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救人
此刻大家万万没想到,林逸秋进入生产队的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众人商讨完一轮以后并没有头绪,就准备挪后再议了。
这时,知青所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叫嚷声。
林逸秋推了推身边刘季年的胳膊:“好像有人在喊你。”
林逸秋话音刚落,知青所的大门就被人撞开了,从外面冲进来一高一矮两小子。
高的那个林逸秋也认识,就是刘三亮,矮的那个倒是有点眼生,不过跟刘家人长得很像。
果然,矮小子一看见刘季年,哭腔立刻就憋不住了:“呜哇,四哥,不好了——”
马上就有认出他的知青出言安抚:“小钊?你咋来了?快别哭了,先说说咋回事!”
刘小钊抽抽噎噎地说:“四哥,我好像,我好像杀人了——”
“什么?”刘季年被他这么一嚷,也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准备去午休的知青们,听闻此番话,觉也不睡了,纷纷围了过来。
就这一八九岁的小孩,竟然能杀人?
刘三亮听不过去了,赶紧出来辩驳:“季年哥哥你别听小钊瞎说,他没杀人……是,是他带了年糕来学校给大家吃,结果不知道怎么就到金家那小子手里了……他全吃了,结果噎着了,现在快不行了……”
刘三亮不愧是大孩子,三言两语就把事发经过讲清楚了。
刘季年没有多思考,拉上刘小钊二人就跑:“人在哪儿?走,去看看!爹娘呢?”
“国年已经去喊婶子了!”刘三亮飞速接话。
刘季年边跑便问:“年糕是你给金杰的?”
刘小钊被刘季年拽着,踉踉跄跄地跟着跑,他年纪小此刻早已慌了神:“我没有啊,不是,我也不知道了,我忘了,呜呜呜,四哥,我是不是杀人了……”
“别胡说!”刘季年厉声打断他。
林逸秋见三人都走了,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反正也定不下心,便也想着跟过去:“咱要不也跟去看看吧。”
八卦精神本就是华夏人民的传统,这话在哪里都适用,众人此刻早就憋不住了,听了林逸秋的话,自然纷纷响应。
宋国庆午休被打断,索性也睡不着了,准备跟着林逸秋一块儿去:“哎呀,这下糟了,你是不知道,这个一户人家并不是汉民,而那个叫金杰的孩子,是金家唯一的独苗,要是真……村长家肯定要摊上事儿了。”
宋国庆这里说的村长,指的是刘季年一家。
一行人跑到岔路口,正遇上前脚刚走的刘季年三人。
他们此刻正被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堵着,年纪轻些的女子毫不顾忌形象大喊大叫:“你这臭小子!你是讨债鬼吗?我让你自己吃自己吃,你非得带外边去,这下子出事了,要是金杰真的死了,你就等着赔命吧!”
刘小钊被她这话吓得直哭,呜呜咽咽得说着些求饶的话。
林逸秋听着对方的恶言恶语,感觉她越说越离谱,结合这女人二十五岁上下的样子,他瞬间猜到对方应该是刘季年的大姐刘萍萍,也就是刘小钊的亲妈。
刘季年把刘小钊护在身后,冷声对着女人:“你不去看人家的情况,在这里骂孩子有什么用!”
“赶紧走吧!在这儿吵吵有啥用啊!还嫌笑话不够人看的吗?”年纪大些的妇女开口阻止了愈演愈烈的骂战。
看来刘季年跟家人关系并不和睦,林逸秋心里想着事情,步伐却并不减慢。
村里一般发生什么大事,那地儿肯定会围不少人。而这次很明显就是学校里出的事情,所以众人赶到的时候,王刘小学门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了。
这一幕何其熟悉啊!
林逸秋来不及感慨,赶紧拨开众人往里冲,边冲边喊:“大家快散开,大家快散开——”
笑话,噎着的人本就喘不上气,这再围那么多人,更是吸不上新鲜空气了。
林逸秋冲到人群中间,正中间的空地上跪着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还有一个中年妇女正半揽着一个没有生息的小男孩。
林逸秋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来晚了!这明显是已经窒息了。
一般来说,人在刚刚噎住的时候,会胸闷、呼吸困难,也会出现面色紫绀、双眼直瞪、双手乱抓或抽搐的状况。而没有意识的话,基本上就会全身瘫软、四肢发凉、二便失禁、呼吸停止最后缺氧性窒息死亡。国内每年都有很多人被食物噎死,主要集中在老人和小孩。
中年妇女不断地晃动着小男孩,她手里端着一碗水企图撬开孩子的牙关给他灌进去,可人已经昏死过去,不但没有反应,反而水撒了一身。
她操着不熟练的汉语急切地向大家求助:“你们有谁能救救他吗?求求大家了,救救我儿子吧!”
刘家村村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没有人站出来。倒也不是他们冷漠,他们也实在是想不出法子,这噎死这种事情,哪个村没发生过。
妇女接着切换成方言对着小男孩喊着:“儿啊,你咋不动了,你不要睡啊,不要睡啊!”
林逸秋大概能听出是朝鲜语,他随手拽了个人了解情况:“现在怎么样了?喊医生了吗?”
好巧不巧,他拽到的人就是上午才见过的徐离景。
徐离景并不在意被林逸秋弄乱的衣领,闻言讳莫如深道:“喊了,但是医院太远了……”
林逸秋在心里补足了他话里未尽的含义,刘家村地处偏远,这年头又没有120,喊个医生一来一回得好几个小时,等医生来了,人都凉了。
林逸秋作为富家子弟,自然是学了不少急救知识,但同时他也很胆怯,因为没有实操过救人,在不知道能不能把人救下来的情况下,不出手是最安全的做法。如果失败了,那不是给了别人希望又给了更沉重的一击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中年妇女体力不支身心俱疲到昏过去了,只有孩子姐姐们勉强支撑着自己。
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看不下去,走了出来:“俺力气大,俺来,俺来给娃儿掏出来!”
林逸秋虽然还在犹豫该不该出手,但是面对这明显错误的急救方式,还是忍不住出声阻止:“不可以!不可以喂水,也不可以用手掏!”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目光都朝着他看来,林逸秋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赶紧给众人解释:“人噎住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能说话,那可能会把东西吐出来,还有一种就是不能说话,那气管就是被堵住了,东西是吐不出来的,这时候千万不能用手硬掏也不可以用水冲!”
“不能掏咋办?”
“就是,连水也不让灌。”
“不让灌水,是因为金杰已经闭气了吗?”
林逸秋听着村民们的议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出手?可是没救活怎么办?
不出手?那他会不会抱憾终身?
“你能救他。”徐离景就在林逸秋身边,他看出了对方的犹豫不决,所以这话虽然是问句,他用的却是很肯定的语气。
林逸秋也没瞒着他,老老实实说:“我倒是有主意,不过我不知道行不行。”
“死马当活马医吧,而且,这事如果成了,那便是你进入生产队的好机会。”徐离景低声提醒道。
林逸秋不蠢,相反还有几分机敏,他立刻懂了徐离景的意思,如果他真把人救活了,救命之恩大过天,那可是他宣扬名声的大好机会。
“可是……”
“没有可是!”
徐离景快准狠地一把把林逸秋拉到金氏姐妹身边:“让他试试看!他有法子……”
金家大姐似乎听说过林逸秋,闻言立刻膝行到林逸秋面前就要磕头:“林同志,求你救救我弟弟,求你了求你了!”
“快起来——”都被赶鸭子上架了,林逸秋也没心思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我只能勉强一试!”
推开半昏迷的金母,林逸秋大步向前骑跨在金杰的大腿上,先摸了一下他的颈动脉。
还好,还有脉搏,人还没死。
林逸秋舒了口气,便开始施救。
他用的方法在后世很出名,那就是海姆克利急救法,而现在,这个方法才刚刚在M国诞生。
他把双手双掌重叠上金杰的肚脐上方两指处,然后向前下方施压——
一下!
没反应!
两下!
还是没有反应!
怎么会这样?
汗水顺着林逸秋的额头一滴一滴往下落,周围开始传来村民们小声的议论。
但是这议论在林逸秋的耳边却像被放大了无数倍,“嗡嗡嗡”地响个不停。
他就好像被人推到了悬崖边,崖底的寒风直往上袭来,吹得他心里发凉:
该不会因为他的犹豫,就把一条年轻的小生命给耽误了吧!还是说,他的方法是错的,为什么人没反应?
“别急,慢慢来!”
这时侧旁出现了一双大手,手里攥着一条汗巾,帮他一一擦干了脸上的汗珠。
林逸秋看见刘季年缓缓蹲到他身边,对方镇定的神色,奇迹般地就抚平了他不安定的心。
三下!
还是不行!
林逸秋的双手不由地收紧,心里升起一股不服输地劲儿,今天他一定要把金杰给救起来!
他开始加快速度,连续用力地继续朝着这个点施压。
终于,金杰开始抽搐,嘴巴也有了反应。
“唔哇——”
村民们欢呼道:
“孩子吐了!”
“吐了!吐了!活了!活了!”
“当真是活神仙了!”
林逸秋脱力地从金杰身上下来,金杰的姐姐妈妈一窝蜂地围上去。
“儿子,我是娘啊——”
“阿杰,我是姐姐!”
他没有被人忽略,被一双大手从后头搀扶了起来。
林逸秋有些腿软,只能倚靠着对方,有气无力道:“谢谢你了,累死我了……”
“是我谢谢你才对。”
“咱们之间还说什么谢字。”刘季年把他扶到一旁休息,几个跟来的知青立刻朝林逸秋围了过来。
本以为事情到此圆满结束了,却听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哭声。
见林逸秋面露不解,宋国庆解释道:“哦,那是刘大福媳妇,据说她小女儿就是三岁时不知道吃什么噎死的,送到医院人已经没了,我估计是触景生情了……”
林逸秋好奇地问:“村里常有噎死的事情发生吗?”
宋国庆也不是当地人,只能结合一些自己的亲生经历,大概谈谈:“那倒也不是常有,主要是家里穷,没有东西吃,有时候过年买了什么好东西,大人也会藏起来,孩子饿啊,肯定会趁着大人不在家翻箱倒柜地找,找到了就偷吃……”
宋国庆的话,让林逸秋突然萌生出了一个主意。
“众位乡亲,听我一言——”
果然听见林逸秋的声音,大家都安静了下来,林逸秋提高嗓音,确保在场的人都可以听见:“我刚刚听说历来噎死之事常有发生,现在我有一套急救的办法可以教给大家,大人小孩都可以用,如果有想学的,可以来知青所找我。”
第62章 名声
林逸秋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在场的人没有听不明白的,听说他要免费教授一个急救办法,老乡们都兴高采烈地回应起来。毕竟这可是救命的玩意儿,说不定还是人家安身立命的本事,学会了全家不愁。
“真教给我们吗?可是我们也不是大夫啊。”
“难吗?我没什么文化,也能学会吗?”
“难也要学,救的是咱孩子的命啊!”
“那是,必须得整啊!”
林逸秋一一耐心地回答了众人的问题。
金杰妈也缓过来了,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就要给林逸秋下跪道谢,被众知青制止了。
林逸秋没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心历路程,他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徐离景还在那儿看着他,眼里带着他看不懂的神色。
林逸秋还恼怒対方关键时刻把他推出去的仇,见状不露声色地朝対方翻了个白眼,好歹人是救了过来,要是没有,他可成大罪人了。
徐离景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冲林逸秋笑了笑,转身离开的时候,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
看着対方的背影,林逸秋陷入了沉思:他来这里这么久,徐离景是他唯一一个摸不清看不透的人……
唉,算了,如果対方対他没有恶意,那他也就是不去探究了,这年头谁还没个小秘密,就连他自己还怀揣着好多秘密呢。
他対金杰妈妈说:“虽然人是缓过来了,但是还得送医院去检查,尤其是大脑。”林逸秋害怕金杰窒息太久,损伤了大脑,这也都是有先例的。
金杰妈妈双手合十鞠躬致谢:“等阿杰醒了,我再让他来拜您。”
“朴婶子,现在不流行这老一套了。”宋国庆在一边给她解释。
金杰姐姐又是哭又是笑,整个人激动到不行:“林同志,我叫金喜,这是我妹妹金善,我们一家就住在村东。以后有任何事情需要我们姐妹俩,我们都在所不辞!”
林逸秋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他从没想过做一个医生,可是来了刘家村以后,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救人,前有刘季年欠他两命,后有金家人要为他赴汤蹈火。
提到刘季年,林逸秋不由地看向対方,此刻他正半蹲在地上安抚着哭泣幼弟,这是林逸秋第一次看见対方那么温柔,也不是,他対自己好像也挺温柔的。
林逸秋抚上刚刚対方扶起自己双臂的地方,那里仿佛还停留着一些温热的触感。
事到如今已经解决大半了,围观的村民们也纷纷准备离开。
但还有些対林逸秋救急法好奇的人朝着他围拢过来,比如刚刚那个刘大福的媳妇。
此刻対方已经缓了过来,虽然伤心倒也知道正事,她问林逸秋:“这法子真是神了,林同志,这是你发明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别人发明的,我只是活学活用罢了,这个方法叫……方法叫……”林逸秋突然卡住了。
他该怎么跟这些没有任何文化知识的村民们解释海姆立克急救法是一个M国医生发明的呢?以现阶段民众対美帝主义的厌恶,会不会导致大家干脆就不学了。
“这个方法叫海氏急救法。可以用于全年龄段异物卡口急救,不过每一个年龄段急救的办法都不一样,所以还需要大家系统地学习,虽然不说要求每一个人都会,但是只要出现这种情况,有一个人会,就多了一分活命的机会。”
现在海姆立克急救法才刚刚在M国登报,等真正详细的海姆立克急救法传入华夏,不知道何年何月了,但愿那时候村民们已经忘了是谁教的吧。
除了海姆立克急救法,林逸秋还准备教大家一个心肺复苏的急救方法,但是这一个方法対人学习的要求更高,一个不好是会把人肋骨按断裂的,所以他还需要挑选一下学员。
刘季年虽然不懂这个心肺复苏法又是什么,但是看刚刚那个海氏急救法非常管用,索性给林逸秋放了几天假,告诉村民如果有需要可以在这几天下工以后去知青所学习。
另一头,王根生早対刘大斌不满许久,这次金杰噎住险些丧命,又给了他很大的由头,他想着要是能趁机把人职位彻底给撸了,那该多好。
所以得到消息以后,他第一时间把刘大斌喊来训斥。
“我说了多少遍了,咱们要以阶级斗争为纲,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民。金家也是贫农,还是当年逃难来的,我们要团结,他们帮助他们,你们怎么可以欺负人家是少民呢?”
“我们从来没有欺负过金家人啊。”刘大斌现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发突然,给他汇报消息的人只是说是那金家小子贪吃,自己拿的,但是这次确实是侄子带年糕过去惹出来的事情,所以也只能受着。
王根生还是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茶:“虽然我暂时停了你的职,但是你依旧是干部,你的家人是干部子弟,平日里要做好表率作用,要……”
刘大斌听着王根生的训话又急又气,他一面很烦王根生逼逼叨叨,一面又很担心金杰那边的状况。
好在没有让他着急很久,很快刘庆年就来给他报喜了。
“你说真的?”刘大斌大喜过望,连喊了三声“好”。
这刘大斌喜了,王根生就不爽了。
这下主场变成了刘大斌的了,他语含讥诮地说:“怎么,金杰捡回一条命,王队长不高兴啊?”
“咳咳咳,这自然是好事,只是没有医生,是谁救了他呢?我觉得咱们得给他颁发个见义勇为的奖才行呐。”王根生心里惴惴不安地默念道,可千万不要是刘大斌的什么亲戚救了人。
结果也如他所愿,救人的是林逸秋。
刘庆年本就觉得林逸秋的救急法神乎其技,看两人感兴趣,便把整个过程都负复述了一遍。
刘庆年不如说书先生般嘴巴灵巧,但是他说得又详细又完整,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两人的好奇心。
不得不说,不愧是做了半辈子対手,刘大斌和王根生在听说林逸秋准备免费教村民两种急救办法的时候,都坐不住了。
刘大斌觉得这是造福村民,林逸秋不愧是城里来的知青,懂得就是多。
王根生想的则更多,他本来就有收林逸秋为己用的心思,现在不过是更深了些。说实话,他现在这个班底都是跟着他的老人了,能力没有,油条子倒是不少,已经多多少少有点不够用了。
他已经失了刘家村所有的民心,如果能把林逸秋拉拢过来,那刘家村的民心还不是唾手可得,而且他想的更深的是,如果能把林逸秋的方法传播更广,大队长那边……
两个人都有些迫不及待要见到林逸秋。
刘大斌问:“你说季年给他放了几天假?”
刘庆年回他:“啊対,林同志本来就身体不太舒服,正好准备教村民两种急救方法,季年干脆就让他休息几天。”
“不错不错。”刘大斌老怀大慰,他以为侄子终于开始対村里的事情上心了,而且林逸秋那体格干不干活都一样,现在他有了更好的本事,自然是先紧着教村民要紧。
想了想,他又不放心道:“林同志身体不好,你让每一家选派一个代表跟着去学习,不要所有人一窝蜂地盯上去让人家受累……还有,拍电报给金杰他爸了没?”
“拍了,早拍了,现在应该收到了,过两天人就会回来。您跟季年不愧是亲叔侄,交代的话都一模一样。”
王根生看他们叔侄俩一问一答,心里没来由地升起许多郁闷:一个,他那几个侄子扶都扶不起来,跟算盘似的,拨一拨动一动,还经常把事情搞砸,完全不如刘大斌这几个子侄那么聪明机灵。二个,就是刘大斌说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提到让王家屯的村民也跟着去学习,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王根生故意插嘴说:“咳咳咳,行了,咱们一起去知青所看一下林同志,再去金家看看金杰母子。”
“诶诶诶!不用啦,这些事情就交给我们村的人就行了,王队长刚刚不是说要给林同志上报一个见义勇为奖吗?您忙您的事儿就行,这些琐事就让我侄子去做就行了。”刘大斌乐淘淘地推诿道,这可把王根生气得够呛。
“你——”哼,不去就不去!
王根生忿忿地回到原位,他一个队长总不能眼巴巴地上赶着求一个知青吧,只要他派人把林逸秋一喊过来,给他许诺点好处,不然威胁一番,这小子还不是得乖乖地教他们王家屯的村民,这个什么救急法。
另一边,林逸秋也回到了知青所,经过这一事儿,今天中午大家可以说都没有休息。
可公归公私归私,知青们还是要下地干活的,把人送走以后,林逸秋则找到了纸笔开始记录他印象里学到的两个急救办法。
他画画也不错,所以还把这一系列的动作画了下来,这样不乱听不听得懂,认不认得字的村民都可以跟着学习。
他正写着,刘季年却带着一家人大包小包地来探望他了。
这还是林逸秋第一次见到刘季年一家人。
说是一家人也不准确,来的人只有刘父刘大庆,刘母蒋凤英,刘家大姐刘萍萍还有刘季年的小弟刘小钊。
刘父刘母看着都有六十上下了,长得也不算出挑,倒是不知怎么生出几个孩子一个赛一个好看。
刘大庆一来便率先対着刘小钊发火:“你这臭小子,今天要不是林知青帮忙,你就等着坐牢吧!”
第63章 上课
林逸秋心里微微叹气,其实他也知道刘家人很宠这孩子,此举多半是做给他跟金家人看的。另一方面,他也已经知道这件事不完全是刘小钊的错。
所以他得赶紧给对方家长一个台阶下:“刘叔刘婶,孩子还小,下次注意就行了。”
“那可不能有下次了!吓得老子心脏病都要犯了!”意识到自己说话粗鄙,刘大庆立刻陪着笑脸改口说:“小钊这小子这次是遇上贵人了,要不是您,我们这一家子那可是犯下滔天的大罪了。”
蒋凤英也不甘示弱,捅了捅女儿,让她把东西递上:“林同志,我们给你带了点东西,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您务必要收下啊。”
“不不不,不用了。”
林逸秋是一千一万个也不肯收的,先不说他是被徐离景推着上前的,再说他之后是要做干部的,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不然都算是被贪污腐蚀,现在他还没进生产队呢,他的名声是格外重要的。不过这些,他都是不能跟刘家人说的。
好在刘季年算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及时地给他解了围。
蒋凤英是个聪明人,她见林逸秋不肯收东西,又提议:“那您总要来我家吃一顿便饭吧!您救了我小儿子,就是救了我们家的命啊,这一顿饭还是使得的。”
林逸秋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只能说出那句最经典的“最近忙,下次约”。
蒋凤英得了准话,脸上总算上漾开一道笑意。
刘大庆眼睛“提溜”一转,笑容更带了几份真诚:“您救了小钊,以后有什么事儿尽管使唤我家这几个小子,他们旁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您言重了。”林逸秋客气道,被一个长辈一口一个您的,他也担待不起。
“诶,我们刘家人最讲知恩图报,要不这样……让小钊认你做干爹怎么样!”
林逸秋睁大了眼睛:“干干爹?”
“这……你不是不好意思使唤他们吗?那就让这小子认你做干爹,以后咱们就是干亲,你想上我们家来就上我们……”
虽然林逸秋心里知道,刘小钊真实身份确实是子侄辈,但是名义上还是刘大庆夫妇的儿子,如果他认了自己当干爹,那他岂不是也算是刘季年的长辈了?
他见刘家两兄弟还一脸状况外,不由“噗嗤”笑出声。
他这一笑,刘萍萍也回过味儿来了,怪嗔道:“爹,你咋想的,季年跟人林同志是朋友,要是小钊认了林同志做干爹,我们岂不是都要低他一辈,少不得得叫声叔叔吧,那他跟咱们二叔三叔也是一个辈分了。”
刘大庆挠挠头:“好像是哦,那要不,认个干哥哥也行。”
蒋凤英睨了一眼自家不靠谱的老头子,对着刘小钊温声道:“行了行了,小钊,你叫声干哥哥吧!”
刘小钊虽然一直躲在刘季年身后,却也知道林逸秋是帮了他大忙的人,恭敬地站到他面前,有礼地喊了一声:“小林哥哥~”
“好孩子。”林逸秋摸了摸刘小钊的脑袋,这个干弟弟他算是认下了。
当天下午,林逸秋迎来了第一次急救课。
毕竟是农忙,大家一天工作十来个钟头,林逸秋本来已经做好不会有多少人来学的准备,没想到刚敲了下工铃,知青所就陆陆续续来了一些村民。
这里没有讲台、没有小蜜蜂也没有黑板,在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面对一群没有任何文化基础的村民们,怎么让他们听懂并且可以实操急救法成为了一件难事。
饭点过后,村民来得更多了,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识到林逸秋下午的“神技”,不过是抱着看热闹或者别人学我也不能落下的态度来的。
因此知青所门口是一片吵吵嚷嚷,林逸秋是新面孔又是小辈,即便是拉着几个知青一起组织纪律也是杯水车薪。
为此他不得不提高嗓门:“这个海氏急救法可以用于全年龄段异物卡口急救,其中又可以大致分为两种方法……”
都说万事开头难,但是没想到竟然那么难,林逸秋才讲了十分钟就口干舌燥了。
然而底下还并不清净——
“林同志,俺听不明白。”
“林同志,能不能再讲一遍?”
“林同志,您能不能大声点?”
