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离开
====================
#奋斗在东北
====================
1974年5月,胡誉在林家众人的欢送下,登上了踏往海市的汽车。
同年6月,林逸秋正式高中毕业,没有升学仪式也没有毕业晚会,简单地领了个毕业证就意味着高中生涯正式结束了。
拿到毕业证以后,林逸秋第一时间向吴县革委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提出申请前往东北垦荒,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办公室主任特别惊讶,随着几代知青下乡,大家已经渐渐回过味儿来了,知道这事就是出力不讨好,现在哪个知青不是被硬逼着才来这里的,这要说主动来的,林逸秋还真是头一个呢!于是他连连夸赞林父教子有方,响应国家号召,觉悟高,思想正。
林父只好苦笑着默认,如果不是儿子坚持,他怎么会舍得把他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这一去还不知道要多久才合家团聚。
事实上,在做出下乡这个决定期间,无数人劝过林逸秋放弃,但是林逸秋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不会轻易动摇的人,所以还是坚持要跟着其他知青一起下乡插队。
林父拗不过他,又打不得骂不得,林母天天以泪洗面,私下里问他是不是因为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跟她生分了。
林逸秋无法解释跟林夏妮的交易问题,只能告诉她自己会保证自己的安危,定期写信回来,等运动形势好了,就会回来。
为了让小儿子尽快看见大哥大嫂结婚,林父林母抓紧时间找崔家下聘,正好崔家也有此意,双方很快就把日子给敲定了。
林逸秋和崔向红的婚礼办的仓促而又简朴,规模和格局跟之前林小花夫妇的都不能比。
双方选了个好日子,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林逸海骑着自行车带着林逸秋和几个堂兄弟把新娘接了回来,在双方父母和族亲的见证下,简单的举办了仪式,吃了顿饭,这婚礼就算是成了。
婚礼结束以后,林逸秋把准备下乡的事情告诉了林家二老,他有意隐瞒了把工作让给林夏妮的事情,免得再起纷争。
林奶奶一副恨不得跟着林逸秋下乡的样子,抱着他痛哭流涕:“你们真是好啊,是不认我这个老娘了是吧,老三受伤你们不告诉我们,等人好了才来报信,老四下乡也不说,等报完名才说……”
林逸秋现在哄人也是有一套了,上前直接搂住林奶奶的胳臂,撒娇道:“奶奶,大哥才结婚,这是好事啊,您怎么能哭呢,说不定大嫂很快就会给您添个曾孙,到时候您怕就是想不起我这个远在天边的孙子咯~”
林奶奶破涕为笑,却冲他骂道:“知道远你还去,现在多少知青都在为了回城绞尽脑汁,就你还想着往外跑。哎哟,你这身子骨从小到大没干过活,你要真去那里可怎么办哟!”
林母听了林奶奶的话,哭肿的眼睛又开始呲呲冒泪花,婆媳两个前所未有和谐地抱在一起痛哭。
林爷爷自然是支持的孙子的,毕竟这是响应国家号召的好事,不是讨论骨肉亲情的时候,还说要在他走之前去祭拜先祖,以求得平安顺遂。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丧呢!又不是去送死,东北多好啊,那里可是全国的粮仓,那黑土肥的跟油似的,种什么活什么,吃得饱又穿得暖,比咱们老家不知道好多少。逸秋啊,你去了以后一定要眼里有活,勤劳刻苦,多多帮助当地老乡,知道吗?”
林逸秋点头如捣蒜:“我知道了,爷爷。”
第二日清晨,林逸海带着新媳妇崔向红,林老夫妇,林常来夫妇跟林逸秋一行七人来到墓地祭拜。
林家的祖坟早年间破四旧都被砸了,如今只剩下断瓦残垣还在昭告着它曾经的辉煌。
最最靠左的自然就是那个举人高祖,接着就是曾祖父夫妻俩和其他一些堂的曾叔伯之类的。
林逸秋自认并非林家血脉,所以只能心里默念着道歉的话语,满怀歉意地给几位先人磕了头。
林爷爷林奶奶就虔诚多了,対着墓碑念念碎着说着什么。
林母趁机把林逸秋拉到一边:“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两人七歪八饶进入了一片更深的山林,终于来到一处大榕树下,林母点了点一个不起眼的土包,说道:“这里你也磕两个头吧!”
如果不是林母指示,林逸秋十有八九会把这块小小的木牌当成路标。他也没多问,就跟着林母磕了两个头。
墓碑上有两排用毛笔写的字,证明墓里应该埋葬着一対夫妻,可是风化严重,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路”字。
这个路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姓氏,就林逸秋所知,附近几个村都没有这样的姓氏。
“他们是谁?”
林母恭敬地摆放好了祭品,是家里都舍不得吃的一些食物,给林逸秋解释:“是咱们家的恩人,你爷爷奶奶还有我跟你爹的工作都是他们给安排的,要是没有他们,咱们家到现在都是农民呢,哪能去城里过好日子。所以你多给他们磕几个头,让他们保佑你平安顺利回家!”
林逸秋闻言又叩了三拜,这个年代,埋在这样的荒山野岭,还不能立碑,肯定是身份特别敏感的人,他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回了城里以后,林家又在工厂食堂再办了几桌酒,请林父林母的工友和邻居们也吃一顿,顺便给林逸秋饯行。
八月底,吴县上山下乡农垦队就要出发了。他们要先坐大巴前往苏市,然后从苏市坐绿皮火车离开江省去往全国各地。
在吴县汽车站,全家老小还有邻居都来给林逸秋送行,连林夏妮也满脸不情愿地来了。
“唉,你小子就这么撒手走了?”周崇儒有些不满,他还挺喜欢林逸秋,想着要是有机会看看能不能劝他学医。
林逸秋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但他志不在此只能笑嘻嘻地打马虎眼:“多谢周老来给我送行。”
林冬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小哥……你……能不能不走?”
林逸秋弯下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心里感叹这一年来小丫头倒是长高了不少,里面还有他的功劳呢!
“不可以哦,冬妮在家要乖乖的,好好读书,听爸爸妈妈哥哥姐姐的话。”
“我会好好读书的……呜呜,可是我更想要小哥留在家里……”
“唔,读书是为了你的未来,你有想过未来做什么吗?想好以后写信告诉小哥好吗?”
林冬妮眨眨眼睛,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周崇儒,没有说话。
这一幕自然瞒不过林逸秋的火眼金睛,自从林夏妮醒后,林冬妮常借口出去玩跑到周崇儒那里玩,家里人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林逸秋还挺高兴,看来家里以后要出个中医啊。
“逸秋,我给你做了两双棉鞋,你带着去东北穿,我听说那里常年都是厚厚的大雪,只有穿着棉鞋才不会冻出冻疮,另外你要保重身体,知道吗?”
“谢谢姐,等侄子侄女一出生,你们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林逸秋看着眼前肚子微微隆起的林春妮满眼疼惜,他知道原著里林春妮夫妇后来感情破裂了,只能寄希望于同人文里可以有所改善吧,所以他一面笑着感谢二姐,一面又対姐夫李松江敲打了几句,让他好好照顾林春妮和肚子里的孩子。
另一边,周翠萍安抚好哭成泪人的林母,从儿子手里拿出了一个包裹:“这里有些我做的泡菜和辣椒酱还有鸡蛋,你带着路上吃。”
“周婶,我东西已经够多了……”林逸秋苦笑着举起两个手,大包小包都快拿不下了。这林母给他收拾的行李,几乎快把林家都给他搬过来了。
“带上呗,小江,去塞小林哥哥的包里。”
几人又是一阵忙乎。
前阵子新婚的喜悦被冲散了不少,此刻林逸海一脸愁容地叨叨着:“你到了东北记得给我们写信,不不不,拍电报吧,快一点,不要舍不得花钱,要好好照顾自己……”
“哎哟,我知道了,大哥怎么变得跟爸妈一样啰嗦。”
林逸海苦笑着说:“你这小子——”
林逸海说完换成了崔向红:“逸秋,大嫂没什么好东西可以给你的,这里有我之前攒的一点积蓄。”
“不不不,我不能要,你跟大哥如今是一家子了,可得好好攒钱,以后还有孩子呢!”林逸秋连连推拒。
“大家都别那么悲观嘛,我我下乡是好事啊,这年头谁家没个知青的。我一定会尽快争取回城的机会!”当着林夏妮的面,林逸秋不敢说过三年就回来这种话。
“儿啊,你去了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干不动活就少干点,别累坏了,赚不到工分妈给你寄钱!妈把钱都分批缝在了你的几件大衣里面,你记得放在安全的地方别让人摸了。”
林逸秋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满心感动,他摸了摸眼前妇人不再年轻的脸庞,温柔且认真地回复她说:“我知道,我会的,爸妈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您永远都是我娘!”林逸秋郑重地回答了这个属于两个人的小秘密。
他来到这个时代的这一年以来,他早就被这份质朴的母爱所打动,打心眼里把这个妇女当成亲妈了。
“三姐,我要走了,你没什么要说的?”
林夏妮难得没有摆脸色,而是满脸复杂地看着他:“我把票都放在包的夹层里了,你记得拿……别被人给骗走了!”
“咱们的约定?”
“这点诚信我还是有的,在你回来之前,我不会说一个字的!”
“行,我信你!”
林父看着姐弟两个咬耳朵,故意拉长着一张脸,满脸不耐烦地说:“行了,没完没了了,快看看还缺什么,趁时间早给他补上。”
如果不是林父眼里闪着泪光,估计林逸秋都要被蒙混过去了,他没有回答,只是上前给了林父一个大大的拥抱,眼前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让自己重新拥有了父爱。
过了一会儿,每日一班通往苏市的大巴车就来了,车站的人潮开始向着那里涌动。
“来不及了,我得走了!”
“我不缺什么了,爸妈、大哥大嫂、二姐姐夫、三姐小妹、周婶小江周大夫……谢谢大家来给我送行……我走了,大家都要好好的!”林逸秋飞快地转身背対着众人,用力地挥了挥手。
他听见身后林母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他的名字,也听见姊妹们轮番安慰地声音,却没有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大巴车里。
从车窗里,他偷偷看着亲人越来越渺小的身影,在心里默念:再见了,我的家人,再见了,我的家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攻要出来了,不容易,这应该是纯爱文里攻出现最晚的文了……
第42章 东北
大巴车的味道并不好闻,对于林逸秋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而言,几个小时的车程更是颠得快吐出来了。好在经过这快一年的磨砺,他多多少少有了点抵抗力,下车的时候除了脸色难看一点,有点头重脚轻以外,人还活着。
七十年代初的火车站并不算拥挤,因为这时候不太允许人员流动,所以除非必要,一般人是不会远走他乡的。
车站里几乎都是亲朋好友送别子女朋友,显得孤零零的林逸秋一个人格外惹眼,好在他也不是真的十七岁小孩,一个人在M国多年走南闯北全球都玩遍了,根本不怕旅行的孤单。
从江省到黑省坐绿皮火车需要三天两夜,上山下乡办的人做事还算过得去,没给林逸秋买站票或者坐票,否则这三天两夜下来,人在不在还不一定呢。
火车来了以后,他拿着车票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很好,在下铺。
趁着包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放好行李以后,林逸秋迫不及待开始找钱了。
打开行李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块崭新的毛巾。
林逸秋想起它们是去年在百货商场时自己强硬要求买的,当时说好家里人一人一块的,结果林父林母硬是舍不得用,没想到最后都塞他包里了。
林逸秋眼睛一酸,差点落泪,抹了抹眼睛继续寻找。
打开林夏妮说的那个包隔层,林逸秋惊喜地发现除了各式各样的票之外,还有零零碎碎几张大团结。
看来这个三姐也没有那么心狠嘛。
林逸秋把所有的钱掏出来点了一点,有自己的存款,还有林母塞的,大嫂塞的,林爷爷林奶奶塞的……还有林夏妮的,七七八八加起来有七八百块钱呢。
相当于这个年代农民家庭几年的收入啊,是一笔巨款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一口气,本来想着不要再用林家的钱了,结果没想到临了要走了,还掏了人一笔大的,还能怎么办,以后慢慢还吧!
他把钱分开装好,胡誉给他的书籍和信件则被放在了更隐蔽的地方,一些不容易储存的食物则拿出来,这样也可以节省包裹的空间。
列车在行驶前的最后一刻,林逸秋这个车厢也来了别的乘客。
这是一个年轻男人,看着也就20岁上下的样子,穿着打扮跟这个年代的人差不多,手里拿着个扁担,两头各挑着一个蛇皮袋的行李。
把东西放下以后,对方还自以为隐晦地打量着林逸秋,林逸秋虽然感觉到了,但是还是当作一无所知。
面对陌生人,大家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这一夜,林逸秋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不由自主地去摸钱袋子。
清晨日出,他就醒了,然后就睡不着了。睡不着就吃点东西吧,林逸秋去另一个车间打了点热水,洗漱完以后就回来吃东西。
林母为他的行程准备了不少馒头,好在林父是面粉厂的,不然可没有那么多面粉给她造的。
林逸秋一口热水,一口馒头再来一口周婶牌泡菜,边吃边不由感慨:也太想念21世纪的方便面、速食小火锅、自热米饭了……
正吃着,对面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声响。
林逸秋抬头看向年轻男子,馒头已经先一步递过去了:“你吃吗?”
“啊不不不,不用了。”男子明显很紧张,连忙推拒。
可是话音刚落,他的肚子里就传来了一声更大的饥饿声。
年轻男子露出窘迫的表情,满脸胀的通红,心里暗骂自己肚子不争气。
其实列车上也是有食物卖的,而且买饭不用粮票,只需要购买饭票就可以。前面有说过,这年代是限制出行的,但是能出行的人往往却又不简单,比如说政府官员、厂里的采购员等等,所以列车上的伙食并不差。由餐厅的厨师做完,装在白色的铝制饭盒中,列车员推着一个车厢一个车厢兜售,吃完餐盒是要回收的。
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贵!
所以一般出远门的人都会提前准备好整个旅程的伙食,来避免这个额外消费。
显然第一次出门的年轻人忘记了。
年轻男子没有再拒绝,不好意思地双手接过馒头,对林逸秋道谢:“谢谢,我本来准备了一些……结果路上吃完了……”
男子自我介绍叫陈枫,今年22岁,他家里穷,是步行从老家溪县走到苏市火车站的,走了两天,食物跟水都在路上吃光了,本来是打算靠着喝水续命到东北的,谁知道遇上了林逸秋……
“你也去东北?”林逸秋一喜。
陈枫吃了点东西可算是缓过来了:“对啊,黑省松安市茂源县坪子沟镇,具体去哪个生产队还要看安排。”
“这么巧,我也要去东北的坪子沟镇!”
“真好,这样咱们就有个伴了!”
陈枫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跟林逸秋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
列车行驶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停一下,所以速度非常慢,到第二天上午仍然还在徽省境内,期间又陆陆续续上来不少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年轻的男男女女。到了第三天,林逸秋所在的包厢很快也住满了。
有林逸秋和陈枫的交好在先,加上林逸秋从包里掏了几颗水果糖分给大家,相邻的几个包厢又都是年轻人,很快众人就打成了一片,纷纷开始自我介绍:
他们有的来自山省,有的来自徽省,有的来自河省,虽然来自不同的省份,但是他们要去的目的地都是一样的——东北。
与林逸秋赶鸭子上架不同,他们都是怀揣着梦想和激动的心情来做知青的,林逸秋细细打探一下才知道,大部分人都是农民家庭,兄弟姊妹众多,家里吃不饱饭又找不到工作才准备下乡的,毕竟东北可是出了名的重工业产区和粮食产区,还能为国家做贡献,有人甚至放言要一辈子扎根东北。
林逸秋轻轻叹息,既没有赞成也没有反驳。
上个世纪的东北,重工业确实发达,说是华夏的心脏地区也不为过,但是改革开放以后,经济中心就逐渐南移了,到后来东北的城市大部分都只发展到了三线甚至四线,远不如南方。
看着车厢里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林逸秋心里升腾起一丝激动。这就是华夏的年轻人,这就是华夏未来的脊骨,就要由他们推动历史车轮的变革。
而此刻黑省松安市茂源县坪子沟镇王家屯的办公室里正在发生一场激烈的争吵。
争吵过半,双方休战。
刘家村村长刘大斌不敌对方,呼呼地一边大喘气克制自己的情绪,一边还要拉住身边的手下,防止人冲动。
王根生惬意地呷了口茶水,脸上有着获胜的得意:“哎呀,我说大斌啊,这知青还没来呢,你就急着把人推走干嘛?”
“队长,我再说一遍,我们刘家村是真的安置不下那么多人了!”
“诶,大斌,话不要说这么满,你们刘家村别的没有,但是土地有的是啊,再说我们王家屯可不需要那么多劳动力。没有房子咱们创造房子嘛,国家现在这么艰难,组织上是可以理解的。而且我这不也是为了给你们刘家村减免一些负担,才把人都安排在你那里,他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可不是来享福的,你田里有什么事情尽管是支使他们去。”
刘大斌暗骂,你也知道国家艰难,他也想造房子啊,组织上一分钱都不批下来,他拿什么去盖!
而且要说到人少地多这事儿,刘大斌更是满肚子火气。
坪子沟镇大大小小有好几个生产队,底下的小分队更是不计其数,大部分都是以村为单位,或者几个关系不错的村子为一个生产队。
而刘家村和王家屯则不是,这两个村子与世隔绝一般座落在坪子沟镇最里面,背靠着连绵起伏的林场。人民公社化运动开始以后,两个村落被迫合成了一个生产队。
但是这两个村子历来就矛盾重重,以前是为了争地盘,现在是为了争人。
刘家村人少地多,王家屯人多地少,既然合并成一个生产队,那就需要选出一个生产队队长,然后两边的村长都去竞选了,最后由于王家屯人多势众,王家屯村长王根生获胜,成为了红河生产队第十二分队队长,并且一干就是16年。
从此,刘家村就被王家屯压在了底下。
王家屯人多地少,每年麦收秋收,都是一大家子人干一点活很快就做完了,然后大家一起吃集体饭,拿10个工分,成年男子甚至可以拿到12个工分。而刘家村地多人少,一个人要被分成几个人使,才能拿到跟王家屯人一样的工分,吃的也一样是集体饭。
就这,到了年底大家分账的时候,还是一起分的。这让刘家村的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可是忍不了也得忍啊,毕竟大家是一个生产队的,上面可不管村与村之间的小矛盾,粮一样交,剩下的一样分。
所以两个村之前的矛盾可谓是愈演愈烈,几乎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真正矛盾的激化,是知青的到来。
按理来说,这是一件喜大普奔的好事,刘家村的人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有国家供应吃穿,还能帮自己村干活,可不是好事?
可是真等人到了以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想岔了,这群城里来的学生仔压根就不会种田啊,连草和麦子都分不清,而且体力还一个比一个差。
第43章 迎接
那这劳动力来了差不多就是废了啊,而且还要盖房子给他们住。
后来只要分到十二小分队的知青,通通被王根生安排在了刘家村,美其名曰给你们劳动力。
知青们干不动活(相比较起老农熟手而言)也就算了,还尽给他惹事,刘大斌觉得自己这几年老的特别快,眼看这新一批知青就要到了,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进村了。
这时,门外跑来了一个小伙子,冲着刘大斌气喘吁吁地喊道:“村村长,知青,知知青们到了!”
刘大斌大惊:“到了?到哪里了?”
“到到到坪子沟了!”
“有多少人分配到咱们这?”
“大概有七个吧!三男四女!”
刘大斌听了险些晕过去,加上之前二十几个知青,现在刘家村的知青都有三十几个了,而知青们的房子已经住不下了。
他咬了咬牙正要继续跟王根生吵,办公室门口又进来了一个年轻男子。
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笔直地站在门口几乎挡住了所有的光。
王根生一看到来人立刻来了精神,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季年来了啊,吃过了吗?”
男子神色淡淡地扫了王根生一眼,没有回话,却正眼看向刘大斌,恭敬地喊了一句:“二叔。”
刘大斌看见王根生吃瘪,立刻感觉自己扳回来一局,随即心底升起一股自豪,朗声道:“季年啊,新一批知青到了,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迎知青吧!”
“好。”
“让村里的屠夫杀一头猪,做点吃的,让这群学生崽也吃吃饱,别觉得咱刘家村亏待了他们。”
刘家村众人一听可以吃猪肉,顿时两眼冒精光,也不觉得接知青累了,恨不得人马上到村里。
“走!”
“出发!”
“接人去!”
等人走了,王根生带着笑意的脸色也淡了下来。
他的手下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问道:“队长,那咱们不派人去接吗?”
不出所料,他果然被骂了。
“派派派,派什么人呐,让刘家村的人自己接去!”
王根生这么说,也是有他的道理的,接知青要浪费半天到一天的时间,那就没时间干农活了,虽然现在还没到农忙,但工分就是农民的命根子,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显然没有人愿意。
手下被骂了也不生气,舔着脸继续奉承:“可是您之前不是说,要找几个知青做晓柱的助手吗?”
听手下这么一提醒,王根生也想起来了,王晓柱是他的独子,这些年他把持着王刘二村就是将来有一天可以交给这个儿子。
这几年由于两村的矛盾,已经严重了影响了生产,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很难改善了。这个由他带领的生产队那是越做越回去了,近来也频频遭到大队长的批评。
王根生听说其他村子有知青做生产队队长的例子,利用科学种植的原理,带领村民用好的化肥种植,亩产上去不少,他的心思立刻活泛了。
之前他一直觉得知青是干活的累赘,还得给他提供吃住,所以把人全都安插在了刘家村的队伍里。
得了这一消息,他就准备开始行动,不过生产队队长他是给不了,但是把人培养成自己手下,给自己儿子铺个路还是可以的。
奈何他之前做的太绝,刘家村的知青对他那叫一个恨啊,这波新来的知青反倒成了及时雨。
不行,这群知识分子他一定要牢牢把控在手里。
深思之下,他决定派几个亲信也跟着去接知青,力求在他们深入刘家村之前把关系搞好,以后为他所用。
“柱子呢?”
“这……我也不知道啊。”
王根生痛苦地闭上双眼:“去,把他也带过去,不论在哪儿,都把人也给我叫过去!还有,叫他对刘季年礼貌一点,别把关系都搞僵了。”
经过漫长的列车旅程,林逸秋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黑省松安市,那里已经有上百个知青在等待了。
当地政府把人分了又分,用大巴车把知青们分批送到各个县城,到了县城以后,再派各镇政府用拖拉机把人送到各个生产队。
陈枫跟林逸秋关系已经非常好了,所以在分配生产队的时候,两个人始终都站在一起,跟着其他二十几人全都被分配到了红河生产队。
一下拖拉机,林逸秋就迫不及待地找了路人打听。
“大爷,跟您打听个地方呗!”
