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原来林逸秋考虑到金喜毕竟是个大姑娘,农村思想又保守,众目睽睽之下演被人欺负的戏码,还是对名声有碍。
更何况金叔还在帮他办事,也透露过要帮金喜找人家,思虑再三之下,最后林逸秋还是跟李招红商量了一下给她改了戏份,反正精神传达到位即可,并不需要完全写实。
而这一举动被饰演黄世仁的男知青看见了,他也觉得自己在戏里实在是太坏了,远不如男主角出彩不说,还有碍自身的名声,也想着要改戏。
但黄世仁本就是反派大boss,当然得越坏越好。
李招红气得把剧本直接拍在了桌上,怒斥他道:“李健康,你说不演就不演,还有四天就要正式演出了,你现在撂挑子不干?”
李健康也是有苦难言,他本就不喜欢这个角色,参演国庆汇演也是一分钱都没有,全是靠着自己一腔热血,演这样一个角色,他就是写家书回去都不好意思提了。
李健康咬咬牙说道:“我……我还是希望可以帮忙改一下剧本……”
饰演王大婶的女知青性子直,看不得他这幅犹豫不决的样子:“你一个大男人,怎么畏首畏尾的?演黄世仁怎么了?五几年的时候,著名影星杨润之先生也演过,这就叫……叫什么来着?”
“为艺术献身!”有人适时地补充上。
“没错,叫为艺术献身!”
“你你……我我……”李健康脸涨通红,被堵得说不出话。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我演一个老太婆我说什么了吗?”
最终林逸秋出面帮他解围:“行了,大家别为难他了,咱们也不是正经剧院文工团的。李健康,如果我们不改剧本,你是不演吗?给个准话!”
李健康犹豫再三还是点了头:“嗯!”
“那行吧,我这里还有一个本子,你到我这里来吧!”
众人惊讶道:“还有本?”
林逸秋把目光看向李招红:“是我自己想的,招红姐已经读过了。”
李招红虽然被李健康气到了,但是半点也不耽误自身工作:“林同志请了解先生执笔,写了一个新本子叫《孙丁宝回乡记》,这个本子跟《白毛女》不同,不是样板戏,倒像是个话剧,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演的来。”
解先生他们都知道,是前朝的秀才,抛开身份出身不说,他的才华绝对是在场众人之上,由他执笔加上林逸秋的构想,这会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呢?
他们知道京剧、村戏、样板戏,这话剧又是什么?
想到李健康推掉了《白毛女》主角之一的黄世仁一角,却又得到了解春山的新作品里的角色,众人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其中羡慕嫉妒则是占了上峰。
赵林也是其中之一,他眼瞅着林逸秋从一个新来的小知青,在短短一个月之间,一步一步拿到知青所的话语权,现在还做了基层干部,跟他关系要好的几个知青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苏媛宋国庆一天天不知道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齐援朝跟陈枫两个是陪着林逸秋一起下乡的,在林逸秋心中的地位与旁人都不相同,连李招红也负责了国庆汇演的一应事务,整个知青队的政治格局就此打破,众人都开始隐隐以林逸秋为首了。
只有自己当初有眼不识泰山,骂了林逸秋一句大少爷,眼下机会就递到自己面前,还不得好好把握住吗?
想到这里,赵林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诶,这新本子能加我一个嘛,我不挑角色,随便演啥都行!”
赵林大大咧咧地话,让李健康更加羞愧了。
林逸秋把金喜叫到眼前,在她耳边说了两句,金喜连连点头然后跑了出去。
众人都不知道林逸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能等啊等啊。
终于金喜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李招红失声大呼:“陈同志?!”
林逸秋主动地把陈铮推到众人面前:“那这样吧,地主演地主,这下大家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吧!”
李招红闻言默默给林逸秋竖了个大拇指,心想人家这脑子怎么长得,怎么就想到让陈铮来演黄世仁呢。
其实林逸秋有这个想法很久了,毕竟黄世仁这个角色猫嫌狗弃的,谁能心甘情愿去演个恶角呢?
让陈铮接手这个角色也并非是嘲弄他的出身,而是以他现在这个情况,直到平反还要有三年之久,他可以撑住,但陈母的身子是撑不住的,如果他们国庆汇演很成功,以后还有其他活动,说不定能让陈铮赚点外快,尽快为母亲治疗。
林逸秋又道:“陈铮同志改造了那么多年,也已经是个好同志了,大家不要因为他的出身就对他有偏见。”
“不会不会!”李健康第一个站出来,陈铮肯接手他的烂摊子,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林逸秋又道:“陈同志饰演了一个坏人,这里我补偿他一下,让他再演一个好人,大家同意吗?”
这是要给他一个新本子的角色了?
但是大家觉得陈铮牺牲颇多,便也都同意了。
陈铮略微诧异地看了林逸秋一眼,没想到对方还给了他另一个重要角色,一副要重用他的样子。
林逸秋之前有向自己提起过这件事,他虽然很感兴趣,却并不敢跟知青们走的太近,他对自己的出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并不想连累大家。
但是刚刚金喜跑来让他救场,犹豫再三,他还是同意了。
他的前半生卑贱地不如一个乞丐,他不想一辈子都这样,也许这是一个机会……
“行,那赵林、李健康、陈铮……还需要几个女演员和群众演员,想演的都找李招红报名吧,今天一定要把人物全定下来!”
“那化妆怎么办?”
“化妆的事情交给我就行,只是别再用白墙粉了。”
众人都笑开了,有个女知青说:“我们准备用春联的红纸来涂脸和嘴唇,就是这个白发是实在没辙了……”
“没事,赵林你晚点熬一碗浆糊,我有大用处,剩下的都交给我!”说完,林逸秋赶着众人去排练。
时间紧迫不等人,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下一个场。
在金喜家地院子里,齐援朝、宋国庆、陈枫、苏媛几人都在,他们围着金爱国给林逸秋带来的佐料,完全不知道从何下手。
林逸秋一来可算是解了众人的困惑了。
金爱国给林逸秋买回来的佐料种类之多,是林逸秋所没有想到的。
他粗略得看了一下,有茴香、八角、胡椒、丁香、肉桂等等这些比较常见的。也有一些外地才有的特产辣椒粉、豆瓣酱、酱油、陈醋、糖等等,令人惊喜的是还有一小包孜然。
金爱国说:“你说的好些东西我在商场和市场里根本找不着,有些还是去药铺买到的,你手里那一小包玩意儿,更是我从少民手里收来的,你核实一下看看对吗?”
林逸秋随手抓了些放嘴里尝了尝:“都对都对!”
“那咱开始吧!”
林逸秋一声令下,苏媛撸了撸袖子带着几个男知青就准备开始干活。
宋国庆则偷摸地把林逸秋带到一边,从兜里摸了一把零碎给他。
林逸秋眼前一亮,明知故问道:“这是?”
“还能是什么?这些天陆陆续续有村民过来买橡子粉,这些都是赚到的!”宋国庆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中的激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我想着都是老乡,只定了一毛钱一斤,这里有十块多,其中有三块钱多是村民买橡子粉的钱,也有一些村民是拿鸡蛋和菜来换的,我都拿回食堂去了,账都在我那里。剩下的七块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就交给你了!”
林逸秋推拒道:“宋哥,你是咱们队长,钱交给你保管我肯定放心。至于你的钱,我怎么好拿你的钱呢?”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过两天你不是要跟着王根发去县里嘛,俗话说穷家富路,这些钱你带着路上使。”
“使不得,这可是知青所的共同财产。”林逸秋从没向外人透露过自己的家底,所以很多知青都以为他跟大家一样在贫困线挣扎。
“你告诉过我有投资才会有回报,你宋哥我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年,现在要开始投资了,就投资在你身上了,小林子,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宋国庆拍了拍林逸秋的肩膀。
“你宋哥我的老婆本都给你了,你可一定不能辜负我的期望啊,否则我后半辈子都要打光棍了!”
林逸秋没想到两人才认识短短一个月,宋国庆竟然如此信任自己,在感动的同时,他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压力一下子重了起来,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有了压力,他干起活来更起劲了。
以前他是个吃喝玩乐的富三代,每个月定期有家族基金会给他打钱,他从没想着要做什么,哪怕是投资也很无所谓,想投什么项目就投什么项目,大不了就亏个几百万,他完全亏得起。
但现在不一样了,整个知青所都把宝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不能再做事鲁莽,要顾全大局。
“行!我一定做出点成绩给你,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这成绩就在几天之后,茂源黑市开市的日子。
两人这头商量好,那头苏媛就喊着两人过去。
“队长、逸秋,你俩也尝尝,我调的料咋样?”
说实在的,知青所已经吃了好几天橡子粉了,要不是橡子量实在是多,这点橡子粉早就吃完了,可同时大家也隐约有些腻味了。
林逸秋作为橡子粉事业的主导人,自然是一马当先,硬着头皮也要率先尝了一下这个新口味。
这一尝不要紧,着实还把他惊了一下。
“咦,还不错!”
“真的假的?”
“真的,酸辣口的,跟朴婶子调的完全不一样!”
苏媛做的这碗橡子粉用的调料可比平日里用盐水大酱调的丰富多了,入口先是酸甜,回味才有些辣,但又是老少咸宜的程度,再加上放了香油,又有一股特别的味道。
苏媛有些得意:“这么说吧,在你林逸秋来之前,知青所的食堂可都是我的天下。”
齐援朝说了句俏皮话:“佩服佩服,主席说妇女能顶半边天,这话果然不假。”
“那剩下半边天就由咱们男同志顶上吧!”
林逸秋想做的微辣口味其实就是以前吃过的口水鸡的味道,他懒得去试验新的配方了,就干脆直接照搬了一套过来。
葱姜蒜三件套加上适量的酱油、辣椒和辣椒油,一点白糖提鲜,最后再加点芝麻做点缀,再把调好的酱料往橡子粉上一淋,又一道新口味诞生了。
众人惊呼:“这么快?”
林逸秋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灰尘:“尝尝吧,这是初始版,大伙儿可以多提提意见。”
“我咋就这么不信呢?”苏媛从边上重新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一块橡子粉就往嘴里送。
随即她就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这……就还、还蛮好吃的,你们也尝尝!”
苏媛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得不信,纷纷拿起筷子前来品尝,连金家的小金杰、小金善也被吸引过来,吵着闹着也要吃,林逸秋自然也给她俩夹上了一些。
金杰这些天已经跟大家都熟了,也渐渐活泼起来,只见他夸张地吃了一大口,然后惊呼:“逸秋哥哥做得可比我娘做的好吃多了!”
金杰的童言无忌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朴婶子也没有丝毫不高兴,只是把儿子搂在怀里,慈爱地替他顺气。
苏媛难免露出些落寞的神色,她本以为自己做的已经很好了,谁知道还能有人在几息之间就调配出一个全新的更好吃的口味。
林逸秋见状连忙安慰她:“我这也不是原创的配方,是从别人那里借来的,这方子用来拌面拌鸡肉尤其好吃。我一大男人哪有你们女孩子会做饭?”
苏媛得到了安慰,心里好受许多,同时也更加钦佩林逸秋,觉得他不骄不躁,为人谦和。
“行,那我们现在开始就要批量生产了,援朝我把配方给你,你和媛姐负责调味,然后把调料包分装好,枫哥和宋哥你们俩继续跟着朴婶子做橡子粉,第一批又吃又卖的,应该也所剩不多了。”
“如果我没有料错,接下来这次进城可能是今年最后一次进城了,咱们一定要有充足的货源才行!这样,把剩下的橡子全做了,一点别留!”村里没有冰箱,橡子粉留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存到过年,会不会坏掉,还不如换点其他耐储存的吃食。
被林逸秋这么一鼓动,大伙儿立刻就感受到了一股压迫感,那股拼搏的精神气儿也被吊了起来。
1974年的9月30日是农历八月十五,这一天既是中秋也是茂源黑市开市的日子,这样的好日子,林逸秋自然是一早就看好了。
就在中秋前一日,林逸秋就死拖硬拽,要求副队长王根发立刻启程去茂源。
林逸秋对王根发是这样解释的:“大后天就是国庆,明天晚上是中秋,都是大团圆的日子,之后还要分粮分钱,您得什么时候才能有时间再去茂源采购啊,倒不如咱们明天白天就把事情做了,之后也轻松不是?”
王根发一想倒也有点道理,最主要的是,如今的现金都攥在林逸秋手里,他作为副队长有时候也不得不听手里掌钱的人的话。
第82章
“这采购物资要拿不少东西吧,您看我这小身板,恐怕也拿不了什么,不如咱们再带一个人吧。”这也是林逸秋一早就想好的借口。
王根发因着王根生的缘故对林逸秋多有偏见,却也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行,那我把晓军喊上!”
林逸秋大惊:你这大叔,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但是对付王家人,直来直往是没用的,得迂回,所以林逸秋故作为难道:“晓军去不太合适吧,毕竟他是您的人……”
“实话跟您说了吧,外面都传您每年拿着队里的钱去采购,这些物资又没有明细过账的记录,也不知道您拿着这钱干嘛去了,所以……”
王根发被林逸秋这话气得脸色大变:“你这话什么意思?谁他娘的在背后造老子的谣呢?”
林逸秋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对方:“忘了,只是大家都在说。”
“放他娘的狗屁!简直胡说八道!一、一派胡言!”王根发一副指天誓日的样子,一张口就把好几户关系不太好的人家骂了一顿。
另一边其实林逸秋也在默默观察他的反应,因为之前他发现生产队账目有所疏漏,就怀疑王根生兄弟是不是拿队里的钱挪去了王家屯(两村各有分账),故而想诈一下王根发,可如今他见对方也不像是恼羞成怒的样子,要么就是他毫不知情,要么就是他演技太好了。
王氏兄弟虽然是俩老狐狸,但王根发的段位明显没有王根生高,情绪也更容易外露,所以具体情况还有待观察。
林逸秋说:“之前我不在,都是牛会计跟您去的,牛会计是再公正不过的人了,今年他又忙,咱们得找个既有力气又公正的人才行。”
王根发有些不耐烦:“那你说叫谁?”
“就叫老村长吧,您是副队长他是老村长,两个人各代表刘家村和王家屯,这样也不会有失偏颇!”
“刘大斌?不行!”
“为什么?”
“刘大斌他……”其实王根发也说不上来,对方跟大哥是多年的死对头,自己对他也是烦得很,要是一路上有这么个碍眼的家伙,他还不如不去。
王根发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想到了一个好借口:“他都不是村长了,怎么能代表刘家村呢!”
“那您的意思是?”
“让那谁,刘季年跟着去吧,他那么年轻,能拎能抗的!”
林逸秋眼看着对方掉坑里了,笑得牙不见眼:“成!那您给他也开个通行证吧!”
王根发这时候才回过味儿来,好啊,原来是搁这儿等着自己呢!可这时候要收回刚刚的话已经来不及了。
他忿忿地对林逸秋说:“哼!开就开,我警告你们两个,千万别给我惹事儿,这茂源县可不比咱们生产队里!”
“是是是,您快去吧!回见呐您嘞!”林逸秋飞速地跟王根发道别,然后跑回了家中。
他打开许久未用的行李,从夹层里抽了几张林夏妮给她的票子,想了想这里的商场还不知道卖什么呢,还是所有的票子都带上吧,有备无患嘛。
拿了票还能拿钱,那拿多少钱合适呢?
这东北比他想象中的要冷,知青所也穷,要买的东西还真不少,而且年前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进城了,干脆多带点钱。
等刘季年回来,就看见林逸秋蚂蚁搬家似的往外倒腾行李。
“你这是搬家呢?”
“刘哥,快帮我一把!”
两人合力把行李重新放回原处。
“怎么样了?”
林逸秋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事,闻言略有些得意:“那我出马自然是办成了,明天你就跟我一起进城就行。”
“行,那我也收拾收拾。”
“你要收拾啥?”
刘季年故作神秘道:“你明天就知道了!”
夜里,林逸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从没像此刻这般激动,他想把心情说给刘季年听,又怕两人越聊越来劲,最后都甭睡了,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复盘好明天的路线规划,争取不做无用功。
是骡子是马,明天城里一见分晓。
黑暗中,刘季年听着隔壁的翻身声,他感觉自己的心被对方的动作牵引着,直到林逸秋呼吸平稳,他才隐约有了些睡意。
第二天四点多,天上还挂着几颗星星,林逸秋就醒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靠自己醒过来,洗漱完以后,再用井水洗了把脸,彻底清醒的林逸秋跟刘季年走到村口等王根发。
过了十几分钟王根发才姗姗来迟,他一来就撇见刘季年脚边放着一大堆东西。
王根发有些不满:“怎么带那么多东西?”
林逸秋赶紧解释:“都是柴火!”
“就这么些柴火,还用背到城里去卖?”虽然现在城里人都用煤球,但是柴火的需求量依旧很大,在村里分文不值的玩意儿拎到城里绝对有人会收。
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生意基本是屡禁不止的,就算是被拦住了,也可以借口说是给亲戚家送的,算不上投机倒把,只是就这几大捆柴火估计一块钱都卖不到,也值得大老远拎到城里去卖?他看这俩人分明就是想占队里出的车票的便宜!
刘季年又恢复到和往常一样,冷冷地看着王根发,语气略带嘲弄:“这些都是深山里的老木头,跟普通柴火不一样。”
“切,以为老子不懂吗?”王根发自讨没趣,也不再理两个人。
林逸秋松了口气,还好王根发没有上来检查,他带了八十斤橡子粉全藏在柴火下面。
就这样,刘季年挑着担,林逸秋拿着背包,两人跟在王根发后面往公交车站走去。
又这么走了大半天,林逸秋都气喘吁吁了,刘季年挑着两担的柴火却脸不红心不跳的,这要放之前,林逸秋肯定就吐槽了,但自从两人变成朋友以后,林逸秋对刘季年这体力就只会暗自叹服。
没有手表就没有时间的概念,三人只能根据远方红日渐渐露出的粉红霞光来推测时间,接着调整速度。
约莫五点半,由远及近开来了一辆大巴车。
王根发买了票,三个人一起上车。
售票员习以为常地看了眼刘季年带的东西,心里十分嫌弃它们又脏又占地方,于是便催促三人:“你们往后走一走,别占前面的地儿,别人都上不来了!”
王根发有些恼火,又不好跟售票员吵架,憋屈地找了个离两人最远的地方坐下,这反倒是顺了林逸秋的意。
他们是车上来得最早的,车内人也不多,林逸秋跟刘季年就找了个最后头的位置,把柴火放在走道里,勉强可以挤得下。
拥挤的短途大巴内,汽油燃烧后的味道与人体的汗味夹杂在一起,清冷空气裹着新上的乘客挤进来。
在张山村站点停了大概十分钟,大巴车门擦着最后一位上车的中年男人的后背奋力合上,司机一踩油门,车身猛地一震——
林逸秋赶紧稳住自己,一边打开窗户透气,顺便从包里拆出了两颗水果糖,拿了一颗递给刘季年:“你尝尝。”
刘季年也没客气,拿过直接塞嘴里了,一股甜腻的糖精味直冲脑门,却见林逸秋吃得津津有味的。
“你爱吃糖?”
林逸秋摇摇头:“嘴里没味儿。”
起太早,吃太少,其实他有点低血糖。
刘季年把他这习惯默默记在心里。
大巴车一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地就到了下一站。
“咯咯咯。”
“嘎嘎嘎。”
有人带着家禽上来了。
车子里顿时又多了一股难言的味道。
林逸秋难忍着这一切,鼻尖隐约有一阵若有若无的香味,他一边嗅着一边靠近,最终鼻子差点贴到刘季年身上。
刘季年以为他不舒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林逸秋尴尬地扇了扇不存在的风,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却不知耳边的粉红早就出卖了他。
一个大男人还怪香的!
终于公交车驶入茂源县城车站,林逸秋带着散架的身躯,脚底打晃地走了下来。
距离他上次踏入茂源,已经有一个月了,连林逸秋自己都感慨,他竟然能在这样一个破山沟沟里呆了一个月。
王根发出了车站就马不停蹄地就要往百货商场走,生怕两人觉得他耽误工作,回去又乱传谣言。
林逸秋则走不动了,他闻到车站外一家国营饭店传来的包子香味,肚子开始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副队长……我早上起得早,还没吃早饭呢,我走不动了……”林逸秋就跟黏在蒸笼架前一样,寸步不离地流口水。
这年头家家也就温饱的程度,下一顿馆子少说得好几块钱,所以能出来下馆子的可都不是一般人。
可真是个大少爷,以为出来采买是来休假的吗?
想到这里,王根发既恼怒又警惕地看着林逸秋,生怕对方赖上自己:“那咋整?你还想队里出钱请你下馆子呐?”
林逸秋也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提议道:“不不不,这个当然是我花钱……我就稍微吃点,要不您先去买东西吧?”
王根发闻言更加确定对方就是个没成算的小年轻,也不知道大哥看中了他哪一点,还让他做了个出纳员,于是他冷笑了两声:“行啊,我先去就我先去,不过我身上可没钱啊。”
“哦哦哦,对了,钱、钱在我这里!”林逸秋从包里掏出十张大团结爽快地递给对方。
王根发看了一眼两人,联想到两人带了那么多柴火,心里更加肯定两个人此行的目的,但是没有这两人碍手碍脚,对他来说也方便很多,便也不再阻拦:“吃完早点来找我,我就在人民商场,别乱跑!”
“是是是,我吃完就来,吃完就来!”
两人相视一眼,可算是把王根发甩掉了。
眼见王根发越走越远,两个人下意识地换了条路。
茂源县里虽然不繁华,但是马路也修的宽敞,比村里的小土路强太多了,四通八达,很快两人就跟王根发渐行渐远了。
接下来自然就是要去卖橡子粉了,在此之前,要把刘季年带来的柴火处理掉。
刘季年带来的柴火都是松木,十分耐烧,因此非常抢手,压根不愁卖,附近找了几户人家稍微兜售一番就卖了个精光,甚至还有人约下回的柴火,却被刘季年通通拒绝了。
林逸秋数了数,进账也有一块多,笑嘻嘻地对刘季年说:“咱们这是开门红呐!”
“交给你保管了!”刘季年看他高兴,自己心里也喜滋滋的。
“行吧!回去咱们再一起清算!接下来咱们去哪里?”
刘季年提议:“先去几家供销社问问吧!”
第83章
刘季年带着林逸秋七歪八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面都是低矮杂乱的平房,一家小小的供销社就坐立其中。
他对林逸秋说:“县里我二叔只认识这一家店的主任,先来他这里试试看。”
两个人一进去,生意平平的供销社顿时热闹了起来,两个营业员满脸堆笑地围了上来。
林逸秋扫了一圈,供销社虽小,麻雀俱全,货架上一应摆放着:平底锅、蒸屉、铝盆、咸菜坛子、碗、针线、香皂、肥皂、白糖……
他咽了咽口水,感觉都想来点咋办?
刘季年对其中一个营业员道:“你好,同志,我们是来找邹主任的,请问他在吗?”
一看不是来买东西的,营业员热情的心思便淡了些:“找我们主任啊?我们主任出去了,你们等等吧。”
等等?他们可等不起啊。
林逸秋看了刘季年一眼,用嘴型问:“怎么办?走嘛?”
当然不能走,说实话黑市摆摊风险很大,所以带他来黑市这些话,其实就是刘季年哄林逸秋的,他还真没想过要把人真的带黑市去,万一被红袖章抓了,那可是要坐牢的,履历上有了污点,那林逸秋的“官位”必然不保,所以他打一开始就决定找一家供销社的主任,看看对方能吃下多少货。
于是刘季年直接上前自我介绍了一下:“同志,你能帮忙通报一下吗?我叫刘季年,是红星生产队十二分队刘家村村长刘大斌的侄子。我二叔刘大斌跟你们邹主任是老相识,这次进城就是来找他带个话……”
果然是有关系好办事,一听是邹主任的朋友,又是什么村长,营业员脸色变了变,随即只好讪讪地说:“我记岔了,主任刚刚好像回来了,就在后头呢。”
听到这里,林逸秋心里闪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这小丫头片子,还两幅面孔呢!
两人不再理会她,径直去了后面办公室。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男声:“请进!”
林逸秋推开门,只看见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正埋首写东西呢。
刘季年开门见山道明来意,就等着看对方的态度。如果很冷淡,那打个招呼就走,如果热情,就趁机推销一下。
好在男人没什么官威,闻言只是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便温和地邀请两人坐下:“你是大斌的侄子啊,我跟你二叔许久不见了,他身体还好吗?”
