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表白(一)

    自从有了这一猜测,林逸秋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脱缰的思绪。他开始格外留意刘季年的言行举止,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对方也不太像同性恋啊。

    他以前那群富二代朋友玩的挺开的,同时拥有女友男友的也不在少数,可能今天是个壮汉男友,明天就换成了一个可爱妹子。林逸秋向来不屑跟他们厮混玩这些,比起恋爱,他更喜欢滑雪、滑翔伞、摄影、马术等等。

    这些课余活动几乎占据了他课外的所有时间,所以除了偶尔泡泡吧,他一直都还蛮洁身自好的。他也欣赏洁身自好的人,所以只要刘季年对待感情一心一意,是什么性向他并不在意。

    只是,如果刘季年真的是同性恋,那生活在70年代的他,以后的道路该怎么走。

    林逸秋大骇,自己不过才认识对方三个月,为什么他以后的生活状况如此在意。

    对此,林逸秋只能把这些都归纳为刘季年是个好人:他对自己的帮助很多,他们俩不仅仅只是住在一起的室友,更是朋友是兄弟,所以自己应该帮助对方一起对抗世俗的眼神。

    自己肯定是离开这里的,而刘季年也不喜欢村里一成不变的生活。

    或许,到时候他可以带着对方一起离开……

    只要能出去,以他们二人的能力,加上时代赋予的机遇,何愁干不出一番事业!

    于是在刘季年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林逸秋已经想方设法帮他把未来的道路都安排好了。

    可是人们不都说gay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嘛,怎么他愣是感受不出来呢?

    由于一整晚林逸秋都心不在焉地吃东西,加上自认小心地观察刘季年,结果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饭后,天色还早,考虑到白天的尴尬场景,林逸秋也不太想回去,便跟刘季年提议出去散步。

    白雪映照着天空,给黑夜带来了光亮,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渐渐走出村落。刘季年走在前面,林逸秋只需要踩着他的脚印前行,这样走路既不费力也可以不弄湿鞋袜。

    明明他们是第一次在这里散步,可是这样的场景却仿佛发生了无数次。

    这让林逸秋不由地想起了来到刘家村的第一个夜晚。就是那个晚上,他偷偷地跟在刘季年身后去牛棚,误打误撞救了解春山,自此跟刘季年相识,也是从那天开始,对方才渐渐对他放下戒备。

    今天是个大晴天,天上有一些星光点点,在绿色无污染的夜空下看得格外清晰。

    突然刘季年停下来脚步,对林逸秋说:“那是长庚星。”

    林逸秋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不懂星星,在他眼里所有的星星都长得差不多。

    “什么是长庚星?”

    “长庚星就是太白星,早上出现在东方时叫它启明星,傍晚出现在西方时也叫长庚或者黄昏星。”

    一说太白星,林逸秋就知道了,太白星不就是金星吗?

    但是他更感兴趣的是,刘季年竟然懂星相,据说喜欢天文的人都很浪漫,但刘季年只是个农民,却能知道这些,这让林逸秋对他整个人都更好奇了。

    “你怎么认出来的?”

    “长庚星是夜空中的最亮的星星,而且我常年待在这山林里,总得认识一些星星来辨别方向吧。”

    这个理由倒是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林逸秋突然有些羞愧,他忽视了一点,那就是劳动人民日积月累的智慧,只能说他还是对农民还有着刻板印象。

    林逸秋发自内心的夸他:“你懂得真多,这些也是解先生教你的吗?”

    “嗯。”

    “解先生可真有文化,也是他毕竟是考过秀才的人。”

    讲到解春山,林逸秋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你总是叫他先生,所以他是你老师吗?”

    “差不多吧。以前村里没有学校,只有个老祠堂,运动开始前,大家都是在那里上学的,运动开始以后,祠堂就被砸了,先生等人都被抓到了牛棚里,前几年还有专人看管,这两年稍微松了些,否则先生恐怕都撑不过今年……”刘季年的眼神暗了暗,他想到先生这些年的苦楚,又想起林逸秋不顾自身安危,多次帮助解春山的事情。也是因此,自己开始慢慢对他防备,直至如今……

    没想到对方读的还是私塾,这让只接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林逸秋更好奇了。他在国外的时候,倒是认识一些读私立公学的朋友,但是私立本质上也是学校,跟私塾性质不同。

    林逸秋无意揪着解春山坎坷的经历不放,把话题又转移到了刘季年身上:“那既然后来你不跟着他学习了,那你总得去学校读书吧,所以你是什么学历?”

    “小学。”

    “小学?!”林逸秋想过对方可能学历不太高,却唯独没有想过他只有小学学历。因为只从言行举止判断,是感觉不到学历之差的,刘季年比同龄人优秀太多了。

    但林逸秋心里知道其实这一现象并不稀奇,受到知识越多,越反动这样的言论影响,这个年代文盲还遍地走呢。

    刘季年有些自嘲道:“我能小学毕业也是因为识得几个字罢了。”私塾的教育成果并不被政府承认。

    “那你毕业以后一直在家里务农,就没有想着继续去读初中吗?”刘家也是三代贫农,是有资格读初中的。

    “我、我没有通过中考……”还没说完,刘季年的脸已经涨得很红了,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跟林逸秋的差距真的很大。但是真正说出来,他才能精准地感受到什么叫天壤之别。

    这瞬间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配不上林逸秋的。一种名为自卑的念头,疯狂在脑海里逃窜。

    要不,还是断了这一厢情愿的念头吧,他或许可以一直喜欢林逸秋,但是怎么舍得让对方喜欢自己呢?

    这一次恐怕要让先生失望了,他不可以挑明这一切。

    小知青是高中学历是文化人,他还在生产队做出纳,前途不可限量,而且总有一天,他要离开这里,回到老家去,两个人的相识就像是黄粱一梦,既然是梦,那就总有一天就会醒。

    有了夜色的掩盖,林逸秋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失落,他还在想着学历的事情:“真的假的?我真的完全看不出来……”

    “我、我到十岁为止学的都是四书五经,先生被抓以后,爹娘想送我去镇上读书,但是我走了以后,家里就少了一个劳动力,读书还要花钱。而且我考试也没通过,老师都以为我脑子,咳,以为我脑子不好,因为我连很多很简单的题目都不会,再加上我那时候年纪也达不到读初中的年纪,所以我就回来了……”

    林逸秋这么善言辞的人,在这一刻都变得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因为这是时代的大环境导致的,并不是刘季年的原因,任何安慰便显得格外苍白。而且他自己是接受过精英教育的人,怎么安慰对方都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

    当时的刘季年应该很难受吧,毕竟他不是那种不求上进的人,却被各种事情拖累,硬生生地被耽误下来,而刘季年只是这个时代普通百姓的一个映射,这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个刘季年……

    林逸秋心里闷闷的,他很想回到过去,对着十岁的小季年说:你很好,你很优秀,这不是你的错。

    季年啊,季年,我该怎么对你才好?

    “你们家是按照伯仲叔季来排名字的吧。”林逸秋知道刘季年的大哥叫刘伯年,略微一推断便有了这个猜测。

    刘季年嘴角微微上扬:“嗯,是先生取的,我们村一大半孩子的名字都是他取的,那时候能让秀才公取名算得上是一种荣耀。”

    林逸秋打趣说:“那解先生倒是厉害了,他一早就能料到你们家能生四个儿子?啊不对,是五个儿子。”

    “那倒不是,是我开始读书的时候,他才帮我们兄弟几个改了名字。”

    “那你之前叫什么?”

