好?”
胡誉很奇怪:“你家里不是给你找了个临时工的工作,只等你毕业就可以入职了吗?”
“是,不过我……”林逸秋也不想扯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他这小胳膊小腿的,一旦下乡那就是过劳死的命啊。
“我三姐的事情,您肯定也听说了吧,事实上我想把我临时工的岗位暂时让给我三姐。”这是林逸秋在了解林夏妮重生以后,好不容易想到的办法。
他知道同人文中,林夏妮有用原身身世威胁林母拿到她服装厂的工作这一剧情。林母还远不到退休的年纪,早退的话,退休金会少很多,家里的收入也会大幅度缩水,所以他想着是不是能把自己的工作换给林夏妮,反正也就是个临时工的岗位,至于他自己,那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胡誉听了林逸秋的话,倒是很赞成:“你做的很好,自古就有孔融让梨,今天你可以把工作让给姐姐,有昔日孔融之风啊。我虽然教你学识,但是学习知识之前,首先还是要学会做人,兄友弟恭,姊妹友爱,才能家和万事兴。”
“老师你言重了。”这个胡老师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掉书袋子了,林逸秋自觉没有那么高大上的情操,此刻被他这么一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我不逗你了,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给你分析分析。这川渝地区自古就是天府之国,跟江南一样物产丰富,你要是去了那里起码可以吃饱,不过那里湿气很重,又嗜辣,你去了不一定能习惯。疆省气候苦寒,还路途遥远,战争频发,青省呢,是个不毛之地,还有很多藏民,也是个纷争之地,这两个地方都不安定,你就是要去,你家里人肯定也不同意。”
“西北就更别说了,缺水少食,日子过得比咱们这里苦多了,是个锻炼人的好地方……东北那里黑土肥沃,早已不是当年的北大荒了,而是全国的粮仓,去了那里你的一日三餐就有着落了,不过那里冷得很,每有好几个月都在下雪,雪大封路的时候物资匮乏……你自己要想好啊。”
“谢谢胡老师,我再回去考虑一下吧。”
林逸秋满怀心事提前回家了,却在家门口停下来脚步。
门内传来一阵似有似无的争吵声,应该是双方都憋着嗓门呢。
是林母跟林夏妮,林逸秋叹了口气,两个人之间的矛盾还是爆发了。
半小时前
一家人吃完午饭,林父和林逸海先出去上工了,林母收拾完碗筷以后单独给林逸秋开了个小灶,把饭菜都热在锅里。
林夏妮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便问:“娘,我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想出去工作了。”
林母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她是闷了,直接接话说:“工作啊,工作的事情又不着急,你好好养身体才最重要。行了,我出门了,一会儿老四回来告诉他饭菜都在锅里温着呢。”
“我也想去厂里,我也想做临时工。”
“你这孩子,好端端提什么临时工啊,再说临时工哪有这么好找啊。”林母有些奇怪,她这个女儿一向很乖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执着于一件事。
林夏妮直截了当地说:“林逸秋不是还没去上班嘛,把他那个工作让给我呗。”
“逸秋学历高才能去家具厂的,咱们跟人都说好了……再说了,那个工作不适合女孩子,都是一群老爷们在那出苦力的。”
林夏妮自嘲道:“合着我之前在石矿干的不是卖苦力的活儿了?”
对上变得伶牙俐齿的女儿,林母一时竟无言以对:“额,这个……”
“那这样吧,您把您的工作给我,大哥马上就会结婚,嫂子肯定要生孩子,您早点退了回来带孙子吧。”
“什么?那不成,我的岗位要留给你逸秋媳妇的,我想好了,等逸秋结婚呢,我也差不多该退了,然后把我的工作留给逸秋他媳妇,这样他们的小家也是双职工了……你这孩子急什么,咱们家不缺你这一张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修养身体吧,别想着赚钱的事情了,乖一点!”
林夏妮无法忍受林母这样安抚小孩子的做法,冷冷地说道:“如果我要是就想要你这个岗位呢?”