“还成。”接着刘季年简单地把刘家村的情况交代了一下。
邹经国听着不住地点头,嘴上也带起了点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这时,办公室大门打开了,刚刚那位营业员端了两搪瓷杯热水进来。
在氤氲的热气中,林逸秋感受到了一丝气氛的僵硬,以前只有别人拿着成堆的礼物来林家,排着队想见他爸一面,所以他还是第一次上门来找别人办事的。
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大丈夫要能屈能伸。
一边安慰自己,另一边林逸秋的脑子也活泛起来,他猜测这个邹主任跟刘大斌的关系可能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好,这么贸然上门宣传没被客气请走就不错了。
急中生智间,林逸秋脑海中灵光一闪,他笑了笑对邹经国说道:“邹主任,我是红河生产队下头小分队的出纳员,这次进城是来采买物资的,大斌叔听说这事儿以后,跟我们说起你们二人间的过往,又说很久没有见您了,所以托他侄子给您带点东西。”
林逸秋说这话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告诉对方,自己是来送东西不是攀着关系来占便宜的,好让对方放松警惕,二来摆出自己是出纳员的身份,出纳员算是个基层干部,又是出来采购物资,而对方作为一个供销社的主任,看见潜在的生意上门,怎么也不可能立刻把人赶走。
果然邹经国脸上闪过一丝兴味:“哦?是吗?这个刘大斌也太客气了!”
刘季年很聪明,听林逸秋这么说,立刻回过味儿来了,他这立场一摆出来,那就不是他们求着对方了,很可能会是对方求着自己。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村里一些山货做的橡子粉。”
邹经国不是东北人,并没有吃过这东西,听了刘季年的话还真来了点兴趣。
林逸秋在一旁补充道:“我们生产队的副业小队做的,没做多少,送给您尝尝鲜,别嫌弃!”
说完林逸秋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包调料,又比划了一下,切了点橡子粉放在了碗里。
带上这个碗是林逸秋一开始就想好的,你卖吃食怎么也得有个试吃吧,这年头没什么人这么搞,林逸秋这么做完全就是为了图个吸引注意力,横竖他们带的多,去掉试吃也完全够卖。
邹经国本想说不用,但奈何林逸秋手脚太快了,都拌好了,他也不好阻止,便顺势端了过来。
油汪汪的红油中,几块棕色豆腐状的固体沾着一颗一颗白芝麻,还有绿色的香菜点缀其中,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看着就足够地吸引人,邹经国不由地夹了一大块放在嘴里:“唔,这东西不错,又滑又嫩,关键是这料汁调得好!真的好!这得放不少料吧?”
林逸秋见他说好,心是彻底放回肚子里去了。
他腼腆地笑了笑:“昂,那可不,这是我们副业小队第一次试水,凡事就想做到尽善尽美。”
“不错不错,真不错,哎呀,我怎么好白吃你们的?这样吧,中午你们俩就来叔儿家里吃一顿吧。”都说吃人的嘴软,现在邹经国的态度比起一开始,那可是热情多了。
林逸秋赶紧拒绝,一副着急走的样子:“不了不了,邹主任您太客气了,其实我们采购就今天一天时间,晚点就要回村里,所以时间很紧张,下次有机会一定上门叨扰一番。”
刘季年比划着切了两斤下来,又顺势拿了两包调好的料汁打包好放在了邹经国的桌上。
林逸秋又说:“不知道您爱吃什么口味的,我们有微辣和酸辣两种口味的,各给您来一斤吧!”
邹经国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乡下副业小队做的东西,想得还挺周全,连口味都考虑到了。
“这还有两种口味呢!”
“嗯,您刚刚吃的那个是微辣的。”
“这不是考虑到很多人不认识我们村的橡子粉嘛,可能也不会做,便想着做成半成品,这酸辣口的孩子爱吃,微辣口的大部分人也能接受,而且这东西方便,您拿回家一拌直接就能吃,又快又好吃,一分钟就能做好一个菜!”
邹经国听了忍不住点点头,确实够方便的,而且这料汁的量,他家里是舍不得放那么多的。
邹经国三两下就把碗里那点橡子粉吃光了,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看见刘季年的担子里还有不少,便问道:“剩下的你们是打算?”
林逸秋见状,知道对方是上钩了,便也很直白地袒露出自己的目的:“哦,我们初来乍到,采购的同时其实也想碰碰运气,看看能卖多少卖多少吧。”
邹经国点了点头,见两人一副要走的架势,赶紧开口道:“大侄子挑着这么重的担子来城里,一定累了吧,我这个做叔叔的也不能看着你那么辛苦地来回跑。这样吧,这橡子粉多少钱一斤,我包圆了。”
林逸秋和刘季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欣喜,他们知道这单子是成了。
村里的橡子本身是不要钱的,但是加工过程很辛苦,之前他们卖给老乡们都是不算料汁成本的,只收了个加工费,所以都是按一毛钱一斤卖的,这里千里迢迢从乡下背上来,还要搭着料汁,再卖个一毛两毛的恐怕得亏本。
林逸秋考虑了一下,试探性地开了个价:“我们都按三毛五卖的。”
邹经国盘算了一下,三毛五一斤倒也不算贵,而且这一斤差不多可以吃两顿了,还挺划算的。马上冬天就要到了,年年都是白菜炖粉条,今年也给家里换换口味。
“这东西耐放吗?能放多久啊?”
“耐放,您放阴凉处少说能放一个月呢,而且这不冬天马上就要来了嘛!”他们做的第一批橡子粉还没吃完呢。
邹经国点点头又问:“那你们这两担子有多少斤呐?”
“去掉刚刚送您的,这少说也得有八十斤左右吧。”
“什么?八十斤?”邹经国惊呼道。
这一斤三毛五,八十斤岂不是将近三十块钱,那差不多抵得上他大半个月的工资了。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们一家四口也吃不完那么多啊。
林逸秋一想,这批橡子粉量确实多了,算下来总价也不便宜,虽然对方是供销社主任,但恐怕一时之间也很难一次性拿出那么多钱吧。
于是他贴心道:“您买下来可以放在供销社里加点钱再卖啊。”批发进来三毛五,倒手一卖就可以卖到四毛、四毛五。
邹经国听了林逸秋的话,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随即苦笑着对两人说:“你们也看见了,我这个供销社生意也一般,还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话音一转,邹经国又道:“而且如果要按照副食卖,你们这个还不行,你们没有包装啊,我总不能就这样摆门口放吧。”
林逸秋不是个不听劝的,相反他还很有商业头脑,邹经国的话说的很对,最开始他也有过搞个包装的想法,但是这样一来投入就太大了。
可是如果一直沿街售卖,那就永远只能按土特产的价格卖,而且也就只能局限在茂源这一亩三分地了,如果想要卖的更远,价格更高,那首先就得流水线作业,最好是大规模批量生产,还得找人设计个包装,开个食品厂势在必行啊。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但林逸秋依然非常感激对方给的提议。
“要不这样吧,您还是买点家里人够吃的就行了,吃不完也太浪费了。”林逸秋给了邹经国一个台阶下,邹经国自然明白。
可他到底有点理亏,一开始是自己说要全买下来的,于是他道:“这样吧,我多买点,可以送点给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
“行啊!那就多谢邹叔捧场了!”
最后邹经国定了20斤橡子粉,这数量也不算少了。而且他直接就拿了七块钱给林逸秋,不拖不欠已经很不错了。
生意做完了,邹经国心思也活泛了起来:“你们卖完了橡子粉还得去采购呢?都要买些什么啊?”
第84章 黑市
“可不,我们还得去商场跟队长他们汇合呢,要买什么……”林逸秋手里没有采购清单,只能胡诌一通:“不过就是一些日用品,什么床单被子的。”
邹经国激动了:“买日用品去什么大商场?那里东西多贵啊,其实跟我们供销社的东西也差不多,左右不过是一些锅碗瓢盆日用品什么的,我们供销社就是没那些个大型电器,其他什么都有!”
林逸秋装作一副意动的样子:“真差不多?那不是可以降低采购成本?”
邹经国听了两眼放光:“那可不是。”
两人略微商议了一番,林逸秋没说买也没说不买,只说要回去跟队长商量一下。他这话,尺度把握的也很好,真成了,对大家都好,要是不成,责任也不在自己。
橡子粉生意正式谈完,双方都觉得非常满意,邹经国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潜在的大顾客,林逸秋也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长期的出货商,毕竟他对知青所做的橡子粉还是很有信心的。
继开门红以后,林逸秋又卖出去了20斤橡子粉,直接就赚了七块钱,而这才距离进城只过去短短一个小时。
但是短暂的金钱收益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走出供销社以后,冷静下来的林逸秋对刘季年说:“我们不能走这条路线。”
刘季年微微诧异:“怎么了?”
“咱们来之前想的太简单了,没有包装的产品确实是很难上货架卖的,只能零售。而且不是所有供销社的人都跟邹主任那么好说话,咱们还是直接去黑市碰碰运气吧。”林逸秋知道邹经国买那么多货也有看在刘季年二叔的面子上。
刘季年犹豫了片刻还是心软了,他看着目光灼灼的小知青,实在是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看来今天不去一趟黑市是不会罢休了:“行吧,不过到了那里,你一切行动要听我的指挥,不要乱跑。”
“收到,长官!”林逸秋俏皮地敬了个礼,然后不满地嚷着:“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快快快,快出发,咱们抓紧时间!”
刘季年只能认命般地挑起担子跟在林逸秋身后。
茂源不大,十几分钟功夫两个人就走到黑市入口处。
茂源的黑市跟林逸秋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的黑市会设置在一个小巷子里方便人逃窜,或者就是拥有一个隐晦的地下入口,让人无法察觉,但事实上黑市就设置在远离城中心的一处老城墙根底下,外面就是城郊的护城河和大片广袤的芦苇荡,占地大又空旷,要是有人来抓,大家完全可以四散跑开,往哪跑都行,逃出去直接钻进芦苇荡,谁也找不到。
选这地儿的人可真是神了。
作为唯一一个自由集市,这里人流量还不小,如果不是没有吆喝声,就跟普通的赶集差不多。
唯一不同的是,黑市里大部分人都是经过乔装打扮的,比如说戴着面巾或者头巾,手里大多是提着篮子或者一个小包裹,卖一些方便轻便的东西,红袖章一来拔腿就能跑的那种。
剩下那些不乔装的,那就是不带怕的街溜子或者小流氓,他们可都是公安局的常客了。毕竟现在严查,敢出来做这个的都是狠人,其他的民众都是生活所迫的无奈之举,这些人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再加上东北人个子高,带着很强的压迫感,这让一直生活在法治社会下的林逸秋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
林逸秋和刘季年一进入黑市,就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无他,这俩小年轻长得也忒扎眼了,其中一个人还挑着两大担子的货,一瞬间不少人呼吸都重了。
这里可是黑市,本来就没有章法规矩,强者居之的地方,你就算是被抢了,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怎么滴?你还能去找警察?不被投机倒把罪抓紧去已经很好了。
有不少人看林逸秋白嫩的面容起了心思,却又看见他身边人高马大,面色冷峻的刘季年,只能歇了心思,毕竟对方看着像是一个能打仨的。
林逸秋也察觉出不对了,他们不会碰到小流氓抢东西吧。
他悄悄跟刘季年通气:“咱们失策了啊,应该带个面罩啥的!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咱们就跑,小命要紧!”
刘季年轻哼一声:“现在知道怕了?下次还敢来吗?”
“敢,怎么不敢!”林逸秋嘴硬得很,如果不是刘季年感受到他把自己的衣袖越拽越紧,估计也信了。
他心里又软和了下来,安慰林逸秋说:“没事,有我在。而且刘家村离茂源远得很,只要不被抓,被人看见脸也无妨。”
林逸秋扫了一圈,黑市里卖什么的都有,主要还是以粮食吃食为主,这些都是国家明令禁止交易的东西。
林逸秋还看见有人卖煮鸡蛋的,他早上没吃多少,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刘季年察觉到他的目光:“饿了?想吃什么?”
林逸秋咽了咽口水:“先不吃了吧!”橡子粉没卖掉,他心事重重的,吃也吃不好。
两个人找了块人少的地方,把摊子支棱起来。
不少观察他们的人,也暗暗看着他们卖什么,等看见他们把东西露出来,纷纷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这玩意儿是啥,但是看着就不咋地,还跟自己不撞,那就不管了。
林逸秋拿了两个小碗,切了两小块橡子粉,用两种酱料分别搅拌好,然后摆在显眼的地方,等着生意自己找上门。
很快,空气中就弥漫开了一阵香味,酸酸辣辣的,牵动起不少人饥肠辘辘的心。
可是……这玩意儿怎么还闻着怪香的。
虽然两个人没吆喝,但是拌好的橡子粉就是最好的招牌,很快就有一个中年男人上来问价了。
林逸秋看见对方包里鼓鼓囊囊的,应该是来买东西看见了他的摊位顺带来问一下。
男人操着一口很重的东北口音问两人:“你们卖的是啥玩意儿啊?”
“大哥,这是橡子粉,这里有拌好的可以免费品尝,您要不要试试?”说着,林逸秋递上一双干净的筷子。
男人还在犹豫,脸上带了点不信任:“这真的是免费吃?我要是吃了你收我钱怎么办?”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林逸秋,这黑市上什么都会发生,凡事还得多长个心眼。
“当然是免费的,您看周围那么多人在,我哪敢光天化日之下骗人啊。”林逸秋睁大一双眼睛,无辜地看着对方。
这时,有人起哄道:“老杨头,你尝尝呗,我们都作证呢!”
林逸秋这才发觉,不知不觉周围来了好几个看热闹的。
“行,那我就尝尝,你要是敢敲老子的钱……”男人威胁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刘季年的目光刺得心中一凛,灰溜溜地不敢说话了。
接着林逸秋就看见对方夹了一筷子放嘴里,此时现场一片寂静,大家的目光都汇聚他身上,就等着他说点什么。
男人嚼了嚼,面色毫无变化,接着他又夹起一筷子放进嘴里吃了起来,然后就是一块一块又一块,眼瞅着一碗都快吃光,要向下一碗进军了,林逸秋赶紧叫停:“大哥,你别光顾着吃啊,味道怎么样啊?”
“就是啊,老杨头,你把免费试吃都吃光了,我们吃什么?”
“到底好不好吃,你给个准话啊!”
“你也不能占人小年轻的便宜啊!”
“瞎嚷嚷什么!怎么就占便宜了,合着老子不买一样!”老杨头被众人说得有些尴尬,嘴上却狡辩着。
接着他强装镇定地问林逸秋:“那这多少钱啊?怎么卖的?”
“大哥,我们按斤卖,三毛五一斤。”
老杨头有些不自在地说:“这么贵?这东西怎么做啊,我也不会啊……”
林逸秋一听,这是想占完便宜就跑啊,你不买不要紧,连带着周围的潜在顾客跟着跑了那就不行了。
于是他的笑容更真诚了:“大哥,我们的橡子粉直接就可以吃,而且买橡子粉送料汁的,您买回去一拌,跟这里卖的味道一模一样!”
林逸秋抓住对方爱占便宜的心理,使劲吹,对方果然心动了。
“那行吧,来个两斤。”
“不能再便宜一点吗?”老杨头不死心。
林逸秋笑了:“那这样,您少拿一包料汁,我给您便宜一毛钱。”
老杨头犹豫了一会儿,瞄了瞄料汁袋,盘算着拌完一盘能留下多少:“算了,七毛就七毛吧,啧啧啧,年轻人你可太会做生意了!”
林逸秋没管他的阴阳怪气,指挥刘季年赶紧给人打包:“您走好!”
有了第一个开了先河的,边上的人坐不住了。
“老杨头,真好吃?”
“真的,没看见老子买了吗?”
“那我也要试吃!”
林逸秋自然欢迎,有人试吃意味着就有人会买,他重新拌了两份添上,虽然没有牙签大家是共用的一双筷子,可是谁也不嫌弃。
于是,林逸秋这小摊位就爆了。
“这个微辣的好吃,我媳妇爱吃!”
“酸辣的才好吃,料足,真鲜!”
“别说了,给我来两斤,啊不,四斤四斤!”
“哎呦,有点贵啊,来一斤吧!”
刘季年打包,林逸秋收钱点钞票,数的手都快酸了,一边还要维持秩序:“大家不要挤啊,一个一个来。”
国人本来就有凑热闹的爱好,本来安静的黑市突然出现一家生意火爆的摊子,更多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有些人就是稍微尝尝占点小便宜,也有人觉得一斤两斤不算贵,买点打打牙祭也不错。
第85章 售罄
然后就是你一斤我一斤……
第一担很快就售罄了。
林逸秋数了数发毛的纸币,都是几毛钱的面值,加起来十四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在料汁保证味道的同时混了些浓盐水,不然这个料汁成本是遭不住的。所幸金叔代购的调料还剩下不少,勉强算料汁成本七八块吧,橡子粉只有劳动力没有成本支出,来回车票队里可以报销,也就是说现在不但回本了,还赚了不少。
可惜还有一担子还没开张,而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迟迟不能在王根发面前出现,被他打小报告事小,耽误了工作事情就大了,他下次还想蹭车呢!
林逸秋正跟刘季年商量着,要不先回去,他们的小摊子前就围上来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年轻男人。
为首的男人个子很高,看着跟刘季年差不多,虽算不上满脸横肉,却也着实是目光不善,他把林逸秋跟刘季年上下打量一番:“这东西是你们在卖?”
说话间,原本在林逸秋周围蹭生意的几个小商贩一抹脚底溜了,他们是小本生意,可得罪不起道上的人,这俩小伙子今天出尽了风头,这下恐怕是要栽了。
林逸秋暗道不好,自己就这么个小摊子也值得人惦记?还是就卖了几十斤橡子粉赚了十几块钱就被人盯上了?
刘季年则是不着痕迹地把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但林逸秋才不能躲在另一个男人身后,他好歹也是学过几招防身术的,一会儿要是真打起来,他也可以出点力,实在不行还能拉着刘季年跑呢!
“大哥,有话好好说,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几位……其实我们就是卖卖橡子粉,这玩意儿不赚什么钱,就是小本生意……”言下之意就是,你抢劫你也找人家倒卖电器的啊,抢两个卖农产品的干嘛?
男人错愕了一下,他身边几个兄弟倒是笑开了。
“金哥,他把咱们当小流氓了哈哈哈!”
“金哥,你快笑笑吧!老天爷啊!”
男人双目一瞪,给了他们一个后脑勺,然后才对林逸秋说:“你们误会了,我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砸场子的!”
“是……吗?”
原来这人名叫赵得金,是个跟金爱国差不多职业性质的司机,跟着一群兄弟常年南来北往。他们主业是运货,副业就是利用信息差,买卖一些货物,通俗来说就是南边的东西倒腾到北边去,北边的东西倒腾到南边去。
今天他们原本打算下午离开茂源,结果有个兄弟在林逸秋这里买了两斤橡子粉,赵得金吃了以后感觉味道不错,还想再吃结果被一群小子全抢没了。他就想着能不能买一些留着路上吃,毕竟一上路吃的就都是些没滋没味的干粮,哪里比得上鲜美顺滑爽口的橡子粉。
林逸秋这才舒了口气,他正愁第二担没人买呢,有了赵得金的话,不由眼前一亮:“我们还有一担呢,您要多少?”
“这一担有多少啊?”
“差不多得有四十来斤呢!”
赵得金摇了摇头:“太少了,怎么才四十斤!”
林逸秋没想到这还是个大客户,听他这话是要包圆啊,于是他试探性地说:“这个橡子粉做起来很麻烦,我们也就是试试水,拢共才做了八十斤,您要是再晚点来,这四十斤都没了呢!您如果全要,我们把所有的料汁都送您了,这料汁拌面也是一绝!”
“行吧,那包起来吧!小兄弟你挺会做生意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林逸秋略警惕地看了对方一眼,没说话。
赵得金憨厚地笑了,不过这笑容在他的脸上还是挺违和的:“你别怕,我做的也是个投机倒把的活儿,不会出卖你的!”
见林逸秋只是埋头打包不说话,赵得金更是来了兴趣:“我觉得你这东西很好,有没有兴趣往外地卖啊。”
要说没兴趣肯定是假的,林逸秋被他这话逗得心里是抓耳挠腮的,但是目前的客观条件还真是不容许啊!
“哎呀,我们这小打小闹的,哪能跟大哥的生意比呢?”
“什么生意不是小打小闹开始的?”赵得金不死心。
等东西全部打包好,林逸秋直接递给了对方身后的几个小弟。
“一共十四块,谢谢惠顾!”
赵得金没有犹豫,直接从兜里掏了十五块递给林逸秋:“不用找了,你真不跟我们合作?我觉得你这东西完全可以往外销售啊!要不这样吧,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以后我想吃了,还能再找你。”
这时候又没微信又没手机的,他还能留刘家村十二分队的地址吗?告诉大家,他基层干部带头投机倒把?
最终,林逸秋还是忍痛回绝了对方,而不肯放手的赵得金也被几个手下给强行拉走了。
终于所有的橡子粉都卖完了,为防止钱包被人盯上,刘季年带着林逸秋专门挑小路走,七歪八饶了好一会儿才到了人民商场。
刚一进去就看见正中央上面挂着人民商场四个红色的大字,边上围绕着几排锃亮整齐的玻璃柜台。
总的来说,商场东西也不算多,跟吴县大同小异。货架上摆放着红双喜的脸盆,搪瓷缸子,还有暖瓶、肥皂、柴火等日用品。边上一圈则有各种布料,衣裳,最中间的柜台里面位置摆放了几块看不出牌子的高档手表,旁边还有收音机和电视机、冰箱等大件。
他们生产队也有个收音机,但那都是老物件了,虽然能用,但是放出来的声音吱吱呀呀的,可那也是王根生的宝贝,外人轻易碰不得。
林逸秋前面还有几个妇女在那边抢糖,这不马上就是国庆了嘛,国庆之后没多久就过年了,糖块可是紧俏货,难得才有货,真到年前可不好买,还不如早早的准备上,到时候一盘瓜子里掺里两个,也算是殷实阔气的人家。
林逸秋想了想自己空了的糖盒,虽然他不爱吃糖,但这年代真没什么零嘴可以吃的,嘴里总是没什么味道,所以他也准备买点。
剩下的就是要买一些道具以及化妆品和颜料,这些他都不准备花刚赚到的钱,那些钱他另有用处。
另一边刘季年已经把商场逛了一圈,他回到林逸秋身边,对他摇了摇头:“没看见王根发人。”
“难道他走了?不应该啊……”现在才十点多,还没到吃饭的点呢。
“我们附近去找找。”
“行。”
今天是中秋,外面人其实不多,县城又不大,两个人转了十几分钟愣是没找着人。
林逸秋这一上午又是谈判,又是卖货,现在又满城跑得找人,他本就体力不行,现在更是累得气喘吁吁。
刘季年看他跑得满头大汗,撑着膝盖直喘气,心疼得不行:“不找了,反正一天就两班车,茂源就这么大,他还能飞了不成?大不了车站末班车见吧!”
“可是我们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的,说白了还是咱们卖得慢了……”
“别这么说,三个小时赚30块钱,有几个人能做到。”
林逸秋得了安慰,心里舒坦了不少,两人又回到了人民商场。
这次林逸秋学聪明了,他想既然每年都有两次防火期,那就需要集资采购两次,这么大的顾客,商场营业员不可能不认识吧。
所以他直接找了个营业员就问了,可对方直接表示不认识什么王队长。
这就奇了怪了。
难道这营业员是新来的?
林逸秋又找了一个看着上了岁数的营业员,跟她套近乎:“姐姐,您来这里上班多久了?”
那女营业员一看林逸秋白白嫩嫩的小脸,心里就软和,又听他张口一个姐姐,闭口一个姐姐,哄得自己是心花怒放。
“我在这里干了十年啦,小同志你要什么?”
“我是来找人的,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过一个身高大概这么高,然后穿着……”林逸秋跟对方比划了好一会儿,对方还是摇摇头表示没见过。
一个不认识,两个没看见,这就不是巧合了,难道王根发根本就没来?
为了验证这一猜测,刘季年也学着林逸秋的样子,找了个工龄久一点的营业员问了一下,顺带跟对方透露自己是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来的,要采购大批物资,对方果然很心动地要跟两人去后面办公室详谈。
“王根发没来!”林逸秋很肯定地说,“这么大个顾客,要采购那么多东西,竟然没人认识他,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他没来,那他为什么要约我们来这里见面?现在他人又跑哪去了?”