    “不太好听,我还是不说了。”

    刘季年越是这么说,越是把林逸秋的好奇心给勾了起来,他催促道:“不太好听是怎么个不好听法啊?你快说说,其实我也改过名字,我以前应该叫林冬冬还是林东东的,应该是这个谐音。”

    “冬冬?”

    “嗯,我都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也应该告诉我吧。”

    “那冬冬是你的小名吗?”

    “也不算吧,除了我娘,几乎没人这么叫我了,大家都叫我逸秋。好了,你别想转移话题,你快说——”

    刘季年眼看瞒不过他,只能无奈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林逸秋郑重其事地向他保证:“不会不会,我以前的名字还像个姑娘呢。”

    单纯的刘季年当下就信了:“那我说了……”

    “那个,其实我、我叫刘大牛。”

    “噗嗤——”林逸秋没忍住。

    “你说什么?大牛?刘大牛吗?”

    “嗯。”

    “哈哈哈,对不起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我答应你不笑的。嗯,就蛮好的,那我可以喊你大牛吗?”林逸秋努力克制自己的嘴角肌肉,身体憋着一颤一颤的。

    刘季年心中一动:“那我叫你冬冬?”

    “不不不,你还是喊我逸秋吧,叫冬冬总感觉怪怪的。”林逸秋拒绝他纯属是觉得还是自己原世界的本名比较顺耳,如果换一个名字喊他,他可能意识不过来。

    刘季年有一瞬间的失落,但是很快他又重拾了信心——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意义上的小学生攻诞生了……(其实那个年代真的很正常,以后攻会提升学历)

    林逸秋:我以前那群富二代朋友玩的挺开的,同时拥有女友男友的也不在少数,可能今天是个壮汉男友,明天就换成了一个可爱妹子。但是我在刘季年身上感受不到那种gay里gay气的气息……

    作者: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都是受?

    第102章 表白(二)

    林逸秋也感觉自己这样挺双标的,立马又说道:“季年哥,我以后这么叫你可以吗?你还是叫我逸秋就行了……”

    “可以。”刘季年哑着嗓音应了一声。

    说完这些,两个人又陷入了沉寂。

    “都会好起来的。”林逸秋吸了吸鼻子,他都有点后悔了,好好的屋内烤火不去,偏要出来散步,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冻得人鼻子都要掉了,可能自己对浪漫过敏吧,其实看星星挺浪漫的。

    “学历也好,财富也好,家庭也罢,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些以后都会好起来,我会帮你,你信我吗?”既然已经无法回到过去,对那个孩子说一声宽慰,那就此时此地此刻,对着刘季年说吧。

    林逸秋的话好像有一种魔力,在刘季年的耳边转啊转啊。最后,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你信我吗?”

    “我信。”刘季年坚定地回答道。你的话,我怎么会不信?我恨不得把心都交给你。

    林逸秋抿嘴轻笑,眼里亮晶晶的,一副餮足的模样,他说:“好。”有了对方这一句信任,就算是拖也要把刘季年拖出大山。

    两人又静静地呆了一会儿,林逸秋实在是憋不住了:“哎呀,行了行了,走了回去了。”这天实在是太冷了。

    说完,他便率先一步转身了。

    刘季年呆愣地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对方远去的背影,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冲动。

    风声凄厉,天地间一片苍茫,纷飞的雪花似手掌一般大小飘落,踩在厚实的雪花上,也隐约有一些回音,太寂静了,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也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等等。”刘季年喊住了林逸秋。

    林逸秋闻言回头,才发现刘季年距离自己有好长一段距离。

    “怎么了?”

    “你还待在那里做什么?跟我回去啊!”

    刘季年快步朝林逸秋奔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道:“我有话跟你说。”

    林逸秋二丈摸不着头脑:“你说吧。”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说话,这种静谧让林逸秋手足无措,一抬头,正对上了刘季年直勾勾的眼神。

    隐约之间,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正要开口,刘季年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我——”

    刘季年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底许久的那句话。

    “我可以跟你处对象吗?”

    处对象?

    简单粗暴的三字,犹如巨雷在林逸秋心头炸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林逸秋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对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可是为什么连起来就不明白来了?

    刘季年认真地盯着对面的林逸秋,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地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似乎没有反应,表情也没有变化。

    林逸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隔着蒸腾的热气,有种虚幻又不真实的感觉。

    刘季年的心里升腾起一股奇怪的不安,下意识地,他不敢再说些什么,好像一出声,就会打碎什么东西,他甚至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的声音都悄悄藏起来。

    沉默了很久,林逸秋终于说话了。

    第一句话是——

    “你喜欢我?”

    第二句话是——

    “你真的是gay!你还想gay我?”

    那一刻,林逸秋都不知道自己是生气居多还是惊讶居多。

    “什么是给?”哪怕到了这时候,刘季年依然可以无辜地这样问。

    林逸秋有一瞬间的郁闷,却又不得不跟他解释:“gay就是同性恋,就是男人跟男人处对象……呃,我没有看不起同性恋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刘季年懂了,他以为林逸秋生气了,便安慰他说:“我并不喜欢男人,我只喜欢你。”

    之前他拒绝王红芳说不想娶媳妇的话并非托词,他是真的没有这个打算。虽然当时只想着不想拖累其他人,但其实那时候他的心里就已经住进了林逸秋,只是没有意识到罢了,如今想来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内心是没有容纳其他人的空间的。

    刘季年郑重的表白反倒让林逸秋慌乱地想要逃离。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这个满腔热血的年轻人,因为这个回答直接影响未来三年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你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啊?”林逸秋磕磕绊绊地问了。

    这话倒把刘季年问住了。

    为什么?

    其实他也不知道。

    刘季年看着林逸秋久久没有说话,他匮乏的语言系统组织不出任何甜言蜜语。

    不知从哪时开始,他对林逸秋就有异乎寻常的关心,甚至超过了界限。或许,是他自以为小心跟在自己身后去牛棚的时候,也可能是几次三番救先生的时候,又或者是机智辩驳王根生帮助村民的时候,也可能是他一次又一次不顾自身安危帮助他人,还有挨家挨户陪着自己推销柴火的时候……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开始习惯用眼睛时时刻刻去寻找对方,看见他跟知青们在一起有说有笑,他会吃醋会难过,会觉得对方离自己好遥远。

    患得患失直到两个人住到了一起,心里隐秘的角落那种不可告人的情感像是瞬间萌发了,已经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直到先生点醒了他。

    刘季年在思考的同时,林逸秋的大脑也在快速旋转。

    刘季年竟然喜欢自己,如果是这样那之前的种种蛛丝马迹就都有了答案。

    那自己呢?自己喜欢他吗?

    林逸秋你扪心自问,你喜欢刘季年吗?

    虽然有些离谱,但他内心的答案是——

    不讨厌。

    不讨厌不就是喜欢吗?