林母看她一而再再而三顶嘴,心里也来气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都说知女莫如母,这些日子她就发现女儿不对劲了,要不是这时候破四旧,反封建,她非得找个神婆看看,是不是摔坏脑袋了,怎么性子变了那么多。
第40章 下乡(三)
林夏妮是知道未来工厂要改革的事情,什么家具厂服装厂未来通通都会倒闭,什么双职工啊,通通都要下岗,到时候林母的好算盘全要落空。
可是看见她这样为弟弟着想,林夏妮心里压抑许久的怒火再次涌出:“我想要林逸秋的工作,您不让,我想要您的,您也不让,那我继续回石矿好了,真可恨当时竟没有摔死我。”
林母几乎要压不住火气了:“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越说越不成样子了,好不容易伤好些了,把什么生生死死的挂在嘴边,也没个忌讳!我还没骂你呢,你是姐姐,本来就得让着弟弟,怎么弟弟好不容易有了个工作,你竟还想着跟弟弟抢呢?”
果然,不论重来多少次,爹娘的心永远都是偏的,永远都是向着弟弟,哦不,这个所谓的弟弟,其实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野种。
“抢?您觉得我是在抢?”林夏妮也不由得抬高了嗓门。
就因为他是儿子,就永远比自己重要?什么好的都得先让着他,可她才是林家的女儿啊!
林夏妮步步紧逼,林母被她的眼神吓得步步后退,退到门口无路可退,林母索性不管了:“行了行了,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吧,工作的事情等你爹回来我们再商量!”
林母转身舒了口气,她万万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三女儿会突然变得那么强势,自己一时疏忽居然被她吓住了,她感慨自己命苦,日夜照顾着,结果女儿还不听话,接着赶忙准备去上班了。
林夏妮看着林母恨不得夺门而走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句:“林逸秋才不是我弟弟!”
林母瞬间呆愣住了,她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林逸秋不是我弟弟,我们不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难道不是吗?”林夏妮定定地看着林母,其实手心里早已一片湿润,她在赌,赌林母知道这件事。
乍然听见这个事情,林母第一反应不是慌张,而是训斥:“你从哪里听来胡言乱语,逸秋就是你弟弟,他出生的时候你还想着抱他,差点绊一跤,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林母反应越是大,林夏妮就越肯定:“我是不是胡言乱语,您不是最清楚吗?”
林母看她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镇定自若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个口子,她有些慌乱地辩解道:“别胡说,逸秋是在家里生的,当时全家都在,你要是不信,就去问你爷爷奶奶,啊不不不,这事不能乱说,让人听见了,还以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爹的事情呢。”
林夏妮好歹活到了七十几岁,比现在的林母还要大几十岁,什么人没见过。林母乍然露出的情绪瞬间就被她捕捉到了。
果然,小妹没有骗她,她赢了!可惜亲子鉴定差不多要到两千年左右才会有,林母不承认她还真拿对方没办法。
“这里没有别人,我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代表我就是有了证据。”林夏妮准备继续诈她。
“什么证据?你在说什么?”林母不小心还是踩入了对方的语言陷阱,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她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件事她瞒了十六年,如果不是今天女儿提起她都快忘了,她不断告诉自己,这天上地上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可常言道,无风不起浪,她不知道女儿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外面早有其他人知道,在她背后嚼舌根?
林夏妮又肯定道:“爹不知道这个事情吧!”
事到如今,林母只能表面上假装镇定下来,其实内心有多慌乱只有她自己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要份工作而已。”
“如果我不给呢?”
“那怕不是整个家属大院和村里都要知道,老林家唯一健全的男丁……竟然不是亲生的。”林夏妮一字一顿道。
“你你,你这个黑了良心的东西——”林母骂了两句就想找个好使的家伙,一方面想到想到她拿儿子的身世威胁自己,就很生气,另一方面想到女儿身体又不好,不能跟她动手,不过到底语气没有之前这么决绝了:“这工作的事情非同小可,我得跟你爹商量——”
林逸秋站在门口,安安静静地接受了一整个身世大瓜,唉,他本来打算徐徐图之的。
由于是原作者匆忙加上的结局,估计他本人也没来得及想出一个完整的身世逻辑给这个剧情圆上,林逸秋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谜,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早回家,还揭开了一个隐藏剧情。
“呼——”他深深吸了口气,察觉到林母似乎快被拿捏住了,觉得是时候该自己出面了。
林逸秋推开大门,在另外两人惊讶的眼神中,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问道:“妈,三姐说的都是真的吗?”