刘季年道:“先不管他,咱们买自己要买的东西。我就不信他今天一整天都不出现。”
林逸秋有自己的采购清单,想买什么早就铭记于心,除了买颜料花了他很多钱以外,其他七七八八的都没花几个钱。
一通购物下来,他本就饿得饥肠辘辘的胃里再次传来了抗议声。
刘季年提议:“要不,咱们在商场买点东西吃吧。”
“商场有什么好吃的?”
“有饼干、月饼、桃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林逸秋“噗嗤”一笑:“钱都在我这里,你拿什么买?”
“行,那你给我买。”刘季年十分坦然地接受了身上没钱的事实。
说着两人来到刚刚那位大姐面前。
营业员见两人都来了,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微笑:“两位小同志要来点什么?今天是中秋,要不要来点月饼或者糕点?可以自己吃也可以送人……”
林逸秋看着琳琅满目的小点心,还真有点心动,今天可是中秋节诶。
第86章 副业
中秋加国庆可是十几年一遇的好日子!
林逸秋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个消费借口。
“我们能看一下吗?”
“当然可以。”营业员满脸欢喜地揭开防水布。
林逸秋撇了一眼,这些月饼糕点不但没有后世精美的包装,甚至连基本的外观造型都做的差强人意。
林逸秋觉得不太满意,又问:“你这儿没有更好的吗?”
营业员眼前一亮:“有!怎么没有!”
接着她从后面的货架上拿下来一个包装盒。
这次看着倒像那么回事了,大红色的纸板盒,里面还贴心的垫了油纸,巴掌大小的核桃酥,一块一块整齐的摞在里面。
“这是核桃酥?”
“是啊,你看的这盒核桃酥,那可是有牌子的——”
“是京城的桃源村,这个桃源村放以前那可是给咳咳咳做糕点的,整个茂源只有我们家有,一共五盒,就剩这么一盒了。”
桃源村?
还京城?
林逸秋差点笑出声,他记得这牌子传承的百年间都不开连锁店的,更何况千里迢迢卖到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县城嘛。
营业员没看出来,还在继续滔滔不绝,别的不说,她这口才能力绝对是杠杠的。
也不管它是什么桃源村还是桃花村了,来一份尝尝吧,毕竟过节嘛。
“怎么样?买点?”
“你喜欢就买。”刘季年对林逸秋买买买的行为完全没有要劝阻的意思。
“行,这盒核桃酥我们要了,剩下的月饼也各来一点,您看着帮我们包好。”
“您看看还要点什么不?”
“给我来三斤糖果,混合口味就行!”混合味比单一口味便宜不少,里头有贵的也有便宜的,可以拿回去分出来,分批招待不同的客人。
“成!”营业员爽快地答应下来,接着用油纸把它们分别打包,用细麻绳把几个小包裹串在一起,包裹上方还铺了红纸,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没有找到王根生,两个人随便在路边找了个墙根坐了下来,打算吃两块饼充饥。两人都想着没必要在吃东西上面花冤枉钱,毕竟赚钱不易,农民赚钱更难。
这时,刘季年从篮子里掏了一瓶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橙子汽水,递给了林逸秋。
林逸秋抬眼:“怎么就一瓶?”
“你不喝?”
刘季年舔了舔嘴唇,把脸转向另一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爱喝这个。”
“那我也不爱喝。”林逸秋直接把汽水塞他手里。
“怎么了?”刘季年有一瞬间的错愕,他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为什么小知青就生气了。
林逸秋看了眼对方干裂的嘴唇,想起他们忙了一上午,别说吃东西了,连口水都没喝,刘季年怎么可能不渴,却还是只买了一瓶汽水给了自己……
他这心里怎么就那么不得劲呢!
自己累死累活想方设法赚钱,难道不是为了让身边的人过得更好一些吗?
这大过节的,忙了一上午,想喝瓶汽水都要瞻前顾后的。
唉,这穷日子过惯了,他都快忘记挥金如土是什么感觉了。
林逸秋心里憋了口气,直接起身对刘季年说:“走!去国营饭店,哥请你吃饭!”
刘季年没抓住重点:“哥?”
“我请客,我可不就是哥了?”林逸秋大步向前,转身嬉笑着回他。
他俩准备就近找个能吃东西的地方,离老远就看见国营饭店的牌子了,现在正是饭口,里面几乎都坐满了。
林逸秋心道:这都说东北的工人工资普遍挺高的,没想到生活水准也挺高,也不知道有没有位置了?
俩人提着大包小包加上长得也出众,一看就不是差钱的主儿,刚进来就被服务员招待到了一个大桌子前。
国营饭店所有的菜单都写在墙上了,直接点菜就行。
这边米饭两毛钱,素面三毛钱,荤面五毛钱,素炒五毛钱一道,荤炒又分小荤和大荤,分别是一块钱一道和三块钱一道。硬菜则要贵一些,基本都是一些标准的东北菜炖菜,什么铁锅炖大鹅、小鸡炖蘑菇,要七八块钱一份呢。
倒是肉包子便宜,才三毛钱一个。
林逸秋豪爽道:“来四个大肉包。”
趁着菜还没上来的功夫,林逸秋又拆了核桃酥,拿了两个,直接放刘季年碗里,一人一个,不许拒绝!
这份核桃酥他是准备拿回去分给知青们吃的。他花的自己的钱,可不得尝尝?
林逸秋尝了一口,跟想象中的差不多,因为时间过久,这东西已经不酥了,但是好在足够甜,补充糖分是够了,暂时慰藉一下叫嚣的五脏六腑。
这就东西也能卖10块钱一盒,啧啧啧,高档货真好赚钱啊。
核桃酥……
核桃酥……
林逸秋望着手里的半块核桃酥,陷入了沉思,随即轻笑出声。
是他想岔了,一门心思想着榛子巧克力,可谁说榛子只能搭配巧克力的?
先不说榛子本身就可以食用,榛子也可以用来做糕点啊,比如什么榛子面包,榛子蛋糕,榛子饼干……
林逸秋虽然不会做榛子酥,但是也知道所有的酥类基本都避不开黄油,这年头上哪找黄油啊,还不如做点榛子蛋糕之类的,材料也简单,牛奶鸡蛋小麦粉……
做成品的蛋糕配上好一点的包装,即便味道普通,也足够对付这个时代的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可以慢慢改良配方,产品肯定会越来越好吃,而且还可以研发新品,等平安熬过这几年,到了二十一世纪,那这榛子蛋糕也是传承几十年的产品,又是一代人童年的回忆了。
林逸秋越想越觉得拿榛子做蛋糕这件事大有可为,什么年代都不缺有钱人,七十年代也是,只要能做好,就绝对不愁卖,当然最好还是卖得更远,把东北榛子的名气打出去……
转瞬间林逸秋就想了很多,甚至连开食品厂都想好了……现在还没有民营企业,他的想法太超前,可能不一定有人理解,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做下去。
没一会儿,肉包子就上来了。
每一个包子都有拳头那么大,这年头人都实在,馅料也多,林逸秋自从一个月前进村吃过一次包子,连包子的影子都在没见着,刘季年也是。两个人也不再顾忌,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一人两个包子吃完,胃里总算是有东西了,但林逸秋的馋虫却上来了:下次进城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时候不多吃点,以后连个回味对象都没有。
“服务员,再来一个溜肥肠和大葱炒鸡蛋!”
这两个菜加上肉包子都五块多了,但林逸秋却一点不心疼。
他一向秉持着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花的越多他赚钱的动力就越足。
刘季年忍不住说:“你要是想吃,下次我给你做。”他倒也不是心疼钱,纯粹是觉得这玩意儿他也能做,甚至做得更好吃。而且小知青这样胡吃猛塞的,倒像是自己平时亏待了他似的。
林逸秋还以为戳中了刘季年“抠门”的小心思,嘴角轻轻地翘了起来,心道:你不是舍不得花钱嘛,那我就多花点。
两人吃饱喝足,继续来到商场门口晒太阳。
时间渐渐到了下午,今天中秋商场也给营业员们早点放了假,眼瞅着商场都要关门了,路口才终于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王根发看两人悠闲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你们两个可让我好找啊!跑哪去了!”
林逸秋直呼冤枉,把自己装地更委屈:“副队长,我们一吃完就来找您,都在商场等了一天了,可就是没找到您,我们也不敢乱跑……您到底去哪了?”
王根发一听林逸秋说等了自己很久,心里也慌了,面上却还强装镇定:“我能去哪儿?我当然就在这商场……附近啊!”
林逸秋鼻子贼灵,他很快就从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酒味,好啊,让他们在这里等,自己去喝酒是吧。
林逸秋冲着不远处一个熟悉的人喊道:“阿姨,你们下班啦?”
“哎哟,是你们呐,都在这儿一天了,还没走呢?”这个营业员就是卖糕点的,对林逸秋两人很熟悉。毕竟这样一盒核桃酥,平时几天都卖不出去,今天不但五分钟就卖掉了,还额外卖了三斤糖果,好几天的营业都是对方贡献的,她心情可好了。
“是啊,我们等的人来了,马上就走!”
从旁人那里得到了佐证,王根发的斥责就站不住脚了,他自知理亏,僵硬着不说话。
“东西呢?”林逸秋看他两手空空。
“东西我让人送车站了,咱们赶紧过去。”
三人快步赶到车站,果然那里有一个中年男子在那里守着,边上还堆着一地乱七八糟的货物。
林逸秋看见物资这样,眼皮就狠狠地抽了一下,刘王两村集资了五十块,队里又拿了五十块,就买了这么些个玩意儿?
他上前一一检查,大件有床单被子,小件则是棉袄棉鞋之类的御冬用品。都是灰扑扑地一片,看不出质量好坏,甚至连新旧都看不出来。
他的脑海里不由闪现出今天商场看见的那件大衣,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当时怎么就没想到问个价呢?
林逸秋问男人:“清单呢?”
“什、什么清单?”男人磕磕绊绊地问,一边还拿眼神去瞟王根发。
“副队长,牛会计那里总得拿单子入账吧!”
王根发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不以为意道:“你放心吧,采购这块一直都是我来,东西也一直都是在这里买的,从没有过差错。牛会计只记队里的账,集资的钱不归他管……”
“一直在这里买的?”
林逸秋这把目光投向了男人:“那你是?”
王根发又说:“他啊,他是人民商场的仓库管理员,我都是跟商场主任谈了价格,直接找他拿货的!”
“是是是。”那人连忙点头哈腰地回应,凑近的一瞬间,林逸秋也从他身上闻到了酒味。
“哦~行吧,那麻烦您给我一个物资清单,附上价格吧!”
“得得得,你赶紧去列一个!”见林逸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王根发松了口气,他就知道这小年轻好糊弄。
呵呵,林逸秋在心里冷笑。
想以次充好?这种事他见多了。
但是王根发敢这么做,却还没有人“发现”,看来已经是老手了,说不定就是上头有人包庇着。现在证据不足,发难也没用,倒不如先按下。
刘季年是第一次跟着进城采购,采购物资向来没刘家村什么事儿,他看着满地的东西,不由地皱了皱眉。
三人就这样按照原本的路线回到了村里,其中的辛苦暂且不提。
等林逸秋收拾好到知青所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了。
第87章 办厂
虽然时间不早了,但知青所却难得用上了煤油灯。
林逸秋刚进来,宋国庆就迎了上来,看见他手里只是提了个礼盒,有点震惊的同时又有些不可思议。
他颤抖着问道:“全、全卖掉了?”
林逸秋笑着点了点他:“嗯。”
简单的一个字,让宋国庆的脸上爆发出巨大地笑容。
“快快快,快进来,我们还在排练呢!”宋国庆把林逸秋迎了进去。
知青所里果然有两组人马演得正热闹。
林逸秋一看,金喜、陈铮全部都在。
有眼尖的看见林逸秋赶紧冲众人喊道:“林同志来啦——”
林逸秋问:“练得怎么样了?”
他这话一出,压抑了一天的知青们都泄了气。
“我好紧张啊!”
“我也是,我感觉我台词还没有背熟,怎么办?”
“我要是明天演砸了怎么办?”
林逸秋宽慰大家:“这也不是什么正式的表演,大家尽力就行了,过节嘛,图个开心。今天我去县里采购,给大家买了点核桃酥,援朝,你给大家分分。”
“核桃酥?”
“是,毕竟今天可是中秋。”
“啊,我光记得明天是国庆,都忘了今天是中秋了。”
“这都是我在知青所过的第三个中秋了。”
“我好想我爹我娘,还有弟弟妹妹,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
林逸秋听着大家轻声细语地交谈,不少感性的女知青已经开始啜泣了。
他的眼眶也不自觉地有些湿润,他也想家啊,老妈虽然不靠谱,但是即便是再婚以后,对他依旧非常好。还有老爸和爷爷,他们在天上还好吗?
这个时代的爸妈又过得怎么样了?大哥大嫂结婚以后还过得快乐吗?春妮姐跟孩子还好吗?林夏妮有没有继续作妖?冬妮有没有好好读书,还有这个时代的爷爷奶奶……
林逸秋深吸一口气:“同志们,你们听我说,我们不远万里来到东北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祖国为人民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这样的事情本来就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远有主席和总理等英雄人物,带领红军长征,几十年抗战把帝国主义军阀和反动派打出中国,现在则有我们,我们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坚守,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
“牺牲我们这一代,就能让我们的下一代不再过这样的苦日子,咱们爹娘兄弟姐妹都会以我们为傲!”
“说得好!”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知青所想起热烈的掌声。
林逸秋还挺不好意思的,这些话并非原创,他也是别的地儿听来的,却非常鼓舞人心。
大伙儿喝了一波鸡汤,此时情绪格外高涨,非常有利于他开展接下来的工作。
林逸秋继续说:“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大家说。”
他顿了顿,看了一下众人的反应:“前阵子我不是动员大家去捡橡子吗?然后又交给朴婶子把它们做成了橡子粉,除了有一部分进食堂被大家吃了,剩下的今天我趁着采购的功夫,上黑市把它们都卖了。”
“黑市?”
“卖了?”
“不是说是给咱冬天加餐的嘛?”
林逸秋等众知青交流完毕,才发言:“大家安静听我说完,很不好意思刚开始隐瞒了大家……大家也知道我们现在所处的困境,我们这个知青所非常破旧,可能连这个冬天都很难抵御,我这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林逸秋说的合情在理,大家都是感同身受,不知不觉就被他带着走了。
“咱们知青是出了名的干不动活,赚的工分也就刚够自己吃的,修知青所这个事情也是一拖再拖……上面不拨钱下来,王根生也不会帮咱们争取,所以我就想咱们能不能靠自己把这知青所修好了。”
“我看其他生产队,队里有点富裕的基本都是有自己的副业,养鸡养鸭养猪养牛,咱们呢,没有这个本金也没有那个技术,我想着能不能另辟蹊径。有一回我在金家偶然吃到了这个橡子粉,我就知道咱们也有可以做的副业了。”
宋国庆补充道:“林同志为了咱们这个知青所的事情,可是大费周章啊,他一个人闷声不响就把事情给做了,这顶着王根生的压力搞副业,有几个人能做到?更何况,大家说说他都不住这里了,咱们知青所就算是塌了垮了也跟林同志无关吧!”
宋国庆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即便是开始有点异议的人,现在也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太知好歹了,人家分明就是为了自己啊。
“国庆哥,说的对!”
“林同志,真的难为你了。”
“这个王老狗可真是恶心,专门跟咱过不去!”
林逸秋感激地看了一眼宋国庆:“做橡子粉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次我一共带了八十几斤的橡子粉去了黑市,按照一斤三毛五的价格全部卖掉了,一共是二十八块七毛钱。”
说着,林逸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钱,直接摆在了最中间的一张大床上。
众人看到钱不由地呼吸一窒,就这后山上捡来的玩意儿还能卖那么多钱?
林逸秋继续谦虚道:“虽然赚的不多,但是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可以卖钱就证明咱们的产品是受到人民大众的欢迎的,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齐心协力啊!”
赵林现在已经是林逸秋的头号粉丝了,此刻他激动地语气都变调了:“林同志,你快说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林逸秋正色道:“自然是继续搞副业!同志们请放心,这件事我已经汇报给村长了,并且得到了他的批准。咱们的橡子是集体的,赚的钱也是为了集体,所以我们不是私人买卖,不是割资本主义尾巴。不过有王根生在,咱们还是要低调低调再低调。”
听了这话,众人再度唾弃王根生。
有人提议说:“那咱们继续去捡橡子呗,我们每天都能捡不少。”
林逸秋摇了摇头:“橡子就那么一季,卖过这阵就结束了。”而且进城也不方便。
“那怎么办?眼看这形势大好啊!”
“这橡子粉也不是那么好卖的,如果继续这样走街串巷地卖,永远就是个家庭作坊。”林逸秋当然要把这一路卖货的艰辛跟众人说明。
接着他语不惊人地说:“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们开个食品厂。”
“食品厂?!”
“就咱们一个小村子还能开厂?”
听了林逸秋的话,大家都有些坐不住了:咋还就扯上开厂了呢?
林逸秋道:“是,我刚刚说了,橡子粉只能卖一个季度,难道咱们就只卖这一两次,赚个几十块钱就满足了?咱们不得有一条长远的发展道路吗?”
宋国庆一听,林逸秋这是又有主意了,他也乐得做这个捧哏,便道:“那你说说,我们接下来具体该做什么?”
林逸秋说:“首先,咱们得多定几条路线,包括不限于食品厂的发展,如果大家还有别的副业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其次,我想开食品厂也是看中了这农产品的未来,咱们靠手工肯定是永远干不过机器的,如果只是家庭作坊,那就只能手工做这个橡子粉,耗时耗力还没办法大规模生产。东北是重工业产区,对于机械化这三个字,想必大家深有体悟吧!”
“最后,关于食品厂的产品,前阵子我们除了捡了橡子,不是还捡到了榛子吗?我想过了,我们可以把榛子做成榛子酱、榛子酥、榛子面包、榛子蛋糕、榛子饼干……具体的做法还有待研究,但是我相信我们可以成功!”
林逸秋拿起核桃酥的外包装,对着众人说:“大家看看这个核桃酥,别看它外表普普通通,但是加了包装,它就可以买到十块钱甚至更高的价格!而且人家还有牌子,是京城的桃源村,这个牌子好像有百年历史之久了。”
齐援朝憋不住话,忍不住嚷嚷道:“好家伙,那我刚刚咬了那一口,不是值好几毛嘛!”
众人听了不由会心一笑。
“是!”林逸秋含笑地望着对方:“咱们有了食品厂就相当于有了自己的品牌,可以做自己的包装,做真正的产品,先卖到茂源,再卖到松安,之后卖到黑省全省,最后辐射整个东北,搞定了国内市场,咱们再去搞定国外市场,说不定可以远销到美帝去!”
现在国内还很封闭,大家对外国市场,大部分人还是持有敌对态度,但是想着能赚人资本主义的钱,这心里还真生出一股壮志豪情之感。
也有不放心的人问:“可是要开厂?那副业的事情不就闹大了?王根生不就知道了?”
“王根生还能再做多久的队长?”林逸秋反问对方,这是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暴露他的野心,但是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确实,王根生这人已经犯了众怒不说,还连做了十几年队长,他就像一座大山似的,死死地压在众人头上。
现在进城形势不明朗,他们还要在刘家村不知道呆多久,有王根生这样的人在上头,那他们别指望有好日子过了,倒是林逸秋,他是个能帮大家做实事的……
电光火石间,大家很快就有了自己的选择,再跟关系要好的朋友对了对眼,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林逸秋知道知青们还需要消化消化这件事,转而提了另一件事:“这里我还要表扬以下几位同志,我刚说了,这次做橡子粉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他们都有出力。”
“第一个,就是刘季年同志!”
嗯?村长?
众人面面相觑。
林逸秋把刘季年这一路的辛苦都复述了一遍,说道:“刘同志今天起了大早,一路上都是他在肩负重任,非常辛苦,所以我让他在家里休息了。”
“要得,要得!”大家交头接耳表示赞成。
“然后就是苏媛、陈枫、齐援朝、包括金喜和她母亲朴婶子,以及我们的队长宋国庆,他们都是这次制作橡子粉的主力。当然在座的每一位,都为这次的副业发光发热,让我们把掌声送给每一个出力的人。”
林逸秋这话说得非常圆滑,他这么说就是想加强大家的集体意识,也可以防止以后少出纰漏。
果然,每一个知青都有一种荣誉与共的感觉,知青所响起阵阵掌声,没有参与的知青都用艳羡地眼神看着几人。
林逸秋又道:“这笔钱当中,有我投资的佐料钱,大概是七八块左右,剩下还有二十块钱,如果把这笔钱要均分,一人只能分个一块钱不到,但是如果放一起,这笔钱就不是小数目了,可以为集体做很大贡献。”
“我支持放在一起!”
“我也支持!我们本来也没有花多少功夫,怎么好意思分钱呢!”
“对啊,说起来,咱们还占便宜了呢!”
他们的话也得到了大部分人的共鸣。
林逸秋安抚道:“请大家放心,如果食品厂干起来,以后有的是分钱的机会。”
“这不是冬天要来了嘛,我想找个泥瓦匠先把咱们的房子补补,把门窗修修,剩下的钱换个厚门帘,买点煤炭,大家看怎么样?”
这些都是知青所的老毛病了,一下子就能得到解决,众人哪有不同意的,都忙不迭的点头。
林逸秋知道,办厂这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
刘家村的第一家食品厂就这样诞生在了74年9月一个平平无奇的深夜,谁也没有料到这么一家东拼西凑的食品厂以后会享誉海内外。
第88章 国庆(一)
另一边,王根发趁着夜色赶到了王根生家。
而王根生早就候在门口了。
王根发到了以后,把剩下的钱照例递了过去。
王根生皱着眉头揉了揉票子:“怎么只剩这么点?你花了多少?”
“呃……花了大概八九十吧。”在大哥面前,王根发乖顺的像一只小猫。
“这么多!”王根发脸色一变。
知道这是对方发火的前兆,王根发赶紧讨饶:“我的老哥哥诶,这东西再差,那也是实打实的棉制品啊,今年囤货少,只有这些了,那姓张的趁机坐地起价,我也没有办法。”
王根发一面不依不饶,一面把钱收起来:“不用买这么好的,东西他们自己也能备,而且我不是说了,只用队里的钱,集资的钱不要碰吗?”
王根发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就队里出的那点、哪儿够啊?”
“行了行了,我问你你今天出去还算顺吗?没被那姓林的小子发现异常吧?”王根生不再纠结钱的事情,转而换了个话题。
王根发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太对了,他想到白天种种,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嗯,还算顺吧。”
今天本来按照原计划,他是要找个借口把人甩了,自己把货备好,再跟两人汇合。谁知道那姓张的突然请他喝酒,一喝就忘了时间,匆匆赶到商场,林逸秋跟刘季年已经等在那里了。
想到林逸秋在车站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总觉得心里瘆得慌。他自己犯的错,自然不能说,不然大哥不得抽死他。
王根生还一无所知,心疼地从兜里掏了一张大团结塞他手里:“根发啊,老哥对你够好的了,你以后要继续好好做事,有老哥在一天,你们才有好日子过,知道吗?”
说完王根生就走了,只留下王根发一人站在冰凉如水的夜里。
一阵凉风袭来,王根发才回过神,对着王根生远去的背影啐了一口。
夜深了,刘家的小宅院里头还闪着微弱的灯光。
刘季年又点了一盏煤油灯端到林逸秋面前,又挑了挑灯芯暗叹道:“太暗了……要不,你早点休息吧?”
林逸秋敲了敲酸痛的脖颈,望着灯芯喃喃道:“要是村里都能通电就好了……”
刘季年只当他是异想天开,宽慰他道:“暗是暗了点,这也没办法,咱们回来就不早了,我再去给你点两根蜡烛吧。”
林逸秋摇了摇头,就这瓦数,再点十根都不顶用,还是别浪费蜡烛了。
从知青所回来不过几小时的功夫,林逸秋找来的硬纸壳上就出现电视机、洗衣机、冰箱等花样。
接着林逸秋又给它们上了色,不说百分之一百还原,起码可以达到原件的百分之七八十。
眼看着成功近在眼前,林逸秋更加劲头十足,兴奋地对刘季年说:“等以后有了条件,咱们可以用纸壳直接做,也更逼真一些。”他对明天的国庆汇演抱有很大的期待。
诚然他们可以卖卖橡子粉,但是这并不需要将近三十个人手啊,剩下的人也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如果演得好,说不定还有去其他生产队表演的机会,演的不好也不怕,就当是给贫瘠的知青生活增加一点乐趣了。
林逸秋负责画画做道具,刘季年就负责一张一张把它们晾干,他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其实心里已经是波涛骇浪了。
他一直以为先生的画技已经是无出其右了,但是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把物品画得这么、这么逼真的!