“行啊,你说说看。”
“您知道这个八七五农场在哪?”八七五农场是整个松安市最大的农场,胡老师的朋友就是被下放到了那里。
“哦,八七五啊,就在我们茂源啊。”
“真的吗?太好了,请问离坪子沟远不远?”
“远,不过八七五离坪子沟的刘家村王家屯倒是挺近的,翻过一座山就到了。
“刘家村,王家屯。”竟然还是原著里那个地方,他还以为自己可以避开……
“那如果从刘家村出发去那里,要多久?”
“步行三小时就行了。”
“嗯嗯,嗯?三个小时?”
大爷被林逸秋错愕的表情逗笑了:“哈哈哈哈,年轻人没吃过苦吧,三个小时路程算什么,想当年我们打仗的时候……”
林逸秋苦笑着听完了老爷爷的抗战史,一脸挫败地回到了大部队,他还以为自己选了个最靠近的八七五农场的地方,谁知道还是那么远。
如果去一趟要三小时,那回来也得三小时,这一来一回大半天时间就过去了,农场又不小,要秘密寻找一个不能大肆宣扬的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好在他要在这里呆三年,他就不信,三年还不能把这个农场翻过来搜罗一遍。
无论如何,他都要完成胡老师交给他的任务。
陈枫看他过来,立刻把人拉到一边咬耳朵:“秋弟,马上就要分配了,我们报名去马家堡好吗?那里离茂源县城最近了。”
林逸秋调整好心态,不好意思地对陈枫说:“对不起枫哥,那个,我想去刘家村诶。”
“啊?刘家村?”陈枫皱着眉头:“我听说刘家村可苦了,那里就是深山老林,离县城远,干什么都不方便,而且每年都要派人去守山林,防止森林火灾……”
林逸秋也不想把人拉过来陪他一起吃苦,但是他仍然婉拒了:“我有必须去刘家村的理由,如果你想去马家堡那你就去吧,反正都在坪子沟,以后想见面总能再见的。”
陈枫左思右想,最后下定决心说:“你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来都来了还怕吃苦吗?去就去,咱们就去刘家村!”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登上了前往红河生产队来接他们的拖拉机。
秋季的东北风景非常漂亮,坎坷的山路在森林间穿梭,道路两边群山起伏,沟壑纵横,林海莽莽,在黄绿红相间的林海中间还点缀着各色的野花。
坐在拖拉机上,吹着清凉的山风,一扫暑气的闷热,一群少男少女快活地谈天说地。
他们一行人共三男四女,除了林逸秋和陈枫,还有一个来自广省的少年叫齐援朝,比林逸秋大一岁。剩下的四个女孩子也均是来自南方,比林逸秋大两到三岁,这样看来,他反倒是里面最小的。
林逸秋长得好看,穿得也好,即便是经过那么多天的长途跋涉,也比大部分人面如土色的样子好太多了,在一众知青里格外显眼,所以几个选择刘家村的少女都是冲着他的脸来的,即便是知道林逸秋年纪小,她们也丝毫不放在心上,反正时间还长着呢,先认个弟弟呗。
经过重重山林,司机冲众人喊道:“刘家村到了!”
众人欢呼雀跃:“啊啊啊啊啊——”
他们为了来这里,转车转了四五次,从火车到大巴到拖拉机甚至牛车,辗转了有七八日才到达目的地,怎么会不激动呢?
远远的,林逸秋就看见村口黑压压地站着两波人,看车近了就开始敲锣打鼓,很热闹的样子。
看来知青很受村民欢迎啊,大家伙激动地交头接耳,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日子可以好过很多。
拖拉机终于停了,大家腿都被颠麻了,但是架不住心底的亢奋,你扶着我,我搀着你,一个接一个从拖拉机上下来。
刘大斌抬首东张西望,虽然早就知道是三男四女,却还是不免抱有期待,万一呢……
结果很不如他意,四个女知青就不说了,这三个男知青也个个很瘦弱,跟个豆芽菜似的,马上就是秋收了,这能干得动活吗?
在两堆歪瓜裂枣中,林逸秋一眼就看见了鹤立鸡群的那位。
男人不但身高在众人里脱颖而出,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出挑,锐利的五官配上棱角分明的轮廓,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笔直地站在人群的最里面,即便是一身破布衣衫,也掩盖不住身上的光彩,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之前还对林逸秋大加追捧的几个女知青眼睛都看直了,直接倒戈。
这人是谁啊?原著有这个人吗?林逸秋表示很好奇。
这样一个出彩的人设,不是男主角都说不过去吧!
转念又想到,原来他就是引得林夏妮黑化又重生的罪魁祸首,如果只是冲脸,林夏妮爱上对方倒也不冤。
“啧啧啧,果然是主角光环不可侵犯嘛,这形象都快闪瞎他双眼了!”林逸秋心里默默吐槽道。
等等,原文中的男主角不是一个饱受欺凌的文弱书生形象吗?这直逼190的大高个,哪里像男主角了?
第44章 进村
也许是林逸秋的目光太过直接热烈,对方很快就察觉到了,冷冷地撇了他一眼又收了回去。
好家伙,不好惹啊!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林逸秋觉得自己不能像在老家那么随意了,他得随时保持警惕,毕竟从他来到这片土地的那一刻起,剧情说不定就已经开始推动了。
刘大斌清清嗓子便上前与知青们一一握手:“欢迎各位知青同志的到来,我来介绍一下,我是刘家村村长刘大斌,这位是我们红河生产队十二小分队的牛会计,这两位分别是我侄子刘丰年、刘庆年……”
挨个介绍了一圈,终于轮到大高个了,众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刘大斌。
刘大斌略感不适,不过这样的场景他也习惯了,他习惯性地轻咳一声:“咳,这也是我侄子,叫刘季年。”
众人:就这?这就完了?
刘大斌见状只能无奈地补充了一句:“如果大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他,他虽然没什么文化,倒也有一把子力气,是干活的好手。”
刘季年?原来他不是男主陈铮嘛。
这名字好陌生啊,原著有这档子人嘛?
村长的侄子?原著里村长貌似有不少侄子呢!
啊,他想起来了!
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大高个兄弟应该是女三号刘秀华的堂弟之一,刘秀华的老爹就是这个村长刘大斌,刘大斌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这时候农村家庭要儿子继承家业的观念还是很严重的,所以刘大斌一直想从兄弟刘大庆那里过继一个。
所以名义上刘季年还是刘大庆的儿子,实际上早就被刘大斌作为接班人在培养了。
后来刘秀华自强自立,自己就接过老爹的班了,成为了十里八乡唯一一个女村长兼生产队女队长,这可是当年少有的稀罕事,接班人自然而然成为了一个炮灰,再也没有出现过。
嗨,说白了在原著中就是个配角,那在这本同人文中就是配角中的配角,处于查无此人的状态吧,跟自己处境差不多,林逸秋一瞬间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感觉。
见王家屯那波人跃跃欲试的样子,刘大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从人群里扒拉一个男子出来。
刚刚还把目光黏在刘季年身上的女知青们,又把目光放到了这位男子身上。
刘大斌说:“这位是陈铮,陈同志。”
林逸秋听到熟悉的名字,才把注意力从刘季年身上转移。
比起其他人洋洋洒洒的介绍,陈铮的介绍那可太短了。但是林逸秋知道,不是刘大斌不想介绍,而是陈铮的出身实在是太差了,比起婶娘桂金枝出生富农家庭,陈铮的来头就很大了。
他的爷爷不但是地主,还曾经赴日留学,会讲中日英德四国语言,当年战争时期,一直在为另一个党派效力,虽然他从始至终都是为国家做事,也没有投敌,但到底是落下了把柄,运动开始都被批斗到投井自杀了。
如今的陈铮应该是跟着寡母住在牛棚,不但生活环境很差,而且吃的也是全村最差的,要干的活倒是比生产队的驴还多。
作为原著的男主角,陈铮的外貌自然也无可挑剔,他个子跟林逸秋相仿,只是十分瘦弱,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很有几分学生气,同样的是面无表情的模样,刘季年给人一种正气凌厉的感觉,而陈铮则相反。
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三天两头被批斗,又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被折磨到有些阴郁也很符合人设。
随即他又感慨道,男主还得是男主,没有一个凄惨的身世加上坎坷的人生经历,升级打脸怎么会爽呢?
这样看来他最后可以成为跨国公司的董事长,确确实实靠自己打拼出来的,真不容易,很励志也很正能量,这让他想起自己白手起家的爷爷,林逸秋很佩服这样的人。
林逸秋对原著这位男主角还是挺好奇的,就多看了两眼。
陈铮也很敏锐,很快便捕捉到了林逸秋的视线,被人抓了个正着林逸秋也并不尴尬,直接爽朗地冲对方笑了笑,陈铮并无反应,林逸秋便也不上前去自讨没趣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穿的也并不是原著,而是被魔改以后的同人文,那么对于主角林夏妮来说,原著主角团陈铮陆雪等人通通都是对立面的人,既然是坏人,那么现在他代替林夏妮过来了,接下来会有什么剧情等着他呢?
他没有看过那本同人文,仅仅知道的一些内容还是粉丝骂战的时候流传出来的那一星半点,今后该怎么办,还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晓柱一而再再而三被抢了风头,又见刘大斌都不介绍自己,便忿忿不平地瞪了刘家人一眼,转身对跟班王晓军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上前热情地招呼着知青们。
只见王晓柱热情地吼了一嗓子:“各位知青同志们,乡亲们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众人被他吓得一激灵,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搁这儿还有一批人呢。
知青们不知道的是,其实在他们到来之前,两方已经在这里对峙多时了。
齐援朝本就活泼,见到王晓柱如此热情状,便也冲了过去,两人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似的拥抱在了一起。
王晓柱学着刘大斌跟众人介绍,洋洋洒洒的欢迎词说了一堆,终于说到了重点:“我是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队长的儿子,我叫王晓柱,今天代替我爹来接大家,这是我堂哥王晓军,这是……”
众知青连连点头,心里只盼着他赶紧结束,他们辛苦劳累了几天几夜,还想早点进村休息呢,刚刚看见刘季年陈铮确实是精神一震,也乐得听村长讲讲,可他们精力是有限的,对于歪瓜裂枣的演讲,他们可没兴趣。
咳咳咳,说是歪瓜裂枣就有点过分了,王晓柱虽然算不上帅,但是跟丑也不沾边。不过可惜,在两个帅哥,啊不,是三个帅哥的衬托下,就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他刚一介绍,林逸秋就知道他的来历了,不但如此,林逸秋还知道这个王晓柱其实也是原著女主的追求者之一。不过别说男主角了,他被温伯霖这种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二都是完全碾压的,根本就是一个炮灰,而且后来王晓柱他爹王根生还被扳倒了,总之一家子结局都不太好。
想到这里,他看向王晓柱的目光不由带了点同情。
王晓柱浑然不知,还以为林逸秋对他很是赞赏,热情地上前要帮他跟齐援朝搬东西,可惜,他那个小身板没搬动……
刘庆年看着王家屯人一反常态的样子,心中大为不解,但也知道肯定图谋的不是啥好事儿,于是小声地问刘大斌:“二伯,咱真把人接过去啊?”
“来都来了,还能把人赶走啊?”现在刘大斌也回过味儿来了,这个王根生根本就是故意戏耍自己,在知青来之前几小时才通知自己,让自己想闹也没办法闹,毕竟闹大了丢人的是刘家村。
吃了个闷亏,刘大斌心里自然不舒服,如今看王家屯人又这般反常,他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就怕落入了什么陷阱。
他大手一挥,招呼众人:“趁时间早赶紧进村,季年、庆年、丰年,帮忙人女同志搬东西——”
“得嘞——”
由于王家屯人过分热情,林逸秋干脆把行李都交给了王晓柱的堂哥王晓军,自己则轻松地拿着重要行李慢悠悠晃在后面。
一晃一晃,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又盯上了大高个的背影。
他不但看着高高大大,力气也出人意料的大,一个人能提三个女知青的行李。
此时他正侧着脸回应女知青的话,汗水从眉骨顺着流畅的下颌落到凸起的喉结处,然后再钻进汗衫里……
咳咳咳,倒还是有些绅士风度,跟自己有的一拼。
就是自己已经一米八了,这身高在南方真不矮了,不过就是身材瘦弱,站在男人身边倒跟个小鸡崽子似的。
这就没意思了,都是小配角,凭什么自己跟对方差距那么大。
陈枫回眸时全看在眼里,追到后面林逸秋身边,打趣道:“秋弟可是吃醋了?”
“吃什么醋?”林逸秋把目光收回,不甚在意地问道。
“当然是那些女知青啦,她们是不懂你,只被眼前的东西所吸引,你不但为人善良而且学历高,家庭好,是真正如意郎君的不二人选。”
林逸秋秒懂了,哭笑不得道:“枫哥,你胡说什么呐,进了村子可不能瞎说了,免得败坏人家女同志的声誉。”
“嘿嘿嘿~”陈枫心情好得哼起了小曲。
“行啦,咱们加快脚程跟上大部队吧!”
走在前方刘季年一直握紧行李,紧到青筋暴起,他能感受到身后如影随形的目光,慢慢地视线消失了,他才略略放松些,心不在焉地回着身边人的话。
林逸秋跟刚刚表现很热情的王晓柱等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一起。
刚刚两波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都被他观察在眼里,看来这里延续了原著的内容,王家屯和刘家村还是对立的。
看上去,两个村子都是诚意满满来接人,除了生产队队长没有来派了自己儿子,大部分叫得上号的小领导都来了,其他跟来的也基本都是领导班子的亲信,但是林逸秋知道这两伙人矛盾不小,怕是他们来之前还在吵吧。
至于陈铮,那十有八九就是别人把事情推他头上了,赶鸭子上架来接的。
刚到刘家村村口,王晓柱就累的不行了,他找了个借口,把人全都托付给王晓军就脚底抹油溜了,他得赶紧给老爹汇报知青情况。
王晓军无奈只有能接下这个任务,跟着林逸秋等人攀谈。大伙都是第一次来东北,对这里充满了好奇,七嘴八舌地问王晓军各种问题。
这刘家村的人一个塞一个闷,远没有王家屯的人热情,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安置在刘家村,几个女知青在刘季年那里吃了闭门羹,这时候隐隐有些后悔了。
村子跟林逸秋想象的差不多,准确的来说,跟电视剧里差不多,泥瓦房和红砖平房夹杂,错落有致,每家每户之间都相隔很开,门口有院子。
晒谷场边上,照例有一棵大榕树,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在那里闲聊,边聊边偷看着这城里来的学生们。
林逸秋是一众知青里最小的,才十七岁,他长得帅气人也白嫩,穿着也是一顶一的好,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比女知青还招人。
第45章 杀猪
“又来一批——”
“中间那小伙子好俊呐——””
“好多女同志啊!”
毕竟都是生人,村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交头接耳地讨论着,只有几个不怕生的孩子,围着知青们笑啊闹啊。
林逸秋自然是最招人的一个,他从口袋里掏了几颗牛奶糖递给他们,这可把孩子们乐坏了,毕竟这是过年都吃不到的东西,纷纷上前黏着他,于是两队人走到最后硬是走成了一群人。
王晓军指着不远处两排原色的木屋道:“那里就是知青所。”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
这破损的墙壁用泥巴糊了起来,坎坷的小路上处处都是雨后的泥泞水塘,漏风的大门被风吹得呼呼直响,这确定是知青所?而不是劳改所?
林逸秋皱着眉,没想到这知青所比电视剧的布景差那么多,眼下已过处暑,过阵子就是白露,到时候天气就凉下来了,就算秋天勉强可以凑合,那冬天怎么办?
刘大斌带着众人来到知青所门口的场地上,这里有不少知青男女在树下乘荫聊天,见来了新人,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林逸秋甫一出现,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他们窃窃私语——
男知青甲:“唉,这知青所本来就是和尚庙,这下又来了个小白脸……”
男知青乙:“可不是,就这体格怕不是干三天就要晕过去。”
女知青甲:“你们怎么就见不人好啊,那么嫉妒人家?”
女知青乙:“就是,人小哥说不定是能吃苦。”
刘大斌的发言打断了他们的交流:“诸位也看见了,我们刘家村并不富裕,知青所的条件就摆在这里了,来这里肯定是要比别处更艰苦,如果大家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趁着现在我还可以帮大家协调一下,调剂去别的地方……”
接着他又严肃道:“宿舍是男左女右,留下来的人快去放一下行李吧,不过记住要自觉遵守男女之间那条线呐。这村里不比城里,要是交往过密……想必大家也不想惹无所谓的麻烦。”
林逸秋一观察,果然右边的宿舍明显大一些,场地上也是男多女少。
齐援朝问:“村长,那什么时候给我们盖新房子啊,这房子住不了吧……”他农村老家的房子都是红砖房了。
刘大斌意味深长地看了王晓军一眼:“这个嘛,可能要来年了……”
王晓军对着众人讪讪一笑,心想:这大队不批钱关我鸟事,早知道就应该早点溜走才对。
众人哀声哉道,两个女知青瞬间就后悔了,踌躇不定地在原地商量,还有两个女知青的眼神在陈铮、林逸秋、刘季年身上徘徊个遍,最后咬咬牙决定坚持下来。林逸秋和陈枫早就准备在这儿扎根,自然不会走,齐援朝正新鲜着,也不打算走,因此七人组瞬间变成五人小队。
男知青:“唉唉唉,怎么还走了两个女知青……”
女知青:“你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还是来看女知青的,摆正你的态度!”
男知青:“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
场面一度吵吵嚷嚷,刘大斌安排侄子把两个女知青送回县城,剩下的人纷纷提着自己的行李来到了宿舍。
打开宿舍大门,里头果不其然是传统的大通铺,大热天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味夹杂的臭鞋味,比大学男生宿舍的味道还要下头。
陈枫看他皱着眉头,立刻跑去打开了窗户透气。
林逸秋一直都很爱干净,他可以接受房子破旧一点,卫生方面可不能马虎,但是他也知道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道理,他没办法要求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爱干净。
林逸秋提议:“咱们睡一起吧。”
毕竟陈枫还算讲究卫生。
“行,那我给你铺床!”
陈枫自觉是大哥,路上又受了林逸秋的恩惠,一直想找着机会报答。
林逸秋也没闲着,准备问隔壁女知青们借了扫帚和抹布准备清理一下。
这时睡午觉的男知青有几个醒了,看林逸秋相貌英俊在休息,陈枫却一副佣人模样在干活,不由嗤笑道:“看来来了个大少爷!”
林逸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门口就进来了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子严厉呵斥道:“赵林,你说什么呐!”
“我又没说错什么咯~”赵林自以为小声地嘀咕道。
“林同志和陈同志可是在条件十分艰苦的情况下,依然选择留在了我们知青所……”男子把刚刚门口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如果林同志是个好逸恶劳的人,刚刚就跟着一起走了!”
赵林讷讷不语,拾掇拾掇气呼呼地走了。
男子转而温声对两人说:“赵林他就这样,两位同志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他的年纪大概有25上下了,皮肤晒得黝黑,还戴着黑框的眼镜,穿着一身土布做成的衣服,手里脚下都是泥土,看样子刚刚从田里回来。
林逸秋并不怕得罪人,这个什么赵林在原著中连提都没提过,一个路人甲乙丙,他何必放在心上。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国庆,来自山省,下乡已经第六个年头了,我是知青队的队长。”
六个年头的话,差不多68年就下乡了,老三届的知青了,林逸秋敬佩道:“您好您好,我叫林逸秋,他是陈枫,我们都是江省人。”
宋国庆爽朗一笑:“都说江南出美人,小林同志跟陈同志一出现,简直让我们这破旧的知青所蓬荜生辉啊!”
陈枫不好意思道:“不敢当不敢当。”秋弟长得好看是真的,他就算了。
宋国庆又道:“村长让我们去晒谷场集合,今天你们第一次来,我顺便带你们转转。”
林逸秋和陈枫不约而同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跟着出门了。
宋国庆边走边指着群山:“村后头是深山,没事别往那里去,都是豺狼虎豹,真被叼走了可没人救。”
林逸秋问:“那个,队长,如果要去八七五农场呢?”
“怎么你也想去那里?”
“嗯?怎么说?”
“农场福利多好,在那里几乎就是半个工人的待遇了,可惜队长都没有的权利分人过去。这八七五农场几乎是黑省最大的农场了,共有九个分场,包括草原森林沼泽……其中第四、五分场都是劳改分子,剩下的几个场都是原住民和一些关系户,只有一个场是知青,共两百多人,人头早就饱和了。”宋国庆解释着。
“哦,这样啊。”
宋国庆强调道:“如果你想去逛逛,那你绝对不能翻山过去,太危险了,绕路走的话得要三个钟头吧。不过你没有通行证也进不去就是了……”
林逸秋脸上笑呵呵,心里则想着,你都告诉我了,那我必然得翻山啊,我又没有什么通行证。
宋国庆指了指远处的田野:“村西是那片是田区,我们知青队有自己的片区,等你们下地再告诉你们吧,其他地方也就是村民家了,没事就不要去了,这里村民都有点那个什么……排挤我们。”
“排挤?为什么?”林逸秋好奇地问,他感觉村里的孩子起码还是很欢迎他们的啊。
宋国庆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尤其是男知青。”
“还有村东也别去,那里是养家禽的,还有猪牛等等,主要是那里住的都是一群坏分子……咳咳咳,避嫌一下吧。”
坏分子?
那就是说陈铮应该就是住那里了。
远远的飘来一阵肉香,打断了三人的聊天,陈枫肚子“咕噜”一响,羞赧地看着两人:“那什么,我饿了。”
宋国庆倒并不介意:“你们走了一路肯定饿了,这是刘家村知青的传统,每次来一批新知青,都会杀一只猪,剩下的肉会卖给村民,哦,这个猪是集体资产,可不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到了晒谷场,那场面说是红旗招展、人山人海,可一点不夸张。
晒谷场中央应该是杀猪地点,那里整齐得摆放着猪肉的各个部位,边上就是蒸锅和案板,两个大师傅正使劲揉面呢,现做现分。
村民们都排着队分猪肉,就是手里没几毛钱的,也想尽办法凑着几毛——
这不要票的猪肉一年都难得有啊。
要肥肉不要精肉,回去炼点猪板油,一年的油水都有了。
剩下的骨头拿来炖酸菜,那叫一个香啊!
孩子们吮着手指眼巴巴地望着包子,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涎下来。
第一批热包子已经出笼了,齐援朝来得早,正狼吞虎咽地吃着,而王晓军则不尴不尬地看着,他又不是村民又不是知青,啥也没有份。
看见林逸秋跟陈枫,他也不管王晓军了,冲着他们大喊:“逸秋!来吃包子!热乎乎的肉包子!”
林逸秋被这火热的场面感染,失笑道:“我们来了——”
现在的东北可不是以前那个“北大荒”了,它可是全国的大粮仓,在吴县吃的一般般,到了东北农村可不得放开肚子吃吗?