    原来自己还是有那么点喜欢刘季年的。

    这个认知让林逸秋咋舌,但如果这事放在以前,他任何一个同性朋友敢跟自己表白,不被自己揍一顿然后绝交就很好了。

    只是他还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接受这一切——接受自己的性向,接受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还是一个书里的人。

    可是在他过去26年贫瘠的感情生活中,没有任何人来教导他,他该怎么应对一个男人真诚的表白。

    所以,林逸秋的第一反应还是退缩:“抱歉。”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然后他就看见了对方伤心委屈的表情,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大狗狗。

    “其实我不是……”林逸秋想解释一下这个情况,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难道要告诉对方,你我只是一本同人文里的配角,还是未来不定的那种?还是他能把自己来自未来的秘密和盘托出?

    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由自己承担,更何况自从穿进这本书里以后,他就没把感情生活放在人生规划中。

    这些他都没有办法明说。

    现在这个世道风气也不足以支撑两个人的感情走下去,而且他们还没有一点点资本。

    只是顷刻间,林逸秋便考虑了很多,他定了定心神说道:“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刘季年希冀地望向他。

    林逸秋不忍道:“回去以后我会暂时搬出去住的……”

    刘季年迫切地喊了出来:“不要!”

    “不要搬走!没关系的,你可以继续住我家,我可以住别的房间……知青所太冷了,你的身体吃不消的。”说到最后,他的话语里已经带着浓浓的哀求。

    林逸秋也确实是于心不忍,但是一段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感情,会给两个人都造成难以磨灭的伤害。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我明白了。”

    刘季年拼命掩盖住内心的难过,硬生生挤出一抹笑容:“今晚我会去跟秦氏兄弟一起住。”

    “好。”事到如今,住在一起反而尴尬。

    从这天以后,林逸秋和刘季年的关系仿佛降到了冰点,之前是同吃同住,同进同出,到现在是恨不得走在对面不相识。

    林逸秋知道对方是有意避让,但其实他也并不想跟刘季年断绝关系,可如果重修旧好,他们之间的关系又该如何界定?

    连廖英杰这个粗神经也看出来了,私下里偷偷来问两个人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我把我们生产队的电话写给你,有机会你也可以来十二分队来找我玩。”

    “好,逸秋哥,你也要记得来找我玩哦~”

    “有机会的话。”只要何晋不把他防得跟色狼一样,他绝对会去一趟农场。

    在山上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下山的日子,这段日子在山上吃好喝好,林逸秋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健壮了不少,下山也没有那么吃力了,告别了众人,林逸秋跟刘季年两个人先一步下山了。

    跟来时不同,一路上两个人几乎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经过漫长的几个小时跋涉,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刘家村。

    时间来到了1974年11月初,随着天气地逐渐转凉,山下也降温了不少。

    林逸秋放心不下知青们建房子这事儿,所以放下行李直奔知青所。

    看着两排新式红砖房,林逸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建好了?

    他的身后传来惊喜的声音:“逸秋!你回来了?”

    林逸秋转过身,看见三人激动地喊道:“国庆哥、陈枫、援朝,我回来了,你们还好吗?”

    陈枫问:“我们都还好,你呢?”

    宋国庆直接抱起林逸秋掂量了一下:“好像胖了!”

    齐援朝也说:“我们好的很呢,没看见红砖房都盖起来了吗?”

    “看见了!”林逸秋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这个冬天终于可以好好过了。

    “走,带你参观参观!”齐援朝一马当先走在前面,林逸秋跟着其他两人落在后面。

    “这次我们主要把砖头都用在了两个宿舍上,食堂就还是老样子,我们听了你的话,把剩下的砖盖了两个茅房,男左女右,这样大家起夜也方便一些。”

    一切的一切都很好,虽然两个房子都不大,但是遮风挡雨足够了,门帘也换成了厚实的绒布款。

    宋国庆感激地看着林逸秋:“你让我们买的煤也到了,都放起来了,今年会是个暖冬。”

    林逸秋点了点头,他很满意目前的居住环境,于是踌躇着说:“那……我可以搬回来吗?”

    齐援朝好奇道:“咋?你不跟村长一起住啦?”

    林逸秋早就想好了借口:“之前不是不方便嘛,房间小床铺也小,现在知青所那么好,我搬回来有什么问题吗?”

    陈枫爽快地应下了:“当然没问题,行啊,你搬回来我们大家也好有个照应。”

    第103章 烧烤

    宋国庆心思缜密,他猜两人在山上应该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不然林逸秋也不会一回来就要搬出去住,不过他聪明地没有再提,只是拍了拍林逸秋的肩膀:“搬呗,哥几个帮你去拿行李!”

    说干就干,宋国庆三人立马就去到刘季年家里帮林逸秋搬东西。

    刘季年家没有人,四个人很顺利地就进去了。他的东西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零零总总就一个大行李箱,还有一床山上盖过的新棉被,考虑再三,林逸秋还是把它留下了。

    林逸秋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也没找人,就知道对方是故意避而不见,想来是要给彼此留点余地吧。他有些失落,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给刘季年留一封信。

    临走前,林逸秋又望了一眼这个小院子,他来时这里破破烂烂,走时竟一成不变,好像多自己一个也不多,少自己一个也不少。此刻他的心里除了浓浓地不舍,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真奇怪,明明在这里只住了三个月不到,埋下了这么深的感情。

    林逸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心脏依然在跳动,但他却感觉空落落的。

    傍晚,刘季年回到家里,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看见屋里真的空了一半,他的心随之空了一半。

    所有物品都归置得整整齐齐,仿佛从来没有另一个人使用的痕迹,除了一床折叠整齐的大棉被。

    刘季年摸了摸松软的被子,上面仿佛还留有林逸秋身上淡淡的香味,他落寞地喃喃:“你也被他抛下了吗?”

    突然他目光瞥见桌上有一张白色的信纸,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走到桌前拿起了信纸。

    等全部看完,刘季年才发现自己竟然激动地在手抖,此刻他的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小知青没有抛下自己,他没有抛下自己!

    光这一个认知,就足以让刘季年的心情从谷底攀升到天堂了。

    他拿着纸张左看右看,生怕疏漏任何信息,又怕自己会错意,还好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信纸上只短短地写了几句话。

    刘季年:

    见字如晤,我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我们暂时不能在一起,我需要一定的时间来梳理这段感情,而且我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来对抗这个世俗的一切,所以我希望你也借此机会再考虑一下。明年惊蛰,如果你还喜欢我,那我会给彼此一个机会。

    林逸秋留

    这是林逸秋给自己的一个托词,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个缓冲。

    明年开春,按照原著内容京津两地还会再送一批知青过来,而同人文大概会延续这一设定,也就是说明年女主角就会出现,那同人文的剧情发展就会正式走上正轨。

    男一女一男二女二,包括自己这个女三的替代品,他们之间又会发生什么碰撞呢?这些都是林逸秋现在无法预测的,所以他觉得自己需要先查探好情况,再进行下一步动作。

    而刘季年则不这么想,从现在到明年立春不过短短的三个月,难道自己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变心吗?