断断续续有新的村民加入,也有人表示听不懂直接就走了,说白了免费的东西不香呗,倒是白天哪位刘大福的媳妇坐在第一排,听的最是认真。
林逸秋被吵得一个头两个大,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洪亮的声音。
“大家安静!大家安静!”
林逸秋寻着声音望去,便在知青所门口的一块大岩石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拿着一个破旧的大喇叭在调音。
“啊,是村长!”
“村长来了!”
“村长发言了,大家伙儿安静安静!”
刘季年举着喇叭对众人说:“从明天起,知青所会限定学习人数,每天抽10户人家来学习,抽到的人家,可选派一名代表,于每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钟在知青所集合,过时不候……一切全凭自愿!一切全凭自愿!一切全凭自愿!”
刘季年不是说了一遍,而是连续复述了三遍,夕阳下,他的侧脸被余晖晒得通红,看上去既严肃又认真。
等刘季年说完,他的目光又越过重重身影直接对上了林逸秋的双眼,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听又是限时又是限人,村民们慌了,咋学个东西要求还多了呢?原本要认真学的这下更认真了,准备要走的也偷偷收回了迈出去的步子,心想自己可不能走,走了可就亏了,万一学不到了呢。
刘季年任务完成也并没有离开,而是就站在林逸秋身边,如同保镖一般站岗。
不得不说,他是本村人,现在又是村长,往这儿一站,人高马大还挺唬人,学习氛围顿时就不一样了。
刘小钊也没闲着,忙前忙后给林逸秋端茶倒水,必要时还给他充当人体模特。
有这对兄弟在场,第一次的教学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第一次教学的经历就让林逸秋彻底放弃了做老师的想法,也不再想着去王刘小学应聘了,还是老老实实想想怎么进生产队吧。
第二天,林逸秋如法炮制继续上课,因为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加上白天他又仔细备课,这一节课可谓是又生动又趣味。
很快,林逸秋的名声就传了出去,要说这其中还少不了王根生的功劳。
王根生最开始的目的还不是为了林逸秋,他想着这些年十二分队既没有创大丰收也没有标兵人物,在红河生产队这十二个分队里就是个小透明的存在,这次出了林逸秋这样见义勇为的事迹可不得好好宣传?
于是,他把林逸秋救治濒死学生,教授村民神奇救急法的事情通通报了上去。
果然,不过才一天,大队长就迫不及待地把他喊过去了解情况了。
回来的路上,王根生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也不为过,整个人比刚刚上任那会儿还要兴奋,一回来就把刘大斌叔侄叫过去交代事情去了。
林逸秋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能这么快得就吸引到上头的注意。
在刘家村教学的第五天,基本上大部分村民都听过他的海姆立克急救法课程了,他正准备在从其中挑选几个聪明好学的学生,来学习心肺复苏法。
因为他已经不用起早贪黑下地干活了,所以现阶段基本上每天都是睡觉睡到自然醒,然后备课,晚上去食堂做一顿饭,接着吃完饭以后负责上课,虽然知青里有几个说小话酸他的,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挺服气他这本事的。齐援朝、陈枫基本就是他的小跟班,专门负责给他打午餐和做晚餐打下手。
这日他正休息呢,知青所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刘季年的堂哥刘庆年。
他一进门嘴巴就没停过,哎呦哎呦叫个不停:“我的小祖宗诶,你还没起呢?”
林逸秋被人堵床上燥得满脸通红:“庆年哥,你怎么来了?”
“还能怎么?红河生产队书记,带着两个手下,还有王根生、我二伯、季年他们几个正往这边过来呢!”
“啥?生产队书记要来?”林逸秋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马上开始穿衣打扮。
刘庆年坏笑道:“不不不,你躺着,来的时候季年交代了——你身体不适,带病上课呢!”
“啊?”这可把林逸秋整懵了,这又是哪一出啊?
正犹豫的功夫,知青所的大门又被打开了,门口一下子进来了一阵人,约莫有七八个。
林逸秋这时候起来也来不及了,他把自己凌乱的床铺稍微整理了一下,又把头发揉乱了一些,把做的笔记全部摊开放在自己面前,还心机地放了一本主席语录在边上。
人群中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的干部服,腆着大肚子,身材微胖,带着老式的黑框眼镜,有几分领导气场,应该就是红星生产队的书记了。后面则是跟着王根生和他的手下还有刘大斌叔侄俩。
“诸位领导好!”林逸秋作势就要下床。
“别别别,别下床!”
不等林逸秋自我介绍,书记就亲和地上前扶住他的双臂说:“林同志,你的事情我都听刘季年同志说了,辛苦你了!”
“???”
王根生则乐呵呵地给他介绍:“林同志啊,我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红河生产队的郝书记,郝建国。”
林逸秋心里不禁感叹一句:这姓氏可真占便宜啊!
第64章 表扬
虽然林逸秋“不能起身”但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前世他跟着父母见过不少高官,知道这些领导就喜欢刚入职的小年轻,年轻气盛,但是得懂礼貌且落落大方。
林逸秋把自己脸上的表情调整为三分激动七分紧张,向郝建国重新做自我介绍:“郝书记好,我是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知青林逸秋。非常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来看我!你们快坐,快坐!”
林逸秋给刘庆年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刻机灵地搬了几张凳子进来让郝建国一行人坐下,王根生等人作为陪客却仍是站着,却也不敢挑什么毛病。
郝建国朗声大笑:“大家都别拘谨,其实我这次来呢,主要是把这几件东西带给林同志。”
郝建国从身边人手里拿了一面红色的旗帜和一张奖状递给林逸秋,锦旗上书“无私救助孩童,诠释社会主义”,奖状上书“林逸秋同志被认定为茂源县坪子沟镇红河大队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上面还盖着茂源县县政府的印章。
也就是说林逸秋救了金杰这事儿已经不仅仅只是红河生产队的事情了,是得到了茂源县县政府的肯定。
林逸秋心里的激动就不必说,王根生虽然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此时此刻还是不免有些眼红,这么出息的后生为什么不是他家的后辈呢,所以说起话来就格外酸溜溜的:“林逸秋同志,郝书记可是坐了一个小时的车专程来给你送奖状和锦旗的,你可要……”
王根生话还没说完,便被郝建国大手一挥给打断了:“诶,场面话就不必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林同志,你这次可是给我们红河生产队乃至于坪子沟都大大的长脸啊!”
郝建国显然说上瘾了,继续又得意道:“你刚来我们坪子沟还不了解我们这里吧?就我们县城那个首屈一指的《光明日报》,对,就那个日报的赵主编还准备找人来采访你呢!哈哈哈!”
“嗬!县城的记者要来采访啊?”
“可不嘛,不过具体还得你们去交涉,毕竟林同志现在也是大忙人了。”
林逸秋谦虚地应对:“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我怎么没看见旁的人去救……”郝建国话音一转:“不过话说回来,我这次来呢,其实重点还是为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海氏急救法的推广,我在路上听刘同志说了你整个的急救过程,真是不可谓不惊险呐。这法子真的那么管用吗?”
“当然是有用的……”林逸秋把海姆克利急救法的原理娓娓道来,顺带宣传了一波心肺复苏急救法,最后再三强调道:“只要救治及时,方法得当,一定可以获救,而且入门简单,男女老少都可以学习。”
接着林逸秋假装不经意间把笔记暴露一角,果然就被眼尖的郝建国看见了:“这些是你做的笔记?”
“是。”
平心而论,林逸秋的字迹只能算得上工整,并不是很漂亮,郝建国本来也是随意翻看,却没想到立刻就被里面一张张小相所吸引。
他惊叹道:“这些都是你画的?也太逼真了!你们也都瞧瞧——”
说完,他还将笔记本递给了手下和王根生等人传阅。
转完一圈以后,众人脸上的神色可谓是各有千秋,有艳羡,有钦佩,也有嫉妒……
郝建国对这本笔记简直是如获至宝,拿在手里继续不断地翻阅:“你这法子,其实路上刘季年同志已经跟我说了一遍,不过我还是听你说话更有意思。”
刘大斌笑着接话:“是啊是啊,这林同志的口才好,不然怎么教会我们村里这一群的大老粗呢?而我这个侄子哪都好,就是嘴巴笨。”
“老刘你这话差矣,嘴笨是坏事吗?这是老实,咱们社会主义就需要这样不声不响为国家做建设,一心为党的好同志。季年是个不错的孩子,大斌你教子有方啊!”显然郝建国也知道刘大斌准备培养这个侄子做继子,并且深以为然,又因为林逸秋这事非常高兴,所以也乐得给他面子。
刘大斌得了表扬,脸上一扫之前几日的郁闷,又看侄子得了郝书记的青眼,庆幸这个村长的位置在刘家人身上是保住了。
王根生听着两人一吹一捧,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在自己人里扒拉了一番,儿子王晓柱不知道跑哪儿玩去了,今天压根没出现,王晓军也不在,只有一个不太熟的堂侄王满江在身边,便向他招了招手,示意对方也过来露个脸。
郝建国跟刘大斌相互之间都聊得非常满意,接着又把注意力放到林逸秋身上:“我听说你前阵子中暑,却依旧带病推广,真是辛苦你了。”
林逸秋这才想起自己还是“虚弱”人设,整个人一下子疲软了下来:“咳,其实我好多了,多谢郝书记关心,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此时的林逸秋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刘季年看在眼里。别看两人只是相处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但是他早就把林逸秋的性子给摸清了,知道他虽然爱吃贪睡,却心地善良乐于助人。
今天郝书记带着一帮人一大清早就来到了刘家村,直接就指明要去知青所,打了他们众人一个措手不及,于是他只能让刘庆年去通风报信,又怕对方来不及准备,便编造了一段林逸秋中暑昏迷,身体虚弱的幌子。毕竟那天他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昏过去,被自己背回去的,倒也不算是骗人。
没想到他却入戏越来越深了,看对方演得活灵活现,刘季年忍不住会心一笑。
“好好好,”郝建国显然是来了兴趣,他又问:“那我还有个问题,既然这个海氏急救法可以在刘家村推广,那是不是也可以在其他地方推广,比如说我们红河生产队其他十一个分队,还有县里的其他生产队……”
林逸秋一听,自己这还是有大用场啊!郝书记该不会是想让他也去别的地方授课吧!不过他想的更多的是,如果能去其他生产队,是不是代表他也可以以宣讲为名去一趟八七五农场探探底?
郝建国看他不吭声,以为他不愿意,还贴心地提点道:“哦,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一个生产队去教,我可以让其他村的村长队长过来跟你学,你看怎么样?”
“不光是学啊,还得有学费,就让那些个想学的生产队给你一块钱一节课,你看怎么样?”
一块钱一节课?!
他这是要有正经工作了吗?
林逸秋按耐住心中的喜悦,脸上却露出一副“大公无私”的模样:“郝书记,我做这些事情可不是为了什么……”
郝建国兴致冲冲地打断了他:“我知道我知道,我都懂,你看啊,咱们坪子沟并不富裕,红河生产队呢,也多少年没有出过你这样的好人好事了,先不说你救了金同志家的孩子,就说你把这个法子传播,就有多少户人家可以因为你这一善举而免于失去亲人的痛苦。”
要不说这书记不愧做思想工作的,稍微那么一点拨,林逸秋就被他拿捏了。心里凭空升腾起一股英豪之气,一股就想为人民做点什么的气!更别说还有工资呢!
不过林逸秋也不是毫无担忧:“刘家村人是看过我救人的,也听过我的课,他们自然是知道这两个办法的重要性,可是其他生产队未必就会这么想了吧!”
郝建国笑了笑:“你怕不是忘了还有赵主编嘛?等他叫记者来给你一宣传,等你的事迹一登报……那些个田间地头的老农不懂,其他的生产队队长还能不懂这两个法子的重要性吗?”
“对对对,这还得多亏了有您这样的领导给我指点明津,不然我恐怕空有救人的办法,却只能闷在肚子里,毕竟酒香也怕巷子深,您可真是我的伯乐啊!”林逸秋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不露痕迹地恭维了一下对方。
“哈哈哈,小林同志瞧你说的,我哪还就算得上什么伯乐了?”显然,林逸秋的马屁他很受用。
林逸秋跟郝建国聊天跟打着太极似的,你来我往,其他人愣是插不上嘴,只能连连附和,王根生的心里那叫一个急啊,听到此处赶紧夸郝建国目光长远、深谋远虑,不愧是一个好领导。
郝建国也懒得搭理对方,他现在是越看林逸秋越喜欢,称呼也随之变了:“逸秋同志,你看你有这样的本事,如果只是每天下地种田,未免太耽误你了……”
又会救人,还会画画不说,嘴皮子也灵光,关键是还有一颗一心为人民奉献的热心肠,这样的金子埋没在刘家村这片沙砾里,也太可惜了。
从林同志到逸秋同志,这样的变化怎么会瞒得过众人的耳朵,在场的都是人精,哪能不心知肚明,这个林逸秋怕不是就要借此上位咯。
果然——
郝建国接着又说:“你看,我这身边还缺一个助理,你过来帮帮我怎么样?”
郝建国这一番话让众人陷入了寂静。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郝建国竟然开口就是这么大的位置,确实一个助理听起来不算什么,但这可是书记的助理,相当于就是个近臣,以后就是做好了,就可能会被派到哪里去做个生产队小队长什么的,想到这里不少人露出了眼红的表情。
林逸秋听了这话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没想到这一切还真被徐离景料到了,而自己也恰恰很想进生产队,忧的是,如果去了大队上班就要离开刘家村了。
而王根生也是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想给儿子留的副手,一眨眼竟然要越过他去了,成为书记的人了,这可万万不行。
郝国强看林逸秋一言不发,心里有些不悦:“怎么?逸秋同志,你是不满意这份工作吗?”
林逸秋立刻反驳:“当然不是。”
王根生灵机一动接话道:“当然不是啦,郝书记您能看上小林同志,是他的荣幸才对,可是您有所不知,这个这小林同志才来了我们十二分队一个月,如果他一个新人那么短的时间内就能进入生产队做您的副手,那些个不知情的人,可能还会以为……”
“毕竟人言可畏嘛,倒不如先把他留在我们十二分队,我给他安排一个职位,从基层做起,锻炼两年再把他提拔上去,这样也能有理有据不是。”
王根生不愧是做了多年的生产队队长,一番话说得漂亮极了。
第65章
郝建国刚刚也是临时起意,听了王根生这一番话,也觉得自己说的有些不妥,便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也有点道理,那你倒是说说,你准备给逸秋安排什么职位啊?”
“这……”郝建国的话倒确实把王根生给问住了,他在心里扒拉了一圈,如林逸秋之前所想,整个十二分队也就只有牛会计和刘保管员不是他的人,其他的都是他的一些亲戚,这要是把林逸秋扶上去,自己亲戚不就下来了。
这时,被王根生拉过来露脸的王满江意识到自己机会来了,立刻凑上前去:“王队长,我记得咱们生产队好像还缺一个出纳员吧!”
“出纳员?”郝建国闻言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发言的年轻人,他跟王根生倒有几份相似,看着像是什么亲戚。
“领导说话呢,哪有你插嘴的份儿!”王根生嘴上虽然骂着,心里却觉得这个侄子很有眼力劲,他正愁不知道给林逸秋什么职位,高了不行,低了不给领导面子,出纳不大不小正合适。
郝建国还以为是王根生授意他这么说的,心里很不悦,这个王根生他也知道,是大队长的应声虫,碌碌无为不说,还任人唯亲。什么出纳员?恐怕这个十二分队里不少人都是他的亲眷,根本挤不出什么好位置给林逸秋了。
他郝建国看上的人,居然只安排做一个小小的出纳吗?以他的打算,就是准备让林逸秋以后也分管一个生产小队的。
因此,他非但没对王满江另眼相看,反而觉得他跟王根生是蛇鼠一窝。
不过他思来想去,林逸秋是他提拔的人,也算属于他的阵营,如果硬要给他个高位跟王根生闹得不好看,怕是大队长那边还没见着人就对林逸秋印象不好了,再一个,林逸秋毕竟要在王根生手底下干活,还是要给王根生一点面子。
郝建国鼓励林逸秋道:“行,出纳就出纳,年轻人嘛,还是要从底层开始做起。”
林逸秋倒是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工作安排,竟让眼前几人心思弯弯绕绕想了那么多,加起来怕是八百个心眼子都不够用的。此刻他的心中也是千回百转,他本来想做老师,结果进了生产队,想做会计,却变成了出纳,只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好歹他不需要把牛会计挤下来,这样他的心理负担也少了很多。
林逸秋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他先是谢过郝建国,接着抒发了一通自己的革命觉悟:“谢谢郝书记给我这个宝贵的机会,我一定会站在革命生产的第一线,跟广大的人民群众站在一起,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添!砖!加!瓦!”
“哈哈哈哈,说得好,不过逸秋同志如果进了生产队,再住这里怕就不合适了。”
郝建国假装不经意地提点了一句,他从进门起,就发现这刘家村的知青所比别处的更差些,虽然知道是上头没有拨款导致的,但是他依旧对王根生这样对待城里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青非常不满,现在林逸秋也是个基层干部了,再跟知青们挤在这里就不太合适了。
王根生听弦歌知雅意,立刻明白这是自己表现的好时机:“郝书记,您看要不这样,这刘家村离我们办公地点有点远,不如让林同志搬到我们王家屯住,我家刚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盖了婚房,但是他还没定亲,等到结婚还要好几年,不如先让林同志搬过来住下,您看怎么样?”
看得出来王根生这次为了讨好郝书记,拉拢林逸秋算是下了血本了,连儿子的婚房都拿出来了。
“这怎么行呢?这房子新人还没住呢,我一个外人怎么好先住过去。”说到这里林逸秋就郁闷,他本就不喜欢王根生,现在知道他们一大群知青还挤在一个漏风的小破院子里,王根生那儿子才几岁,婚房都准备好了,心里更是呵呵。
“林同志你不要客气,你初来乍到,对我们十二分队还不熟悉,正好让犬子带你好好逛逛,好好了解了解,而且你又那么优秀,还可以替我管管那只皮猴子,你就当是帮我王某人一个忙了。”王根生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连郝建国听了都有些意动,正欲问林逸秋的想法。
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刘季年却突然开口道:“郝书记,不如让林同志跟我住吧,我是单身汉,一个人住。”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是我大哥的婚房,红砖砌的。”
“哦,你大哥——”郝建国似乎是在回忆,念了几句才说道:“你大哥刘伯年同志是个好同志啊,说起来你们不但是干部家属还是烈士家属,你大哥走的早啊,真是太可惜了。”
林逸秋瞪大了眼睛望向刘季年,对方还是老样子,却莫名给人一种踏实感,他万万没想到刘季年能出来帮自己说话……
此刻,他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老天保佑啊,千万别同意他去跟王根生家里住啊!
好在郝建国思虑半晌,还是同意了刘季年的提议:“那就住在刘季年同志家里吧,离知青所也近一些,搬东西也方便,你家里总是方便的吧!”
王根生还想说什么,却被刘大斌抢了先,笑得露出一口牙花子,这样的安排再好不过了,他可不能让林同志这样的金凤凰给飞走了:“领导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们马上就给小林同志搬家!”
最后的最后,郝建国又交代了几句,大队里也挺忙的,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逸秋同志啊,你不要有心里负担,好好养病……”
“另外,你这宣传推广的事儿要是做的好,县里还有其他额外的奖励,总归不会让我们的好同志吃亏!”这话算是给林逸秋吃了一记定心丸。
林逸秋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最后再一些彩虹屁奉上,把人哄得开开心心的:“郝书记您可真是个好书记,人民的好领导!”
郝建国乐呵呵的:“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就先回队里了,你可得好好养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哦,对了,我那里还有一套全新的主席语录,过阵子我派人给你送来,年轻人还是得多学习!”
郝建国跟林逸秋聊了大半个上午,眼看也快到饭点了,王根生提议郝建国去他家里派饭,但是被郝建国以工作忙为由拒绝了。
接着就是林逸秋“身体不适”无法送行,王根生带着手下送郝建国一行人去村口,热热闹闹的知青所终于迎来了安宁。
不对,还有一人留下了。
林逸秋彻底放松了,他半撑着身子,眼睛向上挑了挑,明知道对方志不在此,还故意打趣道:“你怎么不去送送大领导?”
郝建国是大队的二把手,林逸秋说他是大领导也对,没看见多少人追着拍马屁吗?
“看来是不需要我帮你搬东西了。”刘季年目光扫过林逸秋的大包小包。
还真是!
下午知青们还得干活,靠他一个人搬要搬到什么时候!
林逸秋索性也不装了,兴冲冲地跳下床:“那咱们什么时候搬啊!”
这个破地方他是一天都不想呆了。
刘季年眼里终于带了点笑意:“现在。”
两人正说着,知青所又进来了一个人,刚好跟林逸秋面对面。
这不就尴尬了,他刚刚还“生病”呢,现在就生龙活虎了。
好在这人也聪明,直接忽视了这一切,问林逸秋讨要锦旗,说是队长要把锦旗挂办公室里,林逸秋也同意了。
等人走了以后,林逸秋不无担忧道:“你说他不会告诉王根生我是装病的吧!”
刘季年边说手里也没停:“你以为王根生没看出来?他对我们村的情况恐怕知道的比我们村里人还清楚。”
林逸秋这下更加确定了,自己估计是有些利用价值,所以对方没有揭穿自己。
“不管了不管了,今儿个老百姓,真呀么真高兴!晚点我找老乡买点材料,庆祝一下,你来吃饭呗!”林逸秋太兴奋,连平时那点矜持也不装了,直接解放天性了。
见刘季年不说话,他立刻鼓动道:“来嘛!来嘛!”
“好。”刘季年看着对方活力四射的样子,心底里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感情。
他不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快得就像一丝流星划过,让人难以捕捉,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是很高兴,不是简单多了一个室友的那种高兴。
在王根生提议林逸秋住到他家里去的时候,他是很着急的,只恨不得把王根生不怀好意的嘴脸直接撕破,但是他知道不可以。
好在他争取成功了。
林逸秋边收拾零碎边感慨,他是真的没想到,徐离景把他推过去救人,真救到了人不说,还阴差阳错得了郝书记的青眼进了生产队,顺带还完成了他一直以来的梦想——住进刘季年家里。
这一切就像是一个循环,一环扣一环,哪怕有一步出差错,都不会那么容易成功,就像梦一样不真实。
林逸秋东西虽然多,但是大部分都不好拿出来,所以还安安稳稳在包里放着,刘季年力气大,一个人就全部解决了。
所以等到陈枫等知青们回来,林逸秋床铺都空了。
“逸秋,你要搬走???”
“嗯。”林逸秋把上午郝书记来的事情跟他被安排到生产队做出纳员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大伙儿听完,眼睛都锃光瓦亮的,想不到前几天还在担忧林逸秋进不去生产队,今天立刻就走马上任了,不过众人虽然羡慕居多,倒也没有什么嫉妒的心理,就这救人的本事换了他们可做不来。
“天哪,你这是什么运气!!!”
“是啊,而且这刘家条件可好了。”
“兄弟,你要是发达了,可要拉我们一把子,这知青所都要倒了。”
林逸秋内心一股义薄云天之气,拍了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同志们!今天晚上我请客,都别跟我客气,咱们好好庆祝一下!”
第66章
齐援朝激动过后,把奖状正正反反看了好几遍问林逸秋:“这郝书记就送来这一面锦旗,一张奖状,没别的了?”