林逸秋领了三个肉包子,每一个都有十二道褶子,又白嫩又暄软,胖乎乎的,一口咬下去,油花从嘴角喷溅而出,香味简直溢出屏外。(你闻到了吗?)
“呜呜,好吃,太好吃了。”
陈枫吃着吃着竟然哽咽了:“我爹娘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包子……要是可以带回老家就好了……”
陈枫的想法何尝不是在场所有知青的想法,林逸秋没办法安慰他,因为他的家人也还在吴县受苦呢,一切只能等,等时代的发展跟进步。
第46章 蹭住
肉包很大,林逸秋吃了一个就半饱了,最近赶路吃的都不太好,他怕猛的吃太多,消化不良就麻烦了。所以他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剩下的两个包子装了起来,顺带可以防止半夜饿了当宵夜。
刘大斌看这热火朝天的场面很是欣慰,又望见王晓军等人鬼鬼祟祟往蒸笼那里靠,眼皮狠狠一抽,冷声道:“每个知青限领三个包子,每个去接知青的刘家村村民限领两个包子!”
王晓军等人闻言尴尬地立住了,而刚刚去接知青的几个村民(基本都是村长亲戚)则高兴得飞起,他们知道这是二伯堂叔给的福利。
刘大斌捡了两个热包子用纸包了起来,想了想又加了一个,递给刘季年:“你也辛苦了,多拿一个走吧。”
刘季年愣了愣神,似乎在思考,过了一会儿他还是接了过来:“谢二叔。”
刘大斌又巡视一圈,发现陈铮站在晒谷场角落里整理磨盘,想想对方也是个可怜人,让手下又包了两个包子递给对方。
陈铮有些受宠若惊:“我也有吗?”
刘大斌说:“拿着吧,你今天没去上工,少了半天的工分,包子就当是补给你了。”
陈铮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接过,然后张望了一下四周,还是揣进了衣服里。
没成想这让无所事事的王晓军看见了,王晓军自以为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毕竟他都吃不到包子,凭什么陈铮可以吃。
于是他冲着刘大斌大呵道:“好啊,刘村长,你居然敢给坏分子吃肉包子!”
“坏分子?什么坏分子?”
“你少装了,我说陈铮是坏分子难道我说错了?”
两人的争吵声引来了一大帮围观群众,大家肉也不买了,包子也不吃了,纷纷看向几人。
眼见大家的目光都被自己所吸引,王晓军特别得意:“你们新来的知青还不知道呢吧,这个陈铮的爷爷是果党的高级军官,抗战时期是什么,那就是狗汉奸,专门跟小鬼子说话的,建国以后他爹还跑去湾省了,这不是坏分子是什么!”
“不是的……”陈铮难堪地站在原地,王晓军的一番羞辱让他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就想着把包子还回去。
站在这个时代人的立场上,陈铮的成分算是真的差了,但让林逸秋惊讶的是,村民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很大的恶意,全程就王晓军和他几个跟班在那里瞎嚷嚷。
刘大斌才不吃他这套:“我不知道什么坏分子不坏分子,我只知道他是我们刘家村的村民,刚刚也帮忙去接知青了,按照规定,他就有包子吃!”
王晓军理直气壮道:“陈铮分明就是特务子女!特务子女只配吃猪食,你却给他吃肉包子,你分明就是照顾特务子女,同情阶级敌人!”
刘大斌气急,他没想到王晓军那么无理:“你这人怎么胡言乱语的!”
“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找个人来一问便知!”王晓军准备抓一个人来帮自己说话,但是自己人不行,刘家村的人不行,刘家村的知青也不行,那就只剩下刚刚被送来的这一批新知青了。
他眼尖地看见人群最后的林逸秋,便喊道:“林同志你来说说看!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同情阶级敌人?”
林逸秋莫名其妙地被喊上前去,就为了打一个两包子的官司。
“这……同情阶级敌人固然不对。”林逸秋顿了顿,他看见王晓军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而刘大斌则脸色不佳,话音一转又道:“不过我看陈同志也算不上阶级敌人那么严重吧,你看他那么瘦弱,风一吹就倒了,哪像个什么坏分子……而且也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坏分子就不能吃包子吧!”
这下变成刘大斌脸色好转,而王晓军哑口无言了,他正欲辩解,林逸秋又道:“陈同志付出了劳动就得有所得,但他终究不是普通村民。这样吧,别人拿两个包子,他只拿一个包子,这总算是公平了吧,王同志?刘村长?”
他这也算是和稀泥了,但是眼下这个情况,他确实不宜帮任何人。
王晓军对这个结果当然不满意,恨不得立刻回去打小报告,可随即他想起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如果现在走了以后再找什么机会过来呢?便只能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
王晓军面露难色:“哎呀,行吧,刘村长,可不能有下次了!”
刘大斌轻哼一声,带着几个手下便离开了。
众人眼看没好戏看了,便也都散了。只剩下几个零散的村民在那里看王晓军等人的笑话。
王晓军也来不及管他们,他大步追上林逸秋,准备接着实行拉拢政策。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林逸秋还有几分口才,听说他还是高中学历,这可不就是队长要他找的人才。
“林同志且慢走!”
“王同志怎么了?”
“你刚刚怎么能帮那个坏份子说话呢?怎么说我们刚刚还帮你拎行李了呢!”王晓军倒也不是为了邀功,主要目的是为了试探一下林逸秋的立场。
林逸秋故作吃惊:“哎呀,王同志你这可就是误会我了,我可没有帮陈铮讲话,你没看见村长都是站他那边的嘛,我如果硬是帮着你,站在村长的对立面,那我以后在刘家村可怎么混呢?”
王晓军一听,倒也有几分道理,这个林逸秋不站在刘家村那边,那就是可以拉拢的对象。
于是他准备继续上给人上点眼药:“这刘家村简直是乌烟瘴气,村长也是好坏不分!而且你们知青所这么破旧,冬天可怎么办呢?我们村倒是风气不错,还有不少村民家里有空房子可以住人呢!”
王晓军这话倒是提醒林逸秋了,对啊,知青下乡是可以分配去住老乡家里的,住老乡家的话,吃住也都在一起的,条件会比知青所好很多。
他记得当时女主来插队是住到村长家里去的,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可是宋国庆又说刘家村村民很排挤男知青,难道里面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这么想着林逸秋便打算咨询一下:“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住到王家屯的老乡家里去?”
“当然啦,不过这个事情我还得跟我们队长商量一下。”王晓军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嘴快,队长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了。可是见林逸秋面露失望,他又有些着急,突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
虽然他还没想到怎么跟知青们打好关系,并让对方为己方所用的办法,但是他可以让知青们跟刘家村人的关系变差啊,到时候他们不就不得不来王家屯了吗?
哎呀,他可真是聪明,比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堂弟强多了。可惜啊,他运差一招,没有托生在队长老婆肚子里。
“或许……你们可以想办法先在这里老乡家凑合一下,等我们队长同意了,我们再把你们接过去。”王晓军心想,刘家村村民能同意男知青住过去才怪呢,到时候闹翻了,他们再做个大好人把人接过去才好。
林逸秋确实有了点兴趣,另外还抱着打探消息的想法,便问道:“老乡家里也很可能住不开啊,王同志可有什么好人选推荐吗?”
见林逸秋上钩,王晓军心里不免得意,突然他又心生一计:“要说起来,整个刘家村就论村长家条件最好,但他家是两个闺女,男女有别还是不方便,剩下的……就属刘季年他家条件还算过去了。他今天也去接你们了,你是不知道,他家有兄弟五个,个个都很能干,房子也很大……你如果住到他家里去,那可是享福了。”
他早看那个刘季年不爽了,而队长反而对他以礼相待,待遇甚至超过了他这个侄子,这让他心里怎么能平衡呢?干脆来一招借刀杀人,让他们两败俱伤才叫好呢。
想到这里,王晓军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刘季年是村长的侄子,干部家庭肯定是要起到表率作用的,你去跟村长提一下,村长肯定会同意的!”
“谢谢你王同志,我会好好考虑你的建议的!”
王晓军得了准信,乐颠颠地带着手下回去复命了。
林逸秋则若有所思:刘季年?那个大高个?他看着冷冰冰的,真的会同意自己住到他家里去吗?
不过他也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上门要求住别人家里吧,宋国庆既然告诉他村民排挤知青,那肯定有一定的理由。王家屯跟刘家村不对付,王晓军却又建议他住到村长亲戚家里去,这里头肯定有什么猫腻。
林逸秋正出神,一不小心就被人撞上了。
“哎呀,对不起知青哥哥!”
说话的小男孩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上半身光着身子,裤腿拉到膝盖,赤着脚丫子,脸上皮的全是黑色的汗水,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倒是神采奕奕。
林逸秋看着被蹭脏的衣服也不在意,反倒是问他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三亮,不过村里人都叫我三两,哥哥叫我三两就行啦。”
“那个三两……我想跟你打探点事情。”林逸秋从口袋里掏了两颗奶糖递给他:“一般人我只给一颗,但是我给你两颗,你得对哥哥说实话好吗?”
刘三亮馋的不行,却也很谨慎:“哥哥你想问什么?”
“是这样的,哥哥想住到老乡家里去,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们这里很少有知青住家里的,不过哥哥如果真的想住可以问一下村长。”
看来这件事可行。
“你认识刘季年吗?”
刘三亮点点头:“认识呀,季年哥哥可厉害了,他总是带我们抓鱼的!”
林逸秋笑眯眯地问出了真正的目的:“你看我能住季年哥哥家里吗?”
“季年哥哥家?”
“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季年哥哥家有个大姐,怕是不会让知青住到家里去。”
这倒是刚刚王晓军没提到的。
这个刘季年看着比他大不少,上头还有哥哥姐姐,那他的大姐少说也得25岁以上了,25岁还没结婚在农村可不多见。
林逸秋好奇便也问了。
“是的,萍萍姐已经28岁了吧,还没结婚呢!我娘说,她是没人要的破鞋,唔——”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刘三亮立刻把嘴巴捂上了。
他害怕地东张西望了一番,对林逸秋解强调道:“我瞎说的,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
没结婚?破鞋?
结合宋国庆所说的村民排挤男知青,林逸秋突然觉得自己get到了什么。
第47章 包子
=====================
王家屯生产队办公室
“他真是这么说的?”
“是啊,您看咱们要不要安排一下,让他住过来……”
王根生沉吟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
王晓军见状咬咬牙加重了口气:“队长,我绝对不会看错,那几个新来的知青都是以那个叫林逸秋为头的!”
王根生这才抚掌大笑:“不错,晓军啊,你总算是出息一回。”
王晓军也跟着笑了:“谢谢队长,不过那个刘村长可真是好坏不分,给陈铮吃肉包子,还故意不给咱们去接的人……叔儿,你可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王根生有些看不上他这小家子气的样子,又想着他刚立了功,便道:“你婶儿昨个包了饺子,你晚点过来盛点带回去。”
王晓军惊喜得不行,赶紧点头:“谢谢叔儿,啊不,谢谢队长!”
他在这一头汇报完消息,又马不停蹄地找到王晓柱。
此时王晓柱正带着人摸鱼呢,看王晓军来了,让其他人赶紧收拾收拾回去。
王晓军复述了一遍跟王根生汇报的事情以后,又补充道:“我让那个林逸秋去找刘大斌说,他要住到刘季年家里去。”
王晓柱有些疑狐:“啊?那刘季年能答应?”
王晓军见他不明白自己的意思,立刻抖了起来:“啧!那必然不能啊!我这不是为了把人哄过来嘛!你说他要真去说了,刘季年他姐那点破事又不能明说,两个人可不得大吵一架,到时候那刘家人可不得气死。”
王晓柱这才恍然大悟:“哈哈哈哈哈是是是,这次你做的不错……”
可随即他又忧愁道:“不过如果我爹知道是我们在背后策划,他不会怪我们吧?”
王晓军心想这个堂弟可真是胆小如鼠,反正得罪刘家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人早得罪光了,还怕个屁啊。嘴上却耐着性子安慰道:“我没有跟队长汇报这件事,到时候就说是林逸秋他自己要去的,就算他回过味来了,他得罪了刘大斌,以后要在咱们村混下去,也就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王晓柱点头称是:“也对,等他来了,做了我的手下就知道了,那可不比跟着姓刘的混风光?不过你也知道,我爹一直都很欣赏刘季年,希望他可以做我家的女婿,以后你做事还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不要让他抓住把柄了……”
“唉,这件事就暂时不要提了,我姐要是知道了,也得把我好一顿骂呢。”
王晓柱一通念念碎还不满足,又对王晓军抱怨:“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讨厌呢,谁都不招惹,偏要来招惹我姐,当初干嘛要救我姐呢!唉,你说万一他真成了我姐夫咋办?”
王晓军嘴角抽搐了几下,虽然他真的很不喜欢刘季年吧,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很有几分本事,长得也招人惦记的。但是想到自己堂姐的姿容举止,刘季年就算是瞎了,下辈子也不太像是能看上自己堂姐的样子。
所以王晓柱的发言完全叫什么庸人什么扰自己的,他真想劝对方放宽心,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林逸秋这边又跟刘三亮打听了一些村里其他事,不过这孩子也贼精,之后再也没有透露什么靠谱的消息,林逸秋也只得作罢回宿舍了。
回到宿舍,林逸秋看了一眼行李的位置,见没人动过,心里松了口气,他包里好东西不少,要是被人拿走了可不行。
说到底集体宿舍还是不安全,毕竟他身上吃的喝的用的乃至于钱跟票子,说是全村最富都有可能,放在集体宿舍万一不小心露了财就危险了,在彼此不熟悉的情况下,他只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而且集体宿舍还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做点什么都不方便,他来这里躲林夏妮是原因之一,没工作的无奈之举是原因之二,帮胡老师找朋友是原因之三,也是重中之重。
如果要去找这个朋友,他就免不了要经常单独出门,人多眼杂,时间长了肯定会惹人猜忌。
如此说来,去老乡家住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既来之则安之,眼下只能慢慢想办法了,先给家里报个平安吧。
夕阳西下,宿舍人渐渐多了起来,宋国庆为新来的三人介绍其他知青,经过上午赵林那件事,大家对他们的态度也都算得上和善,毕竟人多也算是帮手,就是不知道这三个新来的能撑多久。
林逸秋:“宋哥,如果我想跟家里人联系怎么办?”
宋国庆:“电话肯定是最方便的,不过电话机只有王家屯的队长办公室有,他八成是不会借给刘家村的人使的。发电报要去镇上,坐车得两小时呢,还是写信吧,邮递员每个月月底会照例来一次,估摸着就这两天了。”
“行,谢谢宋哥了。”
“你要写得抓紧咯,最好是午休阳光足的时候写,晚上的煤油灯太伤眼睛了。”
“谢谢宋哥提醒。”
“不用客气,你想洗漱也得早点,一般吃了晚饭就可以洗漱了,我们八点就熄火了,村里没有洗漱间,就一个棚子可以冲冲水,宿舍后头是茅房,乡下简陋将就一下吧。”宋国庆不愧是村里的老人了,他提醒的每一句话都是当下林逸秋最需要的。
林逸秋从包里掏了三块毛巾,想了想这毛巾用一块少一块,最终还是塞回去了一块,跟陈枫拿了个脸盆去洗漱了。
乡下的环境自然是极差的,这让林逸秋更加坚定了要找个干净的老乡家里蹭住的想法,否则在这里被同化,他真的会崩溃。
休息了一阵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现在是农闲,都是各家各吃各的,只有农忙才会去村里食堂吃,知青们则集合在一起吃大锅饭。
宋国庆解释道:“平日里我们一天都是吃两顿,一顿早一顿晚,还都是稀的。只有农忙才会吃三顿,也是两顿稠的一顿稀的,今天算是托你们的福了,又是午餐又是肉包的。对了,我们这里没有厨子,大家都是轮着做饭的,小林小齐小陈你们仨会做饭吗?”
齐援朝摇摇头,陈枫跟林逸秋则表示:“会一点。”但会的不多。
“有什么要求吗?”
“那倒没有,就是得……最起码要做熟吧。”宋国庆委婉道。
今天做饭的是三个男知青,主食是窝窝头和铁锅炖白菜,从主食到菜都是毫无油水的。
林逸秋被分到了两个窝窝头,这时他才知道,不是来了东北就顿顿有大白米饭吃的,平时基本都是以高粱米、玉米面还有黄豆为主,大米饭那是供应给城里人的。
林逸秋咬了一口窝窝头,瞬间理解了十月革命和历史上的农民起义,难怪刚来要吃一顿大肉包,要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伙食,可不得造反吗?至于这个做菜水平嘛,确实是如宋国庆所言,做熟就行。
林逸秋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首世界名曲——
“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
形容的可不就是此情此景?
唉,他想念他的大肉包子了。
唔,还好他还有两个大肉包子呢!
等等,大肉包子!?
草了,他中午还坑了男主一个包子呢!虽然罪魁祸首不是他吧,到底他也发言了,这可是一个大肉包啊!
到底要不要还一个包子给他?
林逸秋陷入了两难境地,思来想去毕竟对方是原文男主,还是别一来就把人得罪了吧,这件事对他们来说都是无妄之灾,要怪,就只能怪王晓军搞事情,害大家失去了美味。
王晓军此刻还不知道,就因为一个包子,他已经被辛苦拉拢的林同志拉入黑名单了。
随便对付一口,今天算是过去了,想到这样的日子还有三年多,林逸秋就有些脚软。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太好直接去牛棚,还是等大伙儿都睡了吧。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宿舍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鼾声,林逸秋慢慢坐了起来。
本来他也是极困的,但是这鼾声让对睡眠质量要求极高的他根本睡不着,再加上天气炎热还有蚊子,困到极致神经反而绷紧了。
现在天热,这包子一夜之间可能真放不住,倒不如给了陈铮,横竖也就一个包子,以后什么山珍海味吃不着。
做完心里建设,林逸秋摸黑爬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跨过一连串人下到地上,披了件衣服,寻着夜色里的轮廓,简单辨别了一下方向就朝着村东过去了。
农村的路极其难行,林逸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还时不时需要用月光辨别方向,偶有的鸡鸣狗叫给夜里增添了几分鲜活气息,让人不至于那么害怕。
正走着,前方麦田里有一道手电光一闪而过,最后直接打到了林逸秋脸上。
被强光照射着,林逸秋微微捂住了双眼,透过指尖的缝隙,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嘿,这不是老熟人刘季年嘛!
刘季年一步一步走近,也看清了林逸秋的脸,收起了手电筒,冷声道:“你干什么的?”
林逸秋正纠结着,是实话实说还是……
便听对方又问:“你迷路了?”
“额……”
“知青所在西边,你走错了。”
“不是,我要去牛棚!”权衡之下,林逸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快回去吧!”说完刘季年转身就走了。
林逸秋看见他手里除了有一个手电筒以外,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纸包,而看对方走的方向又是跟自己同路,他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第48章 秀才
昏暗的牛棚里,隐约漏出几丝光亮。
陈铮把肉包的肉和外皮分成几分,放在小碗子里,又用废弃的灶台煮了点高粱米,把粥水和包子平均分给窝在角落里的其他人,毕竟这一屋子眼看也就他一个能动弹的。
接着他来到炕边把粥吹凉,递到母亲嘴边,哄孩子似的说:“娘,吃饭了。”
他母亲陈赵氏本来也是个千金小姐,突逢大难,家也被抄了,父母兄弟都走了,本以为婆家是个依靠,谁料公公被逼死,丈夫扔下她们母子俩偷偷跑了,她这一双眼在运动中硬生生是哭瞎了。
陈赵氏嗅了嗅问他:“哪来的肉?”
陈铮犹豫了半晌,还是实话实说了:“这个肉是……今天新来了知青,我帮村长干活……村里杀了猪然后包的包子。”
陈赵氏本来温婉的面容瞬间变得暴戾起来,抬手便打翻了陈铮手里的粥碗:“谁让你要他东西的——”
陈铮对母亲的动不动变脸早就习以为常了,闻言只是安静地诉说道:“您身体不好,得吃点肉补补,况且大家都拿了。”
“那你也不能拿他的东西,他不是好人!他能给你这么好的东西?他肯定没安好心,没安好心——”
陈赵氏无神的双眼开始流泪,嘴里重复着同样的话:“他不是好人,不是好人,他不会以为一个包子就可以打发我们母子俩吧,我呸!做梦!”
眼见母亲越闹越过,陈铮脸上隐隐带有些不耐烦,他上前慢慢笼住母亲,可是发了疯的女人力气不大一般大,对方很快就挣脱了陈铮要去抢夺包子。
那可是今天唯一的吃食,陈铮怎么会让她碰到,他眼疾手快地把碟子从陈赵氏手里抢了过来,陈赵氏扑了个空摔倒在地上,陈铮放下包子,着急地赶上前把人抱回床上。
“娘——”
“娘你有没有事啊?”陈铮轻声的呼唤陈赵氏并没有听见,她仿佛陷入了某种幻境一般喃喃自语:“如果不是他提前通风报信,你爹怎么会跑,如果他不跑我们还是一家三口……我们还是完整的一家人……”
陈铮拼命地安抚她:“娘,你清醒一点,爹跑了是他负了你,跟村长没有关系。况且爹就算是在又怎么样,爹在我们只能罪加一等,说不定要被流放青省劳改,现在,最起码咱们还在老家。”
陈赵氏对他的解释充耳不闻,一边反抗捶打一边继续念念道:“都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你怎么可以拿仇人的东西……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铮儿,你一定不能原谅他,一定不能,你知道吗?你爹走了,娘只有你了,只有你了。”陈赵氏用尽全力抓紧陈铮的衣领仿佛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知道。”陈铮单手抚摸上陈赵氏的鬓发,曾经光鲜亮丽的陈夫人此时已经被折磨成了一个迟暮呆滞的老人。她的美貌被皱纹所替代,记忆里保养得宜的黑发也变成了斑驳的雪白。
或许,他不该恨这个女人,毕竟她也是可怜人,是自己唯一的亲人,而自己确实是她唯一的依靠了。
牛棚里的其他人看不过去了,开口劝慰道:“陈嫂子,你也不要太为难阿铮了,这孩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要是没有他,我们这把老骨头早就死了。”
他们都是跟陈家情况差不多的人家,小小的一个牛棚关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十几口人。他们蜷缩在房屋的角落,卷着一床破被稻草就算是床了。
今天陈铮拿了一个肉包子回来,可成了天大的喜事,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吃到了,但是自从进了牛棚,大家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闻到过肉味了,他们都把陈铮当成自己子侄,看陈赵氏这样苛待他,心里是恼怒多过于惋惜的。
陈铮谢过了众人,把陈赵氏弄碎的碗碟收拢起来,便出了门。
在大门口,他见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虽然刘季年嘴上警告了林逸秋不许跟过去,但林逸秋可不会那么轻易就放弃,他就这样跟在刘季年(的手电筒)后头,走三步停两步,跟对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好在对方好像在想事情,并没有管他到底有没有跟来。
陈铮看着对面的二人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其实他更想问,你们两个怎么会一起来的。
刘季年没有说话,只是冲着陈铮点点头,便越过他低头就钻进了牛棚里。
“陈同志,今天上午的事真不好意思。”林逸秋还是第一次登门道歉,再看看对方这个居住环境,他心里更是懊恼自己讲话太快,让人平白丢了一个包子。
陈铮愣了一下,很快嘴角噙着一抹笑:“你不应该叫我陈同志的。”
“哈?”林逸秋二丈摸不着头脑。
“我也能被称为同志吗?”陈铮轻声自嘲,然后他又跟林逸秋解释:“其实这件事也根本不怪你,你别放在心上。刘王二村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积累起来的,即便没有你,没有包子,王晓军也会找别的由头来训斥我的。”
林逸秋正欲回话,刘季年却已经出来了,他跟陈铮似乎很熟稔,见面就开门见山地问:“先生呢?”