想到这里,他又看向认真绘画的小知青,他的眉眼在油灯的映照下格外柔和,嘴角也微微带着笑意,嘴巴一张一合对他说这些什么,可是他全然听不见了……
小院里寂静一片,除了翻阅纸张的哗哗声,静得几乎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刘季年茫然得摸着胸口:他这是怎么了?
第二天清晨五点,林逸秋就紧赶慢赶来到了知青所。跟他一样兴奋地一夜无眠的人不在少数,大家顶着硕大的黑眼圈,依旧神采奕奕。
林逸秋找来苏媛和几个女同志,把他买的简易化妆品递给了她们,让女同志们给演员化妆。
即便是茂源县城,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一根劣质口红和一个所谓的粉饼,画眉就找了碳棒,腮红用红纸润湿,反正隔得远,演员画成花大家也看不出来。
林逸秋把李招红叫到一边:“人都来齐了吗?”
“都来齐了,全在小树林背台词呢!”
“行,一会儿我去看看,还有个事儿,汇演还缺个主持的人,我想咱们俩就充当主持人,报个幕啥的。”
“啊?我不会啊!”李招红一脸惊恐,谁都没告诉她要做主持人啊。
林逸秋一脸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也忘了,光想着排练节目,可这节目不得有个主持的人啊,这些节目一直由你把控,你应该最得心应手。”
“好了好了,你就别推辞了,你要是推了,我可真找不到人了。”
“你为了我们也确实辛苦了……”李招红咬咬牙答应了下来:“那行吧,那我说啥啊?”
“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林逸秋拿了一张纸递给她:“上面有你的台词,一会儿你照着念就行,先去熟读一下。”
宽慰完李招红,林逸秋又去看了一下后台准备的其他演员。
今天一共有六个节目,分别是《白毛女》《孙丁宝下乡记》和一首诗朗读,一首独唱,两首合唱分别一头一尾,汇演从十点开始,差不多可以演到十二点左右。
时间仓促,能凑齐这六个节目已经很不容易了,林逸秋很知足。
可他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想了想,一拍脑袋:可不是差了点什么吗?
还差了相声小品和二人转啊!
二人转可是东北文化的精髓呐!
可惜,他们这里还没有二人转和相声小品的人才。
现在遗憾是来不及了,只能下次补上。
林逸秋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巡视,看到哪个掉链子就上去补一补。
看完演员,他又来到布置场地的地方。
这次汇演就布置在之前王根生搞批斗的地方,但是此时此刻此地早就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之前的破损。
这都是村民们这两天自发布置的。
林逸秋很感动地跟大家打招呼,村民们看见是他,脸上也都洋溢着笑容。
“林出纳,早上好啊!”
“林同志,咱们这活动是十点开始吧?我今天可把媳妇娘家的老爹老娘都喊来了!”
“谁不是呢!林出纳,你看看这舞台怎么样?”
“林出纳……”
“林知青……”
林逸秋只能一一跟他们问好。
时间飞速流逝,晒谷场的人越来越多,大家自觉地带了长凳,找了空地就占上,坐不下就拼凳,不分彼此。各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有的人家甚至喊来了其他村的亲戚,人数比林逸秋想象中的多了一倍有余。
这让知青们紧张的同时更加激动不已,第一次就有那么多人来看他们演出,他们知青什么时候这么风光过。
时间到了上午十点,汇演正式开始。
林逸秋穿着一身干净洁白的的确良衬衫闪亮登台,他精神十足,笑容满面,声音又清晰又洪亮:“金秋十月,秋风送爽,各位尊敬的领导、亲爱的村民们,大家中午好!我们是红河生产队第十二分队的知青们。”
台下啪啪啪鼓起了掌声。
李招红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也有些晕,但还是磕磕绊绊地按照林逸秋给的台词顺利地读了出来:“今天我们欢聚希望,共庆祖国母亲的二十五岁生日。”
林逸秋:“欢度国庆,我们用嘹亮的声音歌唱祖国。”
李招红:“载歌载舞,我们共迎领导老乡们的到来。”
林逸秋:“让我们歌唱伟大的祖国,歌唱美丽的希望,歌唱我们共同拥有的岁月。下面请欣赏歌曲——《我的祖国》!”
《我的祖国》林逸秋之前唱过,但是他一个人的力量也就只能领唱一下前面,中间段的大气磅礴是完全唱不出来的。
但是今天不一样,他们一共二十八个知青,除了两个主持人全都上了,这人多力量大,二十几个人愣是唱出了百人大合唱的感觉,明明也没有伴奏,歌声愣是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耳畔,一首《我的祖国》唱得在场的人们激动澎湃。
一曲终了,全场掌声雷动。
第一首歌就获得那么好的反响,无疑给了知青们巨大的动力。
刘家村村民看汇演看得正欢的同时,全然不知隔壁王家屯都炸开了锅。
林逸秋之前给他们上课提过一嘴,说是要办一个国庆汇演,之后也没再说起过,前阵子农忙,大家也就放到脑后了,原以为只是句空话,可没想到前天开始刘家村人就忙上忙下搭戏台子了。
有脸皮厚的王家屯村民也早早去晒谷场占位置了,他们也是料定了刘家村不会在这样的大好日子赶人,大不了就伪装伪装,低调一点。
殊不知,刘家村就这点人,哪家哪户有几条狗什么花色都一清二楚,更别提几个外来的大活人了。他们一面嘚瑟,一面鄙夷,多少年了,你们王家屯也有求到他们头上的时候?
王根生昨日得了一笔横财,此刻正悠闲地在躺椅上晒太阳,全然不知他的家门口早就被一群人包围了。
王根生某个堂亲义愤填膺道:“这也太过分了!都是十二分队,凭什么他们可以看,我们没得看!”
此言一出,便得到了不少的人的应和。
“咱们这就找队长给咱们做主!”
“要我说这林逸秋分明就是故意的,搞人民内部对立呢!”
可他却没想到,还有人群帮着刘家村说话的,直接怼道:“还人家搞对立,你们也不看看咱们的好队长是怎么对人刘家村的,人能邀请你们去看吗?”
王姓堂亲不服气,冷嘲热讽地说:“那你在这儿叫什么?好像你能去似的?”
“我怎么不能去?我儿子早就占好位置了,要不是我才喂完猪,早走了!”那人咧了咧嘴,似有嘲弄之色。
王姓堂亲脸色难看极了,活像是被人踩了尾巴似的。
跟他一样脸色不好看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王根生的近亲,去了刘家村就会被打出来的那种,可凭什么他们看不到演出。
这不,有人一吆喝,他们就组织着一起来找王根生讨说法了,今天非得叫林逸秋他们几个再演一遍给他们看不可!
而本来在他们身后应和其他的人则纷纷灭了音,这老王头能去,那他们也能去吧?跟着王老二在这儿闹事,能有什么好?还不如早早去占个位置。
第89章 国庆(二)
王根生媳妇孙民霞推开门,叉着腰骂骂咧咧道:“都围在这里嚷嚷什么?”
王姓亲戚们一看见孙民霞就像看见了救星:“嫂子!”
接着你一句我一句,添油加醋地把事情说了。
“行了,这事儿你根生哥也知道,不就是一场破演出嘛,有什么好看的!”说这话的时候,孙民霞其实挺心虚的,别人怎么想的她不知道,反正她自己是真的蛮想看的。
但是想到自家男人那倔强样,这大好日子还是不要吵架为好。
“啊?可是……”
“去去去,回去过节吧,难得休息两天,搞那么多事情。”孙民霞懒得理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族亲们。
众人正说着,远处传来一阵阵的轰鸣声。
有眼尖地立刻看见远处山坳里有两辆拖拉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驶来。
拖拉机?
他们生产队穷得很,可没有拖拉机,那就是别的生产队了。
有人讨好地问孙民霞:“嫂子,这是你家亲戚来探亲吧?”
孙民霞摆摆手:“我家亲戚都在王家屯呢,这八成是队里有什么事情来找我家老王的,这真是国庆还不让人安生!”
“王队长是大队长的得力干将嘛。”
“这就叫能者多劳啊!”
“两辆拖拉机,该不会是大队长直接来了吧!”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捧着孙民霞,她也渐渐飘了起来。
接着两辆拖拉机一前一后地行驶到王家屯村口。
然后停也不停地驶向刘家村。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孙民霞被落了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
有人不禁问:“这是哪个生产队,竟然这么气派?”
“不知道,有拖拉机的生产队多咧,就咱没……咳咳咳。”
刘王两村一向与世隔绝,有人能从山外特地赶去刘家村,还能为什么,那肯定是为了这个什么国庆汇演啊。
孙民霞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这个林逸秋还真有几分本事,竟然还有外村人来看演出,那这么一来,好像只有他们王家屯被排挤在外了似的。
好个刘家村!
好个林逸秋!
孙民霞本就心里不舒坦,这下更是心烦意乱的,把人统统赶走以后,她赶紧进去跟王根生汇报去了。
而拖拉机上,李安生一家人也在聊着国庆汇演的事情。
一个老汉吸了口旱烟,吞云吐雾地说:“我活了大半辈子没看过什么演出,今天可以一饱眼福了!”
“爹,你就好好看看吧,你女婿能耐着呢,以后想看啥看啥!”老汉女儿说。
她爹娘一直嫌弃自家男人是个知青,干不了活,当年死活不同意二人结婚,可她还是一意孤行嫁了,事实证明她的选择没错,李安生才来了生产队不过一年时间,就做上了副业队队长。
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趴到她怀里,仰着头问:“娘,咱们什么时候到啊?”
老汉女儿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快到了,乖一点。”
前头开拖拉机的李安生则更加着急,他跟那天红河生产队来交粮的知青约好了九点半到达的,但他忽略了山路的难走程度,走之前媳妇家里好多亲戚不知怎么得了消息也要过来,无奈之下又借了一辆拖拉机,只盼着不要晚点才好啊。
等李安生全家人到的时候,《白毛女》才刚刚开场。
拖拉机的声音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很快大家又把注意力放回了舞台上,毕竟拖拉机大家都见过,但是这板戏他们可没见过。
林逸秋之前有交代过齐援朝,说是有个朋友可能会带家人一起来看节目,让他除了合唱时间,其他时候都在晒谷场口等着。
所以拖拉机一出现,齐援朝就赶紧迎了上去,把一行人接待到舞台前边最好的位置,这样的安排无疑让李安生一家人觉得心里格外妥帖。
李安生扶着身旁的老妇人坐下:“娘,您慢点,我朋友帮咱们找了个好位置,是最前头呢!”
老妇人经过长途跋涉,有些颤颤巍巍走不动了:“这是……演……演什么呐?”
齐援朝赶紧介绍说:“婶子,我们这一出是《白毛女》。”
老汉说:“《白毛女》好啊,我就爱看《白毛女》。”
一行人不再多说,赶紧坐下观看节目。
白毛女的戏份经过林逸秋和解春山还有其他知青的商量以后,改得更为精简,结局也更为大快人心,不然一场戏演下来那两个小时都打不住的,大家看久了容易疲倦,后面的重头戏就没心思看了。
事实证明,林逸秋想多了,就这十年八载的都没放映队来的小村子,过年都没这么热闹,现在能有这样的活动,老乡们恨不得台上的演员演个三天三夜呢。
林逸秋看着台上台下一片井然有序,欣慰地笑了。
他在人群里找到刘季年,快步来到他的身边:“演得怎么样?”
刘季年表面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舞台,实则耳朵已经红透了:“你排的当然是最好的。”
“答非所问!”林逸秋嘴上这么说,其实内里尾巴早就翘得老高了。
他四处张望一番问:“先生怎么没来,下下个节目就是他写的《孙丁宝下乡记》了。”
刘季年晦涩道:“今天有王家屯的人,人多眼杂,我担心……”
林逸秋何尝不懂刘季年这话的意思,但是在他看来,剧本是剧目的灵魂,而创作者则是灵魂的缔造者:“这个剧本对先生意义非凡,这是他写的第一部戏,他有权利看着他手下的文字变成真实的场景。而且这汇演也不是每天都有,下一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你快去接人吧!”
刘季年本就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性子,听了林逸秋的开导,脑子立刻转过弯来了,他感激地看了林逸秋一眼便不再多言,快速向牛棚奔去。
在一个独唱节目以后,这次汇演的高潮终于来了。
林逸秋为了这出戏前前后后准备近半个月的时间,服装道具化妆都是一一经过他手,他也非常重视第一场的演出。
在两个节目过渡的空隙,因为要布景,台上一时空了,少了个控场的人,不明所以的老乡们以为表演出现事故了,七嘴八舌地吵开了。
林逸秋见状,赶紧上台安抚大家,他先让人找了几张大凉席把台上围得水泄不通。然后自己亲自上阵,讲了几个搞笑的段子,才把场面稳下来。
李安生看见熟人,眼前一亮,对着媳妇说:“这就是我那个朋友……唉,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呢,没想到他还是主持人呢!”
李安生媳妇睨了他一眼:“你瞧你这德性,人家好心邀请咱们来看表演,一会儿你赶紧去好好谢谢人家!”
“是是是,一会儿我就去!”现在哪能走得开,马上新节目就要开始了。
千呼万唤始出来,这一出《孙丁宝下乡记》终于上演了。
草席拉开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这还是他们刘家村吗?
为什么台上会出现冰箱、电视机还有洗衣机呢?
再仔细一瞧,这几件大件都规规矩矩地摆在最后面,纹丝不动,好像也不像是真的……
突然,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嚯!这是画上去的!”
一言惊醒梦中人!
这画技可真神了!
还没开始演呢,不知道由谁开始,一场如骤雨般的掌声便向台上袭来。
台后还没上场的知青们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
“咱们这次必定要成功了吧!”
“那可不,你们看看林知青搞出的这阵势!”
“我真后悔,我现在也想参演新剧了!”
“等着吧,有你演的,这才哪到哪,后面还有那么多剧情呢……”
林逸秋听着他们兴奋的讨论,心中也是有荣与焉。
演员一一就位,剧情终于展开——
【1995年冬,今年的冬天仿佛格外难熬,白日里下了场大雨,孙丁宝淋了雨,浑身难耐地回道了筒子楼。
家里,妻子已经做好饭菜在等他,一双儿女也乖巧地在写作业,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可孙丁宝的心里总是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饭后不久,家里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老孙,能借我点钱不?”
来借钱的人是孙丁宝的同乡张福生,两个人都是从农村打拼到城里,在如家各自安家,已经认识了几十年,“老张,我家里也不富裕啊。”
“这工资已经半年没发了,家里孩子多,实在是没钱吃饭了。”
“老孙,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借钱啊!”不再年轻,满头花发的张福生直接跪在了孙丁宝面前。
孙丁宝实在为难,趁着妻子在厨房的空挡,从兜里掏了二十块钱递给他:“福生,不是我不帮你,我家里也难,就这点了……”
张福生千恩万谢地走了。
等人走了,孙丁宝的妻子气呼呼地把抹布扔在了桌上,阴阳怪气道:“也就你好脾气,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两个孩子还要上学,你倒好,一出手就是二十块钱!”
“福生也难,他们厂子都半年没发工资了,我们家还能撑一撑!”
“天杀的!我怎么跟了你这么个人!”孙丁宝妻子哭诉道:“我不管,你给我把钱要回来,你去要回来!”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就是个孬种!你就是个懦夫!”】
才演了第一出,台下已经是哗然一片了。
这故事的设定哪哪都很出人意料,甚至有人开头就不理解了,直接问了出来:“今年不是才74年吗?怎么台上已经95年了?”
第90章 国庆(三)
有懂行的立刻给他科普:“这还不能理解嘛,《白毛女》还是几十年前的事儿呢,怎么就不能演几十年后的事情了?”
“几十年以后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这么多家电啊,我连电视机都没见过,原来长这样色儿啊!”
“这咋可能,人家是城市户口,家里阔气啊,所以才能什么家电都齐全,咱们村连电都没通,可羡慕死了!”
更多人则是疑惑:“怎么工人还能没工钱呢?”
“这女人好不讲理,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男人!”也有不少男人对此嗤之以鼻。
只有女人理解这一幕,其中一个妇女同志深有感触道:“要我看,这个孙丁宝可不是个好男人,自家都揭不开锅了,还有闲工夫管外人。要我是他媳妇,非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压着他去要钱呢!”
“钱婶子说的对!”
“钱婶子是咱们女同志的榜样!”
不管剧情如何,就光这讨论度已经足够高了。
台上的演员看见这一幕,演的更来劲了。
【张福生自杀了……
“你说什么?”孙丁宝不可置信道。
“张福生死了?那咱们家的钱不是要不回来了?”妻子显然更关心别的。
“是啊,怪可惜的。”一条人命,邻居一声叹息,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孙丁宝从未感觉世道如此残酷。
第二天他就跟妻子说:“我已经申请了停休留职了。”
妻子愤怒地恨不得上去跟他拼命:“好你个孙丁宝,家里都那么穷了,我说了要钱要钱!你居然不听我的!”
“你要我怎样?我都在厂里干了那么多年了,如果真的买断工龄,我的劳保怎么办?买断工龄我这些年全白干了,我本来还有五年就可以退休了啊……”孙丁宝哀泣道。
妻子失望地看着他:“既然你不拿钱,那我跟你也过不下去了,我带两个孩子回娘家了,你好自为之吧!”
第三天孙丁宝下班,家里果然空无一人。
钱没了,房子没了,妻子孩子也走了,万念俱灰之下,孙丁宝选择了用酒精麻痹自己。他开始日日买醉,直到败掉了最后一点钱财,在一个凄凉的雨夜,一不小心脚踩了个空,整个人掉进了河里,他没有呼救就这样沉了下去。】
这里林逸秋做了一个巧妙的设置,他让演员直接从舞台上装作一脚踩空的样子,掉到后台以后趴下,视觉上确实给人一种坠河的感觉。
“啊——人掉进河里去了!”
“天哪,孙丁宝不会死了吧!”
“他是主角,应该有人会救他吧!”
但是没有,又用了一个简单的暗示,这下大家都觉得孙丁宝就是死了。
“这这这……这主角都死了,还看什么?”
“别说话,你没看见舞台上又围起来了吗?”有的村民们也学聪明了,知道草席围起来就是要重新布景了。
等草席重新拉开以后,众人再度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这是什么地方?
咋比他们刘家村还穷哩。
舞台上只有一副三条腿的桌椅以及一张堆满稻草的床,而饰演孙丁宝的知青则大变样了,他脸上的皱纹褪去,头发也变得乌黑,嗓音不再苍老疲惫,此刻正从床上悠悠坐起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重生了,以为自己被人绑架了,一边四处打量环境一边喃喃自语。
直到他过世多年的母亲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孙丁宝才知道自己回到了18岁的时候。
他一面哭着感谢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一面又笑着跟母亲拥抱在一起,搞得孙母以为他得了癔症。
这一段没有过多的台词渲染,但还是母子重逢的戏码还是看哭了不少村民。
重生以后的孙丁宝因为有了再来一次的机会,变得比前世更努力更上进,家里的活儿都是抢着干,还孝顺母亲友爱兄弟姊妹,但是因为他已经不记得以前很多事情,也非常不适应70年代的生活,所以常常会做出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
这一段戏不但台词风趣幽默,演员们演得还很接地气,毕竟只有这里的生活才能真的被村民们看懂,此外还有情节有包袱,贼有意思。
现场时不时地发出一阵阵魔性的笑声。
这时代的人见识少,很多段子都没听过,笑点还低,平常又压抑,刚刚大家都哭得厉害,现在又被这搞笑得场景逗得哈哈大笑,而且还特别夸张。
孙丁宝安定下来以后,遇到了人生最重大的一次转机——他得到了进厂做工人的机会。
所有观众都目光灼灼地盯着舞台,他们想知道再来一回孙丁宝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意料之中的是,孙丁宝放弃了。当年他因为这个进厂机会跟二弟闹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在以后的人生中,这对兄弟再也没见过面,也一直没有和好。后来孙二弟因公负伤逝世,这件事成了孙丁宝一生的遗憾。
这些内心独白都是演员需要向着台下进行倾诉,所以只要语调感情把握到位,还是非常吸引人的一幕。
果然刚刚还大笑的观众们,也跟着他一起情绪低落了下来。
孙丁宝没有进工厂,也没有工作,他就开始琢磨着怎么做点实事。偶然的一次上山机会,让他发现村子里后山有许多蘑菇,这样的蘑菇在90年代做成干蘑菇非常欢迎,而且还不便宜。
这样的好机会他怎么可以放过,他说服了村长和队长,在生产队里开设了一个蘑菇加工厂,接着引导全村老乡一起上山采蘑菇,然后晒蘑菇,等年底赚到了钱,再全村一块儿分钱。
村民们看见孙丁宝顺利赚到钱以后,呼吸都重了,尤其是当他拿出那一叠钱说要分给孙家村众人时候,眼里的灼热都快把孙丁宝射穿了。
刘家村世世代代都是种田,大家从没看见过这么大一笔钱,他们也好想有钱供孩子读书,盖新房子,给儿子娶媳妇……
其中又以李安生的感触最为最深刻。当年,他刚来农村的时候,也是个被人看不起的不会干活的知青,丈人和丈母娘也不肯把女儿嫁给他。可自从他带着村里盖起了砖窑厂,大家腰包里都富了,前阵子队里甚至还又买了一辆新的拖拉机,他一跃成为整个第五分队的大红人。
这部《孙丁宝下乡记》表演的时间比林逸秋预想的要久,足足演了一个多小时,别说台上的演员了,连坐着的观众都有些撑不住了,但是没有一个人站起身要走的。
直到最后一个合唱节目结束,大家仍然还沉浸在这个剧目里头。
孙丁宝后来跟儿女重逢了吗?
孙丁宝副业做下去了吗?
张福生又过得怎么样了?
众人心里有无数的疑问,包括台上的演员们,他们也只拿到了一部分的剧本,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是什么。
至此,为时三个半小时的国庆汇演正式结束。
所有剧中全体演员走到台前,鞠躬谢幕,现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林逸秋又说了几段吉利话,才被村民们迎着下了台。
汇演结束散场,但还是有不少人围在一起讨论剧情,因为这个《孙丁宝下乡记》明显还没有结束,很多人都想知道第二部什么时候还会继续上演。
有人干脆说明天继续再演一遍。
林逸秋赶紧讨饶:“刘叔,这一场戏一个多小时呢,演员们都吃不消了,您就行行好让大家休息休息吧!”
林逸秋和几个演员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非是不让他走,最后还是李安生把他给解救了出来。
“小同志!”
林逸秋借机拨开众人,来到他面前惊喜道:“李大哥!你真的来了!”
“可不是,你一邀请我就厚着脸皮来了,这是我儿子,这是我媳妇,我丈人还有丈母娘。”李安生给他介绍了一圈。
两人寒暄了一番,李安生说:“对了,我这次来其实还带了任务,我主要还是想见见你们这个小英雄林逸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齐援朝本来是跟过来看热闹的,闻言不解道:“林逸秋?他不就在你面前吗?”他心里疑惑:这人怎么还骑驴找马啊?
“你就是林逸秋?”这下李安生真的震惊了,他本以为一个出纳能主持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对方还能救人,还能授课,这下他可真是认识宝了!