“你还要有啥啊?”
齐援朝扭扭捏捏地说:“就没什么,什么物质类的奖励?我可听说隔壁红运大队之前有人救了个落水的孩子,还奖励了半扇猪肉呢!”
“噗——哈哈哈,齐同志啊,你以为人林同志救人是为了要猪肉啊,你就不能思想觉悟再高一些?”人群中有个知青嘲弄他。
齐援朝被说得臊得不到,涨红着狡辩道:“说的你们就不想吃肉了似的!”
齐援朝说得倒也是话糙理不糙,除了新知青到村里的那天吃过一次猪肉,之后大家就再也没正经吃过荤腥,天天吃些菜帮子,苞米面,每天干得是重农活,这些日子大家整天浑身无力,又都是一群二十上下的少男少女,谁不馋肉啊?
最后还是林逸秋出来打了圆场:“都说了我请客,想吃什么尽管说!”
出纳员虽然是生产队里一个最基层的工作人员,但是每个月也有25块钱的工资(不拿工分了),这样一年就有300块,基本上是普通农民之家一年的收入了,他有主业,有积蓄,还有外快(上课),可以说是知青所最富的人了,请一顿饭还真不在话下。
刘家村附近也没有什么国营饭店国营食堂,想吃什么都得自己做。林逸秋从积蓄里拿了五块钱,想了想又咬牙再加了三块,交代齐援朝下午下工以后去老乡家里尽量换些蛋和肉。
最近林逸秋在刘家村可谓是一炮而红,加上齐援朝嘴巴很甜,老乡们对知青的感官整体上升了很多。
最后齐援朝光鸡蛋就换到了五十个,还有猪板油和十斤腊排骨和老乡送的蔬菜。
虽然今日主菜还是土豆、白菜、酸菜这老三样,但是有了肉类的加入,整个菜谱都盘活了。
还是林逸秋制定菜单,李招红苏媛等几个女知青给他打下手,整个知青厨房充斥着饭菜的香味。
门外,下工了的男知青们一边歇脚一边闻着阵阵的香味,不断地发出感慨。
“今天吃的可真的比过年还好——”
“可不是,这林同志才当上出纳员第一天,咱们就能吃这么好,这要是做了一年,咱们知青所可不得大变样!”
赵林吸溜着口水,一脸的难为情:“他刚来第一天我还嘲笑他是个大少爷,我可真是,那个叫什么泰山的……总之以后谁敢再说林同志的不是,我赵林第一个不答应!我就等着林逸秋同志,带我脱离苦海了……”
宋国庆看着一群人蹲在在食堂门口,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们也别闲着了,去借点桌子椅子布置一下,今天晚上咱们来搞个节目大串联!”
林逸秋忙活了一阵就出来了,土灶台太熏人了,他受不了,出来就听宋国庆在这安排:“啥啊?还搞大串联?今晚有节目可以看啊!”
“逸秋,你来的正好,你马上就要离开知青所了,这顿晚饭就是为了给你庆功才办的,你可跑不了,你第一个上!”
林逸秋震惊:“我?”
有人兴奋地喊着:“可以啊,林同志第一个上!”
“来一个呗!”
“来一个!来一个!”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大家鼓掌给林同志一点鼓励!”
很快掌声越来越广,渐渐连成一片,越来越多的知青加入其中,林逸秋看着大家鼓掌拍得脸红手也红,也不好败了大家的兴致,盛情难却之下便答应了。不过他可没那么轻易就上场:“行啊,我第一个就我第一个吧!总得让我准备准备吧!还有,接下来谁上啊?宋哥是不是得来一个?”
“我也要?”宋国庆怎么也没想到,林逸秋居然把自己也拉下水,不过今天大家都高兴,他便也兴冲冲地说:“行啊,我没什么特长,就来个诗朗诵吧!”
渐渐的,晚饭做得也差不多了,所有知青都老老实实找了个位置坐下,几个女知青帮忙把饭菜端上桌。
李招红笑着说:“时间紧,任务重,今天就简单地做了点。”
“招红姐,你这还叫简单啊——”
只见桌上摆着鸡蛋肉沫酱、土豆排骨炖豆角、猪肉酸菜炖粉条、韭菜盒子,主食有窝窝头和面条,都是大荤大油的东西,看得人直咽口水。
林逸秋也懒得说什么开场词了,大家干了一天活儿,都是强撑着一股劲儿等吃的呢。
“开吃吧——”
一时之间全场安静,个个都埋头干饭,生怕自己吃少了,场上只有大家杯盏碗筷相击的声音。
“你多吃点。”林逸秋挑了一个最大的排骨放在刘季年碗里,怕他爱干净还解释了一句:“筷子我没用过。”
“没关系。”刘季年直接接过,大口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坐得很近,胳膊就紧紧挨在一起,天气燥热,很快那个部位就变得滚烫。
林逸秋今天心里激动,也有不少人在饭桌上跟他凑近乎,一顿饭的时间就没有安生吃过,不停地忙着交际。
但是刘季年这里就很安静,所有人都仿佛避开了他一样,他就像个局外人,看着林逸秋跟其他人熟络地交谈,而他只能借着这一抹滚烫,感受着自己的存在感。
渐渐地夜幕降临了,知青所门口燃起火热的篝火,如同此刻知青们激动的内心。
刘家村第一届知青晚会就此开场,此时此刻的他们并不知道,这一个传统会流传下去几十年,成为以后刘家村旅游景点的必备保留项目。
既然答应了大家,林逸秋也不再忸怩,简单说了个开场白,便大大方方地清了清嗓子:“那我就给大伙儿唱首歌吧,林逸秋给全体刘家村知青带来一首歌曲《我的祖国》。”
林逸秋报完幕,底下想起热烈的掌声,他轻轻哼了一段前奏,很快便有了感觉:“
一条大河波浪宽,
风吹稻花香两岸,
我家就在岸上住,
听惯了艄公的号子,
看惯了船上的白帆。
………………”
林逸秋学过乐器,音准很好,这具身体音色也不错,只要不是五音不全的体质,他都能给唱好咯。
他声音清丽,感情充沛,在场的知青无一不被他的歌声触动地泪眼婆娑,他们想起革命先烈们的努力抗战,推翻了帝封资三座大山,有了今日的华夏。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一个接力棒当由新一代人接过。如今的他们响应主席和国家的号召,背井离乡来到这片土地,在这里挥洒汗水,支援乡村建设,不也一样是为了自己的祖国吗?为了这片我生长的土地。
知青们的心中不由地就涌出一股一股的热血,大家情不自禁地跟着合唱起来:
这是美丽的祖国,
是我生长的地方,
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明媚的风光,
…………
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
到处都有和平的阳光。
在这片辽阔的大地上,我们希望可以尽自己所能去建设我们的国家,也希望我们的祖国充满着和平阳光!
一曲结束,众人久久无法回神,知青所的动静太大,连带着周边本来入睡的村民们都披着衣服起来查看,发现他们在唱歌,而且还特别动人,便也安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表演。
陈枫此刻看着林逸秋的眼神里全是崇拜之色:“秋弟,你竟然还会唱歌啊!唱的真好听!”
林逸秋难得有些腼腆,这首歌不适合他的嗓音,发挥不出他全部的水平,不过这种话就不用说了,说了会被人打:“这很简单,你也可以学!”
说完,他偷觑了刘季年一眼,对方就跟喝醉了一般,涨红着一张脸,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林逸秋脸上一烫,回到了原位。
“你唱的这么好,我这首《七律长征》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宋国庆一脸感慨。
林逸秋赶紧捧场:“怎么会,宋哥朗诵的可是主席的诗!大家快鼓掌!”
有了林逸秋把气氛炒热,很快底下便掌声雷动。
接下来又有几个女同志表演了唱歌跟朗诵,没办法,这里要啥啥没有,又不敢表演地太过出格,有这样的水平已经很好了。
酒足饭饱之后,齐援朝不无伤感地说:“逸秋你走了以后,我们的食堂就没人管了。”
齐援朝的话得到了在场知青的一致认同。
对于林逸秋来说,不再管食堂还真是件好事,他感觉自己都快江郎才尽了,饶是他知道的菜谱那么多,可是也架不住天天土豆、白菜、茄子的,翻不出更多得新花样了。
而现在就连这些花样都没有了……
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看着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林逸秋不免觉得好笑:“行了哈,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晚会,我还会再参加,可以给大家一点资金的支援。”
宋国庆朗声道:“行,这可是你说的。诸位,让我们以茶代酒谢谢林逸秋同志!”
“祝你工作一切顺利,仕途一路高升!”最后几句话他是压低了嗓音说的,但是林逸秋还是感觉到了这话的力量,恐怕这些知青们都是把宝押在自己身上了,要是不做出点成绩,还真对不住大伙儿的期望了。
知青晚会开到了九点左右,这在农村已经非常晚了,考虑到大家第二天还得早起上工,林逸秋跟着刘季年赶紧回到了住处。
再次来到这个地方,林逸秋的心境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67章
之前他只是抱着蹭住的想法,而如今想法居然就这么轻易实现了,他的行李此刻就安安静静地放在一边。
刘季年把他带到厨房,指着大灶台说:“没有客厅,以后只能在这儿将就吃饭了,边上有炉子冬天可以烧水洗澡,此外,砍柴劈柴烧火做饭洗衣服烧炕都我来。”
林逸秋一挑眉:“那我干嘛?”
“你好好上班就行了!”
“我是来借住的,又不是来做客的,家务活必须一人一半!”林逸秋义正言辞道。
见林逸秋坚持,刘季年也没有继续泼他冷水,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可以试试。”
接着两人来到了卧室,之前蹭住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要正式住到一起了,林逸秋的心里居然是多了几分紧张。
啊呸,紧张个屁,俩大男人,又不是小情侣!林逸秋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
刘季年对他解释说:“这套房子就这么一个房间是完好无损的,所以只能委屈你跟我挤挤了。”
“这还能算挤的话,那我在知青所过得算什么日子了?”
刘季年垂头低笑了声:“行了,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林逸秋直接还是选了上次睡得那边,那里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现在得重新铺床。
正忙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啊?”
“我去看看,你待在这里。”
林逸秋怎么可能待得住,也跟上去一探究竟。
刘季年打开门栓,月色下站着一名少女,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
“你来干嘛?”他的声音冷冰冰的,刚刚的温和不复存在。
“喂,刘季年你怎么同姐姐说话呢?娘好心煮了小鸡炖蘑菇,盼你回去吃饭你也不回去,我便只能给你送来了,你还……哎哟~林同志也在呢!”
林逸秋走上前去打招呼,原来来人是刘季年的大姐刘萍萍。
从他来村里的第一天起到现在,他已经见过对方三次了,不得不说,每次见到刘萍萍,对方都能给自己留下不同的印象。
即便是深夜,她依旧跟白天一样光鲜亮丽,两条粗壮油亮的辫子垂在耳后,用红色的发带梳得整整齐齐,衣服也干净没什么补丁,可以说是村里独一份了。身段妖娆,声音也娇俏,看着是个小女人,训起儿子来又很泼辣,变脸速度也很快,总之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鸡汤很补的,以后你上了班肯定很辛苦,要多喝点。”
“谢谢萍萍姐。”林逸秋上前接过保温桶,刘季年就要关门了。
“行了,关门了。”
“喂,你——”刘萍萍满脸气恼,在门外不断地跺脚。
刘季年不顾她脸色难看,继续补充:“大晚上的,别在外头乱晃!”
“哼!”刘萍萍赌气般地跑了。
刘季年鲜少有这么外露的情绪,这让林逸秋意识到他跟家里人关系应该不太好,不然未婚的单身汉为什么要一个单独人住。
等刘萍萍跑不见影了,林逸秋才试探性地说:“我感觉你姐姐人蛮好的。”
“哪好?”自己承包砍柴劈柴烧火做饭洗衣服烧炕,却不见对方说句好,刘萍萍送个汤,倒算好了?刘季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
“不好吗?大晚上的还给你送吃送喝的。”
“那也是我娘交代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刘季年还想说点什么,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家这个情况……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羞耻的情绪——
他不想让眼前的少年知道这些腌臜的事情。
最终刘季年还是什么都没说。
“哦。”林逸秋觉得自己是交浅言深了,两个人毕竟才认识不久,虽然因缘际会下住到了一起,但是人家可能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家里的事情呢,倒是他心急了。
不过他还是觉得刘萍萍虽然看着娇蛮,但是经过这样的事情还能保持自我的心性就已经很难得了。
林逸秋知道原著里刘萍萍最后还是找到了刘小钊的亲生父亲,但是她狠下心肠没让父子相认,直到大结局也没有再婚。
一个男人抛妻弃子几十年,最后还能相认,故事圆满,这才离谱吧,强行中国式大团圆结局,林逸秋才不喜欢呢。
另一边,冒着月色,村口开进了大卡车,汽车一路颠簸,终于来到了村东。
卡车停下,跑下来一个中年男子,他用方言焦急地喊了一句:“阿淑,我回来了——”
“嘘,小声点,儿子睡了。”一个妇女摸着夜色出来迎接他。
她问:“你怎么回来那么快?”
“我都急死了,村里拍了电报,我吓得干活都没力气了,立刻就回来了,小杰怎么样了?”
提到儿子,妇女憔悴地面容终于有了一抹笑容:“刚刚退烧了。”
接着她把那天儿子出事,然后被人所救,接着送到医院检查等一系列事情告诉了丈夫。
“得亏你回来了,咱们还得好好谢谢人林同志呢!要不是他,小杰就不是受惊发烧这么简单了,医生说,要是再晚来一阵子,他这脑子这辈子就坏了……”说到这里,妇女抑制不住哭声,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男人把她揽进怀里,不断地道歉:“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四人,要是我不往外跑,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
“你也是为了这个家,我不怪你,”妇女抹了抹眼泪:“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请林同志来家里吃顿饭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我从外面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你来,我给你看看——”
第二天一早,林逸秋就去生产队办公室报道。王家屯的生产队办公室也是一排小平房,有个白墙的大院,看着比其他房子整洁大气些。
小白房里有几个办公室,还有会客厅、餐厅、厨房、会议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林逸秋见义勇为的锦旗便挂在正中间的大厅里。
王根生今天恰巧不在,只有一个副队长叫王根发的(一听就是兄弟),对着林逸秋敲打了两句:“林逸秋同志,队长去大队里开会了,那么就由我代表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全体职工欢迎你的加入。希望你从今以后可以严格要求自己,服从党、服从组织!”
“是,副队长。那我今天需要干什么呢?”林逸秋此刻已经摩拳擦掌,蓄势待发了。
“你去找牛会计吧,他会安排给你工作的。”
林逸秋寻着他的指点来到了最边上的一个办公室,里面已经有两个办公桌,一张桌子明显已经有人了,应该是牛会计的。另一张桌子堆着厚厚的一层灰尘,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
林逸秋把自己带来的搪瓷茶杯放下,又出去打了水,仔仔细细地把桌子擦干净,牛会计就回来了。
“你就是新来的出纳员?”
“牛会计您好,我叫林逸秋!”
“哦,我知道你。”牛向群找了位置坐下,对他说:“你坐吧,别紧张,其实出纳员的工作比较简单,主要就是管现金收付这块,很轻松!”
“嗯嗯。”这些林逸秋都知道,所以他万分感激郝书记给了他这个活儿,既不用下地干活,平时也可以摸摸鱼。
因为出纳员平时工作不多,所以本职工作外还兼其它工作,就一般生产队来说,出纳员还主要协助会计和保管员开展工作,分粮分油分菜等,平时负责抽签分堆,给会计打下手,“双抢”时节,协助粮食入仓,既有协助也有监督保管员之意。所以相对来说,出纳员工作劳动还是较一般社员轻松多了。
“对了,我把钱给你!”说着,牛向群朝柜子最深处掏了掏,然后掏出了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信封袋子。
“钱在您那里?”林逸秋有些吃惊,因为会计跟出纳是不可以由同一个人担任的,不知道是王根生不懂,还是他觉得十二分队太穷了,牛会计就是想贪,账面上也没多少钱,所以干脆两项都交给他了。
牛向群把钱交给了林逸秋,整个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松。
他简单说了两句:“我是会计,会计管账,分为两本账,现金流水收支账和实物账,你作为出纳员就保管现金,仓库保管员管实物。”
“生产队平时分给社员的粮油肉等也不需现金支付,只记账,到年底再进行结算,真正需要出纳经手的是生产队那些面向市场上零售的农副产品,如水果蔬菜等,还有收缴外出抓副业社员上交队上的钱款,不过你不需要做这些。”
林逸秋就着现金点了一遍,好像不太对啊,然后又点了一遍,接着他不可置信地问:“牛会计,这不对啊,咱们队里就五百多块钱?”
牛向群浑不在意地回答说:“你以为?咱们生产队穷,就这些,你保管好就行了。
“那您刚刚说的生产队不是都会搞一些副业吗?咱们的那个副业收入呢?”
“呵,副业?他王根生敢?”
林逸秋听他这口气,好像对王根生也挺不满的,他心道:看来这个生产队也不是铁板一块嘛。
可能意识到林逸秋是新人,这样说话不妥当,牛向群又改口说:“咱们村穷,后面都是山,没什么副业好搞的,王队长也是没办法,行了,你做事去吧。”
说是让林逸秋做事,可也没什么事情真的需要他做,所以第一天上班就这么非常简单地度过了,因为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好多书籍都没法看,林逸秋只能背背主席语录,增加一些知识量,发发呆神游一会儿,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消遣方式。
第68章
林逸秋总觉得王根生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地让他在这里安稳上班,第二天保准找他训话,果然——
第二天一大早王根生就找到他,东拉西扯说了一大堆。
林逸秋正听得昏昏欲睡,王根生也觉得训得差不多了,应该说点正事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了。”
“是,队长。”
“哦,对了,还有一个事情……”
重头戏来了!
“您请说!”林逸秋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王根生喝了口茶,装作不经意地问:“就是那个你之前教刘家村村民那个什么海氏什么心肺的急救法,王家屯的村民也是十二分队的,你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教他们一下。”
林逸秋心想:哦,原来扯了半天犊子,是想说这个啊,不过他嘴上装得还是很恭敬的:“那还是按之前刘家村的时间安排,每天下午六点半到七点,您看成吗?”
“这时间会不会太短了……”王根生想的是要村民尽快得学会又学好,每天半个钟头能学到什么。
林逸秋笑得一脸诚恳:“村民们最近忙着秋收,其实也挺辛苦的,您看……咱们也不好给他们增加什么额外负担对吧?”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这是要把人当生产队的骡子使呢?白天干活,晚上还得学习,刘家村的村民要快速学急救法,是因为打铁要趁热,王家屯这里应该不急着这几天吧。
他们能有多少活要干?这是王根生脑海里的第一反应,随即他转念又一想,这林逸秋之前一直在刘家村干活,还干活干到中暑,要是知道了这个心里估计会不满吧,所以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便立刻改口:
“哈哈哈,行行行,毕竟你是先生,我也得听你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您请说。”
“我要王家屯的人,全部都学会这两种急救法!”
“您说所有人?”林逸秋皱眉问。
“没错,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这放一头牛也是放,放一群牛也是放,倒不如一起全给教了。”
这才是王根生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免费的东西当然要物尽其学,林逸秋来了生产队那就是他的人,自然是他指哪打哪,而且他们村的人还一定要比刘家村的人学的多才行!
林逸秋都被他这番话给整笑了,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王队长,每一个人的学习基础都不一样,学习能力、理解能力也都不一样,而且贪多嚼不烂,我可不敢保证每一个人都能学会!”
夭寿啦,他要是能保证每个人都能学会,他还做什么出纳员,直接去医学院做教授得了。
王根生之前看见别人操作过一次,他觉得不过就是胸口按压几下,有什么难的,倒是林逸秋会不会是听了刘家村的风言风语,对王家屯的人有意见,才不愿意的。
林逸秋脸上维持着假笑,要是放以前他肯定鸟都不鸟这种奇葩,此刻却不得不低头:“这不是愿意不愿意,而是您实在是太高看我了,我确实没有这个能耐啊。”
“小林同志,你就不要推脱了。”
“这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以后我来检查,你看行不行?”王根生一脸我给你开恩的表情,让林逸秋这点假笑都快维持不住了。
他赶紧只能把郝建国拉出来挡刀:“之前郝书记的意思是,我还得去其他生产队教学,所以您看……”老子没时间!
王根生皱眉不语,他以为林逸秋这是拿郝书记在压他,先不说其他生产队来不来学,就这个桀骜的态度他就很不满,自己已经啃不下一个刘季年,他不想再多一个林逸秋了。
想到这里,他心头略微不爽,语气也严肃起来:“林同志,我希望你不要好高骛远,端正自己的态度,把自己手里该做的做好,再去想其他的,毕竟队里每个月给你开25块钱也不是让你吃闲饭的,要做事才行!”
林逸秋心里一寒,他明白王根生这是在颠倒黑白,偷换概念。他什么时候说不教王家村村民了?而且他给出的理由都是充分明确且合理的。王根生这话就要是给自己盖一个游手好闲的帽子,那万一传出去了,传到郝书记耳朵里,对方会怎么看自己,他才刚上郝书记这条船吧。
王根生觉得林逸秋是个审时度势的聪明人,他都这样说了,对方肯定毕恭毕敬地应下来,可是没有,林逸秋并没有反应。
这下王根生也有点来火了,语气也硬了下来,变得有些阴阳怪气:“林同志,你这是要跟我抗争到底咯?”
林逸秋明白王根生这是在敲打自己,意思就是他还是有权利随时让自己走人的。
思虑半晌,在教不完被训和一开始就讲清楚被训之间,林逸秋还是选择了后者:“我还是那句话,我无法保证每一个都可以学会,但是我会尽力去教。”
其实话说到这个地步,他已经没法用轻描淡写地口气来跟对方商量,甚至脸上的恭敬也懒得装了。
“林逸秋,我要的不是尽力,就是要你做到!”王根生这下是真生气了,连同志也不喊了,他看林逸秋有几分本事才想着提拔对方的,对方不领情就算了,连自己安排的工作都不能做好。
王根生还在训话,但是林逸秋大多左耳进右耳出,他来生产队可不是为了当免费教书先生的,主要还是为自己谋一份事业,他是不会在教急救法方面耽误大部分时间的,这是他的坚持。
本来他还想提一提搞副业队的事情,因为刘家村的知青所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等上头拨款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自己赚钱自己盖房子。而且知青们确实也不适合种田,搞副业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如今看这情况,王根生怕是也不会同意他的提议了。
林逸秋不耐地扯了扯衣领,他本来想按照原剧情王根生也没多少年了,可现在他突然有点想提前下手了……真要再给王根生几年时间做主,等轮到自己有话语权,那黄花菜都凉了。
轻易放弃就不是他林逸秋了。
林逸秋面上毫无表情,实则心里暗自盘算:他跟王根生立场不同,一味地奉承他只是饮鸩止渴,今天还只是第一次冲突,以后肯定是要硬碰硬干一场的。
他甚至有心自嘲:什么叫论上班第二天就跟上司闹掰,这就是了!
王根生发了顿大火便出门了,门口的手下紧紧跟上,小心翼翼地凑上去:“队长,那咱们还去不去视察秋收啊?”
“视察个屁!”王根生越想越火大,这个林逸秋,之前的恭顺果然是装的,这才来生产队第二天,就觉得自己攀上郝书记是个人物了?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那刚好就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这个十二分队到底是姓林还是姓王!