陈铮自刘季年到这里,心中就很是忐忑不安,他不确定自己说了以后对方会不会迁怒,如此一来,对林逸秋的态度反倒是淡了。
他支吾地说:“解老先生,他……大家觉得他身体不好……所以把他迁到猪圈边上了。”
“你、说、猪、圈?”刘季年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了解他的陈铮知道对方已经在生气边缘了,赶忙解释:“季年,你别生气,这是经过村长同意的,不是我们擅自做主。”
刘季年听完对方的话,一言不发地转身朝着另一边黑暗中走去。
陈铮见状不由叹气,对还愣在原地的林逸秋说:“你要进来坐坐吗?”
“可以吗?”
其实他现在真的有点担心说错什么,刺激到对方,刚刚对方那句不配称同志的话,他也是想了好久才转过弯来。
同志最早是起源于《国语》,建国以后,我党赋予其新的涵义,意思是拥有共同志向的人,这个共同志向就是“实现共产主义”。而陈铮作为地主阶级,长辈又是明显的右派,显然是属于反社会主义的那一方,自然便不能称之为同志。甚至有一些人都不允许这类人称自己为“同志”,觉得会玷污“同志”这一个词。
陈铮点了点林逸秋手里的东西,坦然道:“你都那么真诚地带来了道歉礼物,我还能将你拒之门外吗?”
林逸秋跟着陈铮钻了进去,牛棚比他想象中的的矮,是半地穴式结构,内里倒很大,虽然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但是地上铺着干草到也算是干净,没有什么异味。
见来了陌生人,里头的人不约而同朝着林逸秋警惕地看来。
林逸秋此刻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陈铮倒变得坦然了不少,跟林逸秋介绍说:“那边是周大叔一家五口,那里是沈爷爷一家……”
林逸秋顺着陈铮的介绍一一打招呼。
接着陈铮找来了看着还像是椅子的玩意儿,让林逸秋坐下。
“这是我娘。”他向林逸秋介绍道。
林逸秋乖巧地打招呼:“伯母好,我叫林逸秋。”
“你是——”此时的陈赵氏已经趋于平静,看着跟普通的慈母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村里新来的知青,是来看我的。”
“知青啊,知青好啊。”陈赵氏拍着林逸秋的手夸赞着。
林逸秋趁机拿出之前藏的包子,他知道陈母看不清晰,却也在她眼前晃了几下:“伯母我给您带了包子,今天现包的,可新鲜了,我让陈铮拿去热一下给您吃吧。”
他还不知道刚刚陈赵氏今天差点疯魔,陈铮看着母亲的反应心里也十分不安。
好在陈母没有发病,不但如此,她还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哎呀,你来就来了,带什么吃的。”
“我们铮儿也有朋友了,逸秋,你可一定要跟我们铮儿做永远的好朋友。”
“嗯嗯。”林逸秋赶紧把包子递给了陈铮,两人双双松了口气。
另一头,刘季年在得知先生被转移到了猪圈,说是心急如焚也不为过。愤怒没有冲昏他的理智,他稍微一思索,便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了,在听到猪圈边传来沉重地咳嗽声,他三步并做两步加快了脚步,冲了进去。
解春山从昏睡中咳醒,听见大门传来开锁链的声响,心中暗道不好,这么晚还能来的人……除了他那个学生,不作他想。
他往门口看去,果真是刘季年来了,他心里既是喜悦又是担忧,强撑着身子训斥:“我说了多少遍了,莫要再来看我了!”
刘季年借着月光见老人已经瘦的不成人形了,心疼的不行,那么高大个汉子,眼泪都要下来了,他来不及解释,双脚已经不听使唤地走到了稻草前:“先生,我——”
解春山故作恼怒,他现在身体虚得很,就在这里等死了,死前他唯一能做的就跟来人撇清关系,因此说话也很不客气:“不用多说了,你既然不听我的话,就别喊我先生。”
这句话是极重的,往常他只要一提,刘季年必然对他满口答应,而这一次确实失效了,对方不但没走,反而“嘭”一声,双膝落地下跪在老人面前:“先生——”
第49章 治病
“我不走!”
解春山内心酸楚得很,但是依旧狠下心要赶人走:“你我已经不是师生了,难道你要我一个老头子起来赶你吗?”
刘季年不语只当没听见,像根柱子似的杵着。
解春山反倒是不好继续撒气了,也沉着脸不说话。
刘季年沉默良久,站起身来开始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归置。
“今天村里发了肉包子,您吃点不?”说完也不等解春山多问,又掏了一副干净的碗筷摆在他身边。
接着刘季年出去找了些柴火,把火生了起来,搭了一个简易的支架,找了口还能用的锅开始烧水,猪圈常年阴冷的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到此刘季年也并不停手,他又开始把猪圈里一些脏乱的玩意儿清理出去,还找了些干稻草铺平。
解春山看他这么用心,忍不住想打击他的积极性:“我都快要死的人了,你也别在我身上白费咳咳,功夫了。”
刘季年充耳不闻,只是问:“他们怎么能把您迁到这里?”
“我是自愿过来的,咳咳,你不要怪任何人……我懒得跟他们那伙儿人住一起了,在这里倒也过得自在……咳咳咳。”
刘季年里里外外一通忙活,解春山终究是没能够狠下心,说出了心里话:“唉,你将来是要做队长的人,以后说不定还能做大队长做书记……咳咳咳,你不能耗在我这样的人身上……我会是你的耻辱……咳咳咳。”
刘季年低声反驳,语气不容置喙:“先生不要这么说,您……您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解春山的心倏忽全软了,他收起之前的颓唐,正色道:“我倒也不是真怪你,不过眼下的形式,我们确实不宜多见面。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接你二叔的班?”
“……我不知道。”刘季年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
解春山到底是活的年岁太久了,一眼便看出了问题关键:“唉,你爹娘是个拎不清的,你还是得靠你二叔才行,他把我迁过来,我不怪他……你不要惹恼了他……他是爱护你的,视你为亲子。”
“我知道。”可也正是知道,他才会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做。
“咳咳咳,我没多少年了,护不住你太久,你要好好听你二叔的话咳咳咳。”
听见自家先生交代后事一般,刘季年悲从心来:“不要这么说,您不应该……”不应该这样结束此生的。
他深知先生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他十一岁考中了童生,十五岁考上秀才,就是渴望为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做出一点改变,可惜前朝不过支撑了几年就被推翻了。之后他又陆陆续续参加了多次保卫国家的战役,侥幸活下来以后,本以为可以颐养天年了,却没想到临了遭了这么一大劫……
另一头,林逸秋在牛棚里混的倒是如鱼得水,他本就长得好看,嘴巴又灵巧,哄得众人乐呵呵的,牛棚里弥漫着快乐的空气。
陈铮也稍稍放下了些戒备,劝道:“天色已经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行。”林逸秋打了个哈欠,然后对陈母和众人道别。
两人走至门口,陈铮突然问:“你跟季年很熟吗?”
“啊?刘季年?不不不,其实我不认识他。”林逸秋摇了摇头,然后补了一句:“其实我是偷偷跟着他来的。他经常来这边吗?”
“是啊,我们是小学同学来着……”陈铮露出怀念的神色,随后他又说:“你不要把来牛棚的事情往外说,毕竟对你对他对我们都不好。”
“理解理解。”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我娘很久没有那么高兴过了。”
“没事,没——”
林逸秋话音未落,两人就听到牛棚后的黑暗处传来一声低吼。
他们对视一眼。
“不好,出事了!”
寻着声音,林逸秋跟着陈铮来到了一个更加低矮的房屋前,牛棚好歹是木泥混合建筑,虽然摇摇欲坠,倒也能遮风避雨,而眼前这个房屋则更像是原始人居住的地穴,勉强加了个遮挡,就算是窝了。
林逸秋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门”就被从内往外打开了,里面钻出来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刘季年。
陈铮着急地上前把人拦住:“季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解老先生他……”
刘季年冷声回应:“他发病了,我要去找大夫。”
虽然林逸秋跟对方不熟,但神奇的是他居然能听懂对方话里的怒气。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找大夫?你冷静一点好吗?”
“是我不冷静吗?先生已经昏死过去了……村里找不到大夫,就去镇上,镇上找不到就去县里……我总能找到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刘季年牙齿里逼出来的了。
“可是——”陈铮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刘季年一把推开,他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林逸秋上前赶紧把人扶住。
此时刘季年的模样倒像极了之前他为林夏妮找医生的样子,林逸秋忍不住出言:“你就是找到大夫,人家也不一定愿意来这里吧,而且到时候你先生是死是活还是未知数呢?”
陈铮知道解先生是刘季年的命,生怕他的怒意牵连到林逸秋,赶紧打断:“你快别说了——”
林逸秋快速道:“我帮你看看吧!”
对方问:“你懂医术?”
林逸秋摇摇头:“只能勉强一试。”说罢,不顾两个人的反应,自己就进了棚子。
进去以后林逸秋才发现,这里的环境比牛棚还要差好多倍,就是身体健康的人在这里都坚持不了多久,更别提已经经过多年磋磨的老人了。
床上果然躺着一个形销骨立的老人,糟乱的头发遮敛了对方的面容,微微抖动的胡须证明还有一口气在。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就跟着周大夫学两手了。
对此,他只能尴尬地问刘季年:“咳咳咳,之前的大夫怎么说的?”
“气血不畅、肝郁气滞、心脾两虚。”刘季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讥讽道:“并不是什么痨病!”
陈铮闻言露出羞愧的神色。
林逸秋没去管两个人打嘴仗,掰开解春山的嘴,塞了点东西进去。
刘季年一个没注意,反倒是让林逸秋给喂了进去,见到此状,他微恼道:“你给他吃了什么?”
林逸秋解释道:“是参片。”
他来之前把林夏妮吃剩的人参片都带来了,又从周崇儒那里讨了一些急救的药物以备不时之需,周崇儒也告诉他,人参可用来急救,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如果真的去找大夫,不知道这老先生能撑到几时。
之前他也是考虑到陈铮母亲身体不好,原著中他们家平反没多久就突发急症过世了,算起来距今也没多少年了,所以这次来道歉他就带了些药品,谁知道陈母身体状态倒是都不错,反倒是阴差阳错用在了这儿。
刘季年不懂医,却也知道这是好东西,低声对林逸秋道了声谢,又赶紧拿热水给解春山服用,帮他舒缓身体。
慢慢地,解春山动了动手指,睁开了双眼。
他听到林逸秋的话,轻咳了几声,连忙说:“不用给我吃……这好东西,给给我用,也是糟蹋了。”
刘季年又急又气:“先生——”
林逸秋赶忙安慰解春山:“先生要好好保重自己,这两年形式已经同以前大不相同了,您只有活着才能等到平反啊。”
“平反?”解春山露出疑惑的神色,早年间他也不理解自己犯了什么罪,总是跟着红小兵、革委会的人对着来,常常被打得鼻青脸肿,他仍然觉得自己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可是渐渐的,他开始反思,越反思越痛苦,越痛苦越折磨,每日艰苦的劳作和思想斗争都让他都在地狱跟更深一层的地狱之间辗转。
解春山苦笑道:“我们现在同牛的差别不大。牛只是任人牵走,不会说话,不会思想;而我们也是任人牵走,会说话而一声不敢吭而已。☆”
面对这个原著中没有提到过的人,林逸秋并不知晓对方的结局,只能想法子让人坚持下去,毕竟信念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见解春山平复下来渐渐睡去,林逸秋也准备离开了。
刘季年也不好久留,给先生掖了掖被子,便跟着两人一道出来了。
“你先走吧,我跟林同志还有话说。”可能是解春山的好转,刘季年口气松快了不少。
“季年,我——”陈铮想解释些什么,触及到对方的眼神,却还是败下阵来,只能狼狈离开。
陈铮走了,又只剩下刘季年和林逸秋两人。
林逸秋也不觉得尴尬了,直言:“你先生的病还是得找个专业的医生来看看,我这次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刘季年摇摇头,低声道:“没用了,我请大夫看过了,说是积劳成疾留下的病根,先生本就年纪很大了……已经很难好全了。”
林逸秋不赞同道:“既然是积劳成疾,就更要好好保养才对,不能再干体力活了,而且这里的环境不适合人居住,你要想办法把人接出来才行。”
不过他知道要接一个劳改犯出来谈何容易,今天他也想维护一下陈铮,却还得顾及流言蜚语。
刘季年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好。”
接着他便准备把林逸秋送回知青所。
两个人本就不熟,刘季年又是寡言的性子,根本聊不起来。两个人相隔半米,一前一后走在乡间小路上,蒙头赶路——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自季羡林先生的《牛棚杂忆》
第50章 家庭
到了知青所门口,刘季年停下脚步,林逸秋也只好跟着停下。
刘季年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对林逸秋说:“今天的事情多谢你出手,否则后果……林同志,我欠你一命。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只要我能做到,我必竭尽全力。”
两个人站在月光下对视,一高一矮,却分外和谐。
林逸秋这时候才近距离地观察到对方,刘季年比自己高大半个头,身材壮硕,常年日晒耕种让他的肤色呈现健康的蜜色,面孔轮廓深邃,清晰分明,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黑暗中的猎豹一般紧紧地盯着自己。
林逸秋并不胆怯地与他对视,刘季年转而微微低头,呈现出一副屈从的姿态。
倒是让人……
更激起一丝征服的欲望。
林逸秋倒也不没说什么不用谢不用报答这类话,他又不是活雷锋,之后还要在刘家村呆好多年,总有用的上对方的时候,所以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命?他倒是不需要,需求嘛,倒是有一个。
既然对方这么说,那他是不是可以提一些无理的要求……比如说住到他家里蹭吃蹭喝?
想了想,林逸秋还是摇了摇头,人家家里有姊妹,还是不太方便。
两人就此告了别,林逸秋摸黑爬上了床,想偷偷回到被窝,却突然听见人低声喊了一句:“逸秋,是你吗?”
“嗬——”林逸秋吓了一跳,又听见声音很耳熟,喊了一句:“宋哥?”
宋国庆从黑暗中走出来,看见林逸秋松了口气:“我半夜起来撒尿,看见你人不在吓死我了,你跑哪里去了?”
林逸秋也知道擅自跑牛棚这事儿不好明说,只说大家打呼噜太响,闹得自己睡不着。
宋国庆倒也真信了,主要是他也想不到一个第一天来到这个陌生村子的人,就敢一个人半夜跑去牛棚。
“你下次别乱跑了,这里时不时有野猪进村,而且没有路灯,你要是摔进沟里,断了胳膊断了腿什么的,可没有卫生所跟医生,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身安全。”
“是是是,我知道了。”
“行了,真不早了,快睡吧。”宋国庆准备回床上睡觉。
林逸秋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今天晚上整个事件的回放,轮完一回以后,他又想起了刘季年那双眼睛。
心里想着,他便不由自主地问了出来:“宋哥,你说去老乡家住这件事可行吗?”
“你也打这个主意呢?”
“也?”
“嗯哼,你不是第一个想着住老乡家里去的,毕竟老乡家确实比知青所吃住要好很多。不过我之前也说了,刘家村村民比较排挤男知青,所以你也不用去问了,横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指望住老乡家里去,不如指望上头什么时候拨点款,给咱们重新建一个好一点的房子……”
“我听说村长那个侄子,叫什么刘季年的,他家条件最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宋国庆感觉不对劲,坐了起来:“你是听谁说的?”
“怎么?”
“呵,你还想瞒我不成,你宋哥我好歹也在乡下混了好多年了,你头一天来就会知道这些了?甭蒙我,快讲!”
林逸秋只能实话说了:“就今天帮我拎行李那个王晓军,我听他说的。”
“嚯,他的话你也信?奸诈小人一个,还有那个王队长,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连带着他那一窝……我跟你讲,总之,王家屯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别理会。”宋国庆这话说的可是毫不客气,看来跟王家屯恩怨很深。
“还好你机灵,提前问了我,不然你直接去找村长可就要倒大霉了!”宋国庆把林逸秋的胃口吊的高高的。
“怎么说?”
“那你可真问对人了,这个事情整个知青所也就是我知道一些,是真是假我是不清楚,我就这么一说,你也就这么一听,可别出去乱说。”
林逸秋一听,这是有故事啊,也不睡觉了,赶紧支起耳朵。
“那个刘季年他爸是村长的大哥,所以他们确实是叔侄关系,他们家也确实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条件,别的不说,光肉一年就能吃上好几回呢!他家有兄弟五个,他大哥据说去参军了,去了好多年,至今都没回来,村里已经给他上报……就光荣了呗。”
“啊?”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林逸秋自然要给点反应,而这些也确实是原文没提到的。
“反正我来刘家村就没见过他大哥了。他二哥小时候烧坏了脑子,智力只有七八岁,除了下地干活几乎不太出门。他三哥倒是因着他大哥的事儿被公社推荐进了机械厂做了工人,一个月有好几十块钱呢。这个刘季年是兄弟里的老四。”
这时候几大老工业区都在东北,哈市有三大动力区:电机厂、锅炉厂、汽轮机厂,春市有拖拉机厂、柴油厂,辽市还有烟厂,国家又大力发展这个,所以上个世纪的东北基本是工人的天堂,生活质量远超全国平均水平,但是九十年代国企改制以后,下岗潮大爆发,整个工人阶级一夜之间失去经济来源,日子过得惨不忍睹……扯远了,总之机械厂的待遇应该是比林父林母的面粉厂服装厂效益要好很多,也难怪刘家比较富裕。
“他们家还有个大姐叫刘萍萍,也快三十了吧,还没对象呢……至于那个老五,他今年才七八岁吧,跟刘季年这个老四差了有十几岁,差得有点大吧,所以这也是很大的疑点啊……这老五对外都说是刘季年他娘老蚌生珠,是老来子。”说到这里,宋国庆嗤笑了一下。
“难道不是?”
“嘿,这我可不敢说。但是更多的人觉得,这老五是他大姐跟一个66年下乡的老知青生的,那知青当时就住在刘家,就是说刘家老五可能是个私生子,但是怕名声不好听才放在刘季年他娘名下的……”
“你问我这个事是怎么被发现的?最早是有个村民说刘季年他娘假装怀孕,还藏着掖着,想在家里偷偷生,结果难产大出血,才出去找稳婆,被村里人撞到了,一看啊,这生孩子的根本不是刘季年他娘!不过这个事情就是私下说说,其他的知青都是后来来的,他们都不太了解。”
“这种事情一来没有实际证据,二来嘛,也不是什么好事,不好宣之于口。不过这老五跟刘萍萍差了二十几岁,说是母子倒也对得上……你要是贸然找村长说要住人家里去,肯定不太好,要我说啊,无风不起浪,这事八成是真的……”
废了一番口舌,宋国庆又困了,打了个哈欠做起了总结:“嗨,他们家情况复杂着呢,你不知道,他们家兄弟五个全是光棍,连媒婆都不敢登门,一个是兄弟多,二个是情况乱,加上刘王两村离其他村远得很,所以也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哪怕有看上他家儿子的,一听他家这个情况,也吓得根本不敢来。”
宋国庆说到这里,其实林逸秋也有了点印象,因为原著女主来到农村以后,因为跟村长家里最熟悉,所以第一个帮扶的人就是这个未婚生子的大姐,给她找了工作,让她自立门户当家做主,最后还跟儿子母子相认,一家人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了一起,可真是一桩美谈了。
也就是说这事儿是真的。
未婚生子这种事情吧,就是放21世纪也很容易被人戳脊梁骨骂,更何况是70年代的农村,刘季年母亲的所作所为不外乎是出于母爱,想要保护自己的女儿,难怪村民这么防备男知青,可怜的前人砍树,后人却遭殃了。
那作为刘家村的死对头,王家屯肯定也有人知道这事儿。
林逸秋冷笑一声,这是算计到他头上了。
王晓军怎么没想到,他想给王家屯拉点后援不成,结果反倒是结下了梁子。
林逸秋听着宋国庆絮絮叨叨,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另一头,刘季年趁着夜色回了趟家。
他走到门口,从围墙往里看,虽然早就知道应该都睡下了,但是看见屋内一片黑暗,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失落。
刘家是标准的东北农村小平房,整个户型呈品字型格局,一间堂屋,两间对称的厢房,还有茅房厨房和柴房在另一片。院子很大,刘母还养了些鸡鸭,特地搭了鸡圈鸭圈,还有几块打理的不错的小自留地。
刘季年也没点灯,越过自留地和鸡窝径直来到厨房,从纸包里掏了个包子准备放锅里温着。
这时厨房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高挑的女子。
来人看见是刘季年,抚了抚胸口,不满道:“吓死我了,这大半夜的,又不出声又不点灯的,我还以为家里进贼了呢。”
刘季年突然笑了,笑声在黑暗中格外突兀:“咱们家还能遭人惦记呢?”
女子愣了愣,很快又问:“你今天怎么会回来的?”
“村里发了包子,我拿回来给小钊吃的。”
“是吗?”对方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从刘季年手里拿过纸包一看,惊讶地问:“怎么才一个?不是说发了俩吗?”
“另一个我吃了不行吗?”
对方很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强笑道:“行,怎么不行呢?”
“哎呀,小钊明天起来看见你给他带的肉包肯定开心得不行。”
“随你,我走了……”
刘季年目的达到了,便也不打算多留了。
“诶,你不搁家里睡啊?”
“我回大哥房子睡去。”说罢,刘季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还没说两句话你就要走?”