    所以,其实逸秋这就是答应他了对吧,只是一时不好意思直接宣之于口。

    刘季年激动地恨不得全村嚷嚷上几声,但他知道这不可以,逸秋说的没错,他们需要积蓄力量才行。怀着激动澎湃的心情,刘季年连夜砍了三堆柴,直到黎明的晨光渐渐升起,他的躯体才感受到了一丝困倦。

    另一头,廖英杰也跟着何晋也一起下山了。何晋跟部队里申请了几天假期,把廖英杰送回了农场。

    八七五农场是个复合型农场,里面有草原、湿地、森林等等地形,四场跟五场占据了其中最大的一片牧场。

    农场基础设施很好,何晋跟廖英杰带着猎到的野物和其他大包小包,登上了直达五场的大巴车,大巴把他们送到了五场家属区。

    农场家属区总的来说也还是农村,除了比村里建筑好一些以外,家家户户还都是小院加平房的配置,比不上城里的筒子楼,但也因此家家户户关系都比较亲近,彼此也是知根知底的。

    廖英杰回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快地在家属区传开了。

    “儿子,你回来啦!”廖母江彩萍听说以后,赶紧放下手里的锅铲出去迎接儿子,同时迎来的还有好几户邻居。

    廖英杰的父亲廖国富也承担起了待客任务,他赶紧招呼客人又吩咐几个子女:“大家快进来坐。彩萍啊,你去多做几个菜,英瑗你去帮帮你娘,英玲你去倒茶,其他人也别闲着!”

    “知道啦!”廖英瑗、廖英玲齐刷刷地说。

    “阿晋,辛苦你了。”廖国富拍了拍外甥的肩膀,主动帮他分担了一部分行李。

    廖英杰抢先道:“别,大姐二姐,你们别动手,我来我来!”

    廖英瑗好笑地说:“你来做什么?别帮倒忙就好!”

    众人听了都发出善意的笑声,毕竟廖家这小儿子十指不沾阳春水是附近出了名的。

    这让廖英杰怎么能忍,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他现在可不是之前的廖英杰了。

    “怎么就帮倒忙了?我告诉你们,我在山上可学了不少做菜的本事,今天我非得露一手!”

    廖国富是副场长,大家平时就比较捧着他们一家,现在更是好话不要钱一样往廖英杰身上砸。

    “哎哟,阿杰去了一趟塬上,倒是懂事了不少,还知道帮姐姐们做事了。”

    “那是长大了,我看他人也壮了,还长高了呢。”

    “还得是萍姐跟廖场长会教养呢!”

    “几位婶子,你们也别走,我今天要做几个大菜给你们吃!”廖英杰一听更来劲儿了,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一场。

    廖国富一听,这不是胡闹吗?要不是那么多邻居在场,他恨不得把这儿子给扔了。

    廖英杰完全没注意到这些,他已经盘算着列菜单了。林逸秋确实教了他几个菜,但是他并没有实操过不说,教得也都是家常菜罢了,可他刚刚海口已经夸下,要是做不出来不是自打脸嘛?

    啧,做什么好呢?

    院子里这么多人,要不干脆就做烧烤吧!

    何晋带来的肉都是已经风干腌制过的肉,本身就有一股独特的风味了,搭配上林逸秋做的烧烤料,那味道肯定绝!

    说做就做,廖英杰直接把几个哥哥也叫过来当帮手。

    廖家兄弟不知道弟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他们一向听大哥何晋的。

    何晋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们才动手开始帮忙。

    廖国富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你就由着他捣乱?”

    “儿子难得下厨,你不鼓励就算了,还说他捣乱,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江彩萍虽然也不赞成小儿子这个举动,但是在心底还是偏袒他的,并且已经想好怎么帮忙收拾烂摊子了。

    何晋说:“姨妈,姨夫你还不信我吗?”

    二老双双沉默了,不是不信何晋,是不敢信儿子真的能做出什么能吃的玩意儿。

    因为时间紧促,廖英杰无法做到像林逸秋说的那样,把肉都切丁串起来烤,只能在院子里生一个篝火,把肉穿在树枝上烤。

    他一边烤一边控制火候,然后刷油刷调料,一气呵成。

    浓烈的肉香味引得家属区的野狗狂吠不已,说是飘香十里都不为过。

    本来只是凑热闹的几个女眷这下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了,她们是真没想到廖英杰还能有烤肉这一手。

    最后还是江彩萍做主,把大家都留了下来。五场家属区的条件都比较好,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肉,自然她家里也不缺。而且这野味啊,也不是谁都能忍这股味道的,自己丈夫又是副场长,把人赶走才叫真小气了,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好了。

    江彩萍招呼道:“行了,今天你们谁都不许走,留下来尝尝我儿子的手艺。”

    其他人纷纷应和:“萍姐都这么说了,我们要是再走就太不上道了。”

    “今天就尝尝大侄子的手艺吧!”

    很快,肉就烤好了,廖英杰还不会切,最后还得是江彩萍上场,把肉都叠好整整齐齐地码在碟子里,给大家分食。

    江彩萍抢先尝了一口,她打定主意不论儿子做了什么,都要硬着头皮吃下去,并且鼓励对方,可谁知道这肉味道还真不错,一点腥臊味都没有。

    她惊诧地问:“哎呦,我的儿啊,这肉你是咋做的,怎么那么香啊?”

    廖国富不信邪,也尝了一口,接着廖家几个子女包括邻居们纷纷上手品尝。

    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了。

    眼看效果那么好,廖英杰突然变得腼腆起来,说起来这还是他为数不多被当众夸赞。

    “我也是跟其他上山的人学的……就是我在山上认识了一个知青,他叫林逸秋,是红河生产队第十二分队的出纳员,现在暂住在刘家村。”

    “红河十二分队的出纳员?”廖国富若有所思道。

    “你认识?”江彩萍问。

    “哪呢,我就认识他们队长,叫王根生的……”说实话,他还挺讨厌对方的,没想到儿子这个朋友竟然是他的手下。

    廖英杰想让林逸秋来家里玩,可不得使劲夸他嘛。

    “逸秋哥人很好的!他跟我讲了许许多多人生道理。”

    廖国富有意试探,便问:“你倒是说一个来听听。”

    “说就说……”廖英杰把林逸秋告诉他的话原封不动叙述出来。

    廖国富听完点了点头,倒是有几分道理,最重要的是儿子竟然听进去了,这个林逸秋究竟是何许人也啊?

    第104章 捉迷藏

    廖国富疑狐地看向何晋,一副似有所问的样子。

    何晋也不知道如何作答,表面上看起来,林逸秋确实对表弟帮助颇多,而且不求回报,可事实上呢?

    可他又不能因为自己的一点私人想法,擅自在背后贬低他人人品,这不符合一个军人的品格。考虑再三,他还是没有反驳廖英杰的话。

    连何晋这样正直的人,都赞成林逸秋的人品,廖氏夫妇顿时就信了一大半,吃的也更香了。

    这还没到晚餐时间,廖家院子里已经是飘香四溢了,使得下班回来的廖英雄闻着这香味,步伐都加快了不少。

    刚进院子,廖英雄便看见一家人围坐在外头:“娘,你做了什么好吃的,我在院子里就闻见了。”

    “英雄,你回来的真是凑巧,今天你弟弟也回来了!”江彩萍赶紧迎上去,接过儿子手里的公文包。

    “是吗?阿杰回来了?”

    “大哥——”廖家几个儿女异口同声地喊道。

    廖英雄打趣道:“哟,今天都这么乖啊。”

    廖英杰是个憋不住话的,赶紧邀功道:“大哥,你可回来得够晚的,今天晚上可是我下厨做的晚餐,就等你一个人了。”

    “哎呦,你什么时候都能下厨了,老远我就闻着有肉味,肚子都饿得咕噜咕噜叫了。”

    “哈哈哈哈——”

    江彩萍赶紧把片好的肉端到大儿子面前:“我们已经吃过了,这些都留给你吧。”

    即便是已经吃过了,大家闻到香味还是忍不住馋得流口水。

    廖英雄见状,心里有些疑狐,这肉有那么好吃嘛,接着他赶紧夹起一筷子就往嘴里送。

    廖英杰连忙追问:“味道怎么样?”