林逸秋不好意思地说:“嗯,我就是林逸秋,李大哥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
李安生一点不生气,毕竟那时候两个人还是陌生人来着,他激动地跟林逸秋握手,郑重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代表我们红旗生产队第五分队,正式欢迎林同志给我们上急救课。”
“行啊,等我闲下来一定去,具体时间咱们再聊。”林逸秋确实很想去别的生产队看看,尤其是李安生所在的小队还有副业。他们村的副业现在刚刚开始起步,林逸秋有心找个榜样学习学习。
“行了,你说得有完没完了。”李安生的妻子看不过去了,难得休息还一直聊工作,她把丈夫边上推了推,直接拉过林逸秋唠家常:“小林啊,嫂子还想问你,最后孙丁宝跟他妻子和好了没有啊?那双儿女回来了没有啊?”这时候的人还是无法接受跟他人再婚的,都希望原配夫妻可以从一而终。
先不说下一部解先生还没写出来,就算是写了,作为整部剧的编剧之一的林逸秋也不能剧透啊。
对此,他只能委婉地表示无可奉告。
李安生妻子虽然着急得想知道后面的剧情,但也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她不但表示可以理解,还开玩笑地让林逸秋带着一班子知青来他们红旗生产队表演。
第91章 闹掰
虽然是妻子的一句玩笑话,但李安生显然是放在心里了。
他仔细这么一琢磨,觉得这事儿还真可行,赶紧对林逸秋道:“那感情好啊,林同志,要不你带着其他知青同志们来我们牛家庄表演吧!”
“啊?”
李安生诉苦道:“你是不知道啊,我们大队倒是有个放映队,就是一年半载都来不了村里一次,来一次还得千催万请的,老乡们都憋坏了……你们要是真能来,那我们可得夹道欢迎。”
“李大哥,我们就是个草班子,演的也都是一些很普通的节目。”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表演什么都行,我们都爱看!”
“这样吧,我回去跟其他人商量一下,我可不能随意做了他们的主。”林逸秋没有把话说死。
“行,你要是来啊,就打个电话到我们队里去,我们有拖拉机到时候可以来接你们。我再跟队长商量一下,怎么着也得给你们一些报酬,不能让你们白出力了!”
一听有钱拿,林逸秋眼睛亮了,他本来是想给知青们拓展一下生活情趣,不要让繁重的农活磨平了棱角,要是真能靠这个赚点钱,那他们干脆组一个小剧团得了,逢年过节就给人表演赚点外快。
林逸秋没有继续推脱,知青队的情况他很清楚,现在可不是装清高的时候:“行,那我等李大哥的好消息!”
见林逸秋答应了,李安生也松了口气:“你这又是要跑来上课又是要表演的,我这心里真过意不去。你放心,等你们去了牛家庄,我一定一定请你们上国营饭店!”
两人聊得正在兴头上,不远处迎面走来了一行人。
林逸秋定睛一看,领头的可不就是王根生,后面跟着一帮亲戚还是谁的。
原来王根生听了妻子的汇报,仔细一推敲就琢磨出来了,应该是红旗生产队来人了。谁让这个队最富呢,还能开得起两辆拖拉机出行,就为了看一场演出。
这别的生产队来了人,按理说怎么也得先去拜访一下他这个队长吧,人家倒好,忽略他直接来了刘家村。
看来林逸秋搞得这个什么国庆汇演阵仗还不小,风头都快压过他这个队长了。王根生纠结了大半天,实在是憋不住了,带着一帮看热闹的亲戚一块儿就来了,没想到演出竟然结束了。
不少王家屯村民看见王根生带着手下人过来,还以为是来抓他们的,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都跑了。
晒谷场上的村民们很快就走得一干二净,让本就心绪不佳的王根生更加觉得郁闷,他难道是什么牛鬼蛇神嘛,见了他就跑。
林逸秋看他们走到近前,才跟李安生介绍:“李大哥李嫂子,这是我们队长王根生同志,副队长王根发同志。”
李安生这才意识到这两位队长似乎没有出现在汇演的观众区,他心里闪过一丝疑惑,却还是上前打起了招呼:“两位王队长好,我是红旗生产队第五分队副业队队长,我叫李安生,这是我妻子牛翠翠。”
王根生冷哼一声:“李同志夫妇那么大老远过来看汇演,有失远迎啊!”
李安生也不傻,王根生话里的阴阳怪气他怎么会听不出来。再说这国庆汇演可是大事儿,正副队长却都不在,看上去也不像是这俩人组织的,现在又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可见是举办人压根没有邀请他们,或者说是不欢迎他们。
他推断这个活动的组织者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小英雄林逸秋了,但他完全可以理解林逸秋的处境。他俩都是属于下乡知青做了干部的,不受本地人待见很正常。因而,深感同病相怜的李安生反倒是更喜欢林逸秋了。
王根生阴阳完李安生又对林逸秋说:“林出纳才来东北两个月吧,队里队外的,倒是认识了不少人呐。”这似乎是在映射他不好好工作,光忙着结交朋友去了。
“我跟李同志是上次交粮的时候认识的,您忘啦?还是您让我去交公粮的呢!”林逸秋顿了顿又道:“而且李同志是副业队队长,他把五队的副业搞得很红火,确实让人敬佩啊,我觉得我还有很多地方要跟他学习。况且主席说过:我们的干部要使工作做得好,就要多懂一点,单靠过去懂的一点还不够,那只是一知半解,我就想多学一点……再说咱们工农兄弟一家亲,我便邀请李同志全家来看汇演了。”
李安生还从没被人这么直白地夸奖过,心里更是乐开了花,他觉得自己真没看错人,这个林逸秋果真是个好的。
哼,宁愿邀请别队的人,都不邀请王家屯的人,这话落到听了不少风言风语的王根发耳朵里,那怎么能忍?
他不由地语气就尖酸起来:“副业?你还想学搞副业?你得到组织上的批准了吗?”
林逸秋腼腆一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还太不成熟罢了,我还需要领导们的一些支持和鼓励。”
其实已经搞了,嘻嘻!
王根发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支持?鼓励?这些年我们队长一边抓革命一边促生产,忙的不可开交,你作为新来的基层干部,不想着帮我们分忧也就罢了,成天尽整事儿,搞这些有的没的,一会儿汇演一会儿副业,你咋不上天呢?”
王根生边听边忍不住点头,自己这个弟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林逸秋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嗳,可是咱们国家东方红一号卫星四年前就上天了,哪还轮得到我去研究啊。”
王根发被他气得彻底口不择言了:“林逸秋!我看你是想走资本主义的路子吧!”
李安生在一旁听不下去了,他一把把林逸秋护在了身后:“王副队长,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王根生眉头紧锁,他在十二分队一言堂惯了,冷不丁冒出一个刺头他就忍不住想管教,这才走了个刘季年,就来了个林逸秋,而林逸秋所谓的副业队朋友,竟然又是个刺头。他倒是很想骂你算哪根葱,还插手我们队的事情,但最终为了队与队之间的和平还是忍住了。
李安生的砖窑厂是他准备终身为之奋斗的事业,听见有人扣帽子,自然是不满:“你刚刚说搞副业不对,那我们红旗生产队怎么就做起来?还是你觉得是我们大队长有问题啊?”
这帽子可就大了,王氏兄弟只是小队的队长,哪敢说人家大队长的不是。
王根生一看弟弟不顶用了,赶紧上前找补:“咳咳咳,李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两个生产队可是兄弟队啊,不要误伤了和气。你们那边搞副业那是有领导的指示,跟我们还是不一样的。”
“这不,这两年组织上要求咱们,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咱们要把生产力搞上去,而不是想着投机取巧,对吧。”
林逸秋也知道这事儿,也知道一直要到78年以后,“落实党的农村政策”的呼声才能渐渐盖过“农业学大寨”的口号。那时候,各地在落实党的农村政策的同时,强烈要求纠正农业学大寨运动中的极“左”的做法,如要求归还农民的自留地、自留树,开放集市贸易,允许农民养猪、养鸡、搞家庭副业等等。
但是,他等不到那一天了。
“队长,我觉得搞副业这事儿可行!您想想咱们倒是想学大寨啊,可人家大寨是另辟蹊径,开垦了梯田,又通过艰巨劳动引水浇地,这才改变了靠天吃饭的状况,才提高了粮食产量。咱们土地多但是人口少,每年能种收的粮也都有限的,除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咱们也能改变靠天吃饭的状况,比如您发明出什么超级化肥,让咱们东北跟南方一样,一年两熟甚至三熟,或者发明出什么新品种水稻也行啊,这样才能从根源上扩大粮食产量。”平心而论,林逸秋也是十分敬佩大寨人民夜以继日、辛苦劳作、踏实肯干的精神,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十年如一日,仅凭一双手战胜老天?
但是他没有十年去干农活,现在有一条捷径摆在眼前为什么不用呢?
想也知道改变东北的气候是不可能的,而发明新品种水稻更是天方夜谭,他王根生要是能发明出来,那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队长,就是农业部的部长了。
李安生在一旁憋笑到内伤,他是坚定的“副业党”也是实实在在赚到了利益的人,更别说林逸秋现在还是他的朋友,帮理又帮亲,他都得帮他说话:“其实全面实行机械化也可以,只要有播种机收割机脱谷机,可以提高春种秋收的效率。”
王根生被两人气得要死,偏偏又不能发出来,只能冷嘲热讽几句就带着人走了。
林逸秋知道这事儿没完,但他又不能当着其他队同志的面,把时间都浪费在打嘴仗上面吧。
王根生不是不让干嘛,他就偏要做出来给他看看,到底孰对孰错。
历史会告诉所有人,他林逸秋的选择才是对的。
林逸秋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直到转身面向李安生夫妇时,已经恢复到面带微笑了:“今天谢谢你了。”
李安生颇有相见恨晚之感:“你们队长怎么这么说话?逸秋,你这样的人才要是在我们队就好了。”
“我在这里也蛮好的。”他林逸秋可不能屈居人之下。
“行,那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保重,有消息立刻打电话给我就行!”李安生夫妇跟林逸秋再三道别,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林逸秋:我才不能屈居人之下。
刘季年:???
第92章 表演
在报名参加森林防火队以后,由于国庆那天林逸秋再一次落了王根生的面子,他跟刘季年分配到手的物资只有两双棉鞋和两条棉被。
被子不知道是积压了多久的库存,摸上去只有生硬感,并无棉花的柔软。
对此,林逸秋表示:呵呵,就这?
他有钱还怕买不到新被子吗?
不过为了低调起见,林逸秋只是重新买了两匹土布,找了朴婶子把两床被子全拆了,棉花重新弹了,两床缝成一床,更加坚实也更加耐冷。
料理完物资的事情,林逸秋又把重心重新放回知青队表演的事情上。
他把李安生邀请他们去红旗生产队表演的事情跟大家说了,果然知青们都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尤其是林逸秋说可能有一笔报酬的时候,大家更来劲了。
表演《白毛女》的知青之一表示:“先不说钱不钱的,我都没想到我还能有上台表演的一天,我还准备写在信里寄回老家呢!”
“还有还有,其实那天、那天我觉得我演得也不太行,当中突然忘词儿了,好在陈同志及时把话接上去了!”
“不谦虚不骄傲!人家看的是咱们一个大集体嘛,咱们集体表演的好,就是好!”
“话是这么说,如果我们真的赚了钱,那可不得更好地表现,让其他分队看看咱们的真实水平!”
陈铮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出去表演倒是没什么,就是我怕王根生知道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他的话差不多算是给众人炽热的心上泼了一盆冷水,四周陷入了一片沉默。
那天王根生带着手下们过来,汇演已经结束了,恐怕陈铮上台的事情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但是这种事又能瞒多久,先不说王家屯来了那么多观众,就近的来讲,陈铮要出刘家村,这件事就挺难的。
看来还得让李安生他们大队长出出力。
林逸秋说:“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另外,我觉得咱们还得多加几个节目才行!”
“还加?这六个节目就已经够很久了。”李招红虽然这么说,但她十分信任林逸秋,知道他心里肯定是有主意了。
林逸秋说:“嗯,我觉得那个朗读还是取消为好,群众热情度不高,咱们还是要以接地气为主,可以加几个节目,比如说小品、相声、快板、二人转等等。《白毛女》看看能不能再精简一些,《孙丁宝下乡记》也可以剪短一点。先跟红旗生产队那边联系一下吧,看看那里的知青能不能出点力。”
赵林飞速响应:“我去我去,我去跟他们联系!”自从国庆汇演成功以后,他对林逸秋的敬仰之情又多了几分,现在基本上什么活儿都肯干,前提是林逸秋交代的。
李招红笑骂道:“你跟去干什么玩意儿?”
“我也想为咱们知青队做点实事嘛!”
李招红听了觉得又好笑又欣慰,这个赵林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都是林逸秋来了以后,才有的改变。
林逸秋看他那么积极,也乐得给他机会:“行,援朝跟赵林一起去,招红姐负责统计节目也去,两天之内安排好所有节目及出场次序。”
跟知青们交代完毕,林逸秋第一次拨通了红旗生产队的电话……
是夜,林逸秋躺在床上实在是睡不着。
副业开始起步,知青们的小剧组也有了起色,现在他就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点,等78年以后,他就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
“睡不着吗?”黑暗中,刘季年问。
这些天林逸秋光忙着知青队和防火队的事情了,每天早出晚归,回来也是倒头就睡,比刘季年这个正经村长还忙,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聊过天了。
“过几天我们还要去红旗生产队表演,你去吗?先生去吗?”不知怎的,林逸秋很跟对方分享新一波的成果。
“先生已经看过一回了,应该是不会再去了。我也不去了,我得照顾先生。”
“好吧。”林逸秋感觉有点遗憾,因为他们又新编了几个节目,刘季年恐怕看不见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没关系的,来日长方,对方总是能看见的。
可是他还是觉得好**失落!!!
“好了,别胡思乱想,时间不早了,快睡觉!”刘季年不容反驳道。
林逸秋困劲正好也上来了,只能缓缓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林逸秋就被王根发喊办公室去了。
如无必要,他是真不想跟这对兄弟闹矛盾,但是人家愣是要撞上来,他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不过这次却并不是什么坏事,王根发竟然把林逸秋要的通行证交给了他。
虽然对方还是没给自己好脸色,但能拿到通行证就行。
林逸秋猜测可能是红旗生产队那边说了些什么,让王根生和王根发无法拒绝。
王根发警告林逸秋说:“去可以,但是那个陈铮可是阶级敌人,你一定要看好他,万一让他跑了……”
林逸秋听了不由觉得好笑:“副队长,您也太看得起他了,陈同志的家乡跟母亲都在这里,他能跑哪去?”
“哼,那可不一定,他们家又不是没有先例。”王根生轻声嘟囔了一句。
林逸秋没有听清:“啊?”
王根发不耐烦道:“没什么,记住通行证只开了一天,当天去当天回!”
“是!”
林逸秋拿到了通行证当然是喜笑颜开,他先找来齐援朝让他回去宣布消息,然后直接打电话打到了红旗生产队第五分队的办公室,告诉李安生这个好消息,对方也表示会在后天早上七点来接他们。
刘家村知青队要去红旗生产队演出,这可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啊!
这消息不知从谁哪里泄露出去了,第二天刘家村上下就都知道了,来知青所打探消息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可惜他们扑了个空,知青所的人表示都是林逸秋出面谈的,而他现在也不住这里了。然后老乡们又跑去刘季年家,同样扑了个空,毕竟村长跟出纳都是要上班的。
第三天一早,村里没事干的人都跑到村口看热闹,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没一会儿村口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甚至比去表演的知青们还要激动。
一个个都翘首以盼,一幅有荣与焉的样子。
一段时间后,果然听见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有眼尖的惊喜道:“是红旗生产队的拖拉机来接人了!”
说话间两辆拖拉机一前一后地就开到了村口。
等开到近前,大家才发现,这拖拉机上还有根红绸横幅。
有好事者问:“哎呀,上面还有字嘞,写的是啥啊?”
有识字的年轻人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热烈欢迎红河生产队第五分队?”
“还有还有,第二辆上还有!”
“刘家村知青小队来我队表演!”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特地写出来欢迎我们村知青的啊!”
这么大的事情,隔壁王家屯自然早就知道了,他们也早就守在村口看热闹呢。
也有跟刘家村相熟的去打探消息,被嘚瑟的村民直接凡尔赛了一波:“还不就是我们知青队表演的好嘛,人家生产队还特地开车接他们去表演呢,接就算了,这还要写出来,哈哈哈!”
“就是,不像有些人只知道蹭着看,看完就跑!”
王家屯人被一顿内涵,可谓是自讨没趣,他们心里酸的很,却还真说不出什么,谁让他们没有知青队呢,谁让他们表演不出来呢!
林逸秋安排所有知青们上车以后,发现车上还剩不少位置,他想要不多塞些人,不然空着也是空着,便问了一句。
这下可好,村民们直接沸腾了。
“选我!那天我看到一半就有事被叫走了……”
“我也想去,我没事干!”
“你说的谁有事儿一样,我也闲着,我也要去!”
林逸秋看着这一双双期待的目光,陷入了两难,其实……倒也带不了那么多人。
“加我一个吧!”
林逸秋听见熟悉地声音不由望去。
见到来人,他也挺惊讶的。
说来奇怪,两个人虽然在一个村子,但自从那天救人事件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徐离景,都快把这号人给忘了,那天国庆汇演也没看见对方。
林逸秋心不甘情不愿的:“加你?”
他还惦记着上次对方差点把自己坑了的事情。
“我可是做了大贡献的,不加我你想加谁?”徐离景仰着头,凝视着林逸秋。
林逸秋:“???”
他在当中牵线搭桥,他写剧本,他做主持,结果另外一个人跟自己说做出来巨大贡献?
徐离景似笑非笑道:“不然你以为王根生这么好说话?”
林逸秋:“……”
林逸秋一时竟无言以对,没想到劝动王根生的人竟然是他,他到底什么来头。
林逸秋摸不准徐离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可对方也是知青,这么针对性地不让他上车确实说不过去。
“行,那你也去吧!”林逸秋又补充了一句:“去了得跟着大合唱的!”
徐离景挑了挑眉:“那有什么难?”说罢,身手不凡地翻身上了拖拉机,一连串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
林逸秋偷偷翻了个白眼,然后对司机说:“行了,走吧!”
拖拉机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众人终于来到了牛家庄。
虽然很累,但是大家个个都精神百倍。他们小心翼翼地把带来的道具交给村民们,再三嘱咐他们要小心搬运。
刚到村口,林逸秋就感觉整个村子给人感觉真的不一样。
如果说刘家村还是处于砖泥混合建筑时代,那么牛家庄早已实现纯砖建筑的现代化建设了。
牛家庄的舞台同样也是搭建在晒谷场,但却比刘家村大好几倍。同样来这里的观众也是刘家村的几倍之多,台下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刘家村跟来的村民们傻眼了:乖乖,这牛家庄的日子咋那么好?
今天的主持林逸秋交给了齐援朝,节目在保留了上次主要节目的同时,又增加了几个新节目,有牛家庄自己的村民组成的合唱队,还外加了一个简单的小品和一个二人转。
节目出场顺序也进行了调整,轻松的节目排在后面,可以让疲惫的观众放放松,比较长的剧目排在前面,给新来的观众看个新鲜。
节目的效果自然不用说,牛家庄的人也是第一次看见像《孙丁宝下乡记》这么有意思的新剧目,而且这部剧还很鸡贼地停留在了小高潮,所有人都不禁问:剩下的在哪里???
刘家村的村民们面带微笑地看着这帮人:我们可是看了完整版的哦~
他们光微笑还不够,还要跟人去嘚瑟,很快周围的人都知道他们是刘家村来的,而且这已经是看了第二遍了,不禁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们。
刘家村的村民们终于找回了自信,挺胸抬头,一脸骄傲。
看着节目逐渐上了正轨,林逸秋也不再继续监察了,拉着李安生到处去逛。
深入村里,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阵鲜香,让吃了好几天大白菜的林逸秋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他深吸一口气感叹道:“什么东西?好香啊。”
李安生跟他解释说:“哦,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做大酱的时候,我估计村里还是有人没去看节目的。”
林逸秋闻着气味终于找到了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大门敞开,里面只有一个老奶奶在侍弄几口大酱缸。
李安生说:“这是柳朱婆,她做的大酱可是一绝,即便只是普通的黄豆,也可以做的非常香,当地不少老乡都找她换东西呢!”
“进来看看吧!”李安生带着林逸秋就进门了,自顾自地走到老人身边跟她攀谈。
林逸秋蹲在酱缸边上狠狠吸了两口,他在刘家村也吃过大酱,基本就是大酱沾着大葱生吃,味道很咸,有时候也用来代替盐巴炖菜用。
林逸秋随便找了一罐,指了指问:“奶奶,这酱做完了吗?”
“做得早的已经差不多了,你要不要尝尝?”柳朱氏说着就要起身拿瓶子给他装一瓶。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买我买就行!”林逸秋赶紧从包里掏了两块钱。
李安生接过钱,把它放在柳朱氏的手心里,她摩挲了几下纸币,才把它进兜里,又摸了摸全身:
“小同志,我没有钱找给你啊。”
“没事没事!”这时候林逸秋才发现对方好像眼睛不太好,在得到李安生的回应以后,心里更是明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了点内容,因为今天相亲去了,更新太晚了,算补偿大家的,买过的就不用多花钱啦~
下一本我很想写第四天灾的基建文,不知道有没有小伙伴看过呢?
第93章 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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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秋看她捣鼓,忍不住问:“奶奶,你有没有想过在酱里放点肉啊什么的?”
柳朱氏笑眯眯地回他说:“还放肉啊?就这么点豆子,能做上吃一年的就已经很不错了。”
“这样啊……这大酱难做吗?”
“不难,就是烦得很,每年也就农闲能做一些。”
林逸秋若有所思。
柳朱氏给林逸秋灌了两小瓮大酱,他用手指蘸了一点放进嘴里,咸鲜可口,果然很不错。
李安生有些得意:“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确实,你们这个大酱比刘家村做的好吃。这样吧,我想多买点,正好冬天可以吃。”大酱是一道很常见的佐料,如果利用得当可以做很多菜,而且看见这牛家庄的大酱,林逸秋对他们的食品厂的新品又有了新想法。
柳家的家庭条件比一般人家更差些,如果能有点额外的收入自然更好,林逸秋一说这个打算,李安生高兴地连忙说会帮忙从中牵线。
两人告别了柳朱氏,李安生继续带着林逸秋逛。
林逸秋耐着性子跟着他转了两圈,便对李安生说:“李大哥,不准备带我去砖窑厂看看?”
李安生微微吃惊道:“你想去砖窑厂……莫非你也想搞副业?”
林逸秋的野心其实在《孙丁宝下乡记》里头就展露无遗了,他要更多的人看见这出戏,然后为副业这件事疯狂心动。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李大哥的眼睛,没错,我正是有这样的打算。不过你也看见了,我们队长对这个副业很排斥,说白了就是想要钱又不想承担责任。”
随即林逸秋叹了口气:“我这一踏进牛家庄啊,看见这里的景象,再想想刘家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们刘家村什么时候才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啊?”
李安生一幅过来人的口气安慰他:“有些领导就是过于固执跟保守,这不是什么坏事,却有可能会被时代永远抛在后面。”
说着,李安生便带林逸秋往村外走去。
“我们村呐本来就有个砖窑,不过废弃很久了,村里会这个手艺的老人也不多,你想想我当年要重开这个砖窑厂要顶住多大的压力啊。”
“那倒是,万事开头难嘛。”
到了地方,林逸秋四处观察了一番:“这里有土有柴,还是上风口,地理位置绝佳啊。”
“哈哈哈,有眼光!”李安生朗声大笑:“来,看看我们的砖!”
今天砖窑厂没人,大家都去看节目去了,所以林逸秋可以随便逛。
他拿了一块成品的红砖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分量,一边问李安生各种问题,对方都给他一一解答了。
林逸秋问:“你们这日销量有多少啊?”
问完他就后悔了,这销售额也算是商业机密了,他怎么能随便打听。
李安生倒是不介意这些:“多的时候一天得有好几车,少的时候也有一两车的样子,靠的都是口口相传的口碑。”
“你没让人出去跑跑?”林逸秋的意思是要找人出去推销。
李安生一听就秒懂了,竖起大拇指夸他聪明。
林逸秋感叹了一句:“坪子沟还是太小了。”
毕竟大家都不富裕,加上交通不便,即便是想卖远一些也很难。加上东北这边基本还是以泥砖草木混合建筑居多,烧太多可能卖不出去,李安生这个砖窑厂其实还算不错了。
林逸秋算了算,这一车车的砖看着日销量不算多,但是长年累月下来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他灵机一动,反正他也要买砖修知青所,还不如找熟人。
他对李安生提议说:“不如这样吧,你不是说队长准备给我们一些演出经费嘛,我们知青所正好也要推掉重建了,你看看能换多少砖,不够了我们再买,多的我们全收,你看怎么样?”