他把手下叫到耳边仔细叮嘱一番,才露出得色:年轻人不懂什么叫吃亏,今天他就好好给对方上一课。
第二天,林逸秋依旧无所事事。
第三天,依然如此。
如果到现在林逸秋还意识不到有问题,那他才是真傻了。
看来,自己这个出纳员真的是个可有可无的工作岗位,王根生不是给了他一个好岗位,而是把他给流放在了众人之外。
当所有人在忙碌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是闲着没事干,这不是很奇怪嘛,而且十二分队的其他人也根本不理他,他明白这些人八成是受了王根生什么指示,故意不跟他说话。
这是什么?职场冷暴力?
让自己怀疑人生,主动退出?
王根生还用得着自己,所以肯定不会让自己走,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八成是想让自己服软。
这个十二分队果然是王根生的一言堂,他便是指鹿为马,想必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时间来到第四天上午,牛向群把林逸秋带去了仓库,在这里,他第一次看见了保管员老刘。
对于刘家村人天然的好感,也是出对老人的尊重,林逸秋还是很有礼貌的:“刘保管员你好,我是新来的出纳员林逸秋。”
刘老汉掏了掏耳朵:“啊?什么秋?”
“呃……林逸秋。”
就在要上演马冬梅剧情之前,牛向群及时出言帮了林逸秋:“我说老刘,你这耳背又严重了!”
这次对方不但听见了,还哈哈大笑起来:“我就是跟这个后生仔开个玩笑,我有时候耳朵不好,有时候耳朵灵着呢!”
林逸秋感觉对方话里有话,却没有什么证据。
只听刘老汉又说:“什么保管员,一个破看仓库的,你跟他们一样,喊我老刘就行了。”
刘老汉不是个保守的人,相反,除了年纪大点耳朵背,他很活泼也很健谈,这让林逸秋这几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些。
这几天,他回家以后都不敢刘季年说话,毕竟对方每天下地干活,还有视察工作也很累,他不想大倒苦水,把对方当成垃圾桶倾诉,因为他大概率真的会听,并且给予回应,林逸秋不想让对方为自己的事情担忧。后果就是,他真的郁闷了几天,但是好在牛会计对他还不错。
三人就着刘老汉那点花生米,边吃边聊了一上午,临走前,林逸秋特地视察了一下这个仓库。
一些破损的农具,一些用剩下的化肥,一些陈谷子就是这个仓库的全部了。
看完仓库以后,林逸秋心里就只剩下一个想法——原来十二大队不止是钱包穷,这仓库也挺穷的嘛。
倒是角落里还有一辆坏掉三轮车,让林逸秋挺惊喜的,三轮车能装东西,还省畜力,修好了完全可以派上大用场。
回去的路上,林逸秋就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这个刘老汉不是王根生的人,他很肯定,牛会计也不是。一个仓管一个会计,这都是很重要的岗位,两个岗位完全是相辅相成的……但是王根生却没有安排自己人,之前他以为王根生是为了平衡生产队中两个村之间的关系,堵住悠悠之口,所以选了两个外人,但是现在看来他完全不是那种人,以刘家村现在被压着打的趋势,王根生还需要考虑这些吗?
而另一边,王根生的手下这几天其实一直都在偷偷摸摸地盯梢林逸秋,他是越看越惊奇,越看越佩服——
这个林逸秋还真是个神人了,他竟然可以三天不跟除牛会计之外的其他人讲话,还能镇定自若地干自己的活儿,对了,他哪来的工作啊?既然没工作,那他这一天天的到底在忙什么呢?
这一天,狗腿子终于憋不住了,去跟王根生诉苦:“队长,你看这……他这一天天的啥也不干,吃得倒是挺多,咱们也不能真的白养闲人啊。”
“他不做事其他人没背后说他?”
没错,王根生确实是交代了他的亲戚们不要理林逸秋,这招虽然下作吧,但是确实有效,他之前靠这个逼走过一些不是自己的人。
你想啊,当你兴高采烈来上班,众人明明在窃窃私语,看见你走进来却突然不说话了,那你一定会怀疑大家是不是在背后讲你闲话吧。
当你想做点事情,去讨教人家,但是没有一个人理你,那你肯定会很郁闷吧。
不过,王根生是真低估了林逸秋的心理素质,这招对土著管用,对他还真一般。主要是当时的人都单纯老实,看大家排挤自己,又找不出证据,肯定心里难受啊,如果趁机发火,反倒是落了下乘。
但林逸秋是谁啊,他可是经历过21世纪“内卷”大赛的人,你不是不给我工作吗?那我就摆烂啊,一摆到底,横竖我有的吃有的喝,工资照拿还不要工作,这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么惬意的活儿了吧,但同时他也没有真闲着,自己给自己找了点活儿干,看着好像跟大家一样忙,也让人挑不出错。
而王根生之所以什么工作都没有给他布置,目的就是想让林逸秋闲着。
现在是什么时候,是农忙啊,是各部门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时候,林逸秋一个人闲着多显眼啊,肯定很快就会有他的风言风语传出,而自己要做的就是点一把火,让这个事情烧的更旺,他想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来找自己告他的状,自己再趁机发难。
王根生此举就是想挫挫林逸秋的锐气,但他还用得着对方,所以没有想着长时间地对林逸秋进行打压,林逸秋自然也是心知肚明这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直接刚起来吧!
第69章
正因为知道,所以他反利用了这一点,趁机给自己休息一段时间。
而这头,王根生一连等了三天,林逸秋是既没有求饶,也没有人来给他告黑状的。
听了手下的汇报,对方还乐在其中的样子,王根生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颤抖着手指着外头:“去,去去,赶他去田里视察工作去,老子一天天忙成狗,这小子倒是清闲!等等,你给我看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全都给我汇报!”
手下怕挨骂,得了任务赶紧跑到会计办公室,却扑了个空,因为林逸秋被牛向群喊走了。
直到下午,林逸秋才姗姗来迟,不过他是去检查仓库物资,又有牛会计作证,王根生的手下拿他也没办法,只能把任务交代一下便灰溜溜地走了。
去田里视察?
那感情好啊,他也好几天没看见齐援朝陈枫他们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出去放放风。
林逸秋刚来到刘家村这片田区,立刻吸引了不少老乡的注意。
先前他们只是听说林逸秋被郝书记推荐成了十二分队的出纳员,后来有人想去知青所看热闹,结果人早就搬走了,还是搬去了新村长家里,大家才断了探寻的念头。
他们自认刘家村出去的知青也是刘家村人,加上林逸秋之前帮过村民很多,人又勤劳肯干,所以对林逸秋格外的亲切。
十二分队里竟然还有了他们刘家村的人,这可是天大的喜讯啊!(至于老刘,有等于无)
大家伙活也不干了,纷纷放下手里的农具朝林逸秋打招呼:“林出纳!林出纳!”
林逸秋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是在喊自己。
“叔儿婶儿,你们喊我名字就行了,不要喊我出纳出纳的。”
“那不行,你现在可是干部了。”
林逸秋摆摆手:“什么干部不干部的,不过是为人民服务罢了。”
看林逸秋当了出纳员还是跟以前一样没什么架子,其他村民也忍不住上前询问了:“林出纳,你这个工作累不累啊?”
“那个姓王的有没有为难你啊?”
“林同志,你跟郝书记是咋认识的?”
林逸秋全都笑着一一回应,跟在生产队办公室的态度判若两人。
这时又有村民问他:“林同志,前些天晚上,我听见有人唱歌,是你吗?你们知青们是聚在一起开联欢会吗?”
一说到联欢会,剩下那些村民也坐不住了,兴致勃勃地议论起来。
“我也听见哩,我也听见哩,是林同志唱的歌吧。”
“唱的叫啥玩意儿,还怪好听的……”
“我还听见有人念诗?”
“什么联欢会?咱们这里要开联欢会吗?”
大伙儿聊得正高兴呢,一个不速之客就这么插了进来。
只听那人阴阳怪气道:“活都干完了?有时间搁这儿聊天?是想偷懒呢,还是不想要工分了?”
林逸秋定睛一看,这不是好久没见的王晓军嘛?
可能是自己村里也有人当了干部,刘姓的村民们也有了底气,有人直接就杠他:“你是计分员吗?管老子那么多?”
“诶,你这个——”王晓军刚想骂回去,突然想到林逸秋也在边上,就有些底气不足。
其实他来刘家村有一会儿了,也早就看见林逸秋了,但他一直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跟人打声招呼。
要说这林逸秋能做上出纳员,这其中他的功劳必不可少啊,要不是他慧眼识珠发现了林逸秋这个人,把他的事情上报给了队长,他能那么快进了队长的眼?他能那么顺利搭上郝书记的船?
再反观自己呢,虽然是领了个巡视的工作,但到底也算不上生产队的人,而林逸秋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出纳,却是名正言顺的生产队干部。
听说林逸秋进生产队第二天就跟队长吵了一架,两个人闹的不欢而散,王晓军又怀疑他一直待在刘家村,现在又跟刘家村村长一块住,会不会已经被他们给同化了,要是这样,自己免不了要跟队长打声招呼。
不得不说,这一家子一门都是心眼子。
林逸秋已经很久没看见王晓军了,险些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王晓军自然就是那个小鬼,王根生也算不得大人物,姑且算个大鬼吧。
现在他是既要牵制大鬼,还得防着大鬼手底下的小鬼,腹背受敌不是他林逸秋的风格,他应该为自己争取一部分可以“借用”的人才才行。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由地缓和下来,笑吟吟地对王晓军说:“晓军,今天也是你巡视呢?”
“昂,是我。”王晓军脸上有些不自然。
“好了,都别围在这儿了,大家快去干自己的活儿吧,等秋收结束了,我组织一下知青同志,再给大家办一个联欢会!”
得了准信的老乡们欢呼雀跃,也不管他王不王晓军的了,自顾自地议论起来:
“真的吗?”
“哎呦,我活了几十年都没看过什么联欢会呢,没想到老了还有眼福咯。”
“什么时候啊!什么时候啊!”
林逸秋眼看王晓军脸色越来越差,便挥手示意众人安静:“就秋收以后!我会为大家专门排一些节目出来。所以这些天大家努力干活,等丰收的那一天,就是咱们联欢会的日子!”
“欧,有联欢会看咯~”
“得勒,乡亲们,咱可得好好干啊!”
“快了快了,我看见九月底就可以!”
本来林逸秋就有这个不成熟的想法,跟刘季年提了提,心想着没后续就没后续吧。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进了生产队,跟王根生之间又注定有一场硬仗,他必须立刻找到自己的支持者,除了知青们,刘家村村民也是他天然的簇拥者,有了他们,自己也有了跟王根生这种土著抗衡的资本。
等人都散了,林逸秋转身安慰起了王晓军:“晓军,其实你要是感兴趣,到时候你也可以来看啊!”
“咳咳咳,”王晓军本来想发难,但是林逸秋这样好声好气的,他反倒是不好意思说什么了,况且对方还邀请他看知青们表演。
“我我吗?这不好吧……”他毕竟是王家屯的人。
“有什么不好的?你也是十二分队的人,我也是,大家为什么要分那么清楚呢?”
“而且进村那天,是你帮我们几个搬行李,又从村口送到知青所,我永远记得那天……援朝也一直把你当朋友,联欢会嘛,当然是看得人越多越热闹了,如果你能带几个亲戚朋友一起来捧场就最好了。”就是要把全家除王根生以外的人都带来看热闹才好呢!
说到这里,林逸秋又压低了声音附在他耳边轻声说:“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忙呢,我就怕到时候乡亲们不喜欢或者看不懂,也好有个人可以帮我们鼓个掌,你肯定可以欣赏得了我们的演出。”
“那是!我以前可是在茂源县城看过人文工团表演的。”王晓军急于向林逸秋证明自己的鉴赏水准,都要把不知道几岁时看过村戏的经历翻出来了。
林逸秋谦虚道:“那文工团我们可比不上,我们就是一乡野班子,给大家看看图个乐呵的。”
两人聊到后来,竟开始相互恭维起来,林逸秋想让一个人心里舒坦,那彩虹屁吹得绝对是毫无痕迹,王晓军不知不觉就中了他的糖衣炮弹,并且深陷不可自拔。
两人正聊着,一个中年汉子突然拦住了林逸秋的去路。
“您是林出纳吧?是林逸秋同志吗?”
林逸秋观察了一下对方,确保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迟疑道:“我是……您是……”
得到肯定的回复,中年男子激动道:“可算是找着您了,我是金杰他爹,我叫金爱国!”
“哦哦哦,是金叔啊,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金杰他怎么样了?”
金爱国一脸激动地握住林逸秋的双手摇了又摇:“好了好了,好全了,前些日子他惊厥发烧了一阵,现在全好了。这不,我爱人说怎么也得请救命恩人吃一顿,您看您今晚有没有时间……”
又是请吃饭?
林逸秋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先不说他去不去,就是他想去,他顾忌着名声也去不了啊,加上身边这个王晓军又不是个省油的灯,万一在后边告自己一状,说自己吃人民的,就坏事儿了。
金爱国看林逸秋一脸动摇,更加卖力了:“您放心,我们家也就是贫下中农,没有什么大鱼大肉,绝对不搞什么特殊!”
林逸秋想到自己跟王晓军聊了一路,好不容易对方有所松动,自己就拍拍屁股跟金叔走了,王晓军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硬是拒绝金家人的好意,又有些不近人情,倒不如把王晓军也带上,把他也拉下水。
想到这里,林逸秋脸上闪过一丝了然:“那行吧,也不要说什么请客不请客,我有粮票,我今晚就派饭到你家了。”
“行行行,我这就回去准备!”金爱国见人答应了,大喜过望,赶紧回去准备了。
林逸秋则在王晓军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打断他:“晓军,要不你也一起来吧!”
“我?这合适吗?”王晓军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毕竟他不是生产队正经干部,他可没有什么粮票,要说跟着去蹭吃蹭喝,他跟金家人又不熟。
“这有什么要紧的?我真没想到咱们俩这么聊得来,我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跟你讲呢,本来我就打算跟你一起吃晚饭来着,有些话别憋在肚子里不吐不快啊!金家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出两张饭票,就当是我请你了。”林逸秋作为生产队的一员,每天中午都包一顿午饭,月初会发30张面值2两的粮票,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的饭量,不够吃的则要自己补钱。拿一张粮票换王晓军歇几天,少在刘家村挑刺,这笔生意,划算!
其实林逸秋现在有工资,还有补贴,自己又有积蓄,请王晓军吃两顿倒是不难。不过这毕竟不是长远之计,还是得想办法早点让王根生连带着他这一家子早点下台滚蛋。
而王晓军这里不但不知道林逸秋心中所想,反而十分感动,要说他在刘家村其实是千人嫌万人弃的一个角色,在王家屯也没什么人在他面前凑近乎,基本都是他去舔王晓柱的,万万没想到,他王晓军,还有一天有人请吃饭的!
不过他虽然心动万分,却还要拿无数个理由说服自己:嗯,他接近林逸秋才不是为了蹭饭,他是为了帮队长打探消息!
想通了以后,王晓军豪气万丈地喊道:“好好好!我要不要回去准备一下?”
第一次登门,也不好空手吧,但是想到要出东西,王晓军又有些肉痛。
“不必,咱们早点去,先在附近晃悠一圈,咳咳咳,这去社员家里探访也是咱们基层干部的本职工作嘛,这边你也巡了一天了,该歇歇了!”
王晓军完全没察觉林逸秋话里有什么不对,他确实是辛苦一天了,早点走又有什么所谓呢。
两个人边走边聊,林逸秋也趁机问起金家的事情。
王晓军知道的也不多,但是金家已经在在刘家村扎根三代了,虽然是少数民族,倒也算不得外乡人。
“你不知道,这个金爱国是我们两村唯一一个司机,专门运送木材的,每年冬天大雪封山,大家休年的时候,他们去砍树,来年春天就营林,夏天在外面运木头,基本上常年都在外头跑,跑的多了,赚的也多,所以金家那叫一个富啊!”王晓军是实实在在地羡慕了,林逸秋救了金家的儿子,那简直是救了一个会生金蛋的母鸡啊。
而林逸秋想的则更长远,金爱国既然可以全国各地跑,那他能接触到的物资肯定是他不能想象的,以后自己要是有需要,搭上这条线倒也不愁了。
第70章
林逸秋夸他:“你知道的倒不少,今天带你来看来是带对了。”
“我就是闲的,闲打听。”
“闲?你不是在队长手下做事吗?”
“诶,虽说是做事,但是跟你比我是差远了,不过是个打杂的,混几口饭吃,混几个钱罢了。”说到这里,王晓军又郁闷起来,他还是想不通二叔为什么不提拔自己,而是选了一个外人当出纳员。
林逸秋自然听出了他语气不善,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错了,你们兄弟几个都在队长手底下干活,他要照顾那么多人也不容易,他是队长,要做到公平公正,不能厚此薄彼,总不能提拔了这个不提拔那个。这样时间长了,你们兄弟之间肯定会有嫌隙,先这么做着吧……”
“兄弟几个?”王晓军疑惑出声,他爹是老大,他自己上头有几个姐姐,所以是独子,王根生是他二叔,也就王晓柱一个儿子,其他都是些姑姑,嫁到外村去了,他哪里还有什么兄弟?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家就我跟晓柱两个男丁。”
“啊?”林逸秋故作惊讶道:“王满江不是你兄弟啊?那是我搞错了,我看你们都姓王,队长又总是带着他,就以为……不好意思啊。”
“王满江?你说王满江?!”王晓军被林逸秋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最近确实总是在生产队看见王满江。
与他们这一支男丁稀少不同,王满江家兄弟有七八个,而王满江的爷爷跟他爷爷是亲兄弟,算起来他们也是堂兄弟,林逸秋这么说倒也没错。
王根生自从发达以后,本来不怎么来往的王氏族亲个个都往他身上钻,而自己所能仰仗的不过是亲侄子这一层,但是王满江那支也是侄子啊,更何况王满江有初中学历,自己小学都没读完,难道说……
王晓军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林逸秋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自动补全了所有经过。
他急切地问林逸秋:“王满江他对你说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不过最近队长有让他看着我,也挺烦的,我跟你比较熟,如果可以,我倒是希望你来跟着我……”林逸秋对着王晓军大吐苦水。
“你说我二叔让他跟着你?”
二叔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王满江!!!
“是啊,”说完,林逸秋自我开解道:“其实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我才刚来东北,队长对我的出身背景经历也不了解,组织上对我有不信任也很正常……”
而王晓军已经听不进去了,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念头:
完了!
二叔他要重用王满江那一支了!
那他该怎么办?
这些年他想尽办法舔堂弟的臭脚,对方指东他不敢往西,让他追狗他从不撵鸡,可是到头来,竟然不如一个后进的王满江?他可是亲侄子啊!
林逸秋看王晓军失魂落魄的样子,了然一笑,随即“好意”提醒道:“行了,咱们不说这些了,你看看还要走多久才到金家?”
王晓军方才如梦初醒,不过他哪能那么轻易放过林逸秋,连忙又问:“那那个……你最近有没有听我二叔说什么?”
“说什么?没说什么啊?”林逸秋点到为止,不肯多说。
可他越是这样,王晓军就越是觉得对方隐瞒了他什么:“我说林同志,你怎么能说话说一半儿啊,这不是摆明了吊我胃口吗?”
“晓军,你是不是误会了,我没什么要说的啊。”
“不,你有!”王晓军一口咬定。
林逸秋只能无奈一摊手:“我只是觉得队长挺器重你们的,希望你不要妄自菲薄,好好做事,这样才对得起队长对你的提拔。”
你们?!谁跟王满江是你们了,原来自己一直不受重用的根儿在这里呢,二叔一定是觉得王满江学历更高,比他更好使,所以开始重用他了。
此刻如果二叔在场,他真想对他说一句:“二叔,你糊涂啊!”
只是自己才是嫡嫡亲亲的亲侄子啊!堂侄子毕竟还是隔了一层啊!
林逸秋看着王晓军脸色一变再变,就知道自己目的已经达成了一部分。其实他也是那天跟老刘聊天才知道整个队委内部具体员工部署的,当时他还没想那么深,这不今天巧了,正好遇见王晓军,正好有人邀请他吃饭,而他怕麻烦又正好叫了王晓军一起,攀谈间让对方放下了戒心,一切顺利地不可思议。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心插柳柳成荫吗?
王晓军怎么不会想到,林逸秋会把自己对付他那招,转而用在对付自己身上,现在他也没心思吃饭了,只一门心思想着要去问二叔,问个明白。
但是不行,二叔这人最好面子,最怕别人说他假公济私,所以这么久以来,他都没有把堂弟放进生产队,这并不是因为二叔真不管堂弟,而是在为他的以后铺路。
但是自己呢?说白了自己就是个侄子,也只是个侄子,如果自己直接问他这些,说不定会让他厌烦自己……
两个人走走停停,不一会儿就到了村东。
金家的房子是很明显的朝鲜族建筑,外围是很矮的泥巴围墙,一眼就能看清里面的结构。
金氏姐妹正在自留地干活,见他来了赶紧朝屋内喊:“阿爹阿娘,林出纳来了!你们快出来啊!还有……那个王什么……他也来了!”
金爱国听见声音,连忙放下手里正在干的活儿跑出来迎接他俩。
热情地冲着二人道:“上了一天班累坏了吧,快进屋坐!”说着,还帮忙接过两人手里的东西。
随后,林逸秋跟王晓军被他带着进了房子的主卧。
这个主卧其实就是充当客厅的作用,林逸秋学着他俩也脱了鞋,盘腿坐在了炕上。
朴婶子也听见了声音,把事先已经准备好的饭菜端到了炕上,金爱国给她扶了一把。
朴婶子把一个一个小碗打开:“这些都是我做的,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吧!”
林逸秋满意地看了一眼,紫苏叶、辣白菜、拌小葱、萝卜条……一眼望过去,都是素的不能再素的菜色了,看得出来没有搞特殊。
王晓军却提不起兴致,他本来就心情郁闷,看了这些菜更加失望了:都说这个金家有钱,想不到招待客人都是咸菜,怎么那么抠门。
金爱国客气道:“都是些家常便饭,您见谅!”
“金叔你客气了,孩子们呢?让他们也都来吃吧。”
金爱国看林逸秋也不见外,便把两个女儿和儿子叫到身边。
金氏姐妹他已经见过多回了,倒是这个金家小儿子,除了那天救人,他再也没见过了。
金杰个子不算高,此刻乖乖躲在两个姐姐身后,看不出顽皮与否,见了林逸秋乖乖地叫了声哥哥。
金爱国把小儿子推到林逸秋身边,温声对他说:“小杰,你还记得吗?就是林出纳救了你。”
金杰胆怯地看着眼前两个生人,他对那天的救治过程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醒来已经在医院了。
他嚅嗫地说了声:“谢谢。”
林逸秋微笑点头表示应下。
等大家都入席以后,朴婶子又端了一张小木桌过来。
木桌上摆着一瓶米酒还有一个大石锅和两个半盖着的小碟子,石锅上有源源不断地热气冒出来,林逸秋深吸了口气——
是鸡汤!
至于另外两个,他就不知道摆了什么。
金爱国作为一家之主,率先揭开了盖子,果然浓白的汤汁里浸泡了一只光滑细腻的母鸡。
“没什么好招待的,就让婆娘杀了只鸡,快尝尝吧!”