    只见廖英雄两眼放光,十分惊喜地说:“唔,味道还真不赖~这真是你做的?”

    “这还能有假,如假包换!”

    “可以啊,你要是真对厨艺感兴趣啊,我改天从五食堂找个师傅,让他好好教一教你,顺便让你精进一下手艺。”

    提到正经学艺,廖英杰就怂了,他还是更喜欢林逸秋,不喜欢那些死板的教学。

    他心想:要是能把逸秋哥请到农场来就好了。

    “我做的烧烤已经很好了,之所以你觉得还要再进步,那不是我的原因,是肉的原因。”

    “肉能有什么?”

    “大哥没吃出来吗?这是野味,难免会有些不太好的味道,偶尔打打牙祭还行,要正经做啊,还得换别的肉才行。”

    这话倒是引起了廖国富的兴趣:“什么肉?”

    廖英杰:“牛羊肉。”

    江彩萍点了点头,接话说:“原来还得要牛羊肉来做,这牛羊咱们五场有的就是啊,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嘛,到时候买上几十斤,等亲戚们来农场,咱们正好做个烧烤来招待他们,老头子你觉得怎么样?”

    廖国富笑了笑,对廖英杰说:“你这个朋友倒是有点意思,牛羊肉在外面都不多见,他却知道可以用来做烧烤。”

    廖英杰以为老爹跟何晋一个想法,忍不住想解释,谁料廖国富直接摆了摆手:“可以,咱们家那还不是想用什么肉就用什么肉嘛,那就过年一起动手。”

    廖英杰激动地试探道:“真的嘛?太好了,就是这个料粉好像不太够了……爹,我能不能邀请逸秋哥来咱们家里做客啊?”

    廖国富也挺好奇这个男孩子的,从吃饭到现在,儿子对他的夸奖就没有停过,这次让他上山,本就是想历练历练他,现在反倒是得到了意外之喜。

    廖国富深深望了外甥一眼,突然懂了他刚刚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行,你的朋友们都在农场里,交一些外面的朋友也不错,那你找个时间,邀请他来家里做客。”

    “谢谢爹!谢谢爹!爹最好了!”廖英杰欢呼道。

    “行了,那么大个人了,还撒娇。”廖国富瞄了一眼盘子里的肉,对妻子说:“彩萍啊,剩下的肉也别浪费了,给我装起来,我明天带到食堂里热一热再吃。”

    廖英杰第一次做,没掌握分寸,把好几日分量的烤肉一下子全做了。

    廖英雄闻言赶紧用手护住眼前的盘子:“诶,老爹,你这可真不厚道,我回来最晚,吃的最少,剩下的不得给我打包明天再吃?”

    廖国富吃过得美食多了,倒也不屑跟儿子争这一点半点:“行,你要吃就都让给你好了。”

    廖英雄这才满意地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第二天,廖英雄就带着几个手下来到了食堂。

    几人把饭菜热好,全部端上桌,廖英雄最后才把装肉的铝饭盒拿出来。

    其中一个手下打趣说:“哎哟,廖科,你们家昨天菜色不错啊,大老远我搁家呢,都能闻见香味。”

    “就是啊,你也不带我们尝尝。”

    “是我不带你们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说着,廖英雄便打开了饭盒。

    一股霸道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

    经过一夜的腌制,烧烤料早就把肉腌入味了,虽然整体味道不如现烤的,但是依然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进去。

    “这谁做的?”

    “也太好吃了吧!”

    廖英雄不免有些夸耀的心思:“我弟弟回来了,学了个烧烤的手艺,我带了一点给大家尝尝。”

    “廖科,你弟弟不是上山守林去了吗?去哪学了这一手手艺?”

    “搞得我都想去学了!”

    廖英雄意味深长道:“这不是跟高人学的吗?到底吃不吃,不吃我拿走了?”

    “吃吃吃!”

    “怎么能不吃呢?”

    至于是何方高人,他廖英雄总有一见的机会。

    刘家村

    自打从山上下来以后,林逸秋就跟知青们住在了一起。知青所是个大集体,虽然大家都在一起很热闹,但是偶尔他也会觉得吵闹,远不如在刘季年家里住得舒心。所以闲来无事,林逸秋经常会去一些安静的地方放松心情。

    这天,林逸秋经过河边,在丰茂的芦苇荡中隐约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看体态还挺眼熟。

    从刘季年家搬走以后,林逸秋已经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没看见过对方了,两个人明明生活在一个村里,却愣是见不着彼此。

    不想今天竟然能在这里偶遇,林逸秋心里有些不可言说的欣喜。

    他好奇地喊了一声:“季年哥,是你吗?”

    那人听见了声音,慢慢从芦苇荡里探了脑袋。

    林逸秋这才看清对方的真容,心脏猛得一下子收紧,随即便是一阵失落。

    因为此人并不是刘季年。

    但是两个人确实有几分相似,准确的来说,这人只是身材跟刘季年很像,但气质完全不一样,年龄看着也比刘季年大不少,不过眼神却很清澈。

    “那人”看了看林逸秋,又指了指自己问道:“哥哥,你叫我?”

    哥哥?

    林逸秋被他这一声哥哥,喊得直接震住了。

    大哥你几岁了还叫我哥哥?

    突然,林逸秋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你——”

    “你是刘季年的哥哥?你是仲年还是叔年?”

    “那人”拍了拍手,乐呵呵地说:“哥哥你认识季年吗?我是他哥哥。”

    林逸秋心下了然,他遇到的竟是刘季年的胞兄:“你叫什么名字?”

    林逸秋尽量学着他的口吻说话,一边悄悄地靠近他,同时不忘表达友好:“我叫林逸秋,是你弟弟的、弟弟的好朋友,你好啊。”

    刘仲年歪着头:“我叫刘仲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原著中有提到过,刘季年有个哥哥是傻子,具体情况没有详写,只说是小时候发烧,把脑子烧坏了。

    可眼下林逸秋看对方虽然说话稚嫩,但是表达清晰流畅,并不像是傻子,反倒像是记忆停留在了这个年龄段。

    “原来你就是仲年啊,呃,仲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谁会让一个傻子站在芦苇荡,边上就是还未结冰的河流。

    “我在玩捉迷藏啊。”提起这个,刘仲年就开心得手舞足蹈。

    “捉迷藏?你一个人?”

    “当然不是,王小虎和王民民都在,是他们让我躲这里的。”

    这捉迷藏怎么还带指定位置的?

    林逸秋好笑地摇了摇头,心里知道对方八成是在戏弄他。

    这时林逸秋才注意到刘仲年一直躲在芦苇荡里,怎么喊他他都不出来。

    终于,刘仲年顶着寒风钻了出来,嚅嗫道:“哥哥,我冷。”

    林逸秋见他出来,不由地惊讶道:“你怎么穿那么少?”

    前阵子下了一场大雪,天气极度转凉,可眼前的刘仲年却只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

    刘仲年撅了噘嘴:“小虎说我太高了,穿的又多,会被人发现的。哥哥,我真的很高吗?”

    如果说刚刚林逸秋还只是有些哭笑不得,那现在他是真的有些恼火了,这不是纯纯地耍人玩吗?天气那么冷,刘仲年要是感冒发烧,后果简直不堪设想。林逸秋不敢想象自己要是没找到刘仲年,对方会遭受什么危险。

    他赶紧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了瑟瑟发抖的刘仲年身上,继续问他:“所以你把衣服给了他们?”

    刘仲年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只知道眼前的哥哥突然脸色冷了下来,委屈道:“嗯,不然他们不跟我玩了。”

    “走吧,我带你回家。”林逸秋上前牵起了对方的大手。

    刚一到家,刘仲年就迎头一顿痛骂。

    “你这臭小子,一整天跑哪里野去了?”

    蒋凤英插着腰,手里拿着鸡毛掸子怒斥刘仲年。

    “哎呀,我的老天爷啊,你的衣服呢?”

    “啊——娘——”刘仲年拼命地往林逸秋身后躲,边躲边喊着:“逸秋哥哥救我!救我!”

    蒋凤英顾及着林逸秋在又不敢下重手。

    “婶儿,算了算了。”林逸秋只能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把人护在身后。

    蒋凤英嘴里还在嚷嚷:“算了?他弟就寄了这么一件新衣服回来,转天就丢了,你说该不该打。”

    林逸秋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做娘的也真不合格,儿子丢了好不容易回来,却只担心一件棉衣。

    林逸秋把事发经过都说了一遍,接着又道:“告诉妇联吧,我认识妇联的孙主任,让她出面去教育一下王小虎,王民民他们几个。这样的行为跟偷窃无异,与王家屯的教育也有很大的关系。”

    蒋凤英见林逸秋帮她解决问题,立刻赔着笑脸说:“没错,哎呀,林出纳你真的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看你也别走了,上次你帮了我家的小子,这次又帮了老二,你今儿个跟老四一起来吃饭吧?”

    看来对方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搬出去了。林逸秋知道对方不甚关心刘季年,可一而再再而三的,也不免觉得寒心,他也没心情继续待在这里了,简单说了两句就要走。

    第105章 分粮

    蒋凤英还想再拦:“诶,林出纳,你别走啊——”

    刘仲年并不理解为什么林逸秋要走,只能强拽着他的衣角,恳求道:“逸秋哥哥,你留下吃饭好吗?”

    偏偏他力气还极大,拽得林逸秋愣是动弹不得,他不得不低声安慰对方:“仲年,我改天再来看你好吗?”

    “不,不然就带我也一起走吧!”

    表面上看起来,刘仲年是在发小孩子脾气,但当林逸秋看着他身后目光不善的蒋凤英,便知道原因了。

    “婶儿,棉衣这事我会解决的,您……就不要怪仲年了。”

    蒋凤英苦着脸:“唉哟,你以为我想啊,一件衣服兄弟几个都要轮着穿呢。”

    林逸秋知道她说的不是实话,却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好又说道:“这样吧,季年哥的衣服我来解决,您看成吗?”

    林逸秋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衣服?”

    林逸秋转身,刘季年的身影映入眼帘。

    不过一周没见,对方好像瘦了不少。

    “季年,你可回来了,娘要打我。”刘仲年一看救星来了,立刻放下林逸秋的衣角,改去抱刘季年了。

    刘季年被抱了个满怀,只能无奈放下手里的东西:“二哥——”

    林逸秋这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的是那天在山上做的咸鱼脯,看数量,还不少呢。

    刘仲年哭着把事情原委说了。

    蒋凤英听了又来气了,对着刘季年骂骂咧咧道:“你还知道要回来,你二哥棉袄被人骗了,你说你做的什么村干部啊,今天要不是林出纳拦着,我非得跑王家屯跟那几个皮猴子掰扯掰扯……行了,你带了什么回来,今天你跟林出纳都留下吃饭,你俩谁也不准走!”

    刘季年不说话,只任凭蒋凤英把气一股脑地撒他身上。

    林逸秋只觉得蒋凤英这番言论又可气又好笑,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偏又不能插手人家家务事。

    等蒋凤英把话说完,刘季年才开口说:“娘,你这是在干嘛?林知青是基层干部,在老乡家吃饭会招人闲话的,你是嫌王根生来得少了?”

    “嗳,哪那么严重啊,我还不是……”蒋凤英还想反驳些什么,刘仲年眼看气氛不对,只能讷讷地说:“季年,你不要怪娘,是我想留逸秋哥哥吃饭的。”

    刘季年无奈,对于娘他还可以骂两句,但是二哥是什么都不懂,也不好说他什么。

    林逸秋看着眼前一团混乱的场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气,直接撞过刘季年就走了出去。

    刘季年见状也不多待了,跟在林逸秋后面也走了。

    蒋凤英在两人身后大喊:“喂——你们俩这就走啦?”

    刘仲年也学她跟着喊:“季年、逸秋哥,你们一定要来找我玩啊!”

    刘季年应了刘仲年一声,对蒋凤英的话却充耳不闻。

    林逸秋见他跟了上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一边加快了步伐,一边把脸朝向另一头,假装不去看他。刘季年见状也加快步子,直至跟林逸秋并排。

    林逸秋斜着目光瞥到刘季年没有收回的笑意,微微气恼道:“你笑什么?”

    刘季年见他生气,还以为是因为蒋凤英无理的缘故:“你怎么还生起气来了?我娘就是那么个人,你不要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只是不要放在心上?

    林逸秋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一腔好意付诸东流,更不想理他了。

    两个人相互沉默地走了一路,眼看知青所就在前方,最后林逸秋才开口说:“你哥哥他……一直这样?”

    提到刘仲年,刘季年的笑容也渐渐淡去:“我娘没事的时候,会把他锁在家里,忙的时候,就顾不上他了。”

    林逸秋心想难怪自己来了刘家村那么久,都没有见过对方。

    “他有没有伤到你?对不起,我二哥他力气太大了。”

    “那倒没有。人人都说你二哥是傻子,我倒不觉得,反而觉得他心思纯洁,看人看事也更透彻!”连小孩子都知道趋避利害,某些大人偏偏要凑上去。

    生了一路闷气,林逸秋的心情也平复了很多,毕竟是刘季年的家事,对方还是他母亲,自己有什么立场指责他的长辈。

    刘季年好声好气地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刚刚你为什么生气了吗?”

    “我早知道你娘对你不太好,没想到她对你二哥也这样,你还眼巴巴地上赶着送东西去……那咸鱼还不如拿去黑市上,还能多换两个钱呢。”鱼是刘季年钓的,咸鱼是他自己做的,林逸秋觉得自己有支配权。

    刘季年这才恍然大悟,赶紧说:“我送吃的只是为了小钊跟二哥,跟我爹娘和大姐无关。”

    接着,林逸秋问出了一直隐藏在心底的问题:“所以他们也是你一直留在村里的原因吗?”以刘季年的本事,出去某个差事肯定比待在村里强。

    “嗯。”

    林逸秋忍不住问:“你不累吗?”二叔的期望,侄子二哥的生活负担,还有一个病重的先生,所有的压力都放在刘季年一个人身上,明明他还不满20岁,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大一学生。

    林逸秋觉得自己应该掰正对方“愚孝”的思想:“帮他们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没有什么责任是应不应该的。爹娘不慈爱,做子女的都可以不孝呢,更何况旁人。”

    他这番话也是想给刘季年打个预防针,别到时候改革开放了,他又因为各种的原因走不了了。

    刘季年突然笑了,他只觉得小知青为他考虑得那么多,再苦再累都值了。

    在林逸秋疑惑不解的目光中,他说:“我只是名义上被过继给了二叔,在法律上是不认可的,所以我依然是爹娘的儿子。我现在是刘家村的村长,凡事都要以身作则,如果我不孝敬父母,以我娘那个脾气,肯定是要大闹的。”

    “……自从知道上次先生被王根生批斗是因为我的缘故以后,我就明白了什么叫人言可畏……起码,只要我在这个位置上一天,我就要维护好这个村长的头衔。”

    林逸秋不傻,对方这么一分析,立刻就懂了,赶紧跟刘季年道歉:“对不起,刚刚是我失态了。”

    “没关系,你也是关心我。”

    随后刘季年露出了释然的微笑:“现在我可总算是知道你为什么生气了。”

    “你放心吧,我拿的起,自然也放的下。”

    一番话说开,两个人算是重归于好了。

    大家彼此都默契地没有提及那晚山上的事情,林逸秋心里舒了口气的同时,也把安置刘仲年的事情放在了心上。

    十一月中旬就要分粮了,有了这么个好消息,全村都沸腾了,大家也开始忙碌起来,自发地统计工分算账等等。

    分粮这事往年都是王根生和刘大斌在做,今年刘大斌不是村长了,就该由刘季年帮忙,林逸秋等人只要从旁协助就行了,他不需要计算自己的工分,可以多一些时间安排之后的事情。

    第二天,刘季年就到知青所邀请林逸秋一起去生产队会议室,说王根生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此话一出,所有知青都知道肯定是要分粮了,全部都很激动。

    不一会儿会议室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正副两个队长、刘大斌、牛会计、王计分员等等,甚至孙民娟这个妇女主任都来了,还有刘王两村的几个村代表,众人齐聚一堂。

    王根生眼见人都到齐了,才郑重地说:“今天把大家都叫来是有个重要的事儿要宣布。我想你们也都猜到了——上面的粮食分下来了,今天就开始分粮吧。”

    他这话音一落,现场所有的人都高兴坏了。

    刘大斌瞧着大家高兴,自己心里也欢喜,虽然他已经不是村长了,但集体的喜悦他还是丢不掉。而且是今年大丰收,分的肯定比去年要多,可以过个肥年了。他用眼神示意刘季年好好干,刘季年收到信号点了点头。

    王根生也难得露出了点笑脸:“这是队里的大事,谁也不能整差了,上头拨下来的粮那可都是有数的。在这的都是村里的干部,谁也别想着徇私贪污,该怎么分就怎么分,要是有村民举报到我这里,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家积极配合,相互帮助,还是按照往年的规矩,干部家庭最后分,先紧着村民!”

    王根生做了十几年队长,积威甚重,被他这么一敲打,众人只能齐齐道:“知道了,队长!”

    会议开完,眼看大家要走,林逸秋赶紧出声道:“等等,我有事情要汇报!”

    只要林逸秋开口,王根生就知道准没好事,但是当着众人的面,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针对他,只能不耐烦地说:“你又有什么事儿啊?”

    林逸秋把刘仲年的棉袄被王家屯几个小孩戏弄忽悠走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众人听了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这刘仲年可是个人尽皆知的傻子啊,王家屯的小孩骗一个傻子的棉袄,这事情的性质可是极度恶劣啊,好在对方没有出事,不然王根生可要倒大霉了。

    而此刻王根生的脸色也很不好看:“还能有这种事情?”

    他想得跟其他人不同,要知道刘仲年他娘可是两个村里出了名的泼辣,王根生要是不想跟她对上,那就必须快速解决这个事情。

    林逸秋对孙民娟建议道:“孙主任,这件事还需要您出马。”

    这种琐碎的村民矛盾,确实在妇女主任的职责范围内,孙民娟也感觉挺不好意思的,她对刘季年说:“村里竟然出了这档子事情。是我太疏忽了,小刘村长,真对不住啊。”

    第106章 疑虑

    王根生也跟着表决心:“孙主任,你赶紧上人家家访去,问清楚情况。季年啊,今天那俩臭小子的爹娘都不在场,不然我高低得把他们骂一顿。不过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们家一个交代。”

    王根生这一番话说得倒是蛮好听的,既没有把事情的性质定死,还能同时安抚受害者家属情绪。

    但林逸秋信得过孙主任却信不过王根生,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可得把事情掰扯清楚,不让他有高举轻放的可乘之机。

    林逸秋接着说:“本来这件事就可大可小,只是全看队长跟孙主任怎么处理了。”

    王根生有些心虚:“怎么还又可大可小了?”他确实想过让人把东西还回去,再赔个理道个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逸秋清了清嗓子说:“这事往小了说,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往大了说,长大以后他们也可能出去行骗啊,那就是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的双重失败,是国家的隐患啊。更何况,刘仲年的大哥英年牺牲,他们就是欺负烈士家人,这情节不可谓不严重吧……您说这事是不是可大可小?孩子们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教育得不好那怎么行?”

    周围的村民们听了连连点头,不愧是城里来的高学历知青,讲起话来就是不一样,头头是道的。

    欺负烈士兄弟,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王根生也是无话可说了。

    他怒极反笑道:“那你想怎么样?”

    林逸秋说:“道歉!”

    只是这样?

    王根生松了口气,赶紧说:“可以!”

    可惜他高兴得早了,林逸秋接着说:“然后手写道歉信在广播里念出来,让两个村的村民都做个见证。另外,把东西原封不动的还回来……这都是最起码的吧,诸位觉得呢?”这等于是把事情完全摊开来讲,不给对方留任何情面,顺道还把表决权交给大家。

    在场的刘家村人对这件事最是义愤填膺,纷纷响应林逸秋的话。

    “要得——”

    “对啊,这俩小兔崽子连仲年的东西都骗。”

    “这跟小偷骗子有什么区别?小小年纪不学好,心眼就贼多。”

    王家屯几个村代表自觉丢了脸,也跟着说:“我是真看不过去了,这俩小子平时在王家屯就是偷鸡摸狗的,长大了那可不得成街溜子?”

    “他们爹娘要是不会教,我来教!”

    两个村的村民第一次对一件事情的看法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致。

    王根生一人难敌众口,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反正又不是他家小子,他何必出面做个恶人呢,只能牙咬切齿地答应了下来,只是心里对林逸秋的忌惮又多了一层。

    刘家村村民可不怕他发火,他们受了王家屯人太多年的气,今天终于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他们一番了,有人甚至把这件事跟过年、分粮并列在一处,成为今年的三大喜事之一了。

    并且大家觉得林逸秋此举十分仗义——

    明明在生产队上班,却能几次三番不顾王根生那伙儿人的面子帮刘家村村民出头。

    刘大斌作为刘仲年的二叔,知道自己侄子被这样欺负,心里肯定也是气不过的,但同时他也为林逸秋的处境忧愁:“林同志,你这说话还是太直接了些,虽然王家屯那两个孩子做的不对,但是你直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王根生的面子……我怕他要给你使绊子啊。”

    林逸秋安慰他说:“大斌叔,你别担心,我跟王根生本来也没什么体面好维系的了。而且我说的也是实情,王根生作为队长,可不得以身作则,大义灭亲吗?”

    “你说的对。”刘大斌觉得有些惭愧,之前他其实还对林逸秋还有点小意见,觉得他身子骨弱干不了农活,而且侄子还总是偏袒对方,可对方这接二连三帮助刘家村人,他心里那点成见啊,也早就放下了。

    下午刘大斌去了村委的广播室,用大喇叭通知全体村民下午就来村委会分粮食,这消息一出,所有人可坐不住了。

    村子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走出家门,妇女们拖家带口,男人们则带上家里能装的容器,就连刚会走的孩子手里都拎着一个面袋子,先过去分粮票,然后去分粮,最后去分钱,现场热热闹闹一片,跟赶集似的。

    分粮是看工分,也就是按人头分。工分队里跟自家都会记,极少会出错。大多数人都分到的是苞米面高粱米,毕竟这两样东西廉价又抗饿,可以吃很久。只有少数大方的人家才会兑换一点点白米白面,因为大部分白米白面都拿去支援城里工人兄弟的。

    这时候看出男人多的好处了:一个家庭男人多意味着壮劳力也多,分到的工分跟钱也多,分粮的时候好几大袋子粮食扛在肩膀上,看得那真是人人艳羡。

    过了十二月,元旦就在头上了,而元旦之后又是小年又是春节的,一年到头就等着这三个节日吃顿好的。必不可少就得顿饺子,吃饺子就得有肉,上头也是充分考虑到了这一点,还给分了些肉票,一个人两斤半瘦肉,半斤肥肉。年头上村里还会杀猪分肉,吃不完的猪肉腌起来挂墙上,吃到来年初夏是不愁了。

    林逸秋刘季年两人配合默契,刘季年打算盘,林逸秋就对着账本给钱和粮。刘大斌威严犹在,负责站在一旁监督。

    林逸秋之前担心会发生踩踏事故,又怕大家会发生争吵,从知青所叫了几个男知青来维持现场秩序。好在分粮这种事一直都是该多少是多少,大家伙儿都着急把钱粮拿到手,那是前所未有的和谐。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林逸秋累得腰酸背痛,心理上却满足得很,只是他如今跟刘季年不住一块儿,只能跟知青们回知青所。

    才走到半路,他就被一个中年妇女给拦了下来。

    林逸秋一瞧,还是老熟人:“福婶儿,怎么了?”

    “林出纳,我有事找你。”

    “行,你们先走吧,我等会儿就回。”林逸秋对其他知青说。

    等人都走后,福婶儿搓了搓干裂的手不好意思地说:“林出纳,真是对不住,耽误你时间了。是这样的,我算算了我们家的钱和粮,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啊?还有这事儿?您等着,我去拿账本。”

    “不不不,不是账本的问题,就是我感觉我分少了……你之前说过的,妇女同志帮忙干活也可以有工分的。我们自己也会记工分的,所以我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再看看你们工分本上的,就感觉对不上。”

    “是,当时不还贴了告示吗?”

    “告示是一回事,我们做的活儿又是另一回事,这些琐事都隔三差五的有一回,加上又零散,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算的对不对。”说到这里,福婶儿已经惭愧得抬不起头了。

    她的眼里尽是哀求之意,也让林逸秋再一次感受到农民对于粮食的渴望。

    分粮之前,刘季年跟他说过,年年都有觉得分少了的人来闹事的,毕竟这事关一家人一年的口粮,谁不想自己多分点呢,福婶儿不是第一个。

    对此,林逸秋只能安慰她说:“行,这事儿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吧,回头我再去问问别人。”

    林逸秋正愁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遇上了好久没见的刘庆年和刘丰年两兄弟。

    两兄弟分了粮,眼下高高兴兴地抬着出村去呢。

    林逸秋跟二人打招呼:“你们俩去哪儿呢?”

    刘庆年也喜气洋洋地回应他:“哟,林出纳啊,这不分粮了,我抬一袋苞米面给我丈母娘。”

    刘庆年家有三兄弟,只有老大刘庆年结婚了。

    见他们提到了粮食问题,林逸秋也想到刚刚福婶儿说的事情,于是便关心了一句:“你们家分的钱粮都对吗?”

    刘丰年:“都对,没啥问题,明年家里还得多口人,要是钱和粮少了,明年可咋过啊。”

    “你说得对。”要是不对,肯定早就闹了。

    但福婶儿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林逸秋还是决定再找几户人家问问。

    这时,刘庆年突然说:“不过,我倒是听邻居周婶子今天说起,说她们家好像分少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周婶子?”刘家村人少,林逸秋来了三个多月了,谁家有几条狗几只鸡都摸清了。

    周婶子只有两个女儿,家里仅有丈夫一个壮劳力,年年都是分的最少的。但即便如此,他们家也从来没有闹过,因为确实男人少,赚的就是少。

    但今年不同了,今年秋收时,林逸秋跟王根生提议妇女同志加工分的事情,照理来说她们分到的应该比去年多才对。

    说到这里,林逸秋突然又想到一件事,刘庆年一家还没分家,他们家共三个兄弟,母亲早逝,加上父亲,家里是四个男性壮劳力,而刘庆年媳妇这胎据说怀相不好,他又疼媳妇,所以他媳妇一直都在家里休养,很少出门干活,也就是说妇女加工分这事他们家是没有的。然后他们家分到的钱粮也没有出错。

    但福婶儿跟周婶子的情况则不同,她们两家都是有妇女劳动力的。

    难道分粮出问题这件事就只出在这些人家身上吗?

    林逸秋感觉自己隐隐摸到了真相。

    主席说:没有调查权,就没有发言权。

    林逸秋自然不会仅凭借着一点猜想就去定王根生的罪,但是这件事加上之前采购的事都已经足够让人心生警惕了。

    趁着分粮还没结束,林逸秋第一次去了前村长刘大斌的家。

    刘大斌是刘家村数一数二的富户,家里有两座平房还都是红砖房,加上大院子和养的家禽,那可真是羡煞旁人。而且刘大斌又只有俩闺女,所以不少外村的小伙子都打着做上门女婿的主意。

    林逸秋敲了开了刘大斌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女孩子,她跟刘家人有几分相像,这样的五官在她脸上显得格外英气,此刻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打量。

    “你是……林出纳?”

    林逸秋这张脸现在在刘家村可谓是活字招牌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对,我是林逸秋。同志你好,我找大刘村长。”刘大斌虽然已经不是村长了,但是村里人已经习惯叫他村长了,所以现在基本上都称呼他为大刘村长,叫刘季年小刘村长。

    “爹,有人找你——”

    “谁啊?秀花,你让人进来说话。”

    刘秀花?原来她就是原著女三?未来的刘家村村长兼生产队队长。

    第107章 计谋

    出于好奇,林逸秋闻言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刘秀花横眉冷对:“你瞅我干啥?”

    林逸秋又不是来闹事的,当然不能回瞅你咋地,不过这姑娘还真跟原著写的一样,是个小辣椒。

    刘大斌寻声赶来:“秀花,你吵吵什么呢?快去炒两个小菜,我要跟林出纳好好地喝一杯。”

    “喝一杯就不用,我今天来主要是为了刘仲年的事