“喂,刘季年——”女子气得直跺脚。
刘季年把大门“嘭”地关上,隔绝掉对方高亢的嗓音,心也随之沉静下去,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这里已经算不得他家了。
第51章 批判
由于前夜睡得太晚,第二天林逸秋醒来已经快中午了。
八月末的中午天气十分炎热,往常大家都宁愿待在室内,可是今天的知青所却格外的安静。
林逸秋正奇怪呢,知青所的大门就被撞开,冲进来了一个人影,那人赫然就是昨天他嘲讽他大少爷的赵林。
“呼呼,林逸秋,你,你快跟我走,那个国庆哥叫我,叫我来喊你的……”
“怎么了?你慢点说。”
赵林匀了匀气息,焦急地对他说:“不好了,出大事了,王队长来我们村开批斗大会了!”
“批判大会?”林逸秋听完瞬间清醒,瞌睡都跑光了,尤其是在听完赵林陈述的前因后果以后,他的一颗心更是沉了下去。
“走,快去看看——”顾不得穿衣打扮,林逸秋抓了抓睡得凌乱的头发,披了件外衫就跟着赵林跑去了刘家村的晒谷场。
谷场上的人,比昨天他们知青进村还要多,几乎是全村都来了,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前头搭着高高的台子,隐约有几个人影跪在那里看不甚清晰。
跑来的路上,赵林已经跟林逸秋解释了很多:“前几年,基本上是三天一小斗,五天一大斗,这两年形势大不如从前了,牛棚里的人除了劳改以外,只要定期汇报思想工作就行,也没有武力镇压了,今儿个不知道是怎么了……”
林逸秋赵林拨开围观的人群,跑到了知青那一方。
宋国庆已经急得满头大汗了,看见林逸秋如同看见了救星,指着台面说:“逸秋,你可算来了,你看——”
林逸秋这才近距离看见台上的状态,他的瞳孔猛然缩紧,怒气瞬间就冲心底升腾。
陈铮、陈铮母亲、解老先生以及其他几个老人被五花大绑捆住,胸前挂着半人高的牌子,上面写着“顽固不化的走zi派”“大叛徒”“三fan分子”等字,并附上打了红叉的姓名,低头跪在台上面向人群,不仅如此,连刘大斌也面色不佳地站在一边。
昨晚还濒死的解春山,此刻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嘴里却半点不饶人:“你们想批判我就批判吧,东西是我吃的,罪我一个人承担,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不要随便攀咬其他人!我不认!
“嘿,你这个老东西!”
“就你还想左右我们队长的想法!”王晓军撸起袖子上去就是一脚,把解春山踹倒在地。
知青们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宋国庆忙问林逸秋:“你可有什么办法,我看这几位先生都快撑不住了。”
林逸秋看见这一幕,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刘季年,果然对方从阴沉着脸到暴怒只是一瞬间,全靠着刘氏两兄弟拼命拉着才没冲上去。
面对宋国庆的提问,林逸秋摇摇头没有做声。
台上的批斗大会还在继续,王家屯那方冒出一个小喽啰,手里拿了张纸,絮絮叨叨地数落着台上众人的“十大罪状”。
此时已经日上中天,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就身体强壮的年轻人在这烈日下都坚持不住,更何况这些身体虚弱、瘦骨嶙峋的老人呢?
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人命的!
尤其是昨天才被他从阎王爷那里抢回一条命的解老先生,被踹倒的他扶着牌子支撑着身体,已经有气进没气出了。
林逸秋内心焦灼,宋国庆想找他出主意,便让赵林去找他过来,而他何尝不是毫无办法呢?
说白了现在斗人斗得最狠的一波,本来就是一群地痞无赖,运动让他们拥有了特殊的权利,权利放大了他们内心的罪恶,指望他们良心发现根本不可能。
林逸秋不由地望向刘家村的村民,指望有个人出来说句话,毕竟昨天大家好像并不是很排斥陈铮的样子。
可是没有……
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齐援朝看不得这个,拽紧了林逸秋的衣袖,小声嚅嗫道:“逸秋,你快想想办法啊,你可是最有主意的人啊。”
他是最有主意的人吗?
林逸秋苦笑,他也不过是仗着几分小聪明,在绝对的势力面前,他也不敢贸然上前,他观察刘家村村民也并非冷血冷心的人,在几人受到打骂时,村民也会露出难忍的表情,他们不上前阻止,一个是为了保全自身,另一个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甚至说是麻木了……
王根生盯着手下把人训完,看见底下的村民如鹌鹑一般安静,这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他温和地对众人说道:“诸位王家屯、刘家村的乡亲们,我们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历来非常重视抓阶级斗争的新苗头,对此我专门安排青年积极分子王晓军同志监视这些坏分子的一举一动。”
王晓军闻言往前走了几步,得意地挺直了胸板。
王根生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就在昨天,积极分子王晓军同志发现村长刘大斌给地主阶级陈铮,右派分子解春山送了肉包子!就将这一阶级斗争的新情况及时报告了政治队长。所以,我今天才在此号召全体社员参加的批判地主分子大会。”
“本大会由政治队长王根生,也就是本人在此主持,现在正式开始!”
陈枫脸色煞白,他还是第一次见这阵仗,不由地咽了口口水:“这……这才算开始?”
王根生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演讲稿,大声诵读:“主席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生产斗争、科学实验是建设社会主义的三大革命运动,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主席的话真是一句顶一万句。☆”
“昨天就我们发现的这个阶级斗争问题,你们说解春山这是什么行为?他言语诱惑、拉拢、腐蚀贫下中农出身的村干部刘大斌跟他一起走资本主义道路,对此我们坚决不答应!刘大斌是我们基层的干部中的一员,他应该坚守自身品德,与这些坏分子划清界限,可是他没有做到,现在经过生产队领导们的一致商议,对他做出以下处分:暂停刘大斌同志村长一职,由刘季年同志暂代……”
念完以后,王根生笑吟吟地问:“刘大斌同志,你可接受组织对你的批评?”
刘大斌被烈日晒得睁不开眼,闻言咬牙切齿道:“我刘大斌愿意接受组织上一切调查!”
王大斌继续念道:“今天召开批判大会,就是针对地主分子的这一反革命行为进行批判,希望大家口诛笔伐,彻底揭发,彻底批判!”
王大斌每念一句,刘季年的脸色就白上一分,听见二叔因为自己被停职查看,而自己暂代村长,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喜悦,反而愈加愤恨。
台上众人被烈日晒得摇摇欲坠,陈母更是几次要昏倒,都被王大斌带来的手下强摁在地上不得不动弹。陈铮想要反抗,王晓军阴恻恻地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也只能停下了挣扎。
王根生暗含警告地说:“大家切记!我们组织反对的这些人都是地、富、反、坏、右,是明摆着的阶级敌人,你们可不能因为他们看着疲弱就对他们心慈手软,给他们送衣送食,要知道他们以前为什么那么富,就是因为他们以前吸干了我们贫下中农的骨血啊!”
王根生一通输出以后,满以为会有人附和应承他,可除了寥寥无几来看戏的王家屯人喊了几句“打倒地主分子陈铮”“让他勇不翻身”“打倒阶级敌人解春山”“主席万岁”,其他人是一片寂静。
他想到自己刚刚激情昂扬讲了半天,觉得面子很挂不住,脸色也开始由红变白再变青。
在他继续发难之前,林逸秋抢先鼓起了掌,并叫好:“王队长讲的好啊!”
齐援朝陈枫不明所以,睁大了眼睛使劲瞧他,仿佛不认识他一般。林逸秋朝二人使了个眼色,把巴掌拍得得更响亮了,陈齐二人知道林逸秋一向主意大,便也跟着鼓起了掌,其他知青见状,稀稀拉拉响起了掌声。
王根生听见掌声,脸色微微好转,他向台下看去,见到是个生面孔便问:“你是谁?”
“队长,他就是我昨天跟你提起的林逸秋!”王晓军十分狗腿地上前解释。
“原来是你,上来说话!”王根生还记得自己想要拉拢知青的想法,现在见有人站他这里,更加迫不及待地想立立威。
知青们不无担忧地看着林逸秋,林逸秋安慰般地拍了拍左右的臂膀,三步并作两步,一个起跳跑到了台上。
“王队长,我是刘家村刚来的知青,我叫林逸秋。”
“我知道你,你刚刚说我说得好,你倒是说说我说得好在哪里?”王根生慢条斯理地问着,一双贼目上上下下打量着林逸秋,仿佛只要他话里有一丝错处,就要把他拉去批斗。
其实林逸秋跑上来之前,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的,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反复,那就是——
阻止王根生!
“王队长,我这一路北上,发现这革命形式那是一片大好,尤其是咱们东北,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来到红河分队以后,这里的革命气息更是浓郁,我原本还不理解,直到看见了您,我才知道这是为什么!”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林逸秋也并没有什么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只是想着如果跟王根生这种人硬着来,那他肯定会加倍地把气撒在解先生他们身上,如果只是为了出一口气,而害了他们,反倒是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摘自吴秀忠先生的《啼笑皆非的学习批dou会》
包被们,我把防盗比例降低到70%啦,今天发现好多小可爱是全订,我太感动了,爱你们,mua~
现在还没有到发展事业的时候,其实小林的到来已经直接间接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马上就要展开事业线了,奋斗包括仅不限于赚钱,还有爱情和亲情啊
第52章 解救
林逸秋这话实在是大大出人意料,王根生和手下一众狗腿还有台下的村民们都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出,顿时全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他一个人身上。
王根生仿佛来了兴趣:“哦?这话怎么说?”
林逸秋努力把自己伪装一个刚刚入社会的年轻人,脸上带着三分激动七分恼怒:“队长您有所不知,我从小就在城里长大,父母都是工人,从来没有见过批判这样的场面,今日一见果然解气,这些人都是咱们向新社会发展的绊脚石,是我们国家的蛀虫,如果这些人不被剔除,我们国家就没有办法前进!”
“说得好!”王晓军忍不住为自己慧眼识珠鼓掌,他心里不无得意地想着,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林逸秋果然是向着他们的。
林逸秋闻言仿佛受到了鼓舞:“所以我说队长说的好,队长做得妙。队长不愧是国家干部,对主席思想的领悟,真是让我们年轻人望尘莫及。我们只看见了一个小小的肉包子,而队长却能从中看见这群坏分子企图腐蚀干部的邪恶用心!您能透过现象看到本质,这不正是对马ke si主义唯物辩证法地最好运用吗?难怪十二分队在您的带领下,呈现一副蒸蒸日上、兴旺发达的景象啊!”
台下村民:“……”有吗?
刘季年一愣,奋力甩开困住他的庆丰两兄弟,他第一次正眼打量着台上滔滔不绝演讲的少年,白日的他与夜晚很是不同,眼神清亮,言谈间妙语连珠,笑起来更是如沐春风,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而且他很快就听懂了林逸秋话里的深意,心中暗自发笑,而以王根生为首的一帮人还听得乐淘淘的。
“……总之,有您这样觉悟高、境界高的老前辈,在知青队给我们引领方向,促进我们成长,我抱着来广大天地炼红心的想法来到了这里,可真是来对地方了!”林逸秋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
台下知青:“……”
没想到小林同志还有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他们来刘家村那么久了,怎么从没见过王根生还有这能耐?
王根生本人先是一愣,随后又想到自己做了十几年的生产队队长,红河十二分队能有今天可不是靠他一个人?这样想来,林逸秋的一番话,好像也没错。
王根生被林逸秋这马屁拍得是通体舒泰,十分受用,渐渐就露出满意的笑容,但他并没有立刻相信林逸秋的话,而是反问道:“要你来说,应该怎么惩罚这群坏分子呢?”
今天之所以批斗一下陈铮等人,其实王根生也是为了立立威,趁机打击一下对手刘大斌。
事实上他也觉得现在这个惩罚劳改犯的力度太小了,想搞个批斗都很难找到由头,但是他把所有劳改分子都集中到刘家村,严重拉低刘家村生产速度,又对劳改犯实施酷刑这件事已经引得很多人不满了,王根生只能被迫做出了一些调整。
但是现在有人愿意为他出谋划策,做这件事的出头鸟,他何乐而不为呢?
林逸秋受宠若惊道:“这也是我能插手的吗?”
王根生一副温和老前辈的模样,亲切地对他说:“你们年轻人是祖国的未来,更何况咱们国家是人民当家做主的国家,每一个人都是主人翁,都有资格积极参与!”
林逸秋假装思考一番,略带恳切地说:“这个嘛,主席教导我们要文斗不能武斗,要阳谋不要阴谋,这动手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好……”
王晓军不解:“不能动手,那我们要怎么对付他们?”
“不能动手还有其他很多种方法嘛!队长,这些人都是知识分子,脑子里装的可都是反动的东西,咱们只把他们身体累垮可不行,得把主席的思想给他们灌输进去才行!”
“你说说怎么个灌输法?”
“就我看来啊,虽然您对主席的思想学习的很深入,但是咱们整个生产队的综合素质还是比我们城里可差远了。”
“哪差远了?”王根生不由自主地被林逸秋给牵着走了。
“别的不说,就说这刘家村吧,村里的标语也太少了,不能时时刻刻把主席的话放在心上,所以他们中才会有人才会受到这些人的蛊惑。依我看呐,就得专门让这群人去刷标语,不但能让他们每天接受主席思想的熏陶,还能让他们接受社会主义的磨炼。另外,我觉得咱们得罚他们每天都要站在烈日下背三小时主席语录,三天做一回思想汇报,由队长找人专门监督他们……”
林逸秋想的是,这群人都是老弱妇孺,除了干活基本都是关押在牛棚里,牛棚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就跟坐牢差不多,长期下来这人简直是身心折磨。
他们农活也干不动,马上秋收就要来了,万一真把人累出个好歹,简直是造孽啊,倒不如做点轻松的活儿,顺便晒晒太阳放放风,起码先撑过这几年。
王晓军忍不住插嘴:“只是让他们刷标语?这会不会太轻松了?”
“哎呀,王晓军同志,你可太小看刷标语这任务了,眼下这个天气那么热,刷标语可不比干农活轻松,而且如果他们有写错什么,到时候数罪并罚才叫有理有据……说实话,如果因为几个包子把人罚了……说出去还让人以为咱们十二分队的社员有多小气呢。”说到最后,林逸秋声音小了许多,但是他身边的人依旧听得很清晰。
王根生若有所思,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林逸秋怕他不同意,又加了一把火,他压低了声线在王根生耳畔说道:“王队长,您看着这些个人,尤其是这个解春山,简直是死不悔改,你折磨他的肉体,不过是让他死的快些,他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但是您的风评就要变差了,毕竟是人命官司,您的仕途还长着呢……”
王根生闻言心头一震,不错,如果这个解春山真的死了,虽然他不至于坐牢,但少不得又要被大队长骂一顿。
听闻早年间有人搞批斗把人家几十户杀绝了,从此之后这事情的度就变得不好把握了,这两年大体风向已经不如从前,真把人搞死了,确实是对他的名声不利。
现在他才五十岁,说不想往上升是假的,搞死了解春山确实是百害而无一利,把人留着慢慢折磨才是长久之道。
想到这里,王根生不由挤出一个笑容:“林逸秋同志?”
“我在。”
“你这小同志年纪虽不大,但是见识却很不错,以后肯定会有前途的!”王根生本来想问林逸秋想不想来他手下当差,可是一想对方才来了一天,还需要好好观察一下,便放下了这个心思。
林逸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根生话锋一转:“可是这标语总有刷完的那一天啊,到时候这群人又该做什么呢?”
林逸秋意味深长道:“挑粪、养猪,多的是磨人又不累的活儿!”
王根生微微颔首,表示肯定:“不错不错!那就这么办吧!晓军——”
“我在我在!”
“你找个人,每天专门来给我盯着这帮人,切记,别让他们偷懒耍滑!”
交代完事情,王根生嫌恶地从这群人身上挪开眼睛:“行了行了,今天的批斗大会就开到这里吧!”
说罢,王根生带着手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刘家村。
村口观望的村民跑回来报信:“他们离开刘家村了!”
“真走了?”
“真走了!”
众人一阵欢呼,宋国庆更是激动地拍手唏嘘道:“往年我们在王根生手里吃了不少亏,原来硬的不行,得来软来的。”
林逸秋感觉自己现在还脚下轻飘飘的,刚刚脑子都是空白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切就这么顺其自然地渡过难关了,果然他能穿书还是有两分气运在吧。
他听见宋国庆这样说,赶紧让对方把念头打消:“同样的招数他还能上当第二回吗?”
“行了,咱们赶紧把老人们送回去吧!”
林逸秋跟刘季年几乎同时赶到解春山身边,两人对视一眼,林逸秋把人身上的绳子牌子全拆了下来,然后把他扶到刘季年背上。
解春山病了许久,早就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刘季年轻松地就把人背到了背上。
另一边陈铮也被人松了绑,他赶紧跑到母亲身边,把人也搀扶起来。
不少没回去的村民们也上来帮忙知青们的忙,把牌子绳子收拢起来,这一刻大家没有了往日的恩怨,变得空前和谐起来。不少村民还上来跟林逸秋打招呼,侧敲旁击地想给他送点吃的,被林逸秋一一拒绝了。
趁其他人都在牛棚帮忙,林逸秋偷偷跑到了猪圈这里,果然这里只有刘季年一个人忙前忙后。
林逸秋从小布包里又拿了一片人参给解春山服用下去,心道:经过今天这一遭,老人怕是很难撑过这个年头啊。
刘季年忧心道:“我再想想办法去找个大夫来给先生看看吧。”
两人伺候解春山入睡以后便出去了,林逸秋前世在病房里照顾过爷爷,也知道一些照顾病人的相关事宜,便把自己知道的几乎都告诉了刘季年。
最后他好心提醒了一句:“照顾病人的事情很多很杂,你最好是找个本子记一下。”
“好,多谢。”
刘季年迟疑了一下,又说:“那个,我……”
第53章 美味
“等等,你让我猜猜——”林逸秋揶揄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又欠我一命?”
刘季年被人戳穿也不尴尬,闻言直接回答:“是。”
林逸秋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了,一下子忍不住:“噗嗤——”
“你笑什么?”
见对方露出迷茫的神情,林逸秋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我才来了两天,你就欠了我两个人情了,往后我还要在这边呆那么久,你欠我的人情岂不是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我会还的。”刘季年定定地看着他。
林逸秋被青年真挚的目光一刺,有些不适应地挪开了视线,暗自小心地舒了口气,他感觉心脏被莫名的烫了一哆嗦,随即听见自己轻声说了一句好吧。
等出了刘家村,王晓军也渐渐回过味来了,他是有话就憋不住的性格,想到就嚷嚷出来了:“刚刚这个林逸秋是不是帮那群坏分子开脱呢?叔儿,咱们就真的高高举起,低低放下?”
王根生现在心情大好,就像林逸秋说的,用一个肉包做由头属实是小题大做了,传出去他也没面子,这两年,他确实是着急了些,索性目的达到了,他也不想计较那么多了。
见侄子如此迟钝,他无奈摇了摇头:“不管怎么对付他们,达到我们的目的就行了。”
“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我们的目的不就是批斗那帮人嘛,王晓军心里默默补充道。
蠢货!王根生心中暗骂一句。
王晓军一看对方脸色变了,立刻转移话题:“嘿嘿嘿,叔儿,您这次给刘季年卖了个好,他以后可得好好听您的了吧。”
说到这个事情,王根生脸色略微好转,他一直觉得刘季年这小子并非池中之物,他在刘家地位也很尴尬,肯定不甘屈人之下,所以自作主张把刘家村代理村长的位置给了对方,横竖以后都是一家人。
不过他一个长辈还要去贴小辈,王根生也觉得挺没脸的,故而只能狡辩说:“要不是红芳非他不嫁,我也不想舔着个老脸去奉承他。”
提到这个女儿,王根生就一脸愁容,他跟刘大斌做了一辈子死对头,从小就相互攀比,后来一前一后结婚生子,但都只得了两个女儿,他幸运一些,老妻给他添了一个老来子,不然他恐怕也得从旁系那里过继……
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王晓军一眼,心说自己不但儿子扶不上墙,侄子也不尽如人意,这恐怕是唯一比不过刘大斌的地方了,还是尽早想办法给自己找两个靠得住的女婿好一些,刘季年算一个,今天那个林逸秋倒也不错……
“那个林逸秋说他父母是双职工吗?他今年几岁了?”
“今年十七了吧,是江省人。”
“江省,啧,真远啊,大好青春就要耗费在咱们这儿了……他虽年纪不大,但人却很机灵,你有空多跟他学习学习,以后柱子能靠的上的人也就只有你了。”王根生训诫道。
“是是是。”王晓军表面被训得服服帖帖,心里也不服气得很,凭什么一个刚来没多久的小知青就能得队长一而再再而三的夸奖,而他这个亲侄子还得靠边站,哦,还是他发掘的呢!
一对叔侄就这样各怀鬼胎地回了王家屯。
林逸秋还不知道自己被王根生“看上”了,回了宿舍以后,他立刻得到了一大群知青的追捧。
众人七嘴八舌地跟他讲这些年被王家屯人各种欺压的经历,还有吃了哪种亏,林逸秋总结下来,不外乎就是田里那些事儿,知青们其实也不傻,就是老乡们都是勤劳肯干的人,便是有怨言也不说,他们作为外人就不更好说了,只能这样憋屈着。
大家围着林逸秋讲了有个把小时,还是宋国庆出面让人都散了,林逸秋才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他从行李箱里掏出来信纸,准备把这些天的经历写在信上邮寄回老家。
有这路上的遭遇,新认识的知青朋友,还有东北与江南差异的风光,刘家村村民对他们的态度,更有……
在写到刘季年时,林逸秋顿了顿,最终只是说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朋友,至于有多特别,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了。
今天轮到林逸秋、齐援朝做饭。
齐援朝是个彻彻底底的工人子弟,连灶台都不会用,林逸秋只能利用仅有的知识,升起了一些火星。
从柴堆里,林逸秋找到了一个吹火筒,然后鼓着两腮深吸一口气,把吹火筒对着半明半暗的火星猛吹,火星便熠熠生辉,干柴烈火,一汪新的炭火很快在灶堂内“轰”的一声迅速燃烧起来。
齐援朝激动地鼓掌:“哇——逸秋,你也太厉害了!”
林逸秋无奈摊手:“你去做个捧哏倒不错!”
“什么是捧哏啊?”齐援朝好奇道,他总觉得虽然自己大一岁,但是林逸秋好像比他更成熟一些,更像个哥哥。
“会做饭吗?”
“会做熟算吗?”
“够用了,给我打下手吧!”