糯米炖鸡是朝鲜族一道很出名的美食,金爱国直接上手撕了两只鸡腿,一只给了儿子一只给了林逸秋,至于王晓军这个蹭饭的,则是什么都没有。
林逸秋前几天刚刚吃了小鸡炖蘑菇,现在对鸡没有那么馋,而且两只鸡腿一拔,这只母鸡就剩下一点瘦弱的躯干了。
林逸秋可不好意思一下子就干掉一半的主菜,所以把鸡腿越眼巴巴的王晓军,夹给了金氏姐妹:“你们分吧。”
然后他又补了一句:“我不爱吃鸡腿,我喜欢吃里面的糯米。”
“阿爹,这——”金喜迟疑地看着金爱国,这鸡腿她肯定也是馋的不得了,毕竟一年到头都不见得能吃上一回,但是这是客人和弟弟的,她不能吃。
“林出纳给你,你就吃吧。”
“大家也别叫我出纳,叫喊我名字就行,我今年十九了,你们呢?”林逸秋说的是虚岁,他月份小,所以虚两岁,实际上才十七。
金喜说:“我十八,妹妹十六,小杰八岁。”
林逸秋微微一笑:“那我们同龄,你们更加可以叫我名字了!你们俩个还在读书吗?”
金氏姐妹摇摇头,想说什么却被金爱国打断了:“已经不读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帮喜儿相看人家,过两年善儿也可以出嫁了,这日子总算是有奔头了。”
林逸秋敏锐地发现两个姑娘在听见出嫁时脸色变得煞白。
也是,明明还是在读书的年纪,就要被迫出嫁。林逸秋倒是有心劝两句,但是金爱国显然酒劲上来了:
“逸秋啊,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晚上也没有工作了,咱们爷俩也碰一个!”
“谢谢金叔。”林逸秋没有拒绝。
一旁的王晓军看得眼热,他也很馋酒啊。
林逸秋见状也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王晓军激动地接过赶紧尝了一口。
米酒味道柔和醇香,仔细品味还有一丝甜味,虽然不够劲儿,但却足够解馋,王晓军两三口一杯就下肚了,心里不由感慨:这金家确实有钱,人家粮食都不够吃,这里又做米酒又做鸡汤的。
这时,金爱国又打开了下一个小碗,里面整齐码着一排棕色的肉。
是牛肉!
林逸秋不动声色地看了金爱国一眼,自从来到这里已经一年多没吃过牛肉了,虽然这年头不像古代禁杀牛肉,但是耕牛是重要的劳动力,一般生产队哪舍得吃。
果然,金爱国说这是他从内蒙那里买回来的。
“那这是什么?”王晓军现在对所有的菜都充满了好奇。
金爱国看不惯他那副馋相,但他以为王晓军是林逸秋的朋友,所以也不好说什么,直接打开了最后一个碟子。
“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就是比较难得。”
碟子里是棕黄色的果冻状物体,上面还浇着辣子酱料,闻起来就很香。
林逸秋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有一种很特别的香味,吃在嘴里很凉,又很Q弹,有种在吃果冻布丁的感觉。
“这是什么?”
“是橡子粉。”
“橡子?”
“就是后山捡的,然后我把它做成了橡子粉,之所以吃起来是凉的,是因为我把它在凉水里冻过了。”朴婶子耐心解释道。
金爱国喝酒喝的脸红,都有些大舌头了:“逸秋你喜欢就多吃点……这在别处可吃不着……就那么一个季度……这玩意儿便宜得很,你放心大胆地吃!”
两人几句话间,便让林逸秋捕捉到了重点,一个想法悄然在心底形成。
一顿晚饭吃得是宾尽主欢,临走前,林逸秋问金爱国又要了些橡子粉,朴婶子细心地把粉拌好还帮他装了起来。
告别了王晓军跟金家人,林逸秋并没有回到住处,而是换了个方向去了知青所。
时间已经不早了,知青所内非常安静,大部分人都已经睡了,但是林逸秋还是把几个关系要好的给喊醒,叫到了后山水池边上。
见林逸秋拿了个饭盒出来,陈枫惊讶道:“你这是要给我们吃小灶吗?”
宋国庆也问:“给我们吃独食?”
“哎呀,你们别磨磨唧唧的,有的吃就吃吧!逸秋,果然我没有看错你,你做了干部还想着我们!”齐援朝感动得泪眼汪汪。
“你们尝尝看!”林逸秋故意没说这是什么,而是拿出一双筷子递给了宋国庆。
宋国庆也没多想,直接拿过来就吃了一口,他吃完陈枫也吃了一口,接着是齐援朝。
林逸秋期待地问:“味道怎么样?”
宋国庆说:“挺爽的!”
齐援朝说:“凉凉的,这是什么东西?我还以为是肉呢!”
陈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老实地说了真心话:“我感觉怪怪的,这个味道。”
“这是什么啊?”三人问。
“这是橡子粉。”
“什么是橡子粉?”
林逸秋把今天在金家吃饭的事情老实地和盘托出:“把橡子果实磨成粉然后兑水,煮稠了就可以了,不过要放在冰水里镇一下,才会形成这样晶莹剔透的形状。”
第71章
林逸秋把橡子粉的做法娓娓道来,果然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住了:“这东西在别处可吃不着!”
齐援朝还没回过味儿,闻言只是欣喜地说:“这么简单?那咱们食堂的菜谱又可以加新菜了!就是这菜有点费调料啊!”
林逸秋怜爱地看了他一眼:“你喜欢就多吃吧!”
“你的意思是……让我们做橡子粉拿去售卖?”宋国庆不愧是做了多年的知青队队长,脑子转的就是快。
“没错,我问过了,刘家村的后山每年9-10月份都有相当一部分的橡子果实成熟,果实成熟以后会掉下来,拾取非常容易……也就是说原材料这一块儿对于咱们而言几乎是免费的。”
听见林逸秋说到“免费”,三个人眼睛都亮了,呼吸都重了几分。
免费的原材料那岂不是意味着一本万利?
接着林逸秋又给他们打了一个预防针:“橡子粉的制作过程很简单,但是橡子磨成粉的过程非常复杂,首先要把果实进行多日的暴晒,外壳晒裂开以后,去掉外壳还要进行粉碎,然后还要经过多日的浸泡,之后沉淀为淀粉……不过都不用担心,这些朴婶子都可以教咱们,他们家还有磨盘……总之,制作过程虽然麻烦,却是如今以我们的生产条件最容易批量生产的商品了。”
“那咱们就这么拿去卖?”陈枫问出了关键点。
“当然不,你刚刚不是说味道有点奇怪嘛……”林逸秋对陈枫解释说你之所以觉得味道奇怪,可是你接受不了橡子的味道,也可能是朴婶子节俭,放得调料少,所以吃起来很清淡。
“其实只是简单地卖橡子粉,那这个很容易被模仿,毕竟东北处处都是大山,我们做了其他生产队也可以跟着一起做……我的意思是咱们得来点特别的。”没错,林逸秋连怎么做独家都想好了。
“我想的销售模式是卖橡子粉送拌料!另外,我已经想好怎么改良这个方子了,咱们必须得做出东北人爱吃的口味,先来两个大众一点的,一个微辣口和一个酸甜口的,但是还需要实验。你们还有什么看法可以提。”
齐援朝忍不住问:“那实验失败了呢?”
“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宋国庆忍不住吐槽,他听林逸秋安排的面面俱到,内心早就是激动多过于颓废,听不得有人泼凉水。
“成功了当然最好,失败了,就当是给你们加餐啦。”林逸秋向来不是一个纯粹的乐天派,如果橡子粉不行其他的备选副业还得跟上。
三个人都不傻,林逸秋说的话点到为止即可:“行了,今天天色不早了,你们明天还要上工,先回去休息吧!”
说完,林逸秋收拾了一下饭盒跟着三人一起下山,走到一半身后却传来一道小声的惊呼。
“队长?林逸秋?”
四人转身,从路边的草丛中竟然钻出一个人影,借着月光一看,此人竟然是苏媛!
“还真的是你们?这么晚了,你们几个搁这儿干嘛呢?”
“这……”面对苏媛的质问,四个人讷讷不语。
苏媛眼睛尖,一眼看见林逸秋手里拿了个铝饭盒,以为自己勘破了真相,毫不客气道:“好呀,小林做了出纳员,也阔绰起来了,竟然背着我们吃独食呢!”
这话倒是说重了,齐援朝见不得林逸秋被误会,忍不住就要帮他辩解。
林逸秋制止了他,把苏媛拉到了一边。
苏媛是这群人里,年龄仅次于宋国庆的老知青,并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
而且女知青里也需要一个知道事情原委的人,所以考虑再三,林逸秋还是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林逸秋本以为对方知道了会惊讶惊喜,孰料——
“好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们竟然敢不告诉我!”苏媛虎目圆睁。
“是不是忽略我们女同志的力量呢?”
林逸秋四人:“……呃。”
“当然不是。苏媛姐,今天我们既然会告诉你,那肯定也是信任你的,不然我们随便打个幌子不就行了。此事事关重大,在还没有成功之前,千万不能说出去!”
“这点我心里还是有数的,不过研究这个口味这事儿得加一个我,你们怕是忘了我是哪里人吧,酸甜微辣一个都难不倒我!”
苏媛又问:“那咱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啊?”
这也难不倒林逸秋,他早有规划:“赶早不赶晚吧,听说东北十月底就会下雪,咱们得趁下雪天来临之前把东西做好,然后拿去卖。”
“那光靠咱们可不够啊!”
“是啊,所以咱们所有人从明天起,一有空就上山捡橡子去!”
“好主意,但是怎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说动大家一起捡橡子呢?”
林逸秋嘿嘿一笑:“那就得看你俩了,女知青那边交给苏媛姐领头,男知青这边都交给宋哥领头。”
宋国庆打趣道:“行啊,你小子把活儿都推给我们了,你干嘛?”
“这小子惯会偷懒的。”苏媛也跟着评价道。
“东西做出来,只是第一步,销路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得再研究研究?”林逸秋把前几日跟王根生吵架的事情说了,又把牛会计的话也转述了一遍:“我听牛会计的意思是王根生也不会同意我们搞副业,所以这件事得偷偷地研究。”
齐援朝抢答道:“那必须啊,咱又不是傻!”
陈枫忍不住打击他:“你可不就是傻?要是王根生那里派两个人来套你话,你可别一套一个准!”
话音刚落,几人都“噗嗤”地笑了,连齐援朝也跟着笑了:“嗨,你们几个也太过分了吧!”
言归正传,宋国庆不无担忧道:“但是咱们那么多人上山,总归是瞒不过王根生的眼睛。”
“研究售卖咱们偷偷地搞,找橡子这事儿却可以大张旗鼓,咱们知青干不动活,工分向来是拿的最少的,去山上搞点吃的加个餐怎么了?”
最后林逸秋意味深长地跟几人说:“而且咱们越是大张旗鼓,他们越是发现不了不对劲,这就叫灯下黑!”
把所有事情都交代完毕,林逸秋跟几人道了别,他还得从知青所再走到刘季年家。
在路上他脑子也没闲着:先不论橡子粉的销售成功与否,这玩意儿是依靠后山的野生橡子,那就注定了产品产量有限还有时令的限制,如果要长久地做下去,就得大规模地人工种植橡树,如果要把这个副业做大,还要给产品制作包装,购买保鲜的机器等等。
而这些目前都不是他们几十个小知青就能搞出来的,也许只能赚一笔快钱。
他们现在就是摸着石头过河,先一点一点来吧!
随即林逸秋又安慰自己,快钱也不错了,总比没钱强吧,先赚了这笔钱,平安度过这个寒冬再说。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他就走到刘家围墙外头,他欣喜地发现屋内竟然还透出些微弱的光芒。
咦,刘季年还没睡?
难道是在等自己吗?
林逸秋正欲开门进去,大门却从内部被人推开了,两个人差点来了个脸碰脸。
刘季年率先打破了尴尬,问他:“你还知道回来?”也不看看几点了。
话一出口,刘季年自己也愣了,他说这话完全是出于关心,只是没想到一说出口反倒是变味了。
而林逸秋则感觉自己就像个出去鬼混晚归的丈夫,被妻子抓住了一般,不仅丝毫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语气不合适,反而觉得挺不好意思的,让人家等到那么晚。
“你要出去找我?”
刘季年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林逸秋愈发觉得不好意思了。
突然,他像想起来什么,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了一个铝饭盒,献宝一样递给刘季年,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我带了东西给你~”
见刘季年不动,林逸秋又催促道:“你快打开看看!快快快!”
“橡子粉?”
“你吃过?”
“以前闹饥荒都会吃,我小时候也吃过,那时候没有东西吃,天上飞的,地下跑的,只要是活的,我们都吃遍了。”刘季年这话说得实在,语气平淡不但一丝感情,因为他并不是想得到什么宽慰或者同情。
林逸秋惊讶对方的生活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艰苦,心里有些胀胀的难受:“你再看看下面。”
这下换刘季年惊讶出声了:“这是……牛肉?”
“对啊!今天金杰父母为了感激我,所以请我吃了顿饭,我看竟然有牛肉,就带了一点回来……不过你放心吧,我给过钱了。”林逸秋忽略了去知青所那段,挑着重点跟对方说了。
考虑了半天,他还是没把准备做副业的事情告诉刘季年,虽然他知道对方口风很紧,即便是知道也会帮忙保守秘密,但是这件事事关所有知青安危,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想到这里,林逸秋内心的歉意更深了:“不好意思啊,我那么晚回来,忘记告诉你一声了……”
“没事。”
“你该多吃点……别想着带回来。”
刘季年的脸色略有缓和,他想到林逸秋出去吃饭,还能念着自己,带了这么珍贵的牛肉回来,心底里就升起一抹隐秘的欣喜,眼里也不由地带了点笑意:“谢谢你的牛肉。”
林逸秋看他笑了,心里顿时舒坦了不少,他想对方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只是没想到刘季年看着冷冰冰的,没想到竟是个吃货!都说吃货的世界是最简单的,这样一想,刘季年还挺可爱的!
第72章
如林逸秋所料,第二天就有人把林逸秋去老乡家吃饭的消息汇报给了王根生。
王根生自认为抓住了林逸秋什么把柄,就要王满江把人带来审问。
王满江犹豫不决地说:“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作为基层干部,我们要做到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要……”
“其实是我看见晓军哥也去了……”
“你说什么?!”王根生的话还没脱出口,硬生生地就卡在了嗓子眼。
他被气得倒仰,一想到自家侄子那德性,确实干得出这事儿,嘴里就止不住地谩骂:“眼皮浅的东西,一顿饭就让林逸秋给收买了?你先别惊动别人,把这小畜生给我叫来!”
王满江来叫王晓军的时候,王晓军还醉着,昨天的米酒后劲太足了,今天一早上人都提不起精神,直到走到王根生办公室他还晕乎乎的。
王根生一改往日的淡定,冷着一张脸坐在办公桌前:“你这混账东西给我滚过来!”
王晓军如梦初醒,吓得腿肚子都软了,颤颤巍巍地挪步到他眼前:“叔儿,啊不,队长,你找我啊。”
难道二叔这么快就知道他昨天跟林逸秋一块吃饭的事儿了?
想到这里,王晓军郁郁地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满江。
然后堆着笑脸解释道:“队长,你误会了,那个饭虽然是金家准备的,但是我们是给了钱的,给了钱的!”
王根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是你给钱了,还是林逸秋给钱了?”
“呃……是林逸秋给的,不就是一顿饭嘛,他叫了我,我就去了……”
“你你你——家里差你一顿饭?”
“差倒是不差。”就是没滋没味的,说到这里,王晓军又想到昨天餐桌上的鸡啊牛啊的,口水都快出来了。
王根生看见他一副扶不起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他一直想着侄子就是半个儿子,自己儿子也不优秀,刚好有侄子可以互补一下,让他待在儿子身边,两个人一起努力努力,可谁知道……
难道他真的选错了人?
王根生在王晓军跟王满江之间来回打量,论亲疏,自然是晓军更近些。可这些日子满江的表现更对他的胃口,而且他学历也高,做事也更加拎得清,如果让满江来辅帮儿子,会不会好一些?
王晓军此刻已经清醒了,他偷瞄着二叔的神情,发现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一阵阵地发凉,难道就因为自己跟林逸秋吃了一顿饭,二叔就要跟自己产生隔阂了?
他一面怪自己嘴馋,一面又觉得自己根本没错,想到昨天林逸秋欲言又止的样子,而刚刚也是王满江把自己叫来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二叔身边的第一人不再是自己了?
王根生思考完毕就开始布置任务:“这样吧,晓军你既然喜欢跟着林逸秋,那从今天开始,我就交给你一个任务,由你看着他,跟他打好关系,给我看看他每日都在忙些什么,那群知青又在做什么,按时汇报给我!”
“是。”王晓军只能老实点头:“那地里的事儿?”
“地里的事情本就你不用操心,我自然会安排人去核对。”王根生冷冷地回绝了他,就让他离开了。
王晓军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脸色骤变:他被赶出来了,但是王满江却被留下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不知不觉间,王晓军竟这心里厌恶上了这个堂弟。
好巧不巧,王晓军刚出来,就碰上了林逸秋。
进入生产队的第五天,林逸秋的“人缘”终于变得好了起来,他猜测要么是王根生换了手段来对付他,要么是觉得“教育”够了,他可以乖乖听话了。
他正想去知青所看看情况,一个转弯就碰上了郁郁不得志的王晓军。
林逸秋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晓军!”
王晓军抬了抬眼眸:“奥,林出纳。”
林逸秋又见他从王根生办公室里出来,又哭丧着脸,心里已经有了八分猜测,脸上却装作关心的样子:“晓军,队长是不是训你了?”
王晓军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没有。”
“你还说没有!是不是为昨天在金家吃饭那事儿,哎呀,真是我考虑不周了,你作为干部家属,我本来就不应该叫你……”
“唉,不行,我今天必须跟队长解释清楚,不能让他冤枉了你,这事儿本来就是我不对。”
王晓军见他为自己出头,心里倒是没有那么埋怨对方了,不过他见林逸秋动了真怒,又着实害怕他去闹,万一连累自己又被骂一顿,那才叫得不偿失,于是赶紧把对方拦住了。
“别别别,林同志,算了算了。”
“这怎么能算了呢?”
林逸秋本来也只是做做样子,见他拦下自己,便也顺着台阶下了。
“从小到大,我都不知道被训了多少回了,我都不放在心上了。嗳,不说这个了,你这是要去哪呢?”
“哦,我想去知青所给大家准备一下午餐……他们平时也挺累的,我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生产队是有明确规定的午休时间的,到点上班就行。
“你倒是也乐意……”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嘛!”
林逸秋这话倒是让王晓军感触颇多,他自认跟堂弟走得最近,玩的也最多,但是除了那层血缘,他们之间还不如知青的友情。说白了,他就是堂弟的小跟班,哪里需要往哪搬。
二叔真的有把他当成家人看吗?堂弟真把他当哥哥看吗?如果有,那他怎么会混成这样?
“我能……一起去看看吗?”王晓军忸怩道,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要求挺过分的,毕竟知青们都不待见他,但是二叔交代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当然可以,走走走!”林逸秋正愁不知道怎么把捡橡子这事儿过个明路呢。
两个人本就不是一道人,走在路上确实没什么话好说的,林逸秋只能自己找个话题:“这秋收以后,我们干什么?”
王晓军见他也不懂农事,就跟他解释:“秋收结束啊,结束以后就是交公粮啊,交完公粮就是分粮食分钱,每年这时候最热闹,也是你们会计出纳最忙的时候……往年这事儿都是队长跟老刘一起去的,不过现在老刘年纪大了,可能会再选一个人吧。”
“公粮怎么交?”
“咱们生产队穷,只有驴车,像隔壁红旗生产队,人家就有拖拉机。”
一听是驴车,林逸秋就歇菜了,这得走多远啊……
“那除了交公粮以外,还有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进城啊?”他总不能大张旗鼓挑着橡子粉去城里沿街叫卖吧。
为了打消王晓军的疑虑,林逸秋还额外解释了一下:“这不是家里来信,说寄了东西给我,我得去城里拿一下。”
知青家属寄东西很正常,王晓军完全没有怀疑:“这个简单,你要是有钱,可以步行走到张山村村口,那边每天有两班公交汽车,去城里只要两小时。”
拿东西当然是林逸秋随口一说的借口,他的信才寄出多久,哪有那么快有回信的,就算要有也得十月底了,到时候都入冬了,还怎么卖橡子粉啊。
突然王晓军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这进城的车票倒也不便宜,你要是不着急可以趁着下个月队里统一大采购的时候,跟副队长一块儿去城里,可以报销车票钱的。”
“下个月大采购?采购什么?”
“奥,你不知道,我们村每年都要出一部分青壮年上山守林的,所以需要每家每户集资给他们买点厚衣服厚棉被啥的。”
“山上守林?”原著没这一段吧。
“是啊,就是防止森林大火啊!你是外地人你不知道,在我们黑省啊,每年都有春秋两季的防火期,主要是每年9月15日到11月15日和来年的3月1日到6月15日。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军队就会派人上山守林防森林火灾。”
“你想啊,咱们茂源到处都是森林,这要是一着火,好家伙,那可是一片连着一片的,给咱们国家造成多大的损失啊?”
“但是军队的力量毕竟有限,所以民间也会派人,但是农民也忙啊,所以基本都是农忙结束以后再派人,正好呢,可以赶上这个森林草原高火险期……”
见林逸秋完全不知情的样子,王晓军也觉得挺奇怪的:“你真不知道?那个刘季……村长,刘家村每年的代表都是他!”
林逸秋摇摇头:“我确实不知道,那除了咱们生产队,还有哪些人会去呢?”
“很多啊,因为要的都是青壮年,每个村子最多出四五个,毕竟这事儿也不是毫无风险……附近其他生产队包括人农场的人都会去,加起来总有十几个小分队吧。”
“你说农场的人也会去?”林逸秋眼前一亮:“那村干部要去吗?”
王晓军以为林逸秋是担心自己被选上,所以安慰他:“没事的,这都是自愿报名,不过我说实话,虽然去一趟队里会给点补贴,要是没发生什么,那顶多就是冷点,呆半个月……真要出点什么事儿,那肯定跑不了,那点钱还不够收尸的!”
王晓军的话倒是让林逸秋冷静了一瞬,毕竟人生安全真的很重要!
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到东北都快一个月了,连八七五农场的门朝哪里开都不知道,更别提找人了……如果真的有机会可以接触到农场的人,那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第73章
两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了知青所门口。
出人意料的是,知青所内竟然空无一人,林逸秋随便找了个老乡一问才知道,所有人都上山捡橡子去了。
王晓军拿了顶帽子扇着风问:“大中午的,捡什么橡子?”他一路走来热坏了,还想去知青所里乘乘凉。
林逸秋自然知道怎么回事,跟他解释道:“是我叫他们捡的,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吃的橡子粉嘛,知青所日子过得艰难,没有东西吃,所以我提议他们找点橡子做成橡子粉加个餐。”
“那玩意儿有那么好吃吗?”王晓军嘀咕道。
“等做出来你就知道了,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尝尝!”