“老四,你你怎么回来了?”林母略带慌张道。
“回来有一会儿了。”
“那你是都……你都听见了?”
林逸秋点点头:“我都听见了。”
林母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还是林逸秋眼疾手快地把人扶住。
林逸秋扶着林母跌跌撞撞来到沙发前,林母还在自言自语:“你三姐她乱说的,你不要相信她的话,你就是娘的儿子……你就是……你是我儿子。”
林逸秋面露不忍,但是这个事情迟早是要说清楚的:“妈,为什么三姐会这么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我儿子,你相信我,你真的是我亲儿子啊——”林母绝望地哀泣道。
眼看林母泣不成声,是无法正常交流了,林逸秋索性说:“可是我都知道了,您还能瞒着我多久?您就不能实话实说告诉我吗?”
林母啜泣着不言不语,似乎就打算这样蒙混过去了。
“儿子想要个真相都不行吗?”
林母睁眼看了林逸秋一眼,万般无奈下只能讲出了真相:“不是我不想说,我是不能说啊。儿啊,你就是妈的亲儿子,你别问了好吗?”
“他既然想知道你就告诉他呗!”林夏妮在一边添油加醋道。
“你给我闭嘴!”
“你给我闭嘴!”
母子二人异口同声,林夏妮自讨没趣,便翻了个白眼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接下来我说什么,你可以点头或者摇头,可以吗?
都到这步了,林母不再排斥,索性点了点头。
“我是你的孩子吗?”林逸秋问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听真话。”
林母摇头。
不是?
竟然不是?
他之前猜测原主可能是私生子,但是想来林母也并不是这样的人,他在心中为自己妄加揣测林母的人品而道歉。
“那你认识我父母吗?”
林母不语,闭上双眼流下一行清泪,点了点头。
“那他们知道我在你这边吗?”
林母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怎么是又点头,又摇头呢?
知道又不知道?
“你是说我父母有一个人知道,有一个人不知道?”
林母再度点了点头,那就代表原主不是被偷出来的,也不是被调换的,对方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把他送给了林母,比如——
“难道我生母未婚先孕,把我生下来扔了?”
“当然不是!”林母脱口而出。
林母反驳他!
看来有戏!
林逸秋乘胜追击,激动地问:“那他们现在在哪里?他们是什么身份?你可以告诉我吗?”
林母几次想要张嘴,最后都只是闭紧嘴巴摇了摇头:“逸秋,你别问了,是娘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但是娘真的不能说……至于他们在哪里……我也不知道,大概也许……可能就是不在了……”
“不在了?!”
林逸秋肉眼可见地失望起来,原来原著中没有的故事线,就是查无此人嘛?
林母眼看儿子这幅神情慌了,语带哀求道:“秋啊,无论如何,你都是娘的心肝肉啊,你不要多想,不要离开娘,好不好……好不好?”
林母此刻的精神状态显然已经不适合问什么了,林逸秋把她扶进房里休息,把林夏妮叫了出来。
林逸秋开门见山直接说:“我们做个交易吧!”
林夏妮微微吃惊:“什么交易?”
“在交易开始之前,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首先,你那天说我被赶出家门,你是知道早就知道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儿子,所以说我会被赶走,对吗?”
“啊这……”林夏妮无法解释自己重生的事情,刚刚林母哑口无言的状态她算是立刻尝到了。
林逸秋微微一笑,对方的反应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不是爹娘的亲生孩子,这件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没了,只有我。”
“那我希望,在我揭露这个事情之前,你闭嘴不要说话!”
“凭什么?”
重生而来的林夏妮果然什么都要杠一下。
“就凭我可以把工作让给你!”
“这就是你说的交易?我闭嘴,你就把工作让给我?”林夏妮确实看不上家具厂的工作,可是她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留在老家。
林逸秋再度深吸一口气,他之前总是害怕按照剧情走下去,没想到剧情的力量还真大,自己这么快就要代替“重生来的女主”下乡了,但是一旦下定决心,他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去了,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毕业以后会离开这个家,所以我可以把工作给你,你暂时别把事情说出去,我怕爸爸和爷爷奶奶承受不住……”当然这只是理由之一,他更不希望林母被林夏妮就这样夺了工作,林家失去重要经济来源,大哥要结婚,小妹还要读书。
林夏妮可不信一切会那么顺利:“就这样?”