林逸秋在知青厨房里搜罗了一圈,除了东北常用的大酱,还有盐和醋以外,基本就没什么调料了,跟后世五花八门的调味料差远了。
眼下马上要入秋了,也没什么特别的蔬菜,除了可以越冬的白菜土豆就是酸菜和酸萝卜,没有任何肉类,想用来润锅子的油都不见一滴,林逸秋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思来想去,林逸秋还是准备做一个醋熘白菜,一个纯酸菜炖粉条和酸辣土豆丝。
他来了两天,除了第一日吃到了肉包以外,已经连吃了两天炖白菜了,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醋溜白菜起码可以开开胃。
林逸秋又找了些个女知青,问她们平时肉蛋问题怎么解决。
女知青们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聪慧机灵的小伙子,林逸秋又比她们都小,见他忙里忙外的,她们心里不由母爱爆棚地过来帮忙。
女知青里年纪最大的大姐叫苏媛,她告诉林逸秋之前有人偷油吃,所以荤油跟香油都被宋国庆锁起来了,除了过年过节基本不会拿出来。
“食堂的主食都是大家凑份子买的,蛋都是发了补贴以后去老乡家买,肉的话,基本上只有过年才能吃到。”
见林逸秋脸色不佳,一个女知青安慰他:“其实春夏还好,我们可以上山摘点野菜之类的,春天还有榆钱、柳蒿芽;夏天他们男孩子会去烤蚂蚱、烤知了吃……就是到了秋冬就不行了,除了白菜土豆,基本没什么吃的。”
“夏天的时候,赵明亮他们会去捕点鱼虾,上交了一部分,剩下的就都是咱们的了,在河边用砖搭个临时灶,舀上几瓢河中心的清水,撒点盐和粉条,那叫一个味道好!”
“说到鱼还真馋了,马上就要秋收了,估计也没时间去摸鱼了,倒不如趁着最近天还热着,让他们几个去抓点鱼怎么样?”
“噫,你还说鱼呢,他们几个没用的,连村里的孩子都比不过,每次抓到的都是手指粗的小鱼儿,那鱼汤也不放姜蒜,腥得很,反正我是不抱希望了……”
林逸秋听完这些只能摇头,这里的知青思想跟普通百姓的差不多,基本上还是属于有什么吃什么,不会想着去买些好吃的,也不会利用刘家村的地理环境。如果在东北这几年天天吃这些,还不如待在老家呢。
林逸秋挑了挑眉问道:“雨后山里应该会有菌菇,你们都没想过去摘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最简单获取食物的方法。
女知青们面面相觑,还是一个叫李招红的知青出来解释:“我们倒是想呢,但是这些蘑菇谁知道有毒没毒,刘家村连个卫生所都没有,吃出毛病了怎么办?”
“那些野物就更别想了,靠我们是根本抓不着的!”
“行,我大概了解了,几位姐姐如果放心我,就把食堂菜谱的事情交给我吧。”林逸秋虽然厨艺一般,但是他知道的菜式多啊,利用他后世的见识,把简单的食材做出最大的变化。
刘家村奋斗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不过到了他林逸秋手里,也能把这些安排的明明白白!
“行,开整!”林逸秋大手一挥,开始干活。
“援朝你把酸菜切了,切碎一点!另外把大白菜切成粮票大小就行了。”
“得咧——”
“招红姐,你会和面吗?咱们今天贴饼子吃!”
“行!”
“媛媛姐,你负责切土豆丝吧!”
“我差点忘了!”林逸秋一拍大腿:“我包里有一瓶辣油呢,春芳姐你去帮我拿一下吧。”
苏媛笑眯眯地说:“行啊,我们把活都干了,你干嘛?”
“我负责调味呀。”
醋溜大白菜没有糖怎么办,林逸秋只能心疼地贡献了两颗水果糖,酸辣土豆丝没有辣椒怎么办,林逸秋再次贡献周婶牌辣油一瓶。
厨房里大家热火朝天、分工明确地干起活来。
酸辣土豆丝和醋溜白菜的香味特别霸道,很快就弥漫到了知青所每一个角落。
大家这才意识到,吃饭时间竟然到了。
这次吃饭,大家没有拖拉,个个都探头探脑,积极得不行,苏媛负责打菜:一人一勺土豆丝,半勺酸菜粉条和白菜,两个贴饼,就满满当当一盒子了。
“嚯,今儿个什么好日子,那么多菜?”有人好奇地问。
确实,往常基本上一天两顿,一顿碴子粥,一顿白菜土豆,哪像今天那么丰盛,虽然菜还是这些菜,但是闻着就是特别香。
第54章 温情
李招红笑骂道:“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今天这一桌都是逸秋掌勺,我们帮忙的!”
有知青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大呼:“小林同志还有这手艺,不去国营饭店做大厨可真是可惜了!”
林逸秋哭笑不得:“其实菜都是秀英姐做的,食材是大家一起准备的,我就负责调个味儿,没出多少力。”
宋国庆一脸不赞同:“诶,话不能这么说,炒菜大家都能做熟了,但是这菜式调味,还是只有你能想到。”
林逸秋眼睛一转,心里又有了个主意:“宋哥如果放心,可以把橱柜的钥匙交给我,以后我定期给大家改善伙食。”
宋国庆拉长了语调:“这个嘛……”
“改善伙食好啊!我支持!”
“我要每天吃好吃的,我支持!”
“我也支持!”
“国庆哥,你拿着钥匙也做不出好吃的,柜子里统共就那点东西,你就给小林同志吧!”之前还一口一个大少爷的赵林,现在狼吞虎咽吃的比谁都香。
“唉,看来我这个食堂保管员的身份要卸任了啊。”宋国庆故作伤感道,接着他从兜里拿出一个钥匙递给林逸秋:“既然是众望所归,那我们的粮食储备区就交给你了,小林同志。”
“定不负所托!”林逸秋滑稽地行了个礼,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一顿饭的功夫,竟然能把知青所的人心收的服服帖帖的。
这头知青所是欢声笑语一片,那边刘大斌家则愁云惨淡。
餐桌上,刘大斌难得抽起来旱烟吞云吐雾:“马上就是秋收了,你作为代理村长,要好好协调好工作的安排,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今年天气很好,应该会有个不错的收成……另外你要注意王家屯那边来的人,别让他们捣乱丰收进程,尤其是那个计分员,今年千万要对清楚工分,不能让他给咱们村的人缺斤少两的……”
“我知道的,二叔。”刘季年还是跟以往一样发言简洁。
刘大斌也不当回事,大手一挥:“行了,吃饭吧。”
刘大斌的二女儿刘秀月见他们公事谈完,便迫不及待地出声了:“爹,那你什么时候重新做回正式村长啊?”
“这事不急,反正以后做村长的是你哥,咱们都是一家人,没差。”刘大斌心里也知道,这事没个两三个月是结束不了的,之后到底是留任还是真的交给侄子,都得看王根生在大队长面前怎么说了。
刘秀月一听,立马尖叫出声:“这怎么能一样?”她没说的是,自己马上就要议亲了,是村长的女儿还是村长堂妹,这身价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刘大斌脸瞬间黑了下来。
“季年哥是堂哥,你是我亲爹,这怎么能一样,而且你之前还答应我,会给大力哥在村里找一份工作的……”看爹脸色越来越差,刘秀月的声音则越来越小声,到最后只剩下嚅嗫。
“什么堂哥亲爹的,季年是我半子,就是你亲哥,以后别让我再听见这狗屁混账话!”
“还有,老子不是村长就给他找不到工作了吗?男子汉大丈夫,找工作还要靠未来老丈人,退一万步讲,我还没同意你跟牛大力的事儿呢!吃饭!”刘大斌被二女儿气得半死,又想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心里则更加坚定让刘季年做接班人的事情。
刘秀月越想越不服气,忍不住嘟囔说:“季年哥,你以后可别跟那个姓解的走那么近了,这次害得我爹丢了饭碗,下次指不定是什么事情了……”
刘大斌再度火冒三丈:“刘秀月,老子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这姓解的也是你喊的?”
“不是,那个,对不起,爹——”刘秀月又急又羞又恼,竟当场就哭了。
这时,一向寡言的大女儿刘秀花发言了:“二妹说的也不错,季年你如果想接过我爹的担子,平日里做事都应该讲究分寸,不应该叫人拿住话柄!”
不等刘季年开口,刘大斌直接扔了筷子,骂道:“还来?秀花,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嘛,是我拿了包子给陈铮,被那姓王的碰上了,才惹出这些事,你们怪季年干嘛?怎么,老子不是村长,你们一个个就要造反吗?”
刘秀花是个从小就是个主意正的,她从不怕事,也最看不惯自家爹那重男轻女的样子,什么事情都帮着外人:“爹,你还护着他?”
于凤霞适时地出来为女儿们打圆场:“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菜都要凉了,吃饭吃饭。”
但刘秀花显然没有要停的意思,继续数落道:“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你永远护着别人。”
刘大斌半点听不得这话,顿时就一点就着了:“什么叫护着别人?季年是别人吗?他是我儿子!”
刘秀花冷冷地纠正他:“他是你侄子,我才是亲女儿,我也可以帮你承担工作啊,我也可以……”
刘大斌苦口婆心道:“你是我闺女,我当然知道,我不疼你们两个吗?你们两个终究是要嫁人的,而且爹也不希望你们那么辛苦,做这男人做的活!”
“什么男人做的活,女人做的活?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男人能做的,我们女人也一样能做。您要是舍不得我嫁出去,我也可以不结婚!”刘秀花三言两语就顶了回去。
于凤霞眼看大女儿越说越离谱,睨了她一眼:“秀花,听话!少说两句!”
刘大斌正愁没有地方撒火,闻言便说:“哼,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这个娘惯着,她怎么会生出那么多心思来。”
于凤霞被莫名拖入战场,她的火气也上来了:“刘大斌,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啊,你骂我干嘛?”
“嘿,你这婆娘,我还没骂你呢,是你没教好女儿,你还……”刘大斌抽起袖子正准备论理,却被刘季年打断了。
“二叔二婶,我吃完了,我先回去了。”
刘大斌一想不好,自己刚是着了相了,说话间竟然半点没为季年考虑到。
“季年,你去哪儿?”于凤霞尴尬地追出来。
刘季年解释说:“今晚我回家住吧,好久没回去看爹娘了。”
于凤霞想到家里现在的情况就一筹莫展,本想解释一番,到嘴里却变成了:“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好,谢谢婶儿。”刘季年说完便离开了。
眼看好好的一顿晚饭吃成这样,白天的怨气又涌入心中,刘大斌不免抱怨:“你看看你生的两个好女儿,把季年都给气走了!”
于凤霞也是个旗鼓相当的骂人好手,她可听不得人说自己女儿半点不是,连自己男人也不行:“刘大斌!你想打架是不是!我告诉你,我闺女想干嘛就干嘛!”
刘季年在屋外驻足许久,听着屋内的争吵,随即转身漠然地离开了这里。
虽然嘴上说是要回家住,他却也没有真回去,牛棚那里白日是去不了的,绕来绕去反倒是来了知青所。
一个女知青眼尖地望见了刘季年,惊喜地喊道:“刘同志!你怎么来了?”
很快便好几个听见风声的女知青跑了过来,刘季年显然不擅长应付女孩子,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但又徘徊在门口不肯离开。
林逸秋正好在洗碗,听见声音以后,适时地出来打了圆场:“他是来找我的。”
“嗯,我来找林同志的。”刘季年反应也很快地应下了。
“好吧。”几个女知青不舍地望了他几眼,羞赧地跑开了。
林逸秋还以为出事了,等人离开,迫不及待地就问了:“是先生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刘季年摇摇头。
林逸秋二丈摸不着头脑:“诶?那你,难道发生了别的事情?”
刘季年此刻突然意识到,他们两个好像也没有那么熟稔,他蜜色的脸上破天荒的升腾起一抹红晕:“我,我就是来看一下。”
林逸秋自然也不会拒绝,客套地问:“你吃过了吗?”
刘季年面不改色地撒谎:“吃了。”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爆发出一声巨大的“咕噜”声。
刘季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林逸秋自然不会揭对方的面子,于是他非常体贴地当没听见,笑着邀请刘季年:“今天食堂是我值班,我做了不少吃的,你也来尝尝我的手艺。”
“好。”
林逸秋回到食堂后厨看了一眼,好嘛,除了些土豆丝汤还有啥能吃的,连玉米饼都吃的一干二净。
打脸就是如此之快。
他看着外面刘季年还站着,心想左右他现在有了橱柜钥匙,看看柜子里还有什么能吃的吧。
第一次假公济私,林逸秋还挺不好意思的,不过他盘算着,他也填了一瓶辣油进去,拿点食材煮碗面,应该也不过分吧。
林逸秋估摸着对方个头不小,想着饭量应该挺大的,所以摸了一大把面条,又找了从角落摸了两个鸡蛋。
就着还没灭的灶台,擦了点荤油,然后把鸡蛋直接打进去,一瞬间猪油舔舐着鸡蛋爆发出极大的香味。
饶是林逸秋刚刚才吃过,现在都又有了再吃一碗的欲望。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就新鲜出炉了,林逸秋又捞了点所剩无几的土豆丝放在上面做点缀。
他把面条端给刘季年,不好意思地轻轻揭过自己的疏忽:“这帮人也太能吃了,居然一点都没剩。”
刘季年轻尝了一口汤,低声说道了一句:“很香。”
“谢谢。”
第55章 秋收
九月中下旬,休整了小半个月,终于迎来了农忙时刻——秋收。
一般来说,农闲都是早上八点上工,下午是一点上工,一天工作八小时,青壮年可以拿10个工分。到了农忙时,集合时间则会提前一个小时,下工时间推后一小时,青壮年基本可以拿12个工分,就连女同志都可以拿8个工分左右。
但是老乡们都是闲不住的,加上刘家村的地更多些,所以早上四点开始就有人陆陆续续起床了。
林逸秋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起那么早过,想到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早起,顿时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宋国庆安慰他:“没事的,到了冬天,白雪皑皑,厚的都能把你给埋咯,到时候你就是想起来种田都出不来门的。”
等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再到晒谷场集合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村民们已经在那里等他们老半天了。
刘大斌已经不算是村长了,所以他也跟村民们站在一块儿,他皱着眉头看着这群知青,倒是有心说点什么,但是想到现在是侄子的主场,只能讷讷地闭上嘴。
刘季年看大家人都来齐了,就开始安排工作。
这次秋收主要是为了收大豆,零碎的任务还有玉米、高粱、芝麻等等,黑省是全国有名的大豆种植地,大豆作为重要的粮食作物之一,最常用来做各种豆制品、榨取豆油、酿造酱油等,东北有名的大酱就是大豆做的。
秋收与麦收不同,基本依靠人力,所以男知青有一个算一个全得上阵,就连代理村长刘季年也不例外。村里一部分年纪大的女同志负责食堂(秋收是吃大锅饭),年纪轻的女同志负责运输大豆。小孩们也不闲着,他们要负责捡遗漏的大豆。
劳改的队员单独成立一队,一部分负责刷标语,另一部分年轻身体好一些的跟着大家一起下田。
林逸秋、陈枫还有齐援朝三个人分到了一组,拿上分配的农具就往田里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看着一望无际的大豆田,林逸秋腿软了,他一干不动活,二也不会收大豆,只能跟着人家老乡老老实实学习。
还好经过之前的事情,老乡们对他印象都不错,都知道知青所新来了个男知青,人机灵长得也好看,加上林逸秋嘴巴也甜,又是虚心求教,哪有人不肯教的。
林逸秋学会以后,就开始试着收割大豆。他知道老乡们都是勤劳朴实的人,一辈子靠天吃饭,最看不惯偷懒的人,今天又是第一天正式上工,如果这时候做的不好,那就会给人留下偷懒的印象,一旦留下,以后想改变可就难了。
刘家村开始秋收早,任务也没有那么紧迫,所以整个上午的劳作都还算比较轻松的。
即便如此,林逸秋也能感觉到,由于自己一直弯着腰,长期保持固定的姿势,腰间开始发出骨头磨合的声响,但仅一个上午倒也还能撑住。
中午十二点,下工铃一响,众人扔下劳动工具,直往食堂跑。
齐援朝见此情况也拉着林逸秋跟着跑,嘴里还说着:“这么多人吃东西,肯定是要抢的。”
到了食堂,林逸秋三人就失望了。
今天的主菜是白菜炖豆腐和豆角炖土豆,没有一点荤腥,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窝窝头管饱,你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没办法,刘家村穷啊。
大锅饭的味道嘛,不用想也知道,其他知青本来也是吃惯了的,但是大家这小半个月吃惯了林逸秋掌勺的伙食以后,这大锅饭就变得更加难以下咽了。
宋国庆对此感叹道:“果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但是不吃能咋办呢,下午还有六个小时的活儿要干呢。
吃完午饭已经十二点半了,外面正是烈日当空晒得很,本来休息半小时就应该继续上工了,这也是一贯以来的传统,但是当刘季年看见林逸秋被晒到通红的脸,想到今天上午对方卖力的劲儿,下令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犹豫半晌,他还是安排大家回去休息一小时,一点半再集合,晚上下工时间延后半小时。
对于这个提议,基本所有知青都是欢呼雀跃的,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短暂的午休一会儿,很多老农们却不赞同,他们看向刘大斌,指望他出来制止这件事。刘大斌眼观鼻鼻观心,装傻不说话,即便他也不赞成侄子的提议,但是在大家面前还是要给他威严的,不能下对方面子。
大伙儿飞一般奔跑回知青所,生怕晚一秒就少休息一秒,干了一上午活,也不考虑什么仪态形象了,脱了鞋袜就瘫倒在床上。宿舍热得像个大蒸笼一般,更加加速了空气中汗水味和臭脚丫子味的分子运动。
林逸秋嫌恶地看了看,在臭气熏天中睡一觉,还是找个空气流通的地方待着,他选择了后者,最终还是拿了条毛巾走去了后山。
他记得后面山林里有个小池塘,可以洗漱一下睡在边上的大石头上,虽然石头硬的很,但是山林里来的自来风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可是珍贵的资源。
下午一点多,林逸秋迷迷糊糊被人喊醒,然后迷迷糊糊跟着大家来到田里,被烈日这么一晒,整个人更迷糊了。
齐援朝用汗衫擦了擦脸上豆大的汗珠,有气无力地对林逸秋说:“逸秋,我喊你哥了,你怎么还能干啊?我真的要不行了……”
林逸秋知道自己是在强撑,上午他其实还交代过齐援朝要好好干活,不要刚来就给人留下坏印象,下午他自己都干不动了。
他目光扫到不远处的陈铮还在勤勤恳恳干活,心底升起一股由衷的敬意,凭什么都是大少爷,对方都能坚持,他就不行了?
接着,他又看见不远处刘季年一个人埋着头,拿着镰刀“刷刷刷”地往前砍,那速度真是一节更比六节强,一个人干的活抵人家好几个。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不过据他观察,刘季年也不止是死干活,他每装完一捆大豆,都会眼睛逡巡一圈,然后前往下一个点干活,林逸秋猜他应该是把不用心干活的人名字都记在了心里。
这也可以理解,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他一不是正式村长,二这个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他一个小辈确实不好管那么多事。
“你看人陈同志,你再看看村长干活多起劲,还是亲力亲为。”
齐援朝用豆杆做遮挡,干脆一屁股坐下,呻吟着:“唉,比不上比不上,我一比不过陈同志,二比不过村长……呜,我还比不过陈枫哥。”
经过齐援朝这么一提醒,林逸秋才发现陈枫竟然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两个人混久了,他都快忘了,对方可是能徒步两天穿过一座城市的人。
这样看来,真正的废柴也就他跟齐援朝两个人,其他知青虽然干活比不上老乡,但到底在乡下待久了,甚至连女同事都是配合默契,动作整齐划一,效率极高。
他们连人女同志都干不过!
这一认知极大地刺激到了林逸秋的自尊心,他自认自己是个真男人,怎么还能干不过女同志?
接下来林逸秋就跟吃了大力菠菜似的,更加卖力地收割豆杆。
齐援朝望着他不死心道:“逸秋,你咋还干呢?你说我装晕成吗?”
“你可以试试。”林逸秋已经没多少力气回他了,但是他看见刘季年朝着他们走来,还是赶紧踢了踢齐援朝的屁股。
“快起来,村长来了……而且你装晕,你猜村长会不会发现?”
齐援朝被吓住了,正想着站起来,却因体力不支没站稳,整个人反倒是往后仰。
这一下动静可就大了,他一个人直接把一片大豆都压平了。
林逸秋:“……”
他不认识这个人。
“怎么回事?”刘季年一来就看见林逸秋一张小脸连着脖子晒得通红,双眼迷离,目光呆滞。
他高大的身影站在一边,间接地帮林逸秋挡住了大片的烈日,让林逸秋有了喘息之机。
林逸秋在心里不禁感叹:哇,好爽啊,要是对方不走就好了,起码可以帮他挡住一点阳光。
刘季年见他不说话,不由地担心道:“你没事吧?”
走近了,林逸秋还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不算好闻却足够清爽。
针不戳啊~
林逸秋是真被晒晕了,脑子也开始变得天马行空了,思维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受控制。
刘季年想上前查看,却不慎踩到了齐援朝。
他皱眉问道:“你怎么坐地上?”
接着他矮下身子,准备拉齐援朝起来,这一下阳光又直接打在林逸秋脸上。
草,他的阴影呢?
齐援朝见状,赶紧手脚并用地从大豆田里爬起来,做投降状:“我没偷懒我没偷懒!我这就干活!”他对刘季年有点发怵,生怕对方罚他。
这点小手段怎么可能瞒的过刘季年,他心里是门清的,却不想为了这一点小事苛责对方。
他继续问林逸秋:“受伤了没有?”
林逸秋晕乎乎道:“还好。”
“那要不要喝点水?”
林逸秋乖乖回答:“要啊。”
刘季年拿出了一个军绿色的水壶递给他。
林逸秋毫不犹豫直接接过,“咕噜咕噜”往下灌。
等喝完一罐水,他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联想到自己刚刚的所作所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我去,我刚刚都在想些啥呢?
第56章 受伤
林逸秋尴尬地把水壶还给对方:“谢谢,谢你啊。”
“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可以休息的,不要硬撑。”刘季年皱着眉交代对方,又不好许人直接休息,中午多给知青休息了一会儿,就已经有村民抱怨拖延了工时。
经过一天的劳作,林逸秋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不是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料,难怪自己跟刘季年会有这样的力量差距,他前世那身肌肉是花了大价钱在健身房里练出来的,跟地里干活做出来的可完全不同。
是夜,林逸秋正睡着,翻了个身的功夫就感觉身上不太对劲。
不对啊,好像有点疼啊。
他又翻了几次身,每次肌肤擦过被褥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疼着疼着,他人就清醒了,借着月光,他发现自己从手背到手腕都被晒成了不正常的红色,跟手臂上被衣服遮挡住的肌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之所以会疼,是因为很多地方已经陆陆续续开始起水泡了。
草,才上工了一天,他娘的居然被晒伤了!
他倒是做好下乡褪层皮的心理准备,可是万万没料到命运这么轻易地对他重拳出击了。
晒伤这种事儿,说重也不重,说轻也不轻,但绝对会让人不舒坦很久。
拖着疲惫又疼痛的身躯,林逸秋重新瘫回到床上,听着四周起此彼伏的呼声,渐渐又有了睡意,进入深度睡眠前,他脑海里蓦然蹦出一句:
糟糕,他竟然被同化了!
第二天,依旧是四点左右,林逸秋迷迷糊糊被一声惊叫喊醒。
“逸秋,你的脸——”
“林同志,你咋长水痘了?”
“?”林逸秋迷迷糊糊爬起来,正好跟对床的宋国庆来了个脸对脸。
宋国庆吃惊道:“昨儿个才第一天,你就……大家也不是没有被晒伤的经历,不过顶多是褪点皮,你这情况有点太严重了吧。”
被宋国庆的声音吸引,不少知青都围了过来,对着林逸秋嘘寒问暖。
林逸秋心里不免有些感动,大家满打满算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能这么关心他,原来这就是革命情谊吗?
“林同志,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要不请个假吧,我看人女同志每个月都有假,咱们男同志也得有!”
“你不要面子,我们还要面子呢,人女同志请的那是例假,你有这玩意儿吗?”
生怕耽搁时间,林逸秋赶紧摆摆手:“大家快别围在这里了,都去洗漱吧,咱们今天可不能再迟到了。”
“不过还是谢诸位关心了,我真的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我不能搞特殊,就像宋哥说的,昨天才秋收第一天,我要是这点觉悟都没有,还下乡做什么?还炼什么红心?谈什么贫下中农再教育?”
其实林逸秋心里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了,他上次晒伤还是在加州晒日光浴没翻面才搞成那样的,接着立刻就有家庭医生帮他处理了,他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因为干农活被晒伤。
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场面上的话还是说说的。
不过要是下床的时候没有腿软摔倒就更完美了。
啧,这具身体真是弱啊。
一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五点的时候来到了晒谷场。
实习村长简单说了两句,众人拿上工具去田里。
又是辛苦劳作的一天啊!
…………
今天比昨天情况好了不少,因为林逸秋的脸太白嫩,今天顶着伤过来就特别明显,附近干活的老乡们一眼就发现了。
他们见林逸秋干活如此卖力,也不偷懒耍滑,比身边某些知青(此处特指齐援朝)要好很多,即便是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也会帮他擦屁股帮帮忙什么的,并不会过多苛责。
倒是齐援朝被两次经过这里的刘季年批评了干活不专心,做事不利落。
就在刘季年第三次“经过”这片田的时候,林逸秋忍不住找他说话去了。
他压低声音,附到对方耳畔说:“你别老过来转了,援朝都快被你吓得同手同脚了!”
刘季年被热气喷得脸颊一红,本就发红的脸孔变得更热了,不过在烈日的遮掩下倒也并不明显,他平复好心情,轻声答了一句:“好。”
接着他又问林逸秋的情况,语气中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关心:“你的脸……”
“嗨,没事,男子汉大丈夫,带点伤怎么了,这可都是劳动留下的勋功章,嘿嘿嘿。”说完这话,林逸秋自己都觉得有点牙酸,他还是很在乎自己的脸的,这个时代又没有去疤膏,要是真留下深深浅浅的印子,他可真要痛哭了。
刘季年看着眼前的少年,即便是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豆大汗水把头发都粘连在了一起,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明明已经坚持到了极限却依旧不肯放弃,眉眼弯弯笑得比阳光还要刺眼,直接把他这一颗冰冷的心踢进了温泉里,浮浮沉沉,不得安定。
刘季年愣了许久,久到林逸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破相了,他才恍然:“咳,还是处理一下伤口吧,万一恶化了,也是会影响后续劳动的。”
“是,村长!”林逸秋敬了个不标准的军礼,心里却想着自己到底要去哪里上药啊。
刘季年交待一番就离开去别处巡视了,装模作样一番的齐援朝终于放松下来。
齐援朝不免抱怨:“哎呀,他怎么总是过来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林逸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帮刘季年说话:“齐同志,到底是刘同志一直来查你呢,还是你一直有机会被人查啊?”
两人正拌嘴呢,就听见周围窸窸窣窣开始有了对话声,老乡干活一向是埋头苦干,这很反常。
林逸秋顺着他们所说的话,远远望去,果然田埂上出现了几个很不受待见的人——王晓军和他的狗腿子。
刘家村的人一看见王晓军来了,立刻找了个腿脚快的跑去找老村长。
王晓军这边,则由几个刘家村的青壮年组成的收割小队在这里堵着王晓军,为首的正是刘季年。
刘庆年一把子挡在王晓军前面喝道:“你干嘛!”
“我代替队长来视察工作,刘季年同志这才做了几天村长,官威倒不小。”王晓军昂着头,像一只战胜的公鸡,斜着眼睛看着刘季年,但是他比刘季年矮很多,这样做不但不会使他看着威风,反倒是有几分滑稽,周围人都是敢怒不敢笑。
刘季年推开刘庆年,似笑非笑地看着王晓军道:“正常的巡视工作,可以!”
刘庆年一幅不可思议的样子:“季年,你怎么——”
“哼,那你还不让开!”王晓军底气不足地犟着,他好不容易才从叔叔那里讨了这么个好差事,自然要显摆一番,眼下看刘季年都“害怕”他的锋芒,心里更是得意的不行,他讨了自认赢了一局,大摇大摆地走过去,随手点了个人。
“沈大爷,我说您以前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啊,这几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看看这豆萁……”
沈大爷今年都快八十了,儿子有些残疾,干不了重活,媳妇身体不好,孙子孙女又还小,生活基本全靠老两口。
“哎呦,你是刘小昌吧,今儿个中午是没吃饭吗?干活干成这样,啧啧啧,这也不太好给12个工分吧!”
刘小昌今年也就15岁,父亲早亡,家里就一个寡母和一个奶奶,全靠着他一个人赚工分养活。
被点到名的人,不约而同地对王晓军怒目而视,如果眼神能杀人,王晓军早就被凌迟了,但却又顾忌着计分员在边上,不敢作声。
远远的,林逸秋听不清那头在说什么,只能看见王晓军跟他的狗腿子在那里舞来舞去。
接着他便听身边的老乡忿忿道:“妈了个巴子,有完没完,每年都来这一招?”
齐援朝八卦地凑上去:“每年都来?”
老乡们见他们都是新来的知青,以为他们还不晓得两村的矛盾,便解释给他们听:“是,每年都要挑点刺出来,王根生那狗杂种自己不来,派个侄子过来,也没个一官半职的,凭什么管我们?要我说啊,他们比陈地主一家还扒皮,那人家还是土地的主人,他们算什么东西?”
这里的陈地主说的就是陈铮家,以前刘王二村的地基本都是陈家的,这里的村民实则都是佃户,祖祖辈辈都是帮陈家干活的,这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村民们对陈铮一家也没有那么厌恶,都是老思想在作祟。
齐援朝听完义愤填膺的同时,不忘安慰大家:“老乡们,都是新时代了,公社不会让这种蛀虫危害乡里的,咱们可以举报给大队长。”
“哎呀,没用的!我看那王根生跟大队长就是勾结一通,都多少年了,根本没人治他,每年都要派人趁机扣点我们工分,一会儿干活慢了,一会儿谁谁谁偷懒了,天晓得,有些老人家都八十了,本来拿的工分就够少的了!”
“拿着跟X毛当令箭!什么玩意儿!”
老乡们早就不满王根生许久了,吐出口的自然都是乡下的一些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眼见王晓军要往这边过来,田埂尽头出现一抹藏青色的倩影。
有眼尖的立刻喊:“诶,你们看谁来了——”
齐援朝和林逸秋都不认识对方,只能问身边的人:“这人谁啊?”
有个知情的老乡“嘎嘎”坏笑了两声,没告诉他们。
跑来的女子看着有二十五岁上下了,脸颊略黑却又被太阳晒得通红,双眼细长上挑,眼周分布着一些小雀斑,她的身材虽然略胖,却并不是白白胖胖那种,反倒是透着股蜡黄,两条麻花辫看着又黄又粗糙,还突兀地扎着两根红头绳——
作者有话要说:
烫知识:知青时期,姨妈来了真的可以请例假。
第57章 晕倒
女子刚一站定便立刻发作:“王晓军!你在这里干啥!”
王晓军听见声音,吓得一哆嗦,瞬间换上狗腿的笑脸:“红芳姐,我在视察工作呢。”
王红芳双眉一皱,细长的眼睛把周围都扫了一遍:“视察什么工作呢?这不是人计分员的活儿吗?跟你有什么关系?”
王晓军心里暗骂对方愚蠢,在外人面前还拆自己家人台,嘴上却恭恭敬敬地回答:“是叔,啊不,是王队长让我替他来看看刘家村今年的收成。”
为了表示自己真的有在好好工作,王晓军立刻把刘家村村民推出来挡刀:“这不,我找了几个偷懒分子,要说这年头虽然是吃大锅饭,但是这种人民的蛀虫,我就有义务把他们抓出来。”
“到底是真蛀虫,还是真谋私,某些人心里清楚得很。”刘庆年借机嘲讽王晓军。
王红芳感觉自己的脸有些挂不住,她自然明白刘庆年的意思,知道王晓军是受了老爹的指示,但是她今天打定主意要把人赶走。
她瞥了一眼边上高大帅气的刘季年,脸上又不由地升起一抹红晕,人也变得更有底气了:她一定要给心上人留个好印象!
王红芳耐着性子对王晓军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你工作用心,你视察结束了吗?结束了就赶紧走人吧。”
王晓军瞪了刘家人一眼,满脸堆笑地对王红芳说:“还没呢……”
王红芳才不管那么许多,直接对他摆摆手:“这里交给计分员就行了,你又不种田,你懂怎么收大豆吗?快回去吧,我爹那里离不开人。”
王晓军讪笑着:“红芳姐,这不好吧。”
见王晓军一而再再而三反驳自己,王红芳火气上来了,只是碍于刘家三兄弟的面,不得不装成温柔娴静的样子:“我说好就是好,爹要是问起来,你就说是我说的。”
计分员一看形势不妙,立马出来打圆场说:“我说晓军,你就先回去吧,剩下的让红芳帮你看着吧,回头我来给你叔汇报。”
“可是……”王晓军还想再说,但形势比人强啊。
“那行吧。”无奈之下他答应下来,既然有人乐意帮他背锅,他也懒得在这儿纠结了,横竖是叔叔亲女儿作的,也怪不到他头上。
至此,王晓军一群人气势汹汹地来,又灰溜溜地走,计分员也是人精,立刻找借口要去别地巡逻,也跟着走了。
现在场上就剩下刘氏三兄弟和王红芳四个人。
王红芳眼神示意刘庆年刘丰年两兄弟,希望两个人自觉走远点,奈何两人一个比一个轴,还以为王红芳眼睛抽筋了呢,愣是一步不离刘季年。
王红芳无奈轻咳了几声,她学着海报上的图样,挤出微笑又掐细了声音:
“季年,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有情况啊这是!
刘庆年刘丰年两兄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八卦魂。
刘季年皱了皱眉,直白地说:“叫我刘季年就行!王同志有什么事吗?”
刘季年这话实在是不解风情,让王红芳不可置信。
“你叫我王同志!”
她帮对方赶走了亲爹派来的手下,帮了刘家村一把,他却叫自己王同志!
王红芳急得直跺脚:“我,我可以跟你单独说件事吗?”
“就在这儿说吧。”跑到没人的地方说话,万一被人碰到,那真是有嘴都说不清了。
王红芳顾忌这庆丰两兄弟在旁,扭扭捏捏地不肯说。
刘季年本就对她不耐烦,见状便道:“我很忙,如果没别的事情,我先走了。”
“唉,别呀!”
王红芳急了,一下子和盘托出:“我娘要把我另外许人家了。”
刘季年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那恭喜你了,王同志。”
“你,你说什么?”
“你恭喜我?你怎么能这么说?”
王红芳把衣袖搅了又搅,直到袖子变得皱巴巴的,她才委屈道:“你明明知道……我等了你许多年……可是我娘说我年纪大了,让我姑姑帮我找人家呢……”
刘季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王同志,我从未让你等过我,我的家庭情况也并不适合恋爱或者结婚,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伯母说的没错,你也确实到了该结婚年纪,珍惜当下……抱歉,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这话已经是说的极其清晰甚至残忍了,王红芳便再不肯接受这一现实,也不能再自欺欺人下去了。
她瞪大了眼睛,紧咬着下唇,眼底流露出一丝幽怨:“你嫌我老???”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
庆丰兄弟赶紧出言相劝,他们被迫看了这么一出戏,其实现在心里特别膈应,就感觉自己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谁知道王小姐被人看到糗事会不会牵连整个村子遭殃。
刘季年沉默了下说:“是,不过王队长家的千金应该多的是年龄合适的人选。”
“你——刘季年!你太过分了!”王红芳突然提高了声调了,庆丰兄弟吓得连忙捂住耳朵。
王红芳又羞又气,又见周围突然围了很多指指点点的村民,再也没脸留在这里了,边跑边哭着回去了。
眼见王红芳跑没影儿了,刘庆年总算是松了口气,他想缓和一下尴尬气氛,又不知道说什么:“那个,就是说啊,还是得以恶制恶啊!”
“原来王晓军怕他堂姐哈哈哈,哎呀,要是以后王红芳一直站咱们这边,那王根生——”
刘丰年也笑嘻嘻地凑热闹:“这个王根生,生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啊,要我说,季年你要不就从……咳咳咳。”
他话音未落,目光就触及到刘季年的眼神,吓得赶紧闭嘴了,顺带做了一个封嘴的动作。
刘庆年比刘季年大不少,早就结婚生子了,见自己弟弟吃了个瘪,只能出言帮腔:“丰子没坏心的,就是讲话直,你知道的,他就是逗逗你,想想咱们家也不可能跟那姓王的结亲啊……”
“不过你也确实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都已经结婚了,眼下你嫂子又有了,明年你又要当叔叔了,你也得考虑考虑自己,别一天天的把心思全都放在解先生身上……”
刘季年垂眸不语:他有一天天都把心思放先生身上吗?
他眺望远去,目光所及,有个少年正着急地冲他比划手势,很着急他的样子。
刘季年用手示意,表示自己没事。
刘庆年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反倒是好奇心上来了,继续刨根问底地问:“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样色儿的?你嫂子村里有不少未婚的女同志呢!”
刘丰年赶紧跟着附和:“依我看,等季年哥做了正式村长,便是找个城里的女知青也使得!”
这年头乡下汉子娶城里女知青,那可谓是少之又少。
“我就不娶妻……没的耽误人家姑娘……”刘季年很简单地重复了一下刚刚说的理由。
庆年丰年两兄弟还以为这只是哄骗王红芳的借口,谁料他竟然是来真的。
两人不免想入非非,他们想到那不靠谱的大伯,偏心的大伯母,宛若稚子的三哥,和……一言难尽的大姐,还有那村里的各种闲言碎语,也难怪弟弟哥哥不想娶老婆。
想到这里,他们不免用同情的眼光看向刘季年,心道:果然还是得好好关怀这个弟弟哥哥。
刘季年倒是浑不在意,结不结婚,对他来说从来都是无所谓的。
他被两人看得莫名其妙,也没有多解释便离开了。
另一头,齐援朝东看看西望望问林逸秋:“你跟村长打什么哑谜呢?”
“应该是没事了,继续干活吧!”说罢林逸秋就把收割的豆萁整整齐齐地码在一起。
看着自己的杰作,林逸秋满意地拍了拍手心的灰尘,心想着:看来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经过锻炼就可以改造身体素质!
可惜他开心的太早了,在再一次的低头然后站起来的瞬间,他眼前的世界开始左右摇晃,脑海里也一片空白,天空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影子,它们越来越黑,最终把人吞噬。
“逸秋——”
“林同志——”
倒地的那一瞬间,林逸秋听见有人在呼唤他,即便是他被灼热的地面烫到了,他不想醒。
睡觉真的好舒服啊……
就睡一会儿吧……
就一会儿……
林逸秋再次醒来,是被热醒的,他感觉自己的脸正贴着一个热乎乎的硬物,身体则不断地在颠簸,双腿毫无着力点。
突然,“硬物”开口说话了:“醒了?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林逸秋猛得惊醒,他发现自己竟然被男人背着,男人?!
他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竟然被另一个男人背着,听声音还有点熟悉,林逸秋结结巴巴地问:
“刘……季年?”
“是我,你继续睡吧。”
“呃……我还要上工呢……”
草,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着他听见身下人发出一声喟叹:“睡吧,今天许你休息一天。”
“我们去哪儿?”
“带你就近休息一下。”
两人一问一答,很快到了一个破败的院子面前。
刘季年熟练地开锁,林逸秋默默扶在他背上,屏气凝神,企图降低自己的体重。
刘季年把人放在炕上,打开四周的窗户,让阳光透射进来。
林逸秋这才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个干净整洁的房间,虽然不大,但是有炕有书桌有衣柜,房间靠近山林,有凉风阵阵袭来,很快便把空气中地暑气吹散了。
第58章 工作
“休息一下吧,一会儿吃饭我叫你。”
“我刚刚睡了多久的?”
“五分钟。”
“这么短?”
“嗯,放心睡吧,这里是我家,很安全。”刘季年把床铺好,又把人重新安置回去。
打理好一切,刘季年自觉地出门了,林逸秋刚刚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下来,困意再度袭来,他挑了个没有阳光的位置,躺平休息。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凉风拂过脸颊,晒伤的伤口变得又凉又痒,林逸秋忍不住用手去挠。
“别动——”
“嗯?”林逸秋睡意朦胧地醒来,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
“是你啊。”他懒洋洋地说。
刘季年无奈道:“你脸上擦了药,不要碰。”
“这哪来的药啊?”林逸秋觉得有些神奇。
刘季年神色不自然地说:“咳,我去县城找了大夫给解先生看病,顺带给你配了点药,大夫说过两天就能好。”
“县城?村里去县城不是要两个钟头嘛?
“嗯,我下午去的,还有什么疑问吗?”刘季年此刻神色已经恢复如初。
林逸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没没了,谢谢你了,我正愁没有晒伤药呢。”
“对了,我这是在哪儿呢?”
“呵,睡迷糊了?你晕过去了,我家离的最近,带你来休息的。”
“啊,对对对,嘿嘿嘿,那个你家还挺安静的。”他一觉睡了好几个小时愣是没听到一点响动,睡得爽极了。
刘季年解释说:“很正常,因为这是我大哥的房子,我现在一个人住在这里。”
“你说你一个人住?!”林逸秋太过惊讶,乃至于都有些破音了。
刘季年倒是被他过度的反应弄得很懵:“有什么不对吗?”
“没没,没有。”那就是说姊妹什么都不存在是吧。
林逸秋此刻心里弹幕刷刷地划过——
“天哪!他竟然是一个人住的!”
“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
“一个人住啊,很需要一个室友啊!”
为了缓解尴尬,林逸秋找了个借口:“那个,我饿了,我回去吃饭了……”
“留下吃饭吧。”
“你还做了饭吗?”
要说炕就是方便,都不需要下床,林逸秋就眼见刘季年不知从哪里变了个小炕桌放在了他面前,又从外面端了几个盘子,对方还贴心地在每个盘子上都盖了小碗保温。
林逸秋立刻向美食主义低头了:“这是什么好吃的吗?这么隆重。”
刘季年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你打开看看。”
林逸秋也没客气,直接掀开了最大的那个碗,里面浓油赤酱地躺了——
一只鸡!!!
“竟然有肉!这是鸡肉吗?我总不会是馋出现幻觉了吧!”
刘季年哭笑不得:“当然是肉。”
“你哪来的肉啊?”
“咳,后山打的,快吃吧!”
林逸秋发出了今日的第三次震惊:“你还会打猎!”
“村民们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不过入口处人烟味重,想要打野鸡野兔得入深山才行。”
“吃吧。”刘季年直接上手撕了个鸡腿给他。
林逸秋咽了咽口水,犹豫再三还是接过了,一口咬下去,不但没有野鸡的腥味,反而鲜嫩多汁,酱香浓郁,天哪,他都快哭了。
“好好……唔好吃啊,刘同志,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你手艺那么好。”
“也没有那么夸张吧……你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听刘季年说到抢这个字,林逸秋不由地叹了口气,他好歹也曾经是林家大少爷,山珍海味吃到想吐,如今一只鸡却让他口水直流三千尺。
“我能不能再休息一天?”林逸秋用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一”字。
“可以,你本来就受了伤,现在又中了暑,大家会理解的。”
林逸秋之所以想休息,倒也不是逃避秋收,而是经过这一受伤一晕倒,他突然对自己的规划起了质疑。
无疑,他这身体情况是不适合做农民的,如果他继续跟着大家一起种地收麦,那结果只有两个:
一,延续同人文结局,他在乡下干活干到积劳成疾,说不定都活不到高考恢复那天。
二,他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彻底变成一个老农,毕竟现在这个工作强度也没时间给他学习,他成绩本来就不好,考上大学已经很渺茫了,如果不能提前学习,那他知道恢复高考这个消息就是没用的,考不上大学他就真的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毕竟他之后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考上大学这个基石之上的。
知青虽然有补贴,可补贴远不够生活,主要还是靠自己赚工分,那么有什么办法是既可以赚到工分,又可以不用下地干活的呢?
最重要的是,他还得留在刘家村,因为他答应了胡老师,要帮他找人。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刘季年起身去开门,林逸秋也跟着去了。
此时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林逸秋惊喜道:“三两?”
刘三亮抬头,看见他惊讶道:“小林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刘季年看了看二人问:“你们认识啊?”
说到这个事情,两个人都有不约而同想到那天的乌龙,现在当着正主本人的面,确实有那么点尴尬。
刘三亮飞速地把碗递给刘季年:“季年哥哥,我娘做了饺子,让我盛一点给你,我先走了——”
说完人就想跑,却被林逸秋一把拽住了背包带子。
“哎呀,我的书包!小林哥哥快松开!”
林逸秋挑眉:“你跑什么呀?”随后他凑到刘三亮耳畔说:“你跑得越快看起来越心虚。”
刘三亮吓得都快哭了:“小林哥哥你放过我吧。”
“刘同志,你先进去吧,我要跟小刘同学好好聊聊。”
“行吧。”刘季年并没有那么深的探知欲,直接答应了下来。
“好了,他走了,别害怕,我就是有些问题要问你。”
刘三亮哭丧着脸说:“好吧,你问吧。不过说好了,我不回答季年哥哥家的事情,如果你有什么问题,你直接去问他吧。”
“不问刘季年家的事儿,我就是问问你……你在哪儿上学呢?”
没错,就在刚刚,林逸秋看见刘三亮书包的那瞬间,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主意——他可以去学校啊。
现在初中学历基本就可以进小学教书了,他可是高中毕业生诶,做个老师绰绰有余吧,既可以赚钱,也没有那么辛苦。
“我就在王刘小学上学啊。”
“啊,咱们村还有学校呐!”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我们村离其他村镇都太远了,所以自己建了一个小学,就在村子前面。”
“那你们学校有几个老师啊?校长是谁啊?要怎么才能做老师啊?”林逸秋期待地三连问。
刘三亮老老实实回答了:“我们学校就俩老师,一男一女,没有校长了,小林哥哥你想做我们老师吗?”
一眼被看穿的林逸秋含糊道:“唔,我就问问。”
才两个老师,这也太少了吧!
“那恐怕得经过王队长的同意,我们学校那个女老师姓王,她是王老狗的亲戚。”
“咳咳咳,王老狗?”果然小孩子就是纯真,啥话都敢往外冒。
“我们刘家村人都这么喊。”说起这个仇人,刘三亮不但不怂了,胆子还大了起来。
“行吧,那另一个呢?”其实林逸秋并不太想跟王根生继续打交道,他这脑子也就耍耍小聪明了,只要王根生那伙人不惹他,他也犯不着跟地头蛇过不去,反正他的结局自己已经知道了,有的是人对付他。
“我也不清楚,他学历很高,好像是京城来的知青……”
“也是知青?他叫什么?”都是知青的话,那应该会好说话一点,更能体谅自己此刻的处境吧。
“他叫徐离景,具体怎么写,我也不知道。”
姓徐离?这个姓氏可真罕见,原著中有这么个人吗?林逸秋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名字,看来明天得抽空去一趟学校了。
“行吧,你走吧。”
“谢谢小林哥哥。”刘三亮撒腿就跑,很快就跑没影了。
林逸秋回了房,刘季年并没有动筷子,好像是在等他一样,他快速坐回原位,却发现刘三亮送来的饺子都在自己碗里。
“咱们一人一半!”林逸秋把碗里的饺子拨给对方。
吃饭间隙,林逸秋再度见证了对方饭量有多大,他自己喜欢啃骨头上的嫩肉,柴的那部分都是刘季年一个人吃了,他还吃了饺子和剩下的高粱米饭。
难怪能长得那么壮,林逸秋心里暗暗想到,自己还没满18呢,如果也这么吃,个头会不会窜到185呢?
不知不觉天色就黑了。
林逸秋厚着脸皮留下蹭住了,毕竟住过这么安静的地方,真的不想回那个20人的大通铺了啊,好在刘季年也没有拒绝,给他又找了一条被子。
两人一南一北,一人一床被子,睡在炕的两端,互不干涉。
可能是白天睡太久了,现在林逸秋反倒是有点睡不着了,回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不由自主就问出来了:“今天白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刘季年隐去王红芳的事情,三言两语把事情始末交代了清楚。
其实林逸秋就是好奇那姑娘讲了什么,但是人家摆明了不想说,他也无从问起。
“这些本来就是姓王的做的不地道,也难怪村民们生气,这一切都是不公平引起的。你现在已经是代理村长了,如果这次秋收你没有组织好,恐怕王根生又有理由发作了。”
“嗯,他总能有借口的。”
气氛一下子有些冷场,林逸秋又绞尽脑汁想了一些话题,觉得还是不太合适说。
话题又再度回到了秋收这件事。
他知道原著里,刘大斌地女儿刘秀华是在女主的帮助下成为队长的,而也是一直到那个时候,王根生才下台,也就是说刘大斌、刘季年都没能做成队长。
要是这么算起来,他们岂不是还要在王根生手里混好久?
啧,怎么能把人早点解决呢?真烦淫!
此刻寂静的夜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声相互交错,刘季年突然问:“睡了吗?”
“还没。”林逸秋侧过身子,问身旁的人:“你有没有具体的秋收计划,来度过你上任以后的第一次秋收呢?”
“没有。”
刘季年干脆直白的回答,倒把林逸秋堵的说不出话。
“没有?”
“继承二叔的事业,是二叔的心愿,不是我的心愿。”这是刘季年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袒露心迹。
“呃……你不想做村长啊?”林逸秋自认为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下。
第59章 老师
“嗯,不过当时这样的情况,如果不是王根生点了我,二叔怕是会当场跟他闹翻吧,他多少也有些顾忌二叔的。”更深一层次的理由刘季年没有说,毕竟林逸秋还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
林逸秋倒是在想,难怪最后原著中刘季年就查无此人,成为了刘秀华上位的垫脚石。
“王晓军要是三天两头来一回,也挺烦的,还是要先好好度过这一遭吧。想一想,如何在没有钱,工分可能还会被裁的情况下,让村民和知青们心甘情愿,老老实实尽快的完成秋收呢?”
刘季年倒是想过怎么対付王晓军,今天纵使是没有王红芳这一遭,王晓军也留不久,只是刘家村的村民们历来都是勤勤恳恳,他倒是从未想过他们是怎么想的。
林逸秋提议说:“诶,你们附近有文工团吗?要不,我们在秋收以后,请文工团的人来表演啊。”
“有倒是有,不过她们有固定下乡表演的时间,而且比较倾向于去国营农场,军队表演,対我们这种村子,是看不上眼的,而且我们也没有舞台可以提供给她们。”刘季年不忍打击対方积极性,只能含糊委婉地说道,事实上人文工团只会去大队以上的级别单位演出,一场演出费也非常高。
林逸秋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后世最有名的一句广告语:“哼,哪里有梦想,哪里就有舞台!梦想有多大,心就有多大!”
刘季年:“……”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就在林逸秋以为対方不会回答的时候。
刘季年轻笑出声:“你要自己演?”
“咳,我的意思是,我们有那么多知青,肯定有能歌善舞的种子选手,我们可以自己排练一些节目,或唱歌或小戏或舞蹈,让乡亲们开心开心。除了这个,不是还有乡村电影嘛?咱们生产队有这玩意儿吗?”
刘季年习惯性地摇了摇头,才意识到対方看不见自己,便说:“有放映机的生产队寥寥无几。”
林逸秋绞尽脑汁,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丰富大家的生活,提高大家劳动的积极性呢?(尤其是知青的劳动积极性,据他所知,还是有不少人跟齐援朝一样,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
“村里应该也有公款吧,我们可以拿出一部分改善一下伙食,天天吃素,骡子都没有力气吧。这会算挪用公款吗?”
“那倒不会,其实每年年末杀猪分猪肉,分的也都是村里的共同资产,这里的钱也一样……我会跟二叔提议的,早点休息吧。”
林逸秋倒并不沮丧,万事开头难,他既然要留在这里,那肯定也得做出一番事业才行。
第二天,林逸秋起了个大早,但是刘季年已经不在家了,他发现床头放了早餐,居然是细腻的白粥搭配雪里蕻还有一个煮鸡蛋。
啧啧啧,果然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条件,他都多久没有喝过大白米粥了。
林逸秋简单洗漱以后,把东西吃完碗筷洗干净,把自己收拾好才出门。
刘季年大哥的这个房子就在山脚下,离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夜里十分安静,这是林逸秋来到刘家村睡得最舒服的一个觉了。
房子看着还没有完工,只有简单的围墙和两个屋子,一间自住,一间茅房兼顾厨房,还有半间耷拉着,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停工了。
院里整齐地堆着柴垛和煤炭,虽然收拾的干净,到底透露出一份冷清,没有别家的自留地和家禽。
林逸秋留了门,一个人便上路了。
刘三亮所在的小学很出名,他随便找了人打探就问出了具体位置。
学校比林逸秋想象中的破败多了,他本以为自己的高中已经很烂了,没想到这个所谓的王刘小学更是只有一座平房加一个凹凸不平的黄泥操场就算是学校了。
如果不是门口牌子上写着“王刘小学”四个大字,他还以为来错地儿了呢。
林逸秋来的时候,正赶上下课,各个年级高矮不一的孩子们纷纷从相同的房间里走出来,看得出来也是混班制。
只是他越看越心凉,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就两个老师了,这整个学校也不超过40个孩子吧。
林逸秋在门口站得太久,又是陌生的面孔,很快就吸引了不少学生的围观。
有机灵的学生见状立刻跑回去通知老师了,很快从办公室里走出一男一女。因为刘三亮之前跟他说过学校没有校长,那这两个人肯定就一个是王根生亲戚,一个就是那位徐离老师了。
那位女老师是很标准的70年代姑娘,就很像昨天出现在田里的那个姑娘,扎着两根麻花辫,操着一口东北音很重的普通话:“同志,你找谁啊?”
倒是这位男老师,穿着一身的确良衬衫,面容白皙精致,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透露出斯斯文文的感觉,是跟刘季年陈铮完全不一样的帅气。
“呃,我找你们主事的。”
“我们这里就我们两个老师,你有啥事儿就说吧。”
林逸秋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我就想问你们这里还招老师不?”
“你问这个啊,我们不招老师了。”女老师対他解释道:“基本上招老师的话都会发招工启事的,还得通过考核才可以进来。”
林逸秋不甘心又问:“我高中学历也不行吗?”
“你是高中学历吗?”女老师有些震惊,她自己只是初中学历,仗着叔叔是队长才挤掉别人上岗的,如果真的来了一个高中学历的人才,她还能留下吗?有一瞬间,她是怀疑対方话语的真实性的。
随即她又想到弟弟跟她说,刘家村新来的知青里确实有一个学历很高的,还是江南来的,长得也很好看,倒是跟眼前的男子很贴合。
“这……”女老师咬咬牙,想把人直接推到叔叔那里,让他吃一个闭门羹,又下不定主意。
在一旁静默看了许久的男老师好像看出了她的无措,上前温和地帮她解围:“王老师,怎么了?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回去休息吧。”
女老师瞬间松了口气,対男人点了点头,快步离开了。
林逸秋看出了女老师的为难,便把心思都放在了攻略下一个人身上。
林逸秋见人过来,立刻换上一个自信的微笑:“徐离老师,久仰大名。”
徐离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他上下把人打量一番以后挑了挑眉,含笑道:“你知道我姓徐离?”
“啊?那当然啦,您可是咱们村唯一的男老师,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林逸秋心中默念: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给他一顿彩虹屁,争取到一个招考资格再说。
徐离景看他不明白,便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说:“其实,满村上下,不,整个大队,就没有人知道我姓徐离。”
“啥???”
林逸秋第一反应是刘三亮这小子耍我啊?!
见林逸秋依旧是一脸茫然,徐离景悠闲地走到他面前,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脸部变化,嘴里却十分“温柔”地跟他说:“因为大家都叫我徐老师。”
徐老师?啊这,好像原著中是有一个老师姓徐还是许来着,电视剧里是个中年汉子,台词加起来不超过五句的那种。
所以同人文你在逗我吗?
眼前这个人,这长相这身姿,你告诉我也是个炮灰?
徐离景突然压低声音逼上前去:“所以是谁告诉你我姓徐离的?”
林逸秋被这气势逼得后退了几步,脸上的笑容也快挂不住了,他还以为自己闹了个大乌龙,惹人家生气了,毕竟把人家姓氏读错了,万一就有人姓徐叫离景呢?
“哎呀,徐老师,我……我就是听了你的名字,误以为你姓徐离,我不是……”故意的。
徐离景收回目光,淡淡地说道:“我的确姓徐离,不过这件事目前来说只有你一个知道,你可以保守这个秘密吗?”
“啊,是!徐离,啊不,徐老师。”林逸秋虽然不明白,但是多说多错他还是知道的。
“你想来应聘什么老师?”徐离景掏出一本笔记本,似乎是打算考察他。
林逸秋来之前已经想过了,他自认为自己语文不咋地,便自告奋勇道:“我可以教数学。”小学数学他应该还能対付吧。
徐离景“啪”地把笔记本合上,似笑非笑道:“我就是数学老师……”
啊这,撞枪口上了……
“额,那语文呢?”
“王老师是语文老师兼政治老师,顺带一提,我还可以教物理化学生物……”
所以潜台词是,你要是没什么别的本领,你就滚吧!
是这个意思吧?
林逸秋一咬牙,为了工作他拼了:“我可以教英语……啊呸,音乐!我会唱歌,也会乐器。”
“这里没有音乐,孩子们不需要,也没有乐器。”徐离景嘴角微微上挑,仿佛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至于英语……”徐离景没有忽视対方的一时口误,张嘴便是一段流利标准的英文:“It's been a long time.What's new?”
林逸秋脱口而出:“Same as usual!”
说完他就后悔了,心道不好,嘴快上当了,他在M国待了那么久,英语都快成为第二母语了,刚刚那纯属条件反射。
徐离景本来玩味的神色骤然变得危险,可是出言却愈发温柔:“没事,你不用紧张。”
接着他又问了几句,这次林逸秋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可徐离景已经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信息了,然后他便下了逐客令:“国家不需要英语,你可以回去了!”
林逸秋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吗?那他还是林逸秋吗?他正欲开口,徐离景就先帮他说完了。
“不过我可以试试,看看能不能帮你申请一下,但是你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我觉得你也可以做些别的工作,毕竟老师的工资是很低的。”
这年头教书匠是个下九流的工作,并不受人待见,待遇很差,工资也很低,只有工人的一半。
“嘎?”这一波三折的,直接把林逸秋给整不会了。
対方的意思是要帮他吗?他还以为要凉了?
“不要?”
“要要要!”管他什么阴谋阳谋,先答应下来再说,如果不答应,他可能就先做死在田里了。
林逸秋又暗戳戳地问:“那啥,你说的别的工作,是指……”
徐离景意味深长道:“生——产——队。”
他有预感,他们是同一种人——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我这种英语废柴吧……
第60章 支持
回去的路上,林逸秋一直在琢磨徐离景这个人,原著里他出场真的很后面了,是个中年单身汉,人也属于不温不火那种,没啥存在感。但是提前那么多年看到这个人,只会觉得他从长相到穿着都不像是一个只拿16块钱工资的教书匠,而且他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明明非亲非故,却提出要帮他,也太奇怪了,而且他还建议让自己进生产队。
他不知道对方到底对他是好意还是恶意,但是有一点没错,除了老师,村里能不下地干活的工作好像也只有进生产队了。
因为讨厌王根生,加上林逸秋一直觉得自己在刘家村呆不久,他之前根本没考虑过进生产队这件事。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能进生产队,大小也是个基层干部。不说别的,刘王两村离八七五农场这么近,两个组织肯定会有一些交集,那他要进八七五农场会不会容易得多?
如果自己只是个小小的知青,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机会能明目张胆地进去找人。
靠别人,他又能靠谁?而且他总是放心不下的,毕竟他要找的是一个劳改犯又不是普通人。
其实很多国家领导人也都是知青出身,也有很多在生产队待过,为他们以后的仕途积累了政治资本,比如他前世的国家主席就是做过生产队队长的。
那么,他要怎么进入生产队呢?
王根生这个队长虽然没几年就要做到头了,但是现在十二分队仍然是他一手遮天,他真的会允许自己一个外人进入生产队吗?
一个生产大队有很多的生产分队构成,而分队里则又有队长,副队长,会计,计分员,保管员等职位构成。
林逸秋作为一个外来知青,又没啥本事(不会科学育种,也不会科学种田等等),队长副队长这样的工作是指望不上了,计分员一般需要本人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做事公正,林逸秋自问也做不到,而且那个计分员好像也是王根生的什么亲戚。
想到这里,林逸秋不禁面带愁容,这个王根生把整个大队把持地跟家族企业似的,要翘走他的班底,可能性也太小了。
唯二的两个外姓人,一个是刘保管员,他是唯一一个刘家村人,因为是个鳏夫,又无儿无女,年纪也已经很大了,所以王根生才把职位给他的,林逸秋是不忍心让他老年失业。
那剩下的就只有第一天来接过自己的牛会计了,林逸秋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声抱歉。
会计这个活儿跟自己以前的专业沾点边。牛会计据说以前是个账房先生,也就略识得几个字,会记账罢了,跟林逸秋高中毕业的学历比肯定是不上的。
林逸秋仰头望天:唉,自己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也不是他自恋,他长得好,又有不少才艺傍身,还是有钱人,照理来说应该是在哪哪都吃得开啊。
可是到了这里,长得太好又有才艺,是个有钱人,还会外语可能真的会被打成“黑五类”,他的能力在这里完完全全受限了啊,就连想住人老乡家里都好困难,生怕惹上什么流氓罪。
林逸秋一瑟,算了,小命要紧,还是低调行事。
他正想事情,也没有看路,一头直接撞在了一堵肉墙上。
“站稳了!”林逸秋听见一声低沉的男声,随后感觉自己的双肩被人牢牢地扶住了。
林逸秋揉了揉脑袋,望向眼前的男人:“是你啊。”
刘季年看了一眼林逸秋来的方向,一张英俊深刻的面容,眼含忧虑:“身体好了?怎么出来了?”
林逸秋瞬间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他尬笑两声,跟刘季年打着太极:“就小小的中暑而已,我感觉好多了,所以就随便逛逛,呃,看看环境,就看看……”
刘季年见他不肯说实话,无奈道:“如果你不想下地干活,来做老师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嗯?”
“老师对比知青来说,社会地位低,而且工资也低,应该是不够你花销的。”
啊这,他就这么被揭穿了?
草,为什么一天之内,他会接二连三被人看穿啊!
“而且这个徐老师,我们对他都比较陌生,不是很了解。”其实刘季年的说法已经很委婉了。
林逸秋秒懂,甚至差点就要附和对方了,可思想突然就刹车了,退一万步说,即便这个徐老师是个坏人,但是暂时也没有伤害到他,还给他出了主意,而自己还正朝着这个方向努力。
“所以……呃……就是我现在准备进生产队了!那个……你觉得怎么样?”林逸秋忐忑地望着对方。
“生产队?”刘季年没想到林逸秋脑子转那么快,一会儿一个主意的,加上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能言善道的人,瞬间有些语塞。
林逸秋:“嗯,我知道,但是我有必须要进入生产队的理由。”
“理由?”
“是啊,你不是猜到了,我干不动活啊,前天是晒伤,昨天直接晕了过去,接下来我还不知道……”林逸秋越说声音越低,即便是懒惰如齐援朝,他也是每日都在出勤,而自己却想着偷懒,走捷径。
可是,心底又有另一道声音在说:进入生产队工作怎么能叫偷懒呢?这是换了一种方式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啊!
林逸秋想到下乡以后的种种遭遇,突然间进入生产队的想法就从一株幼苗长成为了参天大树,底气也不自觉地硬了起来:“我想进生产队,是因为我想这个十二分队左右不能全是王根生的人吧,如果我进去了,那刘家村的知青们在队里也有话语权了,王晓军那些狗腿子也不会好意思三天两头来了,而且我也有了实权,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林逸秋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说法点了个赞。
刘季年露出了迟疑的神色,诚然他是不希望林逸秋接触王家人的,可又说不出什么具体反对的理由,整个人就变得既犹豫又拧巴,这还是林逸秋第一次从他脸上看见这么复杂的神色。
最终,刘季年只是干巴巴地说:“那王根生不是好人。”
林逸秋眨巴眨巴眼睛:“我知道啊。”
“罢了,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吧。”最后刘季年还是松口了。
两人还是一前一后回到了知青所,此时正值午休时间,刚刚吃完一顿没有油水的饭菜,大家都瘫软在床休息呢。
见林逸秋回来,也就几个比较要好的知青过来问他身体情况。
陈枫一脸悔恨:“我真傻,我竟然没想到帮你一下,不然你也……”
“枫哥,我已经没事了,还好多亏了刘同志昨天对我的照顾。”林逸秋安抚对方。
“刘同志,谢谢你照顾我家逸秋,辛苦你了!”陈枫赶紧上前握住刘季年的双手摇了摇。
刘季年听到这个称呼,略微皱了皱眉。
齐援朝担忧地问:“那你下午是要跟我们一起干活了吗?你身体恢复了?”
“咳,还没,我只是突然有个想法,想跟你们几个分享一下。”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他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下地了。
“什么想法?”有几个听见他们谈话,感兴趣的知青也围了上来。
“那个,就是我想进入生产队,你们看看能不能帮我支支招?”林逸秋也是真诚发问的,他自己对如何进入生产队是毫无办法的,直接去找王根生自荐绝对是要吃闭门羹的。
“进生产队?”
“这也是我们能进去的吗?”
“当然,要我说早该如此了!”
“就是,我有个老乡在十分队插队,如今都是副队长了,媳妇都娶了,你们看看人家,再看看咱?”
“也就咱们知青队在十二队混的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不但如此,还反遭老乡们嫌弃。
男知青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还嫌不够,有人自作主张地把隔壁女知青也叫了过来。
本来女知青们也是满不情愿了,这辛苦劳作一上午也太累了,现在竟然又要开什么劳子会议。可当她们听说是林逸秋想进生产队,立刻满血复活地来到了隔壁。
“林同志,你想进生产队,我们是绝对支持的!”
“这可是为了咱们全体知青的大好事啊!”
女同志们交头接耳,对林逸秋的想法赞不绝口。
“不错,大家说的都对!”宋国庆作为“老三届”是最有发言权的,他先挥手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让林逸秋把自己的想法具体说说,因为他刚刚其实跟刘季年说过一遍了,所以这一遍的叙述可以说是得心应手、有理有据。
宋国庆总结道:“我觉得咱们应该大力支持林逸秋同志进入生产队,毕竟他代表的不是他个人的声音,而是我们所有知青的声音,虽然我们接下来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但是我们需要话语权!”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性,很快接二连三的知青们纷纷响应。
林逸秋没想到,这件事那么顺当地就通过了,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支持他。
而知青们则是想,他们确实干活不如老乡,如果有一个人真的可以进入生产队,说不定他们的日子就能好过不少。但王根生把他们这些老知青防得跟贼一样,生怕他们跟刘家村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是万万不可能让他们进入生产队的。
倒是林逸秋刚来就得了对方青眼不说,人学历也高,人也高大帅气,能言善道,做饭好吃……咳咳咳。
这时,突然就有人泼了一盆冷水:“呵,要进生产队,怕不是要娶了王根生那俩丑闺女,不然以王根生的尿性会让外人进生产队?”
“诶诶诶,别这么说,我可不同意小林同志这雪白粉嫩的,去王家屯和亲!”
众人听闻此言满堂大笑,空气中一时飘荡着快活的空气。
突然有人瞥到了刘季年一眼,倏得笑声就戛然而止,然后接二连三,大家都不笑了,林逸秋还二丈摸不着头脑。
宋国庆想起王根生想让刘季年做大女婿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虽然对方没有接受,但是这些年也一直没有谈婚论嫁,王根生那大女儿也没有结婚,他们这么公开编排人“老丈人”好像也不太地道。
除了这一招,众人也确实是真犯难了,到底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林同志进生产队呢?
知青们自然不希望林逸秋靠裙带关系进去,变成王家屯的人,他们知青都是要想尽办法回城的,如果有那些个意志不坚定的,早就结婚了,没看见宋哥这样的老三届连姑娘的手都没有牵过嘛,只不过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罢了。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