李安生思索了一阵,无奈道:“好你个林逸秋,你倒是打了个好主意。”
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林逸秋这么说肯定是想得很周到,而李安生也显然明白他的打算并没有揭穿。
这次活动报酬虽然具体多少他不知道,但是应该也不会特别多。牛家庄烧的都是上好的红砖,一车值不少钱,直接拿钱来买不知道上个月赚的那点够不够。但是换成砖就不一样了,半车一车的估计人家也拿不出手,要是能给个两车,修两个知青宿舍是绰绰有余了,实在不够他们再从集体资金里补点。
而且两车红砖对于牛家庄的队长来说,就是工人多烧两天炉子的事情,原材料都是就地取的,人工恰恰又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比直接从口袋里拿钱要好很多,所以林逸秋开了这个口,也觉得对方很大可能性会同意。
两人商量好了一切,李安生陪着林逸秋回到了表演舞台的附近。
两个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外围看戏,还时不时地边交谈边鼓掌。
李安生把林逸秋引荐了二位。
“这是我们第五分队的队长赵爱民同志,这是我们牛家庄的村长牛理国同志。”
“队长、村长,这就是我之前跟你们说的林逸秋同志,他现在在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担任出纳员。”
“幸会幸会。”村长牛理国跟队长赵爱民纷纷跟林逸秋握手问好。
四人站在一起寒暄了一会儿,赵爱民得知林逸秋要过来讲学,十分激动,又得知他是这个汇演的创办人,更是把林逸秋夸得跟新时代青年人的楷模一般。
李安生看他们聊得来,心里也是由衷的高兴,他把赵爱民拉到一旁耳语了几句,赵爱民听了连连点头。
等回来的时候,他对林逸秋做了手势,意思是事情谈妥了。
林逸秋的心算是彻底放下来了。
这时演出正到高潮处,林逸秋就着演员们的角色,挨个跟牛赵两人介绍。
“牛村长、赵队长你们看,那个演黄世仁的,他叫陈铮,说实话他爷爷就是地主。”
“嗬,是吗?姓陈!陈的话……”牛理国一拍手:“我想起来了,这个陈家也是我们坪子沟有名的富户啊。”
赵爱民问:“可是他既然是阶级敌人,不是应该被看管起来吗?”
林逸秋解释道:“赵队长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个草班子其实搭起来不过半个月,大家对演样板戏这行也比较生疏,我们只能找尽量贴近剧中形象的演员去演。轮到黄世仁这个角色的时候啊,大家都不愿意去呀……”林逸秋说起事情又是抑扬顿挫又是卖关子的。
赵爱民和牛理国都被他的话所吸引了,双双问道:“确实确实,这是个坏角色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找了陈铮啊,他是地主的后代,应该对这个角色有更深刻的见解才对,而且我也想通过这个角色,让陈铮以及其他曾经的坏分子们觉醒,所有站在人民对立面的终究会被打倒!”
“说得好!”赵爱民忍不住点头:“林同志觉悟很高啊,不愧是咱们基层的干部!”
林逸秋腼腆地笑了笑:“我也就是瞎捉摸,我想他估计以前见过类似的,这就叫什么……叫什么本色出演,不错!就这个词,本色出演!但是您放心,他经过这么多年的改造已经好很多了。从身体到灵魂,全都是又红又专。”
“好好好,这很好,咱们要文斗不能武斗,说到底还是要掰正这些人的思想,正好就趁着这个节目让他清醒清醒。”
四个人站在一起看完了整场节目,赵爱民对《孙丁宝下乡记》赞不绝口,他觉得这部剧很好的概述了他们五队现在做的事业。而林逸秋这个年轻人也是又聪明又讨喜,人也精神,对他十分欣赏。
第94章 秘密
把两位干部送走,林逸秋马不停蹄地跑去了后台,他迫不及待地要把今天的两个好消息跟大家分享。
还没走到呢,他就被一个不速之客拦了下来。
“干嘛?”林逸秋没好气地瞪了徐离景一眼。
徐离景摊了摊手:“我帮了你一把,你怎么这么凶呢?好歹也给你指了条明路不是吗?”
对方乍然一笑,搞得林逸秋反倒不好意思继续臭着脸。
“呵,我把金杰救活了自然是明路,那要是没救活呢?岂不是死路一条?”他忍不住嘲讽道。
“不管怎么说,结果总是好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林逸秋懒得跟对方兜圈子:“说吧,找我干嘛?”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跟我来。”
两人找了个小树林,走到荒僻的草丛深处,徐离景才停下。
林逸秋问:“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徐离景面色复杂地看了看他,犹豫到林逸秋都准备走人了,他才说:“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啊?我帮你?”
“嗯,帮我找一个人。”
林逸秋内心的第一反应就是:
又是找人?
我有什么能耐帮你,我自己要找的人还毫无头绪呢。
“你想找就自己找呗,我能怎么帮你?”
徐离景郑重道:“你能帮我,而且只有你能帮我。”
“不帮!”说罢林逸秋就要走人。
可随即他感觉自己的双脚跟钉在了原地似的,他才发现自己被徐离景牢牢抓住了胳膊。
林逸秋抬眼望向对方,却发现他的双目充满了血丝,原本柔和好看的面容竟有些扭曲。
“咳咳,松开!有话好好说,你到底要找谁啊?”
徐离景确定林逸秋不会再跑,这才缓缓说道:“我想找一个救命恩人,他之前救过我,可是因为身份特殊被关在八七五农场改造了,我想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
八七五农场?
这么巧!
“就这样?”
“就这样。”
“我说徐老师,您也太看得我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出纳员,哪认识什么八七五农场的人啊,而且农场进去很麻烦的,是要通行证的,更何况在几万人里找一个劳改犯!”这也是林逸秋目前所面临的困境,过几天他跟刘季年会一起去森林防火小队,到时候如果可以遇见农场的人,还可以趁机打打关系。
徐离景所谓的救命恩人,林逸秋也知道八成在扯谎,却也不想戳穿他,这年头谁还没个秘密了,而且他还没那么重的好奇心。
之前宋国庆说过,徐离景是跟他差不多时间来刘家村的老知青,农村日子清苦,一个大少爷为了找一个救命恩人,在刘家村潜伏那么久,怎么可能?
况且他今年才几岁,下乡的时候成年了没有?家里人会允许他在农村呆那么久,耽误前途就为了找一个救命恩人?
在林逸秋思索的瞬间,徐离景也在观察他的反应,正常人听说要找一个劳改犯第一反应肯定是要撇清关系,可是对方没有。
他果然没有看错人。
林逸秋本来想拒绝,但是随即转念一想,徐离景想利用他找人,那他也可以反利用徐离景帮他找人啊,把他当作幌子趁机干自己的事,做自己的不在场证人。
八七五农场一共九个分场,不是个个场子都有关押劳改犯的,这么说起来,两个劳改犯凑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大啊。
“那我要怎么帮你?”
“不用你帮我,我自己来就行,不过你可以给我提供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八七五农场第九分场的场长郭书江是68年下乡的老知青,他跟李安生是老相识。你在牛家庄表演的事情,对方说不定也会知道。”
这小子消息挺齐全的嘛!
林逸秋忍不住杠他:“那他要是不知道呢?”
徐离景咬了咬牙:“那就让他知道!”
“咳咳咳,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们想个办法最好能去八七五农场里面表演?”
“没错,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让郭书江主动请我们去!这样农场的人才不会怀疑我的目的……”徐离景把他的思路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听完之后,连林逸秋都深感对方的想法周密严谨,同时这让林逸秋怀疑对方是不是筹谋已久。
“你放心,我们是共赢的,八七五农场是黑省最大的农场,报酬少不了你的。你想赚钱我想找人,这不是互利共赢,两全其美吗?”
林逸秋还想再杠,对方直接拿话堵了他的嘴。
“别说你不想要钱,你刚刚不还用演出费敲了李安生两车砖头吗?”
林逸秋不服气道:“你都听见了?”
“嗯。”
看着对方脸上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表情,林逸秋有些郁闷,郁闷完以后又有些得意。
哼,你不知道吧?其实是三全其美,我也要找人。
林逸秋默默地想:反正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秘密。
“没错,我就是想赚点钱,打通关系可以早点回返城。”适当透露自己的弱点,可以让对方放松警惕,让合作更加稳固。
而自己也不是真想回乡,所以这话也算不上什么把柄。
“行吧,我可以帮你!但是必要的时候,你得给我打掩护。”
虽然料准了林逸秋会同意,但是真的听到他答应下来,徐离景还是很激动的:“好,一言为定!”
林逸秋揉了揉鼻子,勉强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两人回到了知青聚集地,今天的演出比上一次在刘家村的更成功,大家正聚在一起庆祝呢。
林逸秋的到来,更是让气氛燃到达了顶点。
这时候徐离景才发现,之前如散沙般的知青所,在林逸秋的带领之下,竟然重新凝结成一股不小的力量。
他想:这个林逸秋还真有几分本事,自己倒是没看错人。
林逸秋朗声道:“大家拿好道具,别弄坏了。一会儿我有事情向大伙儿宣布。”
“什么事情啊?”
“小林别卖关子了,现在就说呗!”
林逸秋露出神秘的微笑:“反正是好消息,一会儿回去路上我再跟你们讲。”
露了个底,林逸秋就跑去找李安生说他们要走的事情。
临了,他还把生产队的电话留给李安生,毕竟以后要更好地打关系嘛。
“李大哥,以后有什么活动你尽管找我们,我们接着还会排《智取威虎山》、《沙家浜》这些戏呢!”
“我可不敢找你们了,一来一去就要了我两车的砖,我可心疼坏了。”李安生打趣他。
林逸秋听了心里一喜,这就两车安排上了?
“瞧你说的,以后你喊我,我随叫随到还不成吗?”
“这还像点话,行了,我找司机送你们回去!然后再把砖送过去,反正今天之内绝对要搞定!”
告别了牛家庄的村民们,大家踏上了回村的路。
中间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林逸秋说要临时组织一场知青会议,让知青们坐一起,其他跟来的村民们坐另一车。
而徐离景这个早就被知青所区别开的人,自然也不算他们一起,被林逸秋赶到了另一辆拖拉机上。
等车启动,不少人就憋不住了。
“林同志,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这么隆重还要开会?
“对啊对啊,还是个好消息,我好想知道!”
林逸秋示意他们肃静,毕竟拖拉机声音太大了。
“确实是个好消息,咱们来演出不是有报酬嘛,我没要钱,直接要了牛家庄的红砖,咱们有砖头盖房子了!”
“真的啊?”
“这破知青所终于可以重建了!”
“这有多少砖啊?够不够使啊?”
林逸秋一一回答了他们的疑问:“足足两拖拉机呢,要是不够,咱可以再买,如果够了,上次的钱就用来买煤,咱们这次应该可以过一个暖冬了。”
“那感情好啊,刚来那两年冬天,我还以为我要冻死在东北了。”
“要是盖新房子,我提议多盘几个炕呗,不然大家都挤在一起。”
“赵林你想的真美,当然是要先紧着房子,垒炕那得要多少砖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无人不是抱着对未来抱着极大的期待,一时车上洋溢着年轻人的欢声笑语。
等众知青回到刘家村,又是一个大消息。
不少村民都来打探演出的结果,跟过去又看了一场的村民自然少不得吹嘘一番。
而紧接着,已经返回去的拖拉机去而复返不说,竟然还带来了两车满满的红砖!
我滴个乖乖!这可是红砖!
这知青所的知青们出去表演一场,回来竟然带来了两辆车上好的红砖。
这消息一经传播,很快整个第五分队就人尽皆知了。
林逸秋也没隐瞒消息的想法,队长无能,社员还得靠自己去挣红砖,自己去建房子,这事儿传出去也不知道谁更丢人,反正不是他。
远在牛棚的刘季年还不知道这些事,此刻他正眺望着远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解春山瞄了他一眼道:“既然这么放心不下,你怎么没有跟过去一起啊?”
等了一会儿,刘季年毫无反应,他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等解春山彻底写完一个章节,他揉了揉手肘,就看见刘季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呆愣地坐着,他有些看不过去了:“想回去看看就去看看吧,这都去了有四五个钟头,也应该回来了。”
刘季年这才回过神,耳后早已红了一片,慌不择言道:“先生写完了吗?您还是少写字多静养才好,写文章太耗费精神了。”
解春山反问:“静养?怎么静养?躺床上像个废人一样吗?”
第95章 心意
刘季年老实地摇了摇头:“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哼,你少管我。”解春山身体好了以后,性子就变了许多,以至于刘季年常常怀疑这还是以前那个端庄持重的先生吗?
“这半个多月来,是我运动开始以后过得最舒坦的一段日子,不用担心被人批斗,不用干苦力,更不用受人看管,可以做我想做的事情,我感觉身子都轻松不少……”
而这一切是怎么来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刘季年是个很少情绪外露的人,所以听见解春山这么夸赞林逸秋,内心深处升起隐秘的骄傲。
解春山摸了摸重新回到身边的笔杆子说:“这都是托了小林的福啊,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嗯,他确实很好。”刘季年点了点头。
自从林逸秋来了刘家村,大家都变了很多。
“你今天怎么没有跟着小林去牛家庄啊?”
“我得照顾先生。”
“呵,照顾我?人在这里,魂都不知道哪儿去了!”
刘季年羞愧地低下了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真的哪里做的不够好,惹先生生气了。
见他不开窍,解春山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忍不住说:“既然你也觉得人家好,怎么不拿点行动出来,这都住一起了!”
“啊?”刘季年一脸茫然。
解春山还以为自己会错了意,继续追问:“怎么?你不是对人小林有意思?我的意思是叫你好好把握住!”
解春山这话说的直白,惹得刘季年方寸大乱,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先生……你……”
“什么你不你,我不我的,别告诉我不是,喜欢就抓紧啊!”看刘季年这副被戳中心思的情态,解春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季年定了定心神:“是,我是觉得逸秋他很好,但是……这样是不是不太对?”
刘季年从小就是在刘家村长大,除了当中当过一年民兵以外,基本没有出过刘家村,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么样。他只知道旁人都是结婚生子,下地种田,一辈子围着这一亩三分地。
林逸秋来了以后,两人从敌对到缓和再到后来……甚至都住到了一起,他也解释不清感情是什么时候变质的。
他本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孤独地度过,所以当解春山问起的时候,他才会如此慌张,不知所措,但这并非是优柔寡断,心意不明。
解春山则与刘季年完全不同,他少年离家去省城读书科考,后来因着战乱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
刘季年跟林逸秋这些事,在他看来都是小小的波浪罢了。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对不对的,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没见过?人为什么要拘泥于他人的目光过活。”
刘季年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解春山慢条斯理地说:“你爹娘不怎么管你,我勉强充个长辈,我赞成就可以了。季年,别让刘家村拘着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这想做的事情自然不仅仅包括情感,还有未来种种。
身为人师,他是真的担心这孩子无欲无求,就这样孤独终老了。
“不过,你也别太心急,先试探一下人家,这种事情急不来,也不能错,如果你们有缘,那自然是皆大欢喜……”解春山了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话说了个清楚:“若是无缘,千万不可强求,小林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刘家村拘不住他,总有一天他会飞的很高很远……”
刘季年的目光瞬间就暗淡了下来,是啊,这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在想,他从来没有问过逸秋是怎么想的。
万一把他吓跑了,自己该怎么办?
刘季年失魂落魄地走了。
另一边,林逸秋看着一车一车的砖头卸下,心里十分火热的同时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的目标之一就算是达成了。
累了一上午的知青们此刻跟打了兴奋剂一样,一个个忙前忙后地把砖块搬到空地上垒好。
有人提议说:“咱们得挑个好日子盖房子吧!”
林逸秋摇了摇头,这要是放别的时候确实是要这样,但是这个时间段实在是特殊:“不能等了,十月下旬可能就会下雪,早盖完我也早安心。”
“那我们盖成啥样啊,逸秋你帮着看看不?”
林逸秋心里自然有很多构想,但是考虑再三还是不决定摆出来了,一个时代就得有一个时代的建筑风格。
“我没法帮着你们看,过几天我就要跟村长一起去参加森林防火队了,这一去得小半个月呢。大家就按照老乡家的规格盖大一些就行,多垒几个土炕吧,趁着落雪之前,多捡点柴火。”
有个女知青愤愤不平道:“捡柴火?这柴火也是队里的集体资产,王根生之前还不让我们捡,我们只能偷偷地捡一部分……”
“就怕捡多了被告一个偷窃罪!”
“他还总说我们是来建设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不是来享福的!”
有了一个领头的,其他人也不管不顾地吐槽了起来,抒发这几年来的郁闷之气:她们女知青本就身子骨弱,往年过完冬天总是要大病一场,病完大半条命就快没了,这还没完,三月份雪融化了又要开始忙着插秧……
林逸秋冷笑:“他说不让你们用就不用了,那这冬天冻坏了,他来赔钱给大伙儿看病吗?你们尽管捡,出了事儿安我头上。”反正王根生讨厌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他现在住刘季年家里,刘季年一早就准备了大量的柴火,所以冬天来了也不怕,可在知青所这边,之前取暖的方式就是用汤婆子和简单的柴火取暖,一夜醒来被窝里房间里早就凉透了。
有了林逸秋的准话,大家更是干劲十足,甚至已经开始分组,哪几组负责捡柴,哪几组负责做饭。
林逸秋把齐援朝和宋国庆喊来,他们一个脑子灵活一个是老知青兼队长,是买煤的不二人选。
“你们也看见了,现在房子的事情算是有了着落,之前卖橡子粉剩下的钱要不就买煤吧。我跟李队长打听过了,附近的矿山二十块钱一个票,一共两千斤,做饭烧炕就够用一冬天了,不过我还是嫌贵,援朝你去杀杀价,国庆哥你是老人了,你跟着去应该不好意思坑你的!”
“是。”两人连连点头,心中赞叹林逸秋的心思缜密。
“从那边雇车回来一趟也要花钱,所以咱们跟牛家庄的人一起去,顺道让他们送咱们回来,可以少出点钱。”谁让他们村穷呢,连拖拉机也没有。
林逸秋又说:“车钱就从大伙儿今年发补贴里出。”
众人皆没有异议,反而觉得林逸秋事事为大家着想,考虑得面面俱到,在心里更加拥簇他了。
林逸秋又把苏媛叫来,开门见山地说:“我今天在牛家庄买了两罐大酱。”
苏媛还觉得挺奇怪的:“大酱?林同志,你有钱也不能乱花啊,咱们食堂有一罐大酱啊。”
“实话告诉你,我买了不止两罐,还买了一批没到呢……”
林逸秋说:“我今天吃了牛家庄的大酱,不得不说老话说的没错,真是千人千酱,明明离得也不远,他们那里的大酱跟咱们的就是不一样。我买这批大酱,算是我私人补贴给大家的,顺带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好好琢磨琢磨这个大酱的口味,看看能不能改良改良。”
苏媛也是个聪明人:“你的意思是……咱们将来也要卖大酱?”
“是,不过不是简单的大酱,我准备卖一种可以既冲泡又可以干吃的肉酱。”其实林逸秋想说牛肉酱的,但是这时候牛肉哪那么好找。
苏媛爽快道:“行啊,我就喜欢干这种有挑战性的活儿!我接了!”上次橡子粉蘸料的事情,让林逸秋出了次风头,她心里就一直憋了一股劲儿。这次由她全权负责,她就不信做不出好吃的肉酱了。
“好,人手你尽管挑,反正副业这事儿也算过了明路了,不过你还是得挑一些口风紧的同志。大酱任你造,任你研究!它的成功与否可关系着咱们食品厂第三件产品。”
苏媛听他这么说,态度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第三件?”
“你忘啦?我不还说要做橡子饼干和橡子面包嘛,我写个配方给你,空了你研究研究。”
“哈哈哈,是是,你说过,是我忙忘了。”苏媛算是女知青那块的小队长,女生那边一应大小事情都归她管。
林逸秋还挺不好意思的,总把人女同志当男同志使唤。
苏媛却皱了皱眉:“林同志,你可不能跟其他人一样,把我们女同志当成易碎的瓷娃娃,战场上女兵可不少!所以有什么事情尽管找我好了。”
林逸秋诚恳地说:“是我受教了!苏同志!”
他的态度让苏媛心里觉得十分熨帖,有这样一个领导,是大家的幸事。
刘季年离开了村东,腿脚不受控制地就来到了知青所外面。
知青们正在热火朝天的干活,他一眼就看见了最瞩目的人,那人正指挥着大家。
那刹那在刘季年的眼里,林逸秋身上仿佛镀了一层光晕,那光照进他灰白的世界,让他贫瘠无力的人生变得多姿多彩。
林逸秋眼尖地看见了刘季年,赶紧走上前来跟他讲话,话语里带着浓浓地遗憾:“你总算来了,今天你没去牛家庄看现场表演真是太可惜了……你力气大,既然来了,就帮着一起搬砖吧!”
刘季年舔了舔干燥的舌头,哑着嗓音道:“好。”
但刘季年今天听了解春山的一番话,其实他已经明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第96章 雪原
自己会因为一些小事,时而踌躇紧张,时而喜悦欣慰……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
看着林逸秋激动地向自己描述着现场,刘季年感觉自己也身临其境般地跟着走了一遭似的。
可随即愧疚的情绪又淹没了他内心的甜蜜,逸秋好像不知道自己対他抱有何种龌龊的想法吧?
刘季年几番欲言又止,终于让林逸秋察觉到了他的不対:“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有。”刘季年神色复杂地看着林逸秋。
“那就是先生……”
“也不是,你别问了,我还有点事情,先走了。”
最终,刘季年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逸秋张了张口喊道:“诶——”
这是怎么了,跑那么快干嘛?
林逸秋觉得挺奇怪的,晚上回去不还是要见面吗?
夜里
林逸秋蹲在炕边上仔细地收拾着行李,还有三天,他就要跟刘季年一起入林了。
烛光下,刘季年坐在炕的另一端,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対方。
行李收拾得很整齐,这是优点,他心里默默地想。
林逸秋头也不抬地问:“怎么,我脸上有花?”
“没有。”
刘季年快速地换了个话题:“你饿不饿?”
“还不饿。”说完林逸秋径直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向炕走去。
“你今天好奇怪啊。”
“有吗?没有吧。”刘季年以为他看出来了什么,心里一怔的同时竟有些期待。
林逸秋越走越近,直到把人逼到没有退路罢休,他凝视着刘季年的双眼,久到刘季年准备心一横,和盘托出的时候。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対不起我的事情,所以在观察我的反应呢?”林逸秋自认自己观察人还是挺有一套的,今天刘季年这样摆明了有问题嘛。
自从知道两人同岁以后,他対対方就没有了之前対老大哥的尊敬。他也知道刘季年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大家伙,看着可怕其实没什么脾气。
刘季年松了口气,心想你猜得倒是差不离,就是这个因果关系差远了。
与此同时,他又有些失落,如果対方真那么迟钝,那自己的试探真的会有用吗?
“没有,你想太多了,早点休息吧,过几天就要出发了,山里可没有那么舒服。”
林逸秋见他不说,撇了撇嘴:“行吧。”
时间过得很快,三天之后,刘家村代表和王家屯代表共五人,跟着其他分队派出来的守林员一起进山。
刘家村后头的山都是没有开发过得原始森林,跟林逸秋以前拿着登山杖逛公园完全是两码事,才走了半小时,他就气喘吁吁,几次脚下一软就要滑下去了。
领队的看他落在后头耽误行程,心里有些生气,不免就开始念叨起来。
刘季年上前,一只大手林逸秋的地包袱全都接了过来,另一只手则直接把他托了起来。
“没事吧?你还能坚持吗?要不你回去,我一个人也能行。”
“那不行,哪有半途而废的。”林逸秋咬了咬牙道,同时心里狠狠唾弃自己这个不争气的身体,暗下决定,这次回村以后可不能再懈怠了,一定要好好锻炼身体。
老话说的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刘季年闻言点了点头,把林逸秋暂时安置在了一个大石头上,然后跑到队伍前面跟领队说了些什么,林逸秋就看见対方点了点头,带着大部队走了。
“他们怎么走了?”
“剩下的路我都认识,快上来。”刘季年把行李挂在身前,自己则背过身去,蹲了下来。
林逸秋大惊失色:“你要背我?!”