王晓军倒是有心跟着他一起去看看,毕竟二叔交代他也要看着知青们的动静,但是这捡橡子有什么好看的,他本来以为来这里可以蹭点东西吃,但是仔细一想,这知青所也没什么好蹭的,比自己家还穷呢。
一瞬间王晓军就有点后悔了,在林逸秋邀请他爬山的时候,果断拒绝了。
“我就在这儿等你吧,你快去快回。”
林逸秋假装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嗳,那行吧,你去里边坐坐吧,我去去就来。”
林逸秋眼看着王晓军进了知青所,赶紧换了一条路,直奔之前朴婶子告诉他的地点。
“逸秋——”老远他就听见有人喊他。
林逸秋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应声道:“国庆哥——”
宋国庆激动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你快来看我们捡了多少好东西,还不止这些呢,我们还找到了些野菜。”
林逸秋走到近处,才发现这里只有寥寥几人在捡橡子,但是地上已经明显其堆起了几座橡子小山。
才一会儿功夫就捡了那么多,看起来收获颇丰啊,但是也只有这样,才能做出足够多的橡子粉用来做实验。
林逸秋惊叹:“这里的橡子比我想象的要多啊,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别处呢,这些橡子都不是这里捡的,这还得多亏了刘季年同志把我们带过来找橡子!”
“刘季年?”
“可不呢嘛,大家伙儿都在那里呢!”说罢,宋国庆带着林逸秋继续往深山里钻。
远远的,林逸秋就听见丛林中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欢声笑语。
他问宋国庆:“你是怎么说服大家下工以后还来这里这里摘橡子的?”
“就你说的那个理由咯,我说冬天没有菜了,来这里捡点橡子做成橡子粉过冬吃,大伙儿都怕了东北的冬天,一颗白菜吃几个月的,所以都来帮忙了!”
林逸秋给他竖了竖大拇指。
因为宋国庆说刘季年也在,所以林逸秋到了地点下意识地就开始寻他,果然在一众青年男女中,一眼就看到了他壮硕高挑的背影。
刘季年似乎感觉到了林逸秋的目光,也回过头来,无意间与林逸秋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林逸秋低声问宋国庆:“副业这事儿没告诉他吧?”
宋国庆同样低声回应:“那必须不能够啊!这件事暂时就咱们几个知道。”
“那就好。”林逸秋说完,尴尬地对着刘季年笑了笑。
这不笑还好,一笑刘季年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也不理会身边的女知青,直接就朝着林逸秋走过来。
林逸秋压下心虚,抬眼看他:“你怎么来了?”
刘季年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对他说:“你选的那地方橡子不够多,如果这里的橡子也捡的差不多了,下次我再带你们换个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
“谢谢,那个我——”林逸秋正想说点什么,却被一道女声打断了。
“林同志,你看我捡到了什么!”
一名女知青用帕子装了一小兜坚果朝林逸秋走来,直到走到三人面前才把小包裹打开。
她满脸期待地望着林逸秋几人:“我看这果实跟橡子好像不太一样,所以拿来给你们看看!”
也有几人被她的声音所吸引,自发地围拢过来,看着包裹里的小颗粒,不由地发问:这玩意儿不就是橡子嘛?
“是榛子?”
“是榛子。”
林逸秋跟刘季年异口同声道。
“榛子?怎么一会儿橡子一会儿榛子的?”齐援朝都迷糊了。
“什么榛子橡子?我怎么看着都差不多啊。”陈枫同样也不认识。
齐援朝挠了挠头问林逸秋:“那这榛子能做榛子粉吗?”
林逸秋被他的问题逗得哭笑不得,解释道:“那倒不能,不过榛子……”
不过榛子能做的东西确实更多,比如榛子巧克力,榛子酱……就光榛子坚果,也是难得的美味,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之前他都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东北可是大榛子故乡啊。
可惜,这里没有可可粉,做不成榛子巧克力,而现在人都吃不饱,还有什么闲心思去吃榛子。
齐援朝追问:“不过什么?”
林逸秋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只是问那名女知青:“不过也是好吃的,这玩意儿还有吗?”
一听也是可以吃的,女知青更激动了:“好像有,应该还有,不过这俩长得太像了。”
于是林逸秋对众人说:“行,不论是榛子还是橡子,统统捡回去,横竖都是能吃的!”
刘季年看林逸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他:“你还要找榛子吗?”
“嗯。”林逸秋点点头,虽然他还不知道拿榛子做什么,但是只要有好东西,他就不会放过。
刘季年说:“我知道哪里有榛子,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带你去找。”
“好,谢谢。”其实林逸秋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简单的来说就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又不说实话又想寻求别人的帮助,看上去挺那啥的。
但是除了当地老乡,估计没多少人认识这种坚果,他能求助的也就眼前人了。
宋国庆懒得听俩人在这儿磨叽,直接宣布道:“行了行了,不榛子橡子了,今天先到这里吧,大家赶紧把果实搬回去,然后午休。”
知青们下午还要干活,不能一直在这里捡橡子,现在得回去抓紧补个觉。
说起来这个睡午觉的安排倒是从第一次下地开始至今都没有被取缔,现在知青们都养成习惯了,一到时间都开始打哈欠。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的男人带给他们的。
“逸秋,那我们先走了,那啥……回头再说吧。”宋国庆顾忌着刘季年在这里,说话也含糊着,反正林逸秋能听懂就行了。
其他知青也纷纷跟林逸秋和刘季年打招呼,很快人群就都散了,现场就剩下刘季年跟林逸秋两个人了。
“那咱们也走吧!”
“好。”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剧情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去牛棚的那个夜晚。
林逸秋垂着头,脑海里一片混乱地想着该怎么打破这份平静。
突然他头顶上传来一阵低沉的男声,人也被揽到了一边:“看着路,都要走到沟里去了。”
“奥,谢谢。”林逸秋低声飞速地道了声谢。
有了刘季年打破尴尬,接下来就顺畅多了,林逸秋刚刚也想了想,自己突然组织一大批人去捡橡子,确实挺奇怪的。
于公,刘季年作为村长,他们在拾取村里的共同财产时还帮忙指点,已经够老实厚道了,自己却还什么都瞒着他。于私,自己还借住在别人家里,承着人家的情,两个人也算得上是朋友吧,这样瞒着对方不太好吧。
最最关键的是,如果他们的副业暴露了,作为村长的刘季年会不会受到牵连。
而且就算是瞒着,又能瞒到几时?
深思熟虑以后,倾诉欲就战胜了保密欲,林逸秋觉得还是要稍微交代一下,就开口道:
“其实那个橡子粉……”
“我知道,你想给知青们加餐。”
林逸秋惊讶于对方就这么帮他圆了,忍不住说:“其实……”
“嗯?”刘季年翘首以盼,等着林逸秋的下文,林逸秋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刘季年看着小知青纠结的小脸,忍不住就上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他知道小知青有一肚子的秘密,也知道对方很警惕,所以什么都不告诉自己。
可是心里理解是一回事,憋屈又是另一回事。
刘季年故作轻松道:“反正你有什么困难,只管告诉我。”
“毕竟我不是欠了你很多人情嘛。”
林逸秋知道刘季年这么说,只是想让自己放宽心,有了这个认知,他这心里更是不费劲了。
两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王家屯村口。
林逸秋停下脚步:“就到这里吧,你回去休息吧。”
“嗯。”
林逸秋向前走了几步,犹豫着回头一看,刘季年还在原地看着他。
嗳,这样看上去他好像略渣啊。
林逸秋又往前走了几步,最终还是受不了内心的折磨,转身跑了回去。
刘季年看见他回来有些惊讶:“怎么了?有东西剩了吗?”
“没有。”林逸秋摇了摇头,咽了口口水:“这里不方便,晚上回去再跟你说吧。”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橡子粉的事儿。”
刘季年没想到他还想着这一茬,却也没忍住嘴角轻轻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好。”
林逸秋躁动的心终于平复了下来,也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那你晚上等我吃饭吧!”
说完,他的脸上燃起了一片热意,赶紧往生产队办公室走去了。
走着走着,他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就好像是忘记了什么东西似的。
唉,算了,忘了就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王晓军:“你把我剩知青所里了,你清高!”
第74章
一下午,林逸秋都有些坐立难安,他一遍一遍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要怎么跟刘季年说清楚这个事情。
但是再艰难,也终究还是要面对,下班以后,林逸秋一磨三蹭,还是走到了刘季年家门口。
屋内的炕几上已经摆好一菜一汤,林逸秋见状更不好意思了:“你饭都做好了?”
“嗯,吃吧。”
林逸秋打开盖住的碗,惊喜道:“有肉?”
刘季年见他笑了,脸上也有了笑意:“嗯,是野兔。”
“哪儿逮的?”
“就今天的树林里,半只我给了先生,半只留下我们自己吃。”
林逸秋已经许久没听见解春山消息了,便问他:“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了?”
提到解春山,刘季年的神色更温和了:“只是小毛病不断,其他倒也没什么了,他现在每天负责刷标语,背背主席语录,倒是也轻松。”
“这肉,你没给家里吗?”吃独食林逸秋还有点不好意思。
刘季年轻描淡写地说:“他们吃不上这些。”
林逸秋心里暗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人家一家子关系就不好,以后可千万别问了。
好在刘季年没有不仅没在意,还给他剥了兔肉。
兔肉其实处理不好会有一股膻味,但是生活条件实在有限,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野兔不但肉质紧实而且肥瘦相间,一口咬下去油水直接就爆出来了,完全可以掩盖掉不好的味道。
“唔,好粗!好香!”
“你也……粗。”林逸秋吃得双手油乎乎的。
刘季年看他吃的满嘴流油,眼睛都眯起来了,自己的心里也热乎乎的,有一股浓浓的满足感,这感觉跟以前送东西回家是完全不一样的,起码眼前的人会给他自己想要的反应。
林逸秋抹了抹嘴角的油,餮足地像一只偷到了油的老鼠:“我让金叔出去送货的时候帮我带了点调料。”
最主要的一些孜然、辣椒粉、麻椒、茴香、桂皮之类香料,还有各种能买到的酱料,比如豆瓣酱之类的,最后就是味精,这个年代其实已经有味精了,但是基本买不着,算起来花了他小几十块钱呢。
林逸秋之前想交伙食费的,被刘季年拒绝了,他想着也不好总是吃人家的,正好金爱国长年在外跑,私下会偷偷接点捎带物资的活儿,赚好处费,自己又对他家有救命之恩,金爱国忙不迭地就答应了。也不知道能买到哪些,这些调料不仅是要用在做橡子粉上头,日常也可以吃,之后他要是跟着刘季年一起进山也可以用到。
想到橡子粉,林逸秋就想起晚上是他的坦白时间,他心不在焉地把饭吃完,又跟着刘季年去收拾碗筷,但是都被对方给拒绝了。
等全部收拾完毕,两个人在林子里找了个阴凉处坐了下来。
做了一天的心里建设,林逸秋也不怵了,开门见山地就说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其实那些橡子粉我是打算卖的,知青们干不动活,日子过得苦哈哈的,都是一些年轻人,一日三餐连点油水都没有……现在的知青所那么破,冬天还不知道怎么过呢,上头也不拨款,只能靠我们自己。”
“我看人家生产队都有做副业的,就动了心思,别人能搞那咱们也可以搞,橡子是村里的集体资产,我们也是大集体在做,不是私人买卖,算不上割资本主义的尾巴。”
“真要是卖到了钱,除了知青们的那部分,剩下的都会上交给村里……也算是给村里创收了,我想着最好就是知青队起个头,最后咱们整个村都干副业。”
有了第一段打头阵,接下来的话就顺畅多了,林逸秋又道:“我想过了,咱们村有天然的优势,那就是靠山吃山,要是光靠种田,什么时候才能脱贫?这橡子榛子是山货里的代表,跟农产品是一个性质,也不是什么金贵玩意儿,自然也算不上什么走私,什么阶级立场不对,我们完全可以以这些作为原材料去生产加工一些副食品,做大了以后,开个食品厂都行,这样大家也不用了挤破脑袋去城里打工了,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那句问出来,林逸秋的心里其实还是挺忐忑的,毕竟这话以现在的人眼光来看,就跟画大饼一样。
这一刻刘季年不是他同居地室友,而是一位甲方,如果他强烈反对,那之前所有的付出都将付之东流。
刘季年仿佛早就知道了,平静地对林逸秋说:“我猜到了一点,只是没想到你野心那么大,还想着开食品厂……你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既然让他们做,心里肯定已经有章程了。”
“原来你都猜到了,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林逸秋舒了口气,又想起自己之前想去应聘老师,也被对方看出了想法。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但却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是因为觉得自己在防着他吗?
确实,他一开始是这么打算的。
林逸秋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感觉羞愧时的小动作。
没想到却被刘季年捕捉到了,他还反过来宽慰林逸秋:“你有你的顾虑,我理解。”
毕竟知青们才是一家人,而自己确实是外人。
明明是很简单的一句话,林逸秋却从话里听出了一些落寞,他的心里顿时就像被撕开了一样,人也蓦地软了下来:“咳,刘哥,以后不会这样了……”
“以后我有什么事情都跟你商量,成吗?”
刘季年触及到这一双亮晶晶眸子,又被这一声刘哥喊得心里一酥,鬼使神差地就应了:“成。”
“那你有没有想好,东西做出来以后怎么售卖吗?”
这就是有戏了!
林逸秋来了精神:“当然。”
这倒是出乎刘季年意料之外,想到自己帮不上忙,他的心里还有点空落落的。
“嗯?”
“我想先去供销社问问人家收不收,镇上县城的商场也不错,这些都是固定的收货单位。”
“村里的供销社都是小单位,我怕他们吃不下这么多货,路也远,一家一家去推销费时费力。至于镇上和县城,要是王根生肯出面去谈,倒也不难,人家多少会卖他一点面子,只怕他不愿意担责任。”刘季年还是说轻了,王根生什么德行?他能眼睁睁看着刘家村赚钱?不作妖就不错了。
“所以这事还得瞒着他,不过我还有个方案三。”
“方案三?”
林逸秋抿嘴一笑:“黑市!”
“你别这么看我,虽然国家不允许做生意,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政策照顾不到的地方就有地下贸易,每个城市肯定都有自己的生存规则。”
刘季年轻笑出声:“你都说是黑市了,还能让你那么容易找到?”
他这一笑,林逸秋也放松了下来:“那听你这意思,那就是真有了,你知道?”
刘季年点了点头:“坪子沟有,但是很小,而且时间也不固定,估计是看风声做生意的。茂源倒是有固定的黑市,每逢初一十五会开市,其他时间也不定。”
“那还是县里好,人多机会也多。我听王晓军说,国庆之后副队长会去一趟县城,我到时候跟过去好了!”正好他如今是出纳,分管整个生产队的现金,副队长去采购可不得带上他这个钱袋子?
“你还想一个人去黑市?不行!”刘季年厉声道,很快又想到自己不能这么凶,语气也软了:“你可知道黑市都是些什么人?都是带枪的,有些都是亡命之徒!”
“这是万不得已的下策,也不一定就要去那里卖吧。”产品还没出,实验阶段的林逸秋自己心里也没底。
“刘王两村世世代代都穷,我二叔想做点什么,却有心无力,我虽然不能继承二叔意志,但是只要是为了你……为了大家好的事情,我都会尽我所能。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一定要告诉我。”
“至于副食的事情,你就放心去做吧,王根生那里有我顶着。”
林逸秋被他这话感动得不行,要说从他来到刘家村开始,对自己照顾最多的人,非刘季年莫属,他虽然看着冷冰冰的,但是一到关键时刻,总是第一个站出来的!
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他真想跟对方就这样拜把子了!
刘季年还不知道林逸秋此刻的想法,要是知道了,恐怕得气得吐血。
说到采购这件事,林逸秋又想到守林这件事了,便也趁机提了出来:“森林防火那事儿,我跟你一起去!”
谁知刚刚还一脸温和的刘季年听到林逸秋这话却变了脸色。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这件事不行!太危险了!”
其实刘季年冷下脸,还是挺唬人的,林逸秋来的第一天还真就被他唬住了,但是他是什么人啊,早就摸清了对方不过是个纸老虎。
林逸秋不能说出自己想要趁机跟农场的人打关系,只能扯点别的:“我听说农场的人也去,八七五农场里还有林场嘛,说不定等以后咱们做大了,可以成为咱们的供货商呢,可不得提前打好关系。”
刘季年都被他磨得没脾气了:“你这是为了做生意不要命了吗?”
“你不是也去,你也不要命了?”林逸秋回嘴道。
刘季年无奈:“我跟你不一样。”
林逸秋又问:“哪不一样了?”他今天还非得问出个所以然来。
刘季年张了张嘴又闭上:“我……”
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跟你怎么会一样?
“没,没什么。”
“既然没什么,那就带我一个呗。刘哥,我都喊你哥了!”林逸秋睁大了湿漉漉的双眼,他小时候要什么都是这样跟家里人撒娇的,几乎是屡试不爽。
刘季年险些就答应了。
“对了,我还从没问过你几岁了?”万一喊亏了呢。
“十九,过了年二十。”
“你才十九岁?”林逸秋惊讶道,那不是跟自己差不多?
“难道我很老吗?”
“没有没有。我看刘哥英俊高大,帅气威猛……”林逸秋小嘴叭叭得不停,给人一顿吹。
刘季年自然知道他这张嘴能说得很,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想着郝建国就是这样被他给迷惑了,可即便是知道,也架不住心里高兴。
两个人聊完天,就躺在地上陷入了个自的小天地里,虽然一言不发,却一点都不尴尬。
刘季年忍不住说:“你这一天天跑上跑下的,倒是比我这个正经村长还要卖力。”
第75章
林逸秋倒是毫不客气:“怎么?是不是感觉快被我给比下去了?”
刘季年在黑暗中勾了勾嘴角:“是啊。”
“那真不好意思抢你的活了!”
接着林逸秋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做这些也不全是为了我自己吧,就这也分你啊我啊的?”
刘季年把他这话在嘴里细细嚼了几遍,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我自从来到这里,一直都受到老乡和知青们的关照,现在侥幸进了生产队,如果能为大家做点什么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其实林逸秋自己都说不清,明明是抱着寻人的态度来的,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夜里凉,咱们回去休息吧!”
“好。”
自从那晚夜谈以后,林逸秋跟刘季年关系简直是突飞猛进,他把这个事情告知了几个知情人士,毕竟刘季年不但是村长,日后的销售也需要他的帮助,所以大家也都赞成林逸秋坦诚相待。
就这样,除了王根生以外,大部分的障碍都被扫清了,宋国庆等人捡橡子情绪空前高涨。
时间一晃,秋收已经进入尾声,这些日子因为林逸秋也在生产队上班的缘故,之前喜欢给刘家村村民缺斤少两的计分员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刘王两村引来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在此期间,林逸秋惦记着跟王根生的一月之期,给王家屯的村民也上了一节急救课,他本以为王家屯村民作为“皇亲国戚”多少会为难他,或者不听话捣乱之类的,那他就可以以学生懈怠为由少教几节课,但其实大家知道林逸秋是来教他们救命的本事的,除了王根生本家的几个亲戚,喜欢用鼻孔看人以外,学的都挺认真的。
林逸秋事后还反省了自己,是不是把王家屯的老乡想的太坏了,说实在的,大家都是普通土老百姓,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也都不富裕,虽然关系不太好,说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一切的矛盾还是要归结于王根生上台以后对刘家村的一系列的打压政策,凭什么上头打架,百姓遭殃呢?
自此以后,林逸秋放平了心态,也抱着好好教学的态度,反倒是熟悉了不少王家屯的老乡,还知道了很多他们村秋收的“辛秘”。
比方说,王家屯秋收的时候,是有茶水补贴的,这些茶水还不是普通凉白开,都是些茶叶茶或土方子熬的解暑茶。
又比方说,刘家村有刘家村的食堂,王家屯也有王家屯的食堂,两个村是分开吃大锅饭的,虽然吃的都是些土豆萝卜白菜,但是人王家屯的菜汤里就是有油星子。
两个村同样没有副业,同样的穷,刘家村的地还多,王家屯的村民生活条件反倒比刘家村要好上几分。
林逸秋查了账本,上头并没有关于此类的开销,难道是王根生自掏腰包补贴村民的?
他咋就那么不信呐。
要说几口茶几口肉倒也确实没什么,但是每年除了秋收还有麦收还有双抢,零零总总加起来这笔支出就不少了,更别提还有那些他看不见的不知道的支出。
而且从这个事情上,林逸秋也发现了,虽然生产队的钱款账并不在王根生手里,可以说都在自己跟牛会计手里,牛会计也并不听命于王根生,但他依旧可以做点小动作。
这样一想,队里只留给他的几百块现金,好像也可以找到理由了。
这账目有问题,而且大有问题。
看来仅仅只是调走王晓军还远远不够。要让刘家村的村民过上好日子,或者说起码要达到王家屯村民的水平还有好长的路要走。
林逸秋知道自己直接去找王根生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东西,肯定是要不着的,而且他能以什么名义去要呢,这账面上啥也没有,吃个闭门羹还差不多。
行啊,那我们也搞一个呗。
当然,我们是没钱,不过没钱有没钱的办法啊。
林逸秋知道这事儿以后就告诉了刘季年和宋国庆他们几个。
“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得更好地分工,动员村里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迟疑片刻后,他问刘季年:“你能全权做主不?如果能,我就说了!”
刘季年道:“二叔让我以后自己看着办。”
有了他这话,林逸秋就像吃了颗定心丸,看来刘大斌是全权交给刘季年了。
齐援朝催促道:“具体怎么说?”
“咱们村的孩子们不是闲下来了吗?让他们去捕鱼,不论抓到什么都交村里,另一方面就是村里集资,顺便也多派几个婶子来做饭,咱们不但要吃饱还得吃好!”
宋国庆皱着眉,他想的更多一些:“这每年森林防火期就要集资一次了,我怕秋收大家伙儿不会愿意。妇女虽然赚的工分不多,但是蚊子再小也是肉,恐怕大家宁愿去挣工分也不愿意去做饭。”
林逸秋对此早就有了对策:“秋收没几天就要结束了,也不会要大家出特别多的东西。到了分粮的时候家家户户日子都能好过些。另外,咱们知青所第一个出,村民们看见了,也会跟着多多少少会象征性地出点东西。还有就是妇女做饭这事儿,之前都是各家妇女同志轮着,大家想着早点干完早点去地里,做得也不尽心。这也是干活,没道理没工分的,这一点我会跟王根生提议的。”
齐援朝比较关心吃的:“咱们也出?咱们还能出什么?”
林逸秋笑道:“你忘啦,咱们的橡子已经晒完了,做成橡子粉就这几天的事情了,朴婶子说了第一批少说有五十斤左右。”
“另外,我还给咱们村想了一个消遣的活动。”
“消遣活动?”