“不,作为补偿,你要把王达发赔给你的所有票据给我,我要用来傍身。”既然都要走了,他舍不得占林家便宜,那就从这位三姐这里捞一波咯。
“行,我把这些票给你,这个工作就归我了。”林夏妮爽快地答应了,她心里也有一个小账本,临时工一个月15到17元,不吃不喝一年才只有一百多块,给钱是不可能给钱的。
但是这些票据就不同了,虽然这几年看起来是个紧俏品,但是在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随着改革开放,物资慢慢丰富起来,商品市场开始活跃,票证制度会越来越松动,国家也会逐步缩小了消费品定量配给的范围,到时候票据就会慢慢淡出人们的视野,就再也不值钱了。
钱暂时不会贬值,它也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黄金哪怕再过百年,都是硬通货,银簪子更不必说,少说也算是个小古董,算来算去还是把票给林逸秋最划算。
两人初步达成共识,林逸秋忍不住劝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变化那么大,但是我希望你放下心中的成见,去认真看一下家人。”
林夏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嘴上却强硬道:“我不用你教我做事!”
林逸秋不甚在意地微微一笑:行,我不教你,让社会教你好了,真以为经济一开放就可以下海了?以为到处都是金子就等你来捞?生意就那么好做?
既然准备要走,那首先就得告诉家里人,不出所料,林父等人坚决反对。
他们一致认为这份工作林逸秋更合适,林夏妮身体不好暂时不上班比较好。
林逸秋也挺无奈的,反正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慢慢劝说就好。
林母应该是知道了什么,这日过后就经常来劝他不要那么冲动,慢慢想办法,下乡没那么简单,去了基本上回城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比起工作,她更在意林逸秋这个儿子。
这让林逸秋感动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几日他倒是越想越开了,临时工的工作哪有那么容易找,待在家里还得跟林夏妮斗智斗勇,心都要累死了,最不济就是去乡下种地,他还是做不来。
反正最多还有四年,他肯定可以考上大学返乡,到时候一家人就可以阖家团圆了。
接着,他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胡誉,毕竟对方也是为了照顾他留在吴县很久了。
“你要走,正好我也要走了。决定好去哪里了吗?”
“东北吧。”如果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去原著中林夏妮下乡的地方,毕竟同人本嘛,作者对这种细节肯定是照搬原文的,他看过原著,会遇见什么人什么事多少心里有点底。而且正如胡誉之前所说,东北可能是目前最容易吃饱饭的地方了。
胡誉有些犹豫再三还是吐露道:“你要去东北的话,其实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老师,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别说一个,只要我能做到,十个都可以。”
胡誉自然满怀感激,甚至一扫之前的沉郁,激动地说:“这件事非常危险,我先说给你听,你看情况再决定帮不帮我……是这样的,我有个多年的好友,他是我大学同学,他被下放到了东北某个农场,我想让你帮我给他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林逸秋之前有听胡誉提起过此人,闻言不经感慨:果然学生时代的友谊最干净最纯粹。
“告诉他我很安全,就这样就可以了。这里有我给他写的信件,如果可以……你就递给他,如果不行……如果不行你就全烧了吧!”胡誉拿出一摞信件递给林逸秋,可把林逸秋给惊着了,这是家书???
胡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分开太久了,我一不小心就写多了……”
“行,包在我身上,保证完成任务!”——
作者有话要说:
祝所有宝子们高考顺利!
今天多更新了一点,庆祝收藏破千,这一卷算是结束啦~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七十几岁的林夏妮变成了一个重男轻女,磋磨儿媳的恶婆婆,她痛恨自己的父母偏爱儿子轻视女儿,而最后她自己也变成了这样的人,是不是很讽刺呢?她变得黑化极端,也是来自于这几十年的人生经历,重新来一次也不会一下子就变得恭敬父母友爱兄弟姊妹,还是再吃点社会的苦,才能意识到家人才是最好的。(林家人也会比起前世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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