“嗯。”
“不不不用,我还是自己来吧!”林逸秋対自己的体重还是清楚的,刘季年背了几十公斤行李,要是再背上自己,那非得把腰折了不可。
好在他休息了一会儿,也缓过来了。
就这样刘季年在前面开路,顺带清除杂草,林逸秋跟在他身后,一路还算顺利地来到了森林腹地。
越靠近深处,气温下降也越快,很快林逸秋身上那件大衣就不够用了,冻得直哆嗦。
刘季年打开包裹,先是给他递了一个军旅水壶,让他喝点热水,接着拿了一件稍厚是棉衣递给他。林逸秋也顾不得好看不好看了,直接穿上大衣,然后戴上雷锋帽,才缓了过来。
两人在苍莽延绵的林海雪原中穿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笔直挺拔的白桦树。
终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这里的山上、树上、房顶上一片白雪皑皑,像涂了一层厚厚的奶油。屋檐下挂着一根根晶莹的冰凌,低矮的树桩变成了一颗颗雪蘑菇。一片片洁白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就像一群淘气的小精灵,整个森林宛如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平原,林逸秋喘着粗气:“这、这里竟然下雪了?”
“嗯,现在还不是雪最大的时候,过几天这雪就能把这附近都埋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林逸秋没撒谎,他怕冷,一旦自己所在的城市下大雪,他立刻会飞到温暖的地方度假。
“走吧。”
两人走到其中一个小木屋前,刘季年熟练地打开了房门。
房间很小,只有一个落地的炉灶和一张炕。
“我们的工作是什么?”
“每天巡山。”
“那岂不是很无聊?”
“无聊你不是也来了?”
两人相视一笑,开始收拾床铺。
刘季年也半年没有过来了,不过他之前走的时候整理的很干净,炕上都铺着稻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草屑味。
角落里还有一些干柴,刘季年上前摸了一下,遗憾道:“湿了,不能用了。”
“用稻草不行嘛?”
“烟太大,我去问隔壁借点。”说着,他就出门去了。
林逸秋把稻草收拾收拾堆在了别处,开始铺床。
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林大少爷,如今也入乡随俗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铺床不过是最简单的一项。
铺完床,刘季年也回来了。
林逸秋问他:“隔壁住了谁?”
“这里一共八户人家,三户是来守林的,剩下五家人是原住民。”
“还有原住民啊?可是这里交通多不……”林逸秋本想说这里交通不方便的,但转念一想,他们刘家村好像也没好多少吧,住在村里跟住这里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他们都是猎户,真正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哦,离这里不远,有个冰湖,可以捕鱼。起码咱们在这里,不缺肉。”说到后面刘季年甚至笑了起来。
起初,林逸秋还不理解,这冰天雪地的有什么好高兴的,直到后来连吃了好几天肉以后,他也高兴了,没人管的日子也太爽了吧!
刘季年借来了柴火,很快炕就烧了起来,空气都开始温暖起来,炉子底下也升起了火,咕嘟咕嘟地烧着热水。
他一边生火一边跟林逸秋絮叨着这守林的禁忌。
林逸秋边听边暗暗记下,两人一个讲一个记,一时气氛倒也颇为温馨。
雪原的夜晚,来得格外的快。
两人简单吃了一点就要准备休息了,巡逻的事情明天才要开始,而且还得开会,今天奔波了一天,两个人都没闲心思聊天了。
林逸秋正准备躺到炕上,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対劲。
他比划了一下炕的大小,才意识到哪里不対,糟糕!这个炕忒小了。
因为木屋大小有限,这个炕的大小才一米五左右,但他跟刘季年可是两个一米八的大高个诶,要挤在这个小炕上睡觉吗?他们之前都是一人一边,中间可是隔了好几米的。
刘季年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抱歉,以前都是我一个人住,所以……”
“没事没事,咱们都是男的,睡一起还暖和呢!隔壁陆大娘给我们重新缝了被子,正好盖在上面!”
“嗯,那睡吧。”刘季年也露出释然的微笑。
两个人就这样躺在了一起。
林逸秋本来挺困的,但是身边还有一个温热的身体,他就有些睡不着了,但是也不敢动,默默地保持着一个睡姿。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传来一阵闷闷地嗓音。
“睡了吗?”
“呃……还没。”
“如果你不习惯,我明天去……”
林逸秋把话打断:“没事!千万别!”他一个借住的,哪好意思赶主人啊。
可能真的太累了,林逸秋最后还是就着这个姿势睡着了。
第二天,他在暖洋洋的被窝里醒来,一摸身边已经空了。
林逸秋缓缓地爬起来,身上还牢牢裹着棉被不肯放弃。雪原比山下冷好几个度,他人也懒散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的香气,林逸秋用力地嗅了嗅。肚子里,昨晚吃的那点早就空了,此刻正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好饿啊……”他一点点爬到炉灶边上,锅里果然温着一碗汤。
“刘季年?刘哥?”林逸秋喊了几下,无人回应。
“人呢?”
林逸秋吃的正欢,大门就被推开了。
刘季年一身冷气地钻了进来。
林逸秋把人强行拉过来:“快过来烤烤火!”
“你去哪了?”
“巡山!看你睡得正香就没叫你!”刘季年无奈道。
“这个点你都巡完回来了?”那得几点就起啊。剩下的林逸秋没好意思问,再说就不礼貌了。
刘季年也没提,其实他昨天一夜未眠,本来身体极度疲惫,但是精神却很亢奋,尤其是后半夜,炕熄灭以后,可能是觉得冷,林逸秋一直往他被窝里钻,就更睡不着了……
隔壁几个民兵跟他都是老朋友,天刚蒙蒙亮,他睡不着索性就把大家都喊起来去巡山。又从対方那边顺了点羊肉,煮了羊汤温在锅里……不过这些,他都不会告诉林逸秋。
林逸秋还挺不好意思的,明明是自己闹着要跟着人家一起来,结果第一天就睡懒觉。
“下次你叫我起来好了,我跟你们一起去!”
刘季年嘴上说着:“好的,我会叫你!”其实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林逸秋吃饱以后,理智也回笼了,开始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対了,一起守林的人里面,有没有农场来的?”
“有,有个叫廖英杰的,好像是四场还是五场来的,怎么了?”
林逸秋依稀记得之前宋国庆说过,四场和五场的员工都是干部子弟,反正多认识一个人总归不亏。
“他住哪里?”
“就隔壁,你要找他?”
“暂时不了,反正有的是机会见面。”
林逸秋摇了摇头,这举动却让刘季年上了心,他发现林逸秋好像対农场的事情格外的上心。
第97章 收小弟
林逸秋全然未觉,吃完早饭以后,他跟着刘季年来到村里最大的一间木屋。
打开大门,迎面一阵暖风袭来,让林逸秋冻僵的脸颊有了缓和。屋内已经满满当当围坐了一圈人,而且氛围还挺凝重的,见两人出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他们。
看刘季年身后还带了个小尾巴,有人便好奇地开口问:“刘哥,你身后这位是——”
林逸秋虽然有些打怵,但还是站出来主动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是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的出纳员,我叫林逸秋。”
“出纳员?你一个干出纳的跑来我们巡林队干嘛?”
这人问的直白,上下打量人的目光也让人很不舒服,林逸秋一时紧张,竟说不出原因,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刘季年睨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你说跟来干嘛?”
“我我……”这我哪知道啊,看着跟个白斩鸡似的。
那人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了。
坐在上首的男人骂了他一句:“张老四,你又皮痒了?废话那么多?”
林逸秋这才发现正中间坐着一位三十上下的男人。他穿着一身军绿色的棉袄,一头剪得短短的平头。宽宽的额头显出了他的刚毅,挺直的鼻梁显出了他的不屈。他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显得严肃异常。算不上帅气,却很有威严。
男人一开口,底下顿时静默一片,无人再敢发声。
他们一行人都是民兵。
刘季年向林逸秋介绍道:“他是何晋,是附近民兵营的营长。”
“何营长好。”
“剩下这些是他的手下,你不认识也罢!”
张老四似乎有些不服气,低声骂咧了两句,却不敢发火。
刘季年又指了指两位打扮不同的青年男子道:“他是秦振,这是他弟弟秦林,他们都是当地老乡。”
林逸秋一一朝他们颔首示意。
当地的土著比林逸秋想象中生活得要好很多,他们基本以打猎和放牧为生,不论男女老少都是一身大棉袄外头套着羊羔毛的背心,戴着一顶动物皮毛做的毡帽,看着既美观又保暖。
林逸秋看见还有一个少年微微缩在墙角不说话,刘季年也没有要介绍他的意思,便也没有多问。
何晋招呼两人坐到半燃着的篝火边上烤火:“好了,既然人都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开会吧!”
“还是老规矩,这次巡山我们主要分成八个小队,一队两到四人,往八个方向巡逻,碰到隔壁队再往回返,每天早晚各一次……”
“大家都是合作的老人了,松雾塬就靠大家了。”何晋简单说了两句,便不再多说,今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森林起火可能性不大,但是也不能放松警惕。
会议开完,大家正准备回房,刘季年突然开口道:“何营长,我朋友身体比较弱,能不能让他留下来跟女同志一起干活?”刘季年说的女同志其实是村里老乡家的女眷们,她们一般负责后勤工作。
林逸秋没想到他突然会这么说,立刻发出小小的抵抗:“喂——”
“你在说什么呐?”
人家怎么可能会同意他一个男人留在全是女人的营地?更何况,他既然选择来了这里,就是抱着吃苦头的想法来的。
没想到何晋略微思索一番竟然同意了:“行,林同志既然身子骨不行,就别跟着一起去了,省的我们还要花时间照顾你。”
何晋看着是个爽利人,说话也是真的直白,林逸秋还真不知怎么反驳他。
可能是考虑到林逸秋的感受,何晋又找补了一句:“唔,不过你能主动申请来这里,林同志为人民服务的奉献精神也很值得表扬。”
“咳,正好,我表弟也是第一次来松雾塬,对这里什么都不熟悉,我正愁着呢。阿杰,你过来。”
众人的视线望向角落,只见之前那个小小少年应了一声,起身走到大家面前,林逸秋这才看清楚他的全貌——
少年年纪不大,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此刻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却能从小动作中发现他的局促不安。两人说是兄弟,其实年龄面貌都差距很大。
“阿杰,接下来几天你就跟着林同志,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听到了吗?”
“奥。”少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何晋陪了声笑:“这是我表弟廖英杰,今年才15岁,读不下去书又没有一技之长,我姨母让我带来训练训练。我哪能让他去巡山啊,正好林同志也留下,麻烦您多照顾他了。”
“应该的,应该的。”林逸秋嘴上答应着,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什么鬼?这小朋友才是廖英杰?所以这里只有他是从农场来的?莫不是在逗我吧?
他还企图接触到一个小干部或者正式工啥的,能打好关系混进农场,拿到劳改犯名单呢!
开完会差不多就九点多了,刘季年他们忙了一上午,现在可以回去稍作休整,而林逸秋则要跟着女眷们一起做后勤工作,比如做饭。
妇人们拿着各式厨具食材鱼贯而入,这间最大的木屋很快就变成了一间厨房,林逸秋上前帮忙,把她们料理好的肉汤重新下锅炖煮,这时候他从金爱国那里收来的香料就派上了用场。只是简单的几种香料一点缀,浓汤的香味立刻就变得勾人了。
正在大家都忙碌之际,只有廖英杰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逸秋刚放下手边的活,就看见这一幕,他心中若有所思,脑海中一个计划缓缓成型。
廖英杰是个孩子其实反倒方便,毕竟一个孩子总比一个成年人好忽悠,戒备心也不会那么重。
林逸秋学着何晋的样子喊他:“阿杰,你也来准备食材做饭吧!”
廖英杰有些意动,他感激地看向林逸秋,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尴尬处境。
“可是我啥不会啊。”
“没事,我也就动动嘴皮子,你看我连切菜都不会,不会可以学嘛!”
廖英杰有些不信他:“真的吗?”
他刚刚可是看着林逸秋煮汤的。
“是啊,简单调个味罢了。”林逸秋把自己的香料拿出来分享给廖英杰,还让他一味一味品尝,很快就把对方给征服了。
林逸秋又随手拿了个土豆递给他,廖英杰果然听了他的话,开始跟着学着身边的大婶切菜。
林逸秋假模假样地看了下他切的作品:嗯,七零八落。
嘴上却夸赞道:“你真的是第一次切菜吗?”
廖英杰受宠若惊道:“是啊,我是第一次,还行吗?”
“不错不错,好小子,你有点天赋在身上啊!”
“真的吗?我家里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什么事情都轮不到我,我娘常说我啥也不会……”
“要我说啊,他们都没有发现你的优点,你看你切菜切得不是蛮好的。”反正这些土豆最后都是炖的稀巴烂,什么形状也无所谓了。
廖英杰全然意识不到这是恭维,兴奋道:“我哪有你厉害,逸秋哥哥,你不知道,我娘她做饭可难吃了,而且她还常常训我,说我没有过过苦日子,生在福中不知福,还什么有的吃就不错了……”
面对这样的迷惘少年,林逸秋另有一套说辞:“有个名人曾经说过,说这人呐有五大需求,从低到高分别是生理需求,就是说维持自身生存的最基本要求,其次是安全需求,就是咱们要保障自身安全,接着就是社交需求,包括感情的需要和归属群体的需要,你看咱俩不就是在社交嘛,剩下的就是尊重需求,比如说自我尊重和受到他人的尊重,以及自我实现需求,每个人都应该去实现个人理想、抱负,发挥个人的能力。”
“也许你的能力就是厨艺啊!”林逸秋随便扯了个理幌子,又补充了一句:“当然可能还有别的,我还需要慢慢发掘!”
廖英杰哪听过这样的理论,他见林逸秋说得头头是道,赶紧附和:“是啊,连名人都这么说了。”
“不过这是哪位名人说的,为什么我没听过?”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名人,不过我觉得挺有道理的,就记下来了。你看看,人的所有需求是不是都可以归纳在里面。”
廖英杰点头如捣蒜,随即沮丧道:“唉,也是我读书太少,这样的理论竟然从没听过。我的哥哥姐姐都很会读书,大哥现在都已经是科长了,可是我勉强读完初中实在是读不下去了,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读书的料……”这次跟着表哥出来,他其实也挺不情愿的。
“没想到我的个人能力竟然在这里,我要是不来松雾塬,我就不会认识你,我要是不认识你,可能一辈子都要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林逸秋想要讨好一个人,那可真是太容易了,他这张嘴便是死人都能给你说活咯。
“你哥哥都是科长啦,那你准备做什么?”在农场里能做到科长,看来这个廖英杰的父亲官位应该不小。
“我之前还不知道,现在你这么一提点,如果我真的对于厨艺这一行有天赋,那我可以去我们五场食堂做一名厨师!”
林逸秋安慰他:“那也不错,都是为人民服务,不分贵贱!”
“逸秋哥,真的谢谢你安慰我。”
“既然你想做厨子,那你更要好好学了,我没什么基本功,你这几天可以抓紧跟几个大婶多学几招。”
“我能跟你学吗?”廖英杰私心里还是更喜欢林逸秋,不太想跟几个上了年龄的大婶混在一块儿。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林逸秋真的很会说话,他只有跟对方在一起,才能觉得开心。
林逸秋缓缓放下放了一个“鱼钩”:“我倒是可以教你几个我的独门菜式,但是也得等你打好基础才行。”
“我这打完基础都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到时候咱们都分开了……”廖英杰不依不饶地就是要林逸秋先教他做菜。
林逸秋却始终不为所动:“嗳,是啊。不过你们五场肯定也有食堂吧,到时候找个大厨教你也一样。”
“那哪能一样?”
廖英杰一拍手:“有了!我刚刚听你说,你是刘家村来的?刘家村离我们农场很近啊,你可以来农场看我,我邀请你来我家做客。”
“我这样的能进农场吗?”
“能,怎么不能?还不是我爸一句话的事儿!”廖英杰越说越激动,好像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一样。
出乎他意料的是,林逸秋却反应平平,仿佛刚刚那个跟自己聊人生理想的人不是他似的。
林逸秋的直觉一向很准,他总感觉廖英杰这个表哥能做到民兵营营长,肯定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廖年纪又小,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害他被怀疑,那这件事成功的几率就小很多了。
正想着,木屋门就被推开了。
第98章 矛盾
原来是何晋不放心表弟,特地过来看看,刚好听见两个人的聊天对话,便问了一句:“阿杰,你要去哪里做客啊?”
廖英杰正在兴头上,想找个人来分享喜悦:“三哥!你来啦,我正跟逸秋哥说,要邀请他去家里做客呢!”
“是吗?”何晋撇了林逸秋一眼。
果然,这孩子一碰到哥哥就什么都说了。
林逸秋镇定自若地回视对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刚刚什么都没有透露。
“嗯!”廖英杰郑重道:“逸秋哥夸我切菜切得很好,还说要教我做很多独门菜谱,我以后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位大厨呢!”
林逸秋:好吧,庆幸早了。
何晋拿了一块稀碎的土豆仔细端详,他感觉林逸秋在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他有证据。
“行,既然你喜欢,你就要好好跟着林同志学习。”说完,何晋意味深长地看了林逸秋一眼。
他姨夫是五场的副场长,场里的人事升迁基本都归他管,这个林逸秋倒是好本事,哄得阿杰一愣一愣的,这就要把人带家里去了。也难怪,对方明明身子骨不行,还主动申请到这么个苦寒处来,何晋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儿。
林逸秋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以另一种“居心”怀疑上了,但他仍感觉何晋这话听着不得劲。
他飞速地上前抢过何晋手里的土豆,连同廖英杰切的其他土豆一股脑地扔进汤里。
并同二人讲:“这肉汤里的土豆就得这样切得细细碎碎的才好。”
廖英杰赶紧上前搅拌,生怕糊了底。
何晋见不得表弟这么狗腿的模样,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呵,行吧,那我就等着吃了,好好跟着学。”
廖英杰看也不看自家表哥一眼,一门心思盯着锅子,眼里只有自己亲手“烹饪”的汤。
“逸秋哥,咱们接下来要做点什么呢?”
“这里食材太少了,其实并不方便教学。这样吧,我口述你记一下,我教你几个傻瓜菜谱。”
“傻瓜菜谱?!”
“对,就是傻瓜新手也可以上手的那种!你肯定可以学会!”
很快到了中午,众人陆陆续续来到了木屋。
屋内的围炉烧的很热,林逸秋把大锅直接架在上面,然后打开了锅盖。
顿时一阵香味就弥漫开来。
女同志们烤了不少玉米杂粮饼,一一分给众人。
廖英杰经过林逸秋一上午的调教,已经能干一些基本的活了。他给每人分了一碗汤,还有一些蔬菜,最后才乖乖坐到了林逸秋身边。
何晋见状,眼皮狠狠地抽了一下。
张老四迫不及待地大呼了一口汤,然后惊叫地差点吐出来:“啊——呸呸呸,烫死老子了!”
他边上一个同伴则大笑:“你是不是傻,这可是刚出锅的热汤啊!”
其他人对此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张老四抽了口气,缓了缓神,把汤吹到半温不凉的状态,才继续入口,喝了一碗还不够,还要拿饼沾肉汤吃。大家有样学样,很快一锅汤也不剩多少了。
林逸秋看着刘季年眼底的青黑问他:“刚刚有睡好吗?”
“嗯。”刘季年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他回房以后本来直接打算睡了,可是一进被窝,小知青身上的皂角香气瞬间朝他袭来,身体也不争气地精神了,把他搞得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好不容易眯了会儿,倒又起来吃饭了。
“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
林逸秋有些内疚,感觉是因为自己没帮上忙,才导致对方那么辛苦,连忙把自己碗里的肉都扒拉出来放到刘季年的碗里。
“你多吃点——”
他话还没说完,张老四又开始嘎嘎乱叫:“哎呀,这汤肉不少嘛,果然有肉就是好吃!”
他的同伴们对此非常鄙夷:“张老四,你能别一惊一乍的嘛!”
“就是啊,这肉汤味道好才不是肉的缘故,是因为逸秋哥在里面放了胡椒,提了鲜味!你尝尝汤汁是不是有点辣辣的,喝完身上一阵暖和?”廖英杰憋了一上午,可算是有他能说话的地儿了。
张老四有些惊诧,他感受了一番,还真如廖英杰所言,他倒是没想到林逸秋还有点本事:“嗳,什么胡椒不胡椒的,我张爱华不知道,但是味道确实不错,喝完身上还能发汗,哈哈哈,小林同志手艺不错不错。”他是个能屈能伸的,上午看不上林逸秋的小身板,中午也能为对方的手艺折服。
这时,又有人跟着说:“这汤确实有种特别的鲜味,而且还稠稠的,更管饱!”
廖英杰不无得意地说:“那是因为我放了土豆的缘故,哦,这个土豆是逸秋哥让我放的,一定要切得细细碎碎的才容易入味。”
“是吗?确实很软烂。”
大家辛苦了一个上午,好不容易到了午餐时间,这里也不是军营,难免就是松懈了下来,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林逸秋摇了摇头,他就是占了点调味料的小优势,真的不敢居功:“还是几位婶子出力更多,她们最辛苦,我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这林逸秋还真是会说话,几句话便让所有人心情舒畅。何晋闻言心里堵得慌,愈发觉得此人惯爱作秀的,冷着脸对手下骂道:“好好吃饭,说什么话呐!在外面就不需要保持军纪了?”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安静,连老乡们那片也不好意思同家里人说话了。
饭后,廖英杰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何晋进了一间房,毫不犹豫地就把中午的不满发泄了出来。
“三哥,你为什么要针对逸秋哥,还让大家不要说话!”
“咳,军营里吃饭本来就不能这么散漫的!”
廖英杰问:“那这里是军营吗?”
何晋无奈道:“不是。”
“阿杰,你听我说,我觉得那个林逸秋不像你看见的那么简单。”
如果林逸秋在场,肯定要给何晋鼓个掌,夸一句:兄弟你眼光真精准!
廖英杰也不是傻子,他最烦家里人把他永远当个孩子:“三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
“你麻烦你不要乱猜测,逸秋哥是好人,他还教了我很多东西,他不是坏人!”
“阿杰,人是很复杂的,我不是说他是个坏人,只是、只是你不知道,我今天打探了一下这个林逸秋,原来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知青,刚来东北才三个月,竟然就可以进入生产队做了出纳员,这一看就不是个简单的人。”就连一向寡言少语的刘季年,只要提起他,脸上就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而且他表弟切的那些玩意儿,林逸秋竟然还夸的出口……剩下的话何晋直接咽了下去。
“所以你为什么要邀请他去家里?就因为他要教你做几个菜?你就要把陌生人带家里去,农场那是什么地方,是随便让外人进进出出的嘛?”
廖英杰全然听不下去这些,忍不住为林逸秋争辩:“逸秋哥才不是外人呢,他跟我说人有五种需求……呃,具体哪五种我忘了,但是他说每个人都需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总之,他夸我切菜有天赋,以后可以向着大厨方向努力。”
何晋问:“我以前怎么没看出你喜欢这行?”
廖英杰支支吾吾道:“也不算上多喜欢,但是我读书不行,家里除了硬逼着我读书,还让我做过别的吗?我今天看逸秋哥随便调了个料汁,味道就好香啊,我一下子就感兴趣了……”
“所以你就把人往家里带?”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是我根本没有告诉他,我爹是五场的副场长!你这次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何晋有瞬间哑火,他开始还以为林逸秋是看上了表弟的身份才对他套近乎的。
难道对方真是善意地要教他表弟?他咋就不信呢。
他又追问了一遍:“你真没说过?”
廖英杰依旧回答:“真的没有啊,不是你跟我说不要对外透露自己的身份嘛?”
眼见何晋无言以对,廖英杰自觉扳回一城:“那我现在可以跟逸秋哥学做菜了吗?”
“可以,但是你不能把人带家去!”要是让他姨母知道自己把人带出来几天功夫,表弟就励志要做个厨子,那自己也完了。
廖英杰没想那么多,他以为何晋还是不喜欢林逸秋,便道:“我相信逸秋哥是个好人,三哥你要是不信,咱们就拭目以待吧!”
“呵,还懂成语了?”何晋扯了扯嘴角:“行啊,我倒要再看看这人!”他不信自己从军多年的判断会出错。
当天夜里,在林逸秋和秦大婶的指导下,廖英杰简单出师做了个小菜。
何晋惨遭打脸,含恨吃了三大碗。
晚饭过后,一行人再度聚在围炉边开会,盘点今日一天在山林里遇见的种种情况。
盘点结束以后,有人提议:“我看现在时间还早,要不我们来说点鬼故事热闹一下吧?”