林逸秋没好意思讲那天稀里糊涂就答应了村民们,但横竖这也与民同乐的好事情,便说道:“就是文娱大联欢,我搬走那天夜里,你们为了庆祝我走马上任,大家伙儿办的小活动被村民们听见了。我想着这不马上国庆了嘛,咱们就当是国庆义演了,正好秋收也结束了,之后可以休息很长一阵子,大家一起乐呵乐呵。”
一听有文艺活动,几个知青又聊开了,他们是年轻人,自然喜欢这种热闹的事情,在农村待久了,日复一日的劳动都快让他们忘了自己还是个知识青年呢。
林逸秋没来之前,村民们都是看不上知青们的,甚至还隐隐有些敌意。知青们又是城里来的,自诩骄傲,村民们看不上他们,他们自然也不会自降身价去讨好村民,渐渐地两方关系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处着。
后来林逸秋一来,几次出手,双方关系大有改善,现在知青们走在村里,已经有不少村民会跟他们说话打招呼了。
而林逸秋想的这一招国庆汇演,也是彻底地想让双方融入在一起,拧成一条绳子。
“那感情好啊!我赞同!”齐援朝第一个响应。
林逸秋憋笑道:“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再是我们内部之间的小活动,大家都要看的,最好是得排练排练!”
宋国庆也说:“这是好事儿啊,等回头我跟大家伙儿说说,统计一下能出多少个节目。”
苏媛也很赞同:“国庆汇演从头到尾都是咱们村自己的活动,我想这回王根生应该没什么话好说了吧!”
“光是唱歌太单调,朗诵说实话村民们也听不懂,我的意思是排点小戏。”林逸秋建议道。
“比如说?”林逸秋现在俨然已经成了知青队里的主心骨,大家都会下意识地寻求他的意见。
“我看《白毛女》就挺好。”林逸秋选这部剧的原因很简单,《白毛女》就是通过喜儿的形象,反应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下农村中贫苦农民与地主阶级之间的矛盾,证明只有我党才能救中国。就是要破除这个就旧社会,才能迎来一个新社会,跟现在运动的主题不要太贴合!
宋国庆不禁拍手叫好:“这个故事好!这个故事好啊,《白毛女》不但脍炙人口,而且人尽皆知,如果排好了效果一定很好!你怕是早就想好了吧,不然也不会那么快就想到这一出。”
刘季年也给予了肯定:“说起来这部电影还得去市里才能看见,电影票都得好几毛钱,要是真能排成小戏,村里肯定大受欢迎。”
“那行,具体的演员安排咱们再商量,节目的事情就交给宋哥去汇集,大家能出多少力就出多少力,实在不行搞点大合唱,咱们人多力量大!”林逸秋拍板,这件事算是定下来了。
定下了国庆汇演,林逸秋也没闲着,他直接挑了一个大家都在的日子,去了王根生办公室。
最近林逸秋安分老实不少,也开始去王家屯上课了,王根生也就懒得一直盯着他,跟在林逸秋身边的人也被撤了。
这才几天,他人就找上门了。
王根生眼皮跳了跳,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林逸秋就提出了重新调整工分分配的事儿,包括但不限于妇女做饭等等。
王根生现在对林逸秋可警惕得很,觉得这小子贼精过了头,他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自然不会同意,果断提出了反对。
虽然林逸秋早有预感,此行不会特别顺利,但是被直接回绝,他还是觉得挺奇怪的。
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百利而无一害,工分更明细化对所有人都好,难道王根生自己家里没有女眷,不想让她们赚这份工分?
“怎么给大家做顿饭就要有工分,要是每个人都要以赚工分为目的,以后任何一点小活儿没有工分那不是叫不动人了?”
林逸秋心道,你倒惯会慷他人之慨的,合着做饭的不是你,你只要吃呗!
第76章
“王队长,话不能这么说,俗话说:工分,工分,社员的命根。工分都是社员的命根子,工分也是社员是靠自己的辛苦劳动挣来的,这妇女同志做饭怎么就不叫劳动了?怎么就不能赚工分了?”
“咱们是干部,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那也不能要求大家都去无私奉献啊……”林逸秋几句话说的是情真意切。
末了,林逸秋又加一句:“妇女同志为农忙付出了许多,咱们不能忽视她们的付出,更不能叫无私奉献的人寒了心啊。”
林逸秋这话说的大义凛然,王根生一时竟不知从何反驳:“林出纳,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嘛?”
林逸秋自然不怕他,继续朗声道:“王队长,那天当着郝书记的面,我就说了,我要为贫下中农做点实事,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贡献出一丝微薄的力量。现在,既然我已经来到了生产队,又发现生产队工分制度存在不合理之处,那我作为基层的一名干部,我就有义务提出更加合理化的工作安排方面的建议!”
“呵,你帮妇女说那么多话,你怎么不帮她们去干活?说白了就是靠你一张嘴呗,你以为调整工分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那工分是小鱼小虾,想怎么给怎么给?”
“再说了,她们怎么就不能无私奉献了,就算是没有大集体,她们回去不也要给老爷们做饭嘛!思想觉悟要是都那么低,咱们还建设什么社会主义新农村!”王根生现在越发觉得这个林逸秋屁事挺多,还专门给自己添堵,亏得以前还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
林逸秋对王根生这一推卸责任的行为也挺无语的,按理说,如果把生产队比作一条“产业链”,那么生产队长就是这个“产业链”的“总规划师”,他们就是要根据不同的季节或者是不同的天气安排社员不同的活计,不是说光种田就算活计。
譬如春季要踏车、拉田、沤田,夏季要铲草、洒药、罱泥,秋季要收割、放场、挑渣,冬季要挑桶泥、拔棉花杆子、豁二道坝。平时,生产队长还要安排年幼的放牛放羊,年长的养猪养鸭,收割季节看场,灌溉时看风车。☆
但是十二分队既没有副业也没有集体养猪牛羊,主要就是一些普通的种田任务,王根生就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这些。
而家庭主妇则是最难排工作的社员之一,她们有家务要忙活,又要带好几个孩子,还有一大堆家庭琐事,基本上是既赚不到工分又耽误生产,倒不如把她们安排在更适合她们的岗位。
可王根生就跟铁了心似的,不调整工分制度不说,还偏说人家觉悟低,思想落后,他站在道德制高点这么一批判,以后哪个妇女同志还敢站出来说他的不对。
正当林逸秋准备把自己的想法再复述一遍时,一直在一旁保持沉默的计分员就出来打圆场了:“唉,队长别生气,别生气!我看林出纳这个提议很不错的嘛,咱们可以试试看嘛。”
“你又有高见了?”王根生阴阳怪气道,他的眼神在计分员跟林逸秋身上来回扫视,心里盘算着两个人勾结的可能性。
这个计分员也姓王,算起来也是王根生某个亲戚,此人之前林逸秋也远远地见过一面,据说是个很圆滑的人,他能站出来帮林逸秋说话,其实也是在林逸秋意料之中的。
毕竟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节点过来,就是知道每天早上王根生都会在办公室来听属下汇报工作。他的想法有理有据,对所有人都有利,谁家里还没个妇女同志了,所以林逸秋料定以利益为诱饵,肯定会有人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他猜的不错,果然有人站了出来,而且还是负责工分记录的本人。
计分员王建军自然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他虽是计分员不假,偶尔也可以耍耍小手段,帮家里人多记几个工。
前面说过王家屯人口众多,虽然姓王的占了一半,但是张姓、孙姓也不是小户,这群人对王根生只启用王姓族人也挺不满的,对每日的工分也盯得很紧,所以他的这点小动作并不是每次都能发挥作用的。
王建军笑了笑:“林出纳,你继续说。”
林逸秋顺着台阶就上:“我觉得村里的老年人已经干不动活了,每日下地不过赚个几个工分,连成年壮劳力的一半都不到,与其浪费时间精力,不如老有所用。第一,老年人觉少,可以让他们早上看收获的粮食。第二,咱们可以把村里的幼童在农忙时节放在一起,让老人看管,这样可以解放妇女生产力,一部分力气大的妇女也可以下地跟青壮年一起劳作,一部分则可以去后勤食堂……”
林逸秋零零总总说了不少,而王根生则眉头越来越紧,他想出言打断,自己却先被一道鼓掌声打断了。
“说得好!”
三人一愣,同时向门口看去。
“孙队长!”王建军第一个反应过来,赶紧迎上前去。
王根生威严被冒犯竟然也没有生气,之前的阴郁之气也一扫殆尽,脸上挤出一丝和善的笑容:“大姐?你咋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建军,倒茶!”
来人是个年纪看着有五十上下的妇女,中短齐肩的头发已经花白一片,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灰蓝色衬衫,整体看着跟普通农村妇女没什么差别。
“我刚刚路过这里,听到你们这里吵的厉害,就过来看看!”
“哪有哪有,不过是跟小同志意见不和,声音大了一些哈哈哈!”王根生热情地把茶水放在来人面前。
这个人是谁?王根生好像怕对方似的,林逸秋心里暗暗地想着。
王建军像是看出了林逸秋的困惑,在他耳畔悄悄地说道:“她是我们十二分队的妇女队长,还是王队长的大姨子!”
好家伙,这又是个亲戚党,不能得罪啊!
林逸秋脸上赶紧挂上一个职业性的微笑:“孙队长好,我叫林逸秋,是新来的出纳员。”
孙民娟抬眼看了看,长得俊俏,精气神也足,倒是个不错的小伙子,比妹子天天挂嘴上那个刘季年强多了。
“林逸秋是吧?你刚刚说的我也听见了,好一个解放妇女生产力,你说的非常好啊!我们女人啊,这一辈子就是被男人和孩子耽误了,论体力呢,又比不上青壮年……”孙民娟一边絮叨一边点头,恨不得立刻把事情敲定了。
“大姐,这不合适吧……”王根生没想到连大姨子都不帮自己,脸色变得比之前更难看了。
孙民娟不甚在意地说:“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也老说红英和红梅干不动农活嘛,而且我二妹在家歇着也是歇着,正好给她们仨找点事情做做,你觉得呢?”
这一个两个都这么说,王根生还能说什么,不过他还是使了个小心机:“这样吧,明天咱们一起开个会,举手表决一下是不是要通过这个方案。”
王根生心里想的好啊,明天开会,后天决议,事情到大后天就不了了之了。
可孙民娟是谁,她认识这个妹夫都几十年了,还能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嘛。
她意味深长地对王根生说:“根生啊,你是生产队队长,有时候呢,要拿出点魄力来,该决断的时候就要决断!”
接着她又转向林逸秋夸赞说:“逸秋同志,你是个好同志,你能放弃城里优越的生活条件,来到我们东北为我们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本就不容易,现在还能深切地为妇女同志考虑,你的思想觉悟很高啊!好好干,知道嘛?我相信以后你肯定会越做越好!”
“谢谢孙队长!”
林逸秋谦逊地笑了笑,说话也是点到为止,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了,再说更多,恐怕要惹某人厌烦了,虽然他感觉自己已经在王根生的黑名单上了。
最终,王根生还是同意了。
其实说完王根生就后悔了,他悔的不是一个工分制度的改革,而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想给自己找个副手,没想到找了却找了个对手。
林逸秋!好个林逸秋!
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自己就一道送走吧!
想到这里,王根生脸上闪过一丝狠戾。
从这天起,生产队里开始隐隐分割成三波势力,一波自然是以王根生为王家屯派,势力庞大,一波就是林逸秋为首的刘家村派,人少(林逸秋和老刘)夹缝中求生,还有一波就是以妇女队长孙民娟为首的中立派(林逸秋积极争取中)。
另一头,林逸秋千思万想的橡子粉也开始制作了。
知青们把捡来的橡子和榛子分开晒好,因为不知道榛子可以做什么,所以把榛子先储存了起来,剩下的橡子统一拿到朴婶子家里磨好,然后在金氏姐妹的指导下做出了第一批橡子粉。
知青所的知青们大部分都是南方来的,别说橡子粉了,连橡子都第一次见,看见这晶莹剔透地玩意儿就这么做好了,个个大呼惊奇。
朴婶子看大家高兴,直接拿了调料,现场就开始做,做好了一批就分给每个人尝鲜。
还别说,味道是真不错,不但完美地保留了橡子的本味,而且现在天气热,吃几块确实爽得很。
第一批他们只是做实验,做了大概四五十斤的样子,但是也够知青所吃一阵子了。
有了这样的成功案例,这下所有人的积极性空前之高,也没人抱怨了,反倒是觉得林逸秋的可真是个主意很正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工分的释义》
第77章
等林逸秋跟王根生提议的改革工分制度一事传到刘家村,整个村子的人都沸腾了,知青所外面更是围满了来打听消息的妇女。
一个利索的妇女率先站了出来,朗声问道:“我先来,那个林出纳,你婶子我是个直爽人,就直接问了,那个我们给村里做一顿饭能得几个工啊?”
有她开了头,现场就跟炸了锅似的。
有人问:“林出纳,我帮大家洗衣服可以嘛?”
也有人问:“林出纳,你能给我也找点活儿干吗?”
林逸秋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乡亲们,请听我一言!目前这些具体的我还不清楚,不过队长都会安排好,到时候会张贴公告的,大伙儿仔细留意一下!”
这话一出,顿时有人嚷嚷着不干了:“切,我们才不信他哩,这些年他就没干过什么人事儿,现在我们大伙儿只信你!”
“对,我们只相信林出纳!万一那姓王的把王家屯的工分抬高了,把我们的压低了,那可咋整?”
看来大家都是对王根生积怨已久了。
林逸秋一脸严肃地答道:“这位婶子,请您放心,我相信队长一定会做出最公正的决策。另外,我现在也在给王家屯的村民讲课,他们那里头的消息,我们这里很快就能知道了!”
众人得了保证,这才偃旗息鼓。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十几个妇女围在知青所门口,一时之间热闹非凡。
“说的也是,横竖咱们还有林同志在呢!那姓王的要是敢耍花招,咱们就找林出纳!”
“姐妹们,真要出点什么事,老娘豁出了性命也要跟他拼了!”性子爽利的婶子直接开喷,场上阵阵欢声笑语。
林逸秋跟宋国庆相视一笑,工分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一直处在弱势的女性来说。这回,王根生就是胆子再大,也得有个顾忌,怕是不敢犯众怒的。
等这个政令一实行,他们知青所也可以跟着一起改革——
把体力差的女知青撤回来,让她们从事副业或者后勤类的工作,拿不到工分的那部分可以多分点工资,也是一样的。
宋国庆更是趁机为林逸秋造势:“众位乡亲们,咱们一定要相信林同志,跟着林同志走,相信他一定会维护我们的权益!”
“没错,相信林出纳!”
“相信林出纳!”
众人欢呼雀跃间,突然有人眼尖地瞧见知青所晒场上晒着许多果实,便问道:“林出纳,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现在大家都喊林逸秋林出纳,时间久了林逸秋也懒得争了,闻言就说:“啊,我们这是在晒橡子呢,等橡子晒干以后磨成粉,可以做成橡子粉,就跟那粉条似的。”
“啥是橡子粉啊?”有人好奇地问。
有人回她说:“就后山地上那玩意儿,那我吃过,苦的很呢!”
林逸秋见有人感兴趣,深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宣传机会,他们自己村里的好东西,没道理本村人还不知道,于是就跟她解释:“呵呵,大婶,这东西生吃确实有点苦,但是清煮以后就没有苦味了,把它们做成橡子粉不但味道好,而且还很有营养呢!”
“这能有啥营养的,又不是肉!”
见大家的吸引力又重新汇集到自己身上,林逸秋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来宣传。
但是太多专有名词村民们也听不懂,所以林逸秋只能换成更加简介明了的语言:“这橡子呢,其实含有很高的淀粉和油脂,跟咱们吃的玉米、芝麻差不多,那芝麻不是可以做成香油嘛,那就是有油脂的!”
“至于那个淀粉嘛,也比咱们吃的普通淀粉更有营养。医书上说,人吃了橡子以后就没那么容易生病了,孩子吃了还能长高,变得更聪明哩!”不但如此,橡子其实还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膳食纤维,如果把它做成的保健品,吃了可以减少胆固醇、降血压,甚至对皮肤都有一定的美容作用,但是这些功效对于这个年代的人来说就很鸡肋了。
这下别说老乡们了,连众知青都是第一次听见这说法,顿时只觉得自己涨了不少见识。
大家被震惊到了,就这野菜都不如的玩意儿还有那么多效果?
“这东西吃了娃儿还能变聪明?”
“就是脑子更好使了,比如记性好了之类的,也不是一吃就变聪明了!”林逸秋也怕涉及虚假宣传,所以赶紧找补。
“这玩意儿到处都是,先前我咋没发现有好的效果?”
“你连林知青的话都不信,林知青可是高中生呢!”
“就是就是,还是得读书才有文化啊!”
“就是做起来太烦人了,又不能当主食吃……”
林逸秋立马知心地提议:“婶子们要是喜欢,就拿点回去尝尝吧。”说罢便眼神示意宋国庆去拿货。
“哎呀呀,那怎么好意思?”
“林出纳,你也太客气了!”
“没事没事,本来就是后山的东西,只是做起来耗点时间罢了。”
林逸秋借这个机会又把秋收集资的事儿给说了出来,齐援朝也灵活地搬来了一个篓子。
林逸秋说:“乡亲们,秋收的结束近在眼前,大家再咬咬牙,坚持坚持!俗话说:坚持就是胜利!我们一定要打好秋收这场战役!我仅代表我们知青所,给村里捐10斤橡子粉!”
“好——”宋国庆带头鼓掌。
不明就里的围观群众也跟着鼓掌。
因为刚刚得了这么一个好消息,大家对集资的事情也没那么反感了,不少人还拿了知青所的橡子粉,也不好意思只占便宜。
于是,你家出一块豆腐,我家出一棵萝卜的……当然也有心存疑虑的没有捐,不过只是少数,林逸秋也一副笑眯眯不甚在意的样子,仅仅一个晚上,齐援朝拿来的那个背篓就全装满了。
刘家村的橡子粉,这第一波宣传算是打出去了。
另一头,王根生得知这一事情的始末,更是气得摔了杯子,合着制度是他改的,好人全给林逸秋一个人做了。
既然他一时半会儿拿林逸秋没办法,那就拿他身边的人开刀好了。
王根生冷笑一声叫来王满江:“满江啊,你去刘家村看看那几个劳改分子最近的表现怎么样,要是有个别思想松动的,就把他们叫来,我给他好好拧拧!”
王满江揣摩着王根生的意思:“这……什么算是思想松动的?”
王根生意味深长地说:“那多了去了,刘季年又不是个会管事儿的。”
王满江听完,瞬间恍然大悟:“是,队长!”
等林逸秋跟刘季年得到解春山被带走的消息已经是几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林逸秋匆匆从自己的办公室跑到会议室,正撞见陈铮母子跟解春山从办公室里出来。
林逸秋着急,却不能上前跟三人打招呼,只能不远不近地把他们上下打量好几番,看他们除了面色惨白以外,身上倒是没什么明显的伤口,这才让刘季年把人接走。
这些日子他过得太顺利,险些都快忘了,解春山等人的生死还攥在王根生手里呢。
王根生刚刚把人训了一顿,从林逸秋那里吃的亏全发泄了出来,此刻从身体到精神可谓是浑身舒爽,见林逸秋步履匆忙地跑来,显然是急了,说话更是飘了起来:“哟,什么风把咱们林出纳吹来了,就是不知道你是来汇报工作呢?还是来兴师问罪啊?”
“不敢不敢,队长,你把他们喊来是……”
“做思想汇报啊!你忘了,还是你提议让我好好整治他们的,我看这阵子他们是骨头松了,给他们紧了紧。说起来,还是林出纳的方法不够狠呐,对付这种人,我最有经验,还是得狠狠地下手才行!”王根生见几人还没走远,便故意大声地对林逸秋说。
他想着,林逸秋既然跟刘季年住一块儿,那关系必定很不错,而刘季年的先生又是劳改分子,那肯定也是认识的。既然你们一家亲,就别怪我挑拨了。想到这里,王根生说话更是阴阳怪气了起来:“林出纳,你以后可不能再同情阶级敌人了,得跟这些人保持距离、划清界限!”
林逸秋当然明白这是王根生对付不了自己,就找身边的人下手。
他在心里想了八百遍,王根生这狗东西迟早药丸,才舒坦了不少。现在自己的岗位屁股还没坐热,底气也不够硬,明显还不是跟对方撕破脸皮的时候。
林逸秋不阴不阳地笑了笑:“您说的对!那您可得多听听他们的思想汇报才行。”
王根生挑了挑眉毛,他倒是没想到林逸秋还挺沉得住气,就是不知道是真不在意还是假的。
本以为王根生把人训完,这件事就结束了,谁料当天深夜,就有人就敲响了刘季年家的大门。
刘季年披了件外套就去开门了,见到来人很是诧异:“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林逸秋听见声响也跟了出去,没想到来人竟是陈铮。其实他也有一段时间没看见对方了,他变黑了,却壮实了不少,眼下显眼的淤黑掩盖不住满脸的疲惫,林逸秋心想,等女主来了,陈铮的好日子也就来了吧。
陈铮不知道林逸秋的想法,焦急地对着两人说:“不好了,不好了……我娘跟解先生都发起了高热!”
遭了!
林逸秋和刘季年对视一眼,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跟着陈铮就走。
林逸秋勉强还能维持镇定:“什么时候的事情?”
第78章
陈铮自责难当:“我娘今天回来以后就吃不下任何东西,是我大意了,我还以为她只是累了,就干活去了……可是谁知道,我刚回来就发现她……然后,我就去看了一下先生,发现先生那里也……”
“我不敢贸然上门找你们,怕被王根生的人看见,眼看着夜深了我才出来的……”
陈铮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林逸秋和刘季年都无暇听他说了,赶紧跑到村东的牛棚,先去查看了一下陈铮母亲的情况,人已经烧迷糊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陈铮心焦地来回踱步:“怎么样了?我娘严重吗?都说胡话了,这可怎么办?”
陈铮问林逸秋也属实是病急乱投医了,林逸秋也不是医生,他不可能保证每一次都幸运地把人救回来。
“你这儿有退烧药吗?”
陈铮摇了摇头说:“王根生不给我们任何药品,运动这几年……已经走了好几个了……”言语间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林逸秋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只有男主对王根生产生真正意义上的恨,他才会说服女主帮忙一起对付对方,不然初来乍到的女主完全没有理由去对付王根生一个生产队队长。
林逸秋叹了口气,按这个趋势,他从周老那拿的药是撑不了几年了:“我那里倒是有,不过……先去看看先生吧。”
陈铮留下照顾母亲,林逸秋跟着刘季年来到解春山住的地点,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勉强称之为房子的地方,比起他第一次来,这里已经干净不少,看得出来刘季年把这里打理的很好,这还得托王根生嫌脏的福,从来没有来这边巡视过,不然肯定得把解春山从这里赶出去。
在进去之前,刘季年歉疚地对他说:“辛苦你了。”
林逸秋摇了摇头安慰他:“没事的。”
进入室内,林逸秋赶紧上前摸了摸解春山的额头,脸上的忧愁更浓了:“比陈家婶子严重。”
刘季年问:“那怎么办?”
“先灌点药下去,然后物理降温,看看能不能挺过来。”面对这样的情况,林逸秋也只能赌一把,赌不是病毒性的流感,而是普通的风寒。
刘季年茫然道:“物理降温?什么是物理降温?我去找。”
“物理降温就是用冰块酒精让人身体快速降温的一种方法,这么烧下去,我怕先生的身体挺不住!”林逸秋毫不在意刚刚秃噜嘴了,只是这大热天的,去哪里找冰块?更何况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哪有人奢侈到用酒来擦身体?
刘季年显然也陷入了为难,思虑再三问道:“井水可以吗?”
“井水?也行吧,不过最好还是要酒精,毕竟酒精散热更快些。”
“我去取!”刘季年扔下一句话便要走。
陈铮在门口停滞了很久,凝神听着里面的谈话,最终犹豫再三还是推开了大门。
林逸秋微微惊讶:“陈同志?你怎么来了?”