“啧,谁要听鬼故事啊?”张老四不满地嚷嚷道。
何晋则一句话让他闭嘴:“你以为这是哪里?由着你满嘴荤段子吗?还有孩子在呢!”
“行吧!”
“我先来我先来!”
就这样你讲一个故事,我接一个故事,等轮到林逸秋的时候,他都有些犯困了。其实就他总结来说,大家讲的都是些山野精怪的故事,算不上什么鬼故事。而且又没有什么表达故事的能力,常常说的颠三倒四的。
林逸秋道:“我也不会讲什么鬼故事,就简单地讲一个真实的事情吧,话说从前在京城某个大医院里,有一位医生在做完急诊后已是午夜,正准备回家。走到电梯门口,见一女护士,便一同乘电梯下楼,可电梯到了一楼还不停,一直向下。”
都说真实的故事最吓人,林逸秋就准备给这个现代人人尽皆知的鬼故事套个壳儿。
张老四插嘴问:“那个电梯是什么玩意儿?”
何晋忍无可忍道:“张老四!”
“呃……不好意思老大,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张老四气势薄弱了下去。
“住嘴!就你不知道?”搞得我好像知道一样!何晋瞪了他一眼。
“哦。”
林逸秋这才意识到,这个故事讲出来是不合时宜的,毕竟现在这个黑省都没什么高楼,根本用不上电梯,而电梯在全国的普及率都不达万数,知道的人恐怕也是寥寥无几。
“那我换一个故事吧!”
“不用不用,本来就是凑个趣儿。”
林逸秋只好简单解释了一下电梯的原理,得到众人的一阵惊叹。
其实到此刻,鬼故事的氛围已经消散了,林逸秋只能硬着头皮讲下去。
“话说电梯到达地下3楼时,突然就停了,随即电梯门就打开了,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他们眼前,低着头说要搭电梯。医生见状急忙关上电梯门,护士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让她上来?’”
“对啊,为什么啊?”
“医生说:‘三楼是我们医院的停尸房,医院给每个尸体的右手都绑了一根红丝带……而她的右手就有一根红丝带……’”
“嗬——”在场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不过听这个意思,好像医生脱离危险了,众人正松了口气,就听林逸秋阴恻恻地说:
“护士听了以后,缓缓伸出右手,朝着医生晃了晃:‘是这样的一根红绳吗?’”
与前几个人强行塑造的恐怖氛围不同,林逸秋这个故事里鬼太直白了,直接让这个雪夜的温度又下降了好几个度。
第99章 烧烤
感应过来的廖英杰连忙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林逸秋微微一笑,摊了摊手道:“后面就没有了,故事就到这里,剩下的诸位自己想象吧。”
“没了啊……”廖英杰有些失落,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新奇的故事呢。
何晋咂咂嘴,这个故事比起刚刚那几个确实短,但是冲击力还真不小。
林逸秋满意地把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好吧,他承认自己还是有点恶趣味的。
接着他把目光转向认真烧火,没有表态的刘季年。自打两人认识以来,对方从未表现出什么害怕的情绪,也不知道他听了这个故事作何感想。
刘季年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怎么?”
两人四目相对。
“害怕不?”
“怕。”
林逸秋抿了抿嘴,对方就这么坦然地承认了,他反倒是觉得有些无趣。这鬼故事就是要让人害怕才叫成功,吓着一个人不算什么,吓倒一群人才叫本事。
刘季年不明白,自己都说怕了,小知青怎么转身去安慰廖英杰了,难道是他表现得不够恐惧吗?
其他人还在细细品味这个故事,虽然它短小精悍,但是剧情转折离奇,还有点细思极恐,后劲很足。设身处地地想想,如果自己在一个幽闭的空间里,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跟一个女鬼关在一起,又被困在地下室,前有狼,后有虎……
噫——
完全不敢带入,光是想想背后就已经是一层冷汗了。
跟林逸秋说的鬼故事比起来,他们刚刚讲的那些只能算得上小巫见大巫。
大家讨论得热闹非凡,刘季年一边听一边发呆地望着越燃越旺的篝火,心里则想着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小知青会讲鬼故事,他又发现了对方一个优点。
接着秦氏兄弟里的弟弟也讲了一个自己打猎看见魂魄的故事,这个故事显然更加真实,但是由于他过度描述自己的内心感受,反倒是容易让人忽略故事情节。尤其是在听完林逸秋的那个故事以后,其他故事总感觉听着不得劲。
也不知道是谁开了个头,有人便开始起哄说:“林同志,你看大家讲得都不如你,要不你再来一个吧!”
“就是,再来一个吧!”
林逸秋讲出一个都已经是搜肠刮肚了,哪里还有什么新的故事,他有些无奈地看向刘季年。
刘季年接收到求助信号,便出来打圆场:“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巡山呢,大家早点休息吧。”
众人闻言只能收了收兴致,站起身来舒展舒展身体。
有人感叹:“是啊,该回去睡觉了,老子都累了一天了。”
另有一人打趣他:“这点路你就累了?我看你是不行了吧!”
那人恼羞成怒反驳:“滚你娘个蛋,老子不行,那我婆娘还生了仨儿子呢!”
林逸秋没再加入他们的讨论,而是收拾一下准备回房,廖英杰趁着何晋没盯着他这点功夫,赶紧跑到林逸秋身边,低声问他:
“逸秋哥,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吗?”
“啊?你跟我?”
“嗯嗯。”
“这不好吧,你表哥能答应?”
“不行!廖英杰给我回房里去,你娘出门前特意让我看着你!”何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两人身边。
林逸秋只能表现出无辜的样子,来摆脱拐带人家弟弟的嫌疑。
廖英杰忿忿地瞪了何晋一眼,转身回了房。
何晋料理完手下的事情,回房就看见自家表弟在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何晋呵斥了他一声:“回来——”
“准备去哪儿呢?”
廖英杰故作强硬道:“你不是猜到了?”
何晋闻言嗤笑一声:“咋?几个故事就把你收买了?”
廖英杰毫不客气地承认说:“是啊,我想继续听逸秋哥讲故事。你总不会讲故事吧!”
何晋没什么文化,又是个大老粗,当然不会讲什么故事。
廖英杰看何晋答不上来,心计也上来了,装作不经意地叨叨说:“你要是有逸秋哥的嘴巴一半灵光,也不至于现在都娶不到媳妇……唉,可怜我的嫂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以后侄子侄女也要面对一个不会讲故事的老爹。”
何晋抄起大手就想给他两下,最终还是抖了抖放下了:
“你这臭小子!去你的吧!”
说完他把廖英杰推到门外,然后狠狠关上了大门,冲他喊道:“你爱跟谁住跟谁住,少来烦老子!”
一直没娶上媳妇也是何晋心头的一大痛点,不过他自认好男儿志在四方,应当先有一番自己的事业才行,可谁料到头来竟然被廖英杰这小子拿来嘲笑。
廖英杰在慌乱之中只拿了个枕头,他心态倒是好,想着反正都被赶出来了,他也不准备回去了。
这一头,林逸秋跟刘季年正准备睡下,突然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
林逸秋正打算起身,刘季年却把他按回被窝里,自己下床开了门。
他看着门口冻得瑟瑟发抖的人,面露不解。
“廖英杰?”
廖英杰吸了吸鼻子:“刘哥,是我,逸秋哥在吗?”一个刘哥一个逸秋哥,谁亲谁疏,一清二楚。
林逸秋也披着衣服坐了起来:“阿杰?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被我哥赶出来了,逸秋哥,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嘛?”廖英杰可怜巴巴地说。
“可以啊!”林逸秋本就想跟他打好关系,而且三个人一起睡还能暖和点。
刘季年一直冷眼旁观,直到此刻才出声:“不行!”
“为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道。
“睡不下,炕太小。”
“对哦,炕太小了。”林逸秋这才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塞得满满当当的炕,三个人睡的话肯定要挤一挤了。而他的室友显然不愿意,那他就得尊重刘季年。
林逸秋为难道:“那咋办?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改天有机会再说?”
“可是我今天就想……”廖英杰急了。
刘季年打断他:“那睡不下有什么办法?”这明显是赶客的意思了。
廖英杰围着房间转了半天,但是睡不下就是睡不下,最后他只能憋屈地离开。
“走了?”
“嗯。”
“你赶他干嘛?”林逸秋扶额。
“睡不下。”
短短的三个字,林逸秋愣是从里面听出对方生气的意味。
他不知作何解释:“呃……他就是个小孩子,大不了就挤一晚上咯。”估计廖英杰就是心血来潮想听自己讲故事罢了。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从十岁起就每天上山砍柴,下地干活了……”言下之意就是十六岁不算小了。
刘季年这样硬杠,反倒是让林逸秋觉得有点好笑:“喂,你跟他这么较真干嘛?”
刘季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干巴巴地扔下一句睡觉了,自己率先躺了回去,还翻了个身背对着林逸秋。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廖英杰还没成年,耍耍性子倒也算了,刘季年都多大了?
而且他这样占着地盘,倒有种领地保护的意识,种种行为也不像是生气了,反倒是有点吃醋的意味在里面。
林逸秋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想啥呢?冻傻了?睡觉!
被赶出来的廖英杰艰难地行走在铺天盖地的风雪中,远处黑压压的森林仿佛厉鬼一般凝视着他,林逸秋讲的故事更是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
终于,廖英杰控制不住地大喊一声:“救命,有鬼啊——”生怕后面有东西追上来,他飞奔向何晋的房间。
他到底还是害怕鬼的,呜呜呜!
第二日,天地之间又是换了一副颜色,昨夜的一场大雪,直接把仅剩的那点绿意都给覆盖了。
林逸秋出门正看见秦氏兄弟在清理积雪。
“刘季年人呢?”
“他们几个打猎去了!”
打猎?
林逸秋逛了一圈,没看见人,倒是冰湖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半蹲在那里,他的身上已经盖了一层薄薄的雪花,远看像一个敦实的小雪人。
“你在钓鱼?”
林逸秋走近以后,惊喜地看见在冰面上有不少扑腾的小鱼。
“嗯,这里很少会有人来,所以湖里的鱼很多,几乎是一钓一个准。村里的河面倒是也会结冰,但不结实,以前有孩子掉下去的先例,所以二叔就不让人冬天捕鱼了。但是这里不同,这个冰湖只有盛夏是水,其他时间都是冰,冬天更是很厚实,多少人站在上面不会开裂。”刘季年难得一下子解释了那么多话。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昨晚的事情。
林逸秋又问:“你钓这么多,我们怎么吃得完啊?”
刘季年从包裹里拿了一个纸袋子递给他。
“你看这是什么?”
林逸秋打开一看,里面尽是一些粗糙的白色晶状体,还夹杂着一些黑漆漆的杂质。
他拿了几颗在手指上撵开,又舔了舔:呕,齁咸。
他惊不可置信道:“是粗盐,你什么时候买的?”
“跟金叔换的!”
林逸秋稍微一思考就想通了:“你要把这些鱼做成咸鱼带回村里?”
“差不多吧,我准备每天做一点,然后包好埋在雪里,下山的时候带走,一部分留着过年吃,一部分可以用来跟村里人换点粮食,剩下的就拿去卖掉。”
“卖掉?你要去黑市?”林逸秋上次去黑市并没有好好逛,回来以后一直念念不忘,一听能再去,心动的不行。
“嗯。抽个空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林逸秋飞快地说着,生怕对方不带自己。
他望向远处连绵起伏的白色山峦,里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未知的事物在等待他的发掘,想着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可惜每年只能进山两次,不然……”
“不然你还想把整座山都搬回去?”
“守着这么一座宝山却不能动,是个人都会心动吧。”
刘季年的嘴角扬起一个轻微的弧度:“钻钱眼子里了?”
“不可以吗?”林逸秋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金钱的渴望。
唉,刘季年在心里叹息,小知青贪财的模样也丝毫不会让人生厌,反倒觉得可爱的紧。
林逸秋做了两个月的知青食堂保管员,对于杀鱼一事也很熟稔了。只见两个人手起刀落,很快一条条野生的小鱼就被处理好抹上粗盐,然后用稻草包好埋进雪里。
“剩下的咱们晚上烤着吃!”
“怎么烤?”
“我自有办法!”
林逸秋拎着处理好的鱼找到了廖英杰。
“你说你现在就教我做菜?!”
“嗯,走吧,我也没搞过烧烤,还得尝试呢!”
“走走走!”廖英杰迫不及待地甩下何晋就跟着林逸秋走了。
何晋坐在炕上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究竟谁才是哥哥啊?
他之前是想拦着廖英杰不跟林逸秋接触的,但是想来他越是阻止,对方就越是不听话,那还不如放纵着他们见面。见多了,林逸秋的狐狸尾巴自然就露出来了。
廖英杰对何晋的想法一无所知,喜滋滋地就跟着林逸秋学烧烤去了。
两个人都是新手,刚开始的两条鱼直接烤糊了,为了不浪费食物,只能苦着脸吃了。最后还是刘季年出手,才把鱼烤的外焦里嫩。
林逸秋尬笑道:“你还是跟着你刘哥学吧,他的烧烤本事比我强。”
刘季年任劳任怨地把所有的鱼都烤了,等鱼烤好以后,林逸秋在上撒了一点辣椒面和孜然粉,一瞬间香气溢满整个空间。
廖英杰猛吸一口气,感叹道:“这个叫孜然粉的东西也太香了!”
林逸秋轻笑着摇头:“这算什么,用它来烤牛羊肉才叫香。”
廖英杰心动不已:“逸秋哥,你能把这料给我一点吗?”
“咋?你想烤肉吃?”
“昂,不是你说牛羊肉好吃吗?”
“这牛羊肉是好吃,可是也难得啊!”就他上次吃牛肉还是金爱国从内蒙那边带回来的了。
“嘿嘿,这外面的人吃不到,不代表我吃不到。”
林逸秋还以为廖英杰想着去黑市买呢,可谁知道他下一句话,直接惊掉了自己的下巴。
“整个坪子沟谁不知道我们四场五场是天然的牧场,专门就是养着牛羊的,想吃肉还不容易吗?”
我还就真不知道了……等等,什么?
牧场?!
“难道你家负责养牛羊?”林逸秋激动地鱼都不吃了。
“呃……差不多。”廖英杰没想到林逸秋那么激动,这还是他第一次对自己那么热情吧。
廖英杰谨记着何晋让他不要透露身份的事情,愣是没有透露出半点口风,只是说自己家认识养牛羊的管事,可以找关系弄到肉。
第100章 猜测
而林逸秋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廖英杰之前透露过他哥哥是科长,那他父母肯定也不会是普通人,如果能顺利跟五场达成合作,那他想做的牛肉酱是不是就有了实现的可能?
林逸秋是真恨不得跟着他现在就去农场一观,但他却也知道这件事急不得。
他猜廖英杰要这个配料回去无非是想邀功,请父母或者兄弟姐妹吃一顿,那他势必也会提到自己,想到这里林逸秋又有了想法。
“你想拿这料回去倒也并无不可,不过只有这个孜然粉也太过简单了。这样,我给你写个方子,你回去照着配一下。
林逸秋轻笑道:“我保证就是沾解放鞋,你也能吃下去!”
“哇!那么夸张?”
“你不信?”
“当然不是!我信你!”
刘季年听着两人聊得越来越投机,心里没来由的有些烦躁,手上翻动的动作也加大了一些,一条鱼不慎滚进了火里,火苗一瞬间蹿了起来。
“小心——”刘季年眼疾手快地用手臂去帮林逸秋挡。
林逸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往后一退,一个没坐稳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廖英杰也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他。
但林逸秋却顾及不到这些,他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站起来,却眼睁睁地看着火星迸溅到刘季年的棉衣上,然后越燃越大。
他想上前帮刘季年灭火,却来不及了,只能失声喊道:
“刘季年——”
“快脱衣服——”
刘季年反应也很灵敏,三下五除二就把棉袄脱了扔在地上,两个人轮番上去用脚把火给踩灭了。
从开始到结束,一切只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好在火焰不算大,熄灭以后就没有复燃了,饶是如此林逸秋还是后怕地瘫坐在地。
廖英杰已经吓傻了,他到处找水又没找到,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林逸秋问:“你没受伤吧?”
刘季年摇了摇头。
林逸秋却误以为他伤到疼得说不出话,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心疼居多还是生气居多。
他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到刘季年身边,小心谨慎地抬起他的胳膊——
这火不大却烧得很深,即便棉衣厚重,里头的内衬竟然也能烧得破了好几个大洞。
“说话啊?真的没有受伤吗?”
刘季年抬头看向认真观察他伤口的林逸秋,他双眸幽深近在咫尺,仿佛一对视就要把自己吸进去。
“没有。”刘季年微微抬手,把手臂收了回来。
四目相对间,林逸秋感觉眼里有些发烫,狼狈地跟对方视线错开,低头喃喃道:“没有就好。”
“那你的衣服……”
“没事,回去补补就行。”刘季年不甚在意道。
“那怎么行?”先不说刘季年是为了保护他,才被火苗烧着衣服的,就单论这一件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大棉袄,补丁多得都快没处落脚了。而且现在天这么冷,穿一件漏风棉袄算怎么回事。
“你带备用衣服了吗?”
“没有。”
“那我去帮你跟秦林借一身。”
“我自己来就好了。”
两人竟就这样陷入了僵局。
林逸秋有些恼火,这人又在犯什么诨呢。
廖英杰惊魂未定地插嘴问:“刚刚怎么回事啊?”
刘季年说:“对不起,是我烤鱼的时候不专心,不小心把鱼掉进火堆里了。”
“室内烧烤太危险了,是我考虑不周,不应该让你烤鱼的。”想到刚刚那个火蹿起来的样子,林逸秋心里就感到一阵后怕,还好人没事,要是被烫伤了,事情就棘手了。
这时,他听见门口传来张老四的大嗓门。
“我们回来了,今天大丰收啊!”
“啥玩意儿这么香啊!不对,咋还烧焦了呢?”
“我去,你们背着老子吃独食呢?”
一连三问,林逸秋都被整得没脾气了,他面色稍霁解释说:“没有,是刘哥打了鱼,我们就烤了一些试吃。”
张老四这才注意到地上一堆破布:“那怎么还把衣服给烧了?”
林逸秋只能解释了一下:“就火星突然蹿起来的。”
何晋本来有点生气他们带弟弟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但是考虑到刘季年的衣服都烧了,也不好说什么了。
他对刘季年说:“我那还有件军大袄,跟你这件差不多,你拿去穿吧。”
刘季年微微颔首:“好,谢谢。”
林逸秋也跟着说:“我行李箱里也有衣服,干净的,你也可以穿。”
刘季年还没说话,张老四就说发话了:“还是穿我的吧,就你这小身板,刘兄弟哪穿得下啊?我说对吧?”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也不看看气氛对不对,何晋再度为手下的士兵的智商感到堪忧。
刘季年回去换衣服了,其他人开始准备今天的午餐。
村民们没办法每天提供那么多青壮年的伙食,所以从进山的第三天起,何晋就开始带着手下的士兵去打猎。
今天收获也不少,有野兔野鸡还有一只狍子,加上刘季年做的烤鱼,可以说是这几天吃的最丰盛的一顿。
何晋让廖英杰拿了些烤肉送给村民,他则熟练地翻动着烤架,林逸秋心不在焉地给每一份烤肉撒上调料。
张老四用他那比狗还灵光的鼻子使劲地嗅着,一边还不忘说:“哎呦,我说林同志,你这个粉是哪里来的,也忒香了。”
其他人也跟着搭话:“是啊,以前吃这些野味总觉得腥得很,要不就是只有咸味,今天的烤肉贼香!”
“你们也不看看谁烤的,要我说啊,老大转业以后啊,就去支个摊子卖烤肉得嘞!”
“那还得让林同志递调料才行,哈哈哈哈!”
林逸秋扯了扯嘴角,他心里担心刘季年,再多的夸奖听了也提不起兴致。
何晋看在眼里,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你也别忙活了,拿点肉和饼子去看看刘兄弟吧。”
说完又拿脚踹了几下笑得正欢的几个人:“光知道吃!还不来帮忙?”
林逸秋心思早不在这里了,听到何晋这么说,立马如释重负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赶紧拿了点吃的就去找刘季年了。
可谁料一进门,他就被眼前一片肉色给惊住了。
林逸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随手一推门,就能看见刘季年赤身裸体洗澡的画面。
男人常年耕作,风吹日晒,练就了饱含力道的一身体魄。他身上的水珠还没擦,顺着饱满的胸膛往下滑过块状分明的腹肌,沉入人鱼线之中。
林逸秋的目光也不由随之往下看去——
好吧,关键部位被澡盆挡住了。
虽然一直知道对方身材很好,但是真的看见以后,对比自己的小身板,林逸秋还是有点羞恼。
意识到这一点的林逸秋欲盖弥彰地转过身,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怎么在房里洗澡?”
气氛瞬间有一丝古怪。
这质问其实有些无理,但刘季年也没想那么多,他倒也没想到林逸秋会突然进来,慌乱间只拿了一条破布勉强挡了一下上身。
他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不是要换何大哥的衣服嘛,我上山以后就没有洗过澡,怕把他衣服弄脏了。”
“你随便穿就是了,不就是一件衣服……”林逸秋说到一半,却突然住了口。
刘季年家虽然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人家,但是每年要穿新衣服也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棉衣这种重工又贵重的衣服。
那件军棉袄看着也不太合身,根本不像是刘季年的尺寸,想起他还有三个哥哥,又对何晋的衣服如此珍视,林逸秋心里酸酸的。
“我给你买一件新的吧,毕竟你是为了帮我,衣服才会被烧的。”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林逸秋能感受到对方话语里的自责,眼睛一闭一狠心:“就当是生日礼物也行!没错,生日礼物,你什么时候过生日?”
“生日礼物?”刘季年一字一顿道,他有些不能理解,就直白地问了:
“生日也能有礼物吗?”
草,要不要这么可怜啊。
林逸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随口扯了个幌子:“当然有,这是我老家的传统。你就告诉我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就行了。”
林逸秋已经打定主意,如果日子还没到就当是提前送的礼物,如果在明年就当是新年礼物,如果已经过了,就算作是最近的一次节日礼物,横竖这件衣服他送定了。
“就……就昨天。”
“昨天?!”林逸秋顾不上失态,转过身去:“你说是昨天?”
“嗯,按农历来算,确实是昨天。”
“怎么,有问题吗?”
都说山中不知岁月,上了山以后,年月就变得没那么重要了。童年的时候,家里又穷又缺粮,生日连个荷包蛋都吃不上。长大以后,每年这个时间段他都在山上,生日不生日的,就更没人记得了,所以他才会在林逸秋问的时候,一时反应不过来。
林逸秋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昨天刘季年对廖英杰要住下这事的反应。
原来昨天是他生日,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林逸秋赶紧说:“祝你生日快乐!”
刘季年先是愣了一下,他看着林逸秋亮晶晶的眸子,心里涌起一股喜意,如果不是这样尴尬的场面,他会更高兴。
“谢谢。”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再开口。
林逸秋仔细一推算日期,忽然笑出声:“你还是天秤座。”
“什么秤?”
“没什么。”
啧啧啧,都说天秤座最渣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眼看林逸秋没有要走的意思,刘季年只能无奈开口提醒道:“我要洗澡了。”
“哦哦哦。”反应过来的林逸秋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人家光溜溜的身体发呆呢。
他赶紧把食物放下,为了掩饰刚刚的失态,林逸秋故意对着刘季年吹了个口哨:“那啥,刘哥你身材不错嘛,怎么练的?”
“啊?”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刘季年再度心提了起来。
“嗨,咱们都是男的,你害羞什么?”
“我,那个……”
刘季年话还没说完,林逸秋就落荒而逃了。
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听完他的话以后,一抹红晕一直从脸颊灼热到胸口。
林逸秋慌慌张张跑了出去,试图用冰雪来掩盖自己发烫的脸颊。
沃日,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啊!
他竟然调戏人家?
也不对,大家都是男人,男人之间不都是这么开玩笑的嘛,他以前对兄弟也是这么干的。
可对方是刘季年的话,怎么就感觉不一样了呢。
林逸秋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看见的那一幕,当时对方的反应……又紧张又青涩,还……有点害羞?
林逸秋突然就有了一个猜测,难道:
——刘季年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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