陈铮开门见山地说:“我家里有酒!”
“你、你家有酒?”林逸秋惊得险些咬到舌头。
“嗯,当年抄家的时候没抄干净。”陈铮说得模棱两可的。
林逸秋没有探究对方秘密的兴趣,只是问他:“度数高吗?”
“是上好的高粱酒。”陈铮补充了一句:“季年,你随我来取吧。”
林逸秋知道两个人认识更久,陈铮肯定是更相信刘季年多一些,便也识趣地没有跟上去。
两人兵分两路,刘季年随陈铮去拿酒,林逸秋回去拿药。
一副药剂灌下去,解春山就咳醒了。
林逸秋赶紧给人擦拭了一下嘴角:“先生?你怎么样了?”
解春山缓缓睁开双眼,他像没听见林逸秋说话似的,沉默地看着头顶的茅草,神情呆滞了片刻才缓过来:“咳咳咳,又麻烦你们两个了……为了我这么个糟老头子。”
明明只是一场小小的发热,这一次的解春山却比上一次更虚弱,也更颓败,如果不是前阵子有所恢复,林逸秋觉得对方可能就挺不回来了。
他轻声问道:“您好点了吗?”
解春山没有正面回答林逸秋的问题,反倒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咳咳咳,我说过,不要在我身上浪费药材……”
刘季年还没有回来,林逸秋只能帮忙疏解对方心情:“您别这么说,季年他,肯定不想看见您这样……”看得出来刘季年跟解先生的关系远胜过于家人。
有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尤其是丧失了活下去的毅力,人的身体就会衰竭得特别快。
林逸秋不想问解春山王根生跟他说了什么,想想能把人气病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话,便准备转化话题。
“我听季年说,您考过秀才?”
“是啊,不过百无一用是书生……”提到这个,解春山萎靡的神色,略有了起伏,考上秀才是他一生之中少有的高光,可惜还是无用啊。
林逸秋脑子转得快,很快就接上了:“秀才已经很厉害了,更何况您还上过战场,更是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啊!”
“哈哈,咳,哈哈哈,你这孩子倒是讨喜。”
“我上次同您说的话,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他本以为自己可以缓过来,谁知道王根生一声令下,还是可以直接派人把他们拖走……
解春山闭了闭眼,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林逸秋见他有了些精神气,顿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先生不必妄自菲薄,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想让解先生帮我一把。”
解春山自嘲道:“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是这样,我们知青所打算在村里办一个国庆汇演,我们已经拟录好了歌单,也准备了一个舞台类节目,就用《白毛女》的本子,但是我觉得光是一个《白毛女》还不够,我想要一个更贴近咱们村,更贴近咱们生活的故事,不知道先生肯不肯帮忙写一个?”
“写剧本?这……我倒是会做文章,不过写样板戏我没写过啊。”
见解春山的注意力果然被自己所吸引,林逸秋有了几分欣喜:“如果连您都不会写,那满村上下就真没人可以帮我了!”
“你这孩子,也不是我不帮你……我已经许久没有接触外头的世界了,颇有些不知今夕何夕之感,我……我不知道从何写起啊?”
“这个简单,故事情节我都想好了,就是我文笔差得很,还需要老先生您帮我一把。”
林逸秋说得殷切,解春山也很动容,他都好多年没有摸到纸笔了,心里想得手都痒了。
他想自己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如果真能在临死之前,写下点什么遗作给后世之人看见,那他也不枉此生了。
思虑再三,解春山还是被林逸秋给说动了:“行!咱们什么时候开始?”
林逸秋压下嘴角的坏笑:“那自然是得等您身体好一些,我才会拿纸笔过来。”
等刘季年拿了酒归来,就看见一老一少正相谈甚欢呢,自家先生更是一扫身上的虚弱之气,反倒是变得意气风发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您的烧……”
“还烧不死我!我说了多少遍了,让你们少过来,你们俩倒好,还经常来!”解春山虽然说着气话,脸上却并没有生气,反倒是笑意盈盈的。
刘季年知道其中肯定又是林逸秋在里头出了力,对他投以感激的笑意。
给解春山身上擦上酒精,刘季年自动请缨要留下来照顾对方,林逸秋想着第二天还要上班,就只能先回去了。
林逸秋走了,棚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刘季年本就不是个能言善道的性子,解春山也不是。
解春山见他神不思蜀,打趣着说:“人都走了,还看呢?”
刘季年不自然地收回目光:“先生,你们今天都说了什么?”
“逸秋他说要让我帮他写一个剧本。”解春山显然很喜欢林逸秋,这下称呼都改了。
“剧本?什么剧本?”
“你不知道?”解春山有些意外,他以为是学生跟对方串通好了。
“既然逸秋没说,那我也得跟你保密才是。”
“先生?”刘季年无奈笑着:“那行吧,写剧本也得有好的身体,您好好歇着,早点把病养好成吗?”
“那还用你说?”来了精气神的解春山,一下子傲娇起来:“把药都拿来,我要好好养病!”
第二天下班,林逸秋先是去看了一下解春山和陈母的病情,知道他们稳定下来以后,就去了知青所。
因为国庆节即将来临,知青所一部分人忙着赶制橡子粉,一部分人则准备着表演节目。
林逸秋来的时候,知青所内正有人大声地朗诵着台词。
《白毛女》的故事很经典而且人尽皆知,虽然没有具体的剧本,但是凭借知青的水平,也是可以再写一份出来的,跟林逸秋原创的故事完全无法比较。
林逸秋在门口静静地听了半晌,渐渐地感觉有些不太对劲,怎么只听见黄世仁、杨白劳、王大春这三个人对词,却唯独没有女主角喜儿呢?
林逸秋突然来访,众知青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林逸秋问:“排的怎么样了?”
李招红是剧本的负责人,算得上半个编剧。
“基本上差不多了。”
“基本上?还有一周就是国庆了,我知道大家都很辛苦,时间短任务重……汇演当天可千万别掉链子啊!”
李招红招呼大家继续排练,自己则咬咬牙对林逸秋说:“逸秋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79章
林逸秋随她来到了一边,他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却还是问:“咋了?现在是什么情况?”
李招红有不好意思,但是面对林逸秋,她还是选择了坦白:“我没看过电影,写的剧本都是按照大家口口相传的故事来写的,只是写完以后,女同志里就没人愿意演喜儿了。”
没有女主角这事儿得到了解答,但是新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咦?这喜儿可是女主角,照理来说大家应该抢着演吧,怎么会……难道是台词太多了?”
“这不是缺少道具嘛……”李招红叹了口气:“故事最后喜儿头发全白了,我们没有假发,我就想着找点白粉扑在头上和脸上做个样子就成了……只是女同志们嫌这不好看……”
林逸秋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白粉?什么白粉?”
李招红跟他解释:“就是白墙灰。”
林逸秋:“!!!”
他被李招红这话搞得哭笑不得:“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这白墙灰咋好抹在脸上?不好看还是其次,要是伤了脸和眼睛就不好了。”
李招红也自知理亏,她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说:“这不是条件不允许嘛。不仅如此,喜儿中途还有被黄世仁欺负的戏份……大家都拉不下脸,男同志们也不想演黄世仁,一是演地主不好听,二是怕演过了会跟女同志闹掰,就现在这个黄世仁,还是我好不容易说服的……”
林逸秋皱眉:“这是演戏,又不是真的,要是连这一点都不愿意付出,那还演什么?更何况,咱们都是接受过新思想的人,怎么还搞得跟旧社会似的……白头发的事情交给我,我来解决,觉得戏份太过了,咱们也都可以改!还有问题吗?”
林逸秋鲜少有语气重的时候,大家也都习惯了他整天笑眯眯的,李招红这才发现他严肃起来,竟然比宋国庆还要有威严。
不过对方把事情全权交给自己,自己没做好也有责任,李招红觉得没什么好辩解的,便答应下来:“行,那我继续去选人。”
两人正聊着,知青所门口却来了一个意想不到人。
李招红第一个注意到,惊讶道:“金同志?”
金喜在知青所门口张望半天了,看见林逸秋跟一个陌生的姑娘在聊事情,也不好意思上前打扰,看着有人发现自己,她才拎着大包小包艰难地一步一步走进来,边走还边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对两人说:“是我来的不巧了,打扰你们了?”
林逸秋赶紧上前接过她的东西,把人带到阴凉处:“没有没有,金同志你怎么来了?”
“我娘听说你们最近忙着排戏,让我烙了些大饼犒劳一下大家。”
林逸秋看了一眼,每张都有脸那么大,烙的金黄酥脆,一看就有食欲。
“朴婶子也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李招红不由地喜出望外,说罢,还看了看林逸秋的脸色。
“收着吧。”林逸秋对她说,他自己是不缺几个大饼吃,但是对于其他知青来说,那可是难得一见的美食。
金喜饶有兴致地问两人:“我长那么大还没看过戏呢,你们排的怎么样了?我能看看不?”
李招红有些尴尬,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是人特地来送东西,又不好什么都不说,只能坦言道:“还在选人阶段呢,有些角色人选还没定呢。”
金喜好奇道:“还没开始吗?”
李招红说:“也不能算没开始,就是那个……剧本还有点问题……”
“嗳,这样啊,”金喜虽然觉得遗憾,倒也没说什么:“先不说这个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跟林同志说一下,我爹过几天就回来了,他说到时候让你去一趟。”
说完,她对林逸秋眨了眨眼睛,林逸秋秒懂,找了个借口支开李招红:“招红姐,我刚刚跟你说的话,你去传达一下,顺带看看他们排的怎么样了。”
“行,那我进去了。”李招红完全没注意到两人的眼神交流,直接就回去了。
等她走了,金喜才对林逸秋说实话:“我爹说你要的调料准备的差不多了,所以才让我过来跟你说一下。”
“行,真是谢谢金叔朴婶子了。”
“还有橡子粉,这两天有些村民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我们在做橡子粉,都上门来买,你之前说橡子粉还另有销路,你看……”
“卖!只要来人问就卖,不过要小心些,别让王根生那伙人知道。”林逸秋知道这是第一波宣传打出去了,不论是来买点尝个鲜还是什么,这都代表着一个好的开始。
他们的橡子粉这就要开始创收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林逸秋交代金喜说:“有啥事儿你问宋哥就行,另外,记得让他记账。”
金喜说完这些就准备走了,这时屋内传来几人激动地吵闹声,应该是戏份到达了高潮,她有些心动,目光不断地往里头瞟,连林逸秋说话都听得心不在焉。
林逸秋自然是看出了对方所想,便邀请她进去看看。
“我也能进去看吗?不会打扰你们吧。”
“何止是看呐?你就是想演啊,我都可以让招红姐给你加一个角色!”反正《白毛女》也没有固定剧本,加一个小配角倒也不难。
不过这话说完倒是开阔了林逸秋的思路,这国庆汇演确实是要表演给村民看,可如果全都是知青在演,难免双方有些脱离。
如果能有村民的加入,这场演出一定更完美,也可以调动观众的情绪。
“我也能加入吗?”金喜汗涔涔的脸上透露出惊喜,反倒是比刚刚更有一股鲜活气。
金喜又有些踌躇:“可是,我连戏都没看过,我要怎么演?”
林逸秋鼓励她说:“你放心,这些招红姐肯定都会教你!”
接着林逸秋立马就把人带到李招红面前:“招红姐,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喜儿!”
“喜儿?”李招红有些错愕地看着林逸秋,喜儿在哪儿呐?接着她就把目光放到了金喜身上。
金喜紧张到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只能僵硬在原地由着李招红上下打量。
林逸秋这一吆喝,李招红身边的几个男知青也没闲着,都过来凑热闹。
金喜年纪不大,常年营养不良导致身材也很瘦削,最关键是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了一根马尾辫,长长地缀在脑后,还蛮符合剧里饱受欺凌的少女喜儿模样。
李招红喜笑颜开,连连夸赞:“不错不错,金喜同志,你可成了我们的救星了,正愁没有女主角呢!”
“喜儿?我这就成……喜儿了?”金喜当然知道喜儿是整部剧的女主角,她还以为自己只能演个路人甲乙丙丁。
林逸秋打趣道:“你看,你叫金喜,白毛女叫喜儿,这个角色可不就是为了你量身定制的吗?”
金喜见他们来真的,这下是真的慌了:“我……我哪有这能耐。”
有个男同志开口安慰道:“金喜同志,你想多了,我们都不会演戏,大家都是第一次,谁也不嫌弃谁!”
林逸秋则想得更多:“你要是不放心你爹娘那边,我来说好了。”
金喜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那倒也没有,我爹娘还是很喜欢我跟你们一道来往的。”
“行!那就你了!”李招红立马拍板,把属于女主角的剧本递给她:“以后每天中午半小时,下工来这边继续练习一小时,可以吧?”
金喜激动地热泪盈眶:“嗯嗯!我可以!完全可以!”
眼见女主角也敲定了下来,林逸秋是彻底松了口气。
此刻的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却改变了眼前的少女一生。
后来,年过八旬,演遍四大名著的知名老艺术家金喜在自己的回忆录中提起这件事,还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她说:幸运是机会的影子,而机会,是林队长给的。
林逸秋想,既然人选都已经敲定,他真的要抽空去一趟城里了,买道具买化妆品,最重要的是第一批橡子粉得赶紧出手。
在国庆汇演紧锣密鼓的筹备中,旷日持久的秋收终于结束了。
这意味着林逸秋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他跟牛会计要开始忙碌了。
他以为自己是忙着收钱发钱,但王根生却让他跟着队里的青壮年去交公粮。
原来是今年保管员老刘生了好几场病,身子大不如前,所以王根生才把这个活交给了林逸秋,他想正好借着这件事磨磨林逸秋的性子,毕竟交公粮可不是什么轻松活儿。
十二分队穷得很,连拖拉机都没有,运输粮草全靠畜力,牛棚里的两头老牛和三头骡子就派上了用场,剩下的就全得靠人力,推着独轮车到几公里之外的粮站交粮。
这个王根生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活儿。
第二天天不亮,林逸秋就起来了,然后跟着大部队走了几公里地来到了粮站。
这个粮站地方不大,是由好多间平房组成的粮仓,周围挤满了零零总总十几个小分队的人,有的是两人一组挑着箩筐,有人是一人一组挑着扁担,更多的是跟林逸秋他们一样,一辆推车上堆满了大包小包,也有为数不多条件稍微好点的,他们的社员坐在轰鸣的拖拉机上俯看着众人。
林逸秋找了个阴凉处正准备休息,却突然有人把他叫住了。
“诶,你是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的吧!”
林逸秋看了看他,是陌生人。
“你认识我?”
第80章
那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刚刚看见你们副队长王根发了,就想着碰碰运气……小兄弟,是这样的,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说完那人熟练地掏了一根土烟递给林逸秋,林逸秋拒绝了,他讨厌烟味。
那人也不生气,自顾自地就抽了起来:“你是知青吧,我也是知青。”
“嗯,大哥你想找谁啊?”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安生,是隔壁红旗生产队的,前阵子我们大队长去县里开会,遇上了你们大队的郝书记,他就说到红河十二分队有个知青见义勇为的事……所以我就想跟你打听一下……”
那李安生倒是挺自来熟的,零零总总说了一大堆,林逸秋听完了全过程,才知道原来郝书记不止会议上,私下里还到处把他的事迹宣传呢。
听着不认识自己的人,各种夸赞自己,饶是林逸秋脸皮再厚,此刻也变得不好意思起来,本来累得惨白的脸色也逐渐红润。
只见李安生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问林逸秋:“我就想知道那个小英雄林逸秋,这次有没有跟着一起过来交粮啊?”
“小英雄”林逸秋本人:“……”
“他啊,他没来呢……”林逸秋打了个哈哈。
“唉,真可惜,他咋就没来呢!也是,这样的人才王根生肯定宝贝得很,哪舍得让他出来干这累活儿?”李安生虽然遗憾,却也没多说什么。
林逸秋心里默默吐槽道:大哥,你还真看错了,王根生还就真舍得让我出来。
“其实我就想跟你打听打听,他最近忙不忙呐?我就是想,那个,让他来我们生产队,也给村民们上上两节课,顺带还有些问题想同他讨教讨教。”
哥,你咋不早说?
林逸秋瞬间后悔刚刚没有承认身份了……
接着李安生又自言自语道:“唉,我就怕人家忙得很,不是说还有报纸采访了他嘛,那估计找他的人肯定不少,小兄弟你也是十二分队的,你认识林逸秋不?”
“认识认识!他不忙的,约的上!”林逸秋立马反驳。
“不忙?”
“对。”因为他压根就没接到什么采访。
没想到郝书记还是个大牛皮,一开始他还真信了他说的要接受采访什么的,还想着从此靠上课赚钱走上人生巅峰呢,现在想想可能是人家主编捧了他几句,郝书记却当真了,到处逢人就说,才导致了现如今这局面。
别人眼里他已经是个香饽饽了,实际上却是个无人问津的小白菜……
林逸秋适当透露了一些实际情况:“咳咳咳,他目前就负责教两个村,挺闲的。”
李安生虽然奇怪眼前的少年为什么知道的那么清楚,但是也没把他跟林逸秋联系到一起,毕竟对方看着又嫩又小,跟自己弟弟差不多。
“行啊,等交完粮估计就闲了,到时候我再去找林同志问问。”
林逸秋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也私心想为知青队排练的剧目宣传一波,便提议说:“你也别到时候了,要不你国庆当天就来呗,那天我们刘家村有国庆汇演呢!”
“还有演出呐?”李安生眼睛亮了一下:“我还能带人去看不?”
“可以,有多少带多少!”反正场地上坐得下,林逸秋丝毫没有负担。
“成,那我保准就去!”李安生大力地拍了拍林逸秋的肩膀。
“今儿还真得谢谢你了,改明儿哥请你吃饭!”
“没事没事。”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番,就各自回到自己队伍里了。
排队交粮的时间是漫长的,也是焦灼的。
验收粮食的“粮官”们脸上保持着严肃的神情,嘴角叼着农民们敬上的土烟,凭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和高度负责的工作精神,看一眼、摸一下就能准确判明粮食里有石子、有沙子、有草皮,要么就是没有晒干。
前头已经有好几个小队被驳回去重新加工了,这让包括林逸秋在内的几个小队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
沉默在队伍里漫延,大家都紧闭着嘴巴,生怕惹恼了“粮官”……
终于轮到林逸秋所在的十二分队,副队长王根发殷勤地上前每个人都递了土烟,希望他们可以高抬贵手,毕竟返工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粮官”们毕竟是吃公粮的,对王根发这种副队长还挺看不上眼的,轻蔑地扫了一圈就开始检查他们交上去的大豆,没有一点点徇私可言。
一袋……
两袋……
大家在心里默数着,等所有粮食一一检查完毕,然后上称称重,直到入库,这才意味着十二分队上交的粮食过关了。
一行人才算是松了口气,这样远的路,要是再来一次,可非得要人命不可。
回去以后,林逸秋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他的创作之旅。
他想的故事立意也很简单,既然他要在村里推广副业,那首先就要改变大家的思想。
什么思想?
小农思想!
要让大家知道只有搞经济,才能让大家的生活富裕起来,当然现在这个目的还不能太明显,不然可能会被人喷击成搞经济挂帅。
“主人公我都想好了,就叫孙丁宝,是个工人!第一回就写1992年,孙丁宝下岗的事情。”
林逸秋的故事就是以90年代东北下岗大潮为背景来写的。
“啊?第一回就下岗?”解春山的笔尖都差点被他揉断了。
这不论哪个厂的工人,都是再好不过的一份工作了,哪有故事一开始就让下岗的?
“这不是才开始嘛,您继续听我说啊……”
解春山倒还真被林逸秋的话勾起了兴趣,提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大字:孙丁宝下岗。
故事中的主人公名叫孙丁宝,来自黑省松安市茂源县坪子沟镇孙家村(之所以写这个地方,是为了让村民更有代入感),初中学历的他离开老家来到黑省最大的拖拉机厂,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得到了一份临时工的工作,熬了十几年又成为了正式工,他在这个城市成家立业,娶妻生子,渐渐双鬓泛白已经到了不惑之年。
可突然而至的下岗潮让他家失去了所有的经济来源,他没有别的一技之长,妻子也只是家庭主妇,一双儿女正在读书,正是用钱的时候,而且下岗以后也意味着职工住房也要收回,一下子没了工作还没了家,经济压力直接把一家子压垮。
万念俱灰之下,孙丁宝选择了自杀……
解春山写到这里又写不下去了,他停笔问道:“这故事才开始,孙丁宝就没了工作,现在倒好他还自杀了?那这剧本还怎么写下去?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
林逸秋“嘿嘿”一笑:“这谁说人死不能复生的?”
没错,林逸秋的故事就是后事大俗特俗的穿越重生奋斗题材!
不得不承认,这两个题材虽然被写烂了,但也确实有它的过人之处,在这个时代文化荒漠的年代,这样的题材对于没什么文化的农民来说无疑是特别吸引人的。
林逸秋并不是网文爱好者,也写不出什么也别高大上的文学作品,也承认这个临时想出来的故事,并没有什么艺术价值,但是谁又可以拒绝一部爽文呢?
民间也有不少借尸还魂的故事,但是为了防止被说成封建迷信,他还是选择了重生这个题材,年过四旬的孙丁宝重生回到了自己十八岁的那年,准备干一出大事业。
这自己回到自己身上,总不算是封建迷信了吧,都是同一个人!
话说这孙丁宝自杀以后,竟然重新回到了十八岁,那时候父母还健在,他再也不想去做什么临时工了,他要在父母身边做出一番事业。
解春山草草写下大纲,又停下了笔,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质疑林逸秋,但还是架不住心底的疑虑:“这孙丁宝为什么要留在村里?他留在村里能做出什么事业?”
林逸秋反问:“那如果他继续去了城里,做了临时工又做到了正式工,那他岂不是走了上辈子的老路?既然这样,重来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呢?”
解春山被问住了,他从小熟读四书五经,年少时光也偷偷读过一些才子佳人的小说,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故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他说不出来,但是他很想很想读下去。
孙丁宝在农村能干出什么事业?
他还能跟妻子儿女重逢吗?
再来一次,他还能见到父母最后一面吗?
这些故事深深困扰着他,以至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后来呢?”
“时间有限,肯定排不出那么多,先生先把头几回写出来吧。”
解春山正在兴头上,闻言连连答应:“三日,啊不,两日,两日之内我一定写完交给你!只是后面的故事你得先告诉我才行。”
“成,你写完以后给季年哥,让他交给知青所的李招红就行。”
林逸秋的剧本就这样定了下来,他算是松了口气。
他来到知青所查看排练结果,正遇上节目汇总。
一些男知青不会唱歌,被宋国庆硬是拉了一个合唱团,加上《白毛女》等节目,零零总总凑了七八个,整个表演时长起码可以延长到3小时。
金喜这边也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初来乍到的她虽然什么都不懂,但是却很愿意学,一日两趟次次不拉,很快就赶上了大部队的进度。
她知道后面自己要扮丑,也有一些隐晦地被欺负的戏份,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一定要好好演,因为这可能是她留在刘家村里最后的幸福时光了。
金喜饰演喜儿,这事儿算是彻底敲定了,可没想到饰演黄世仁的男知青那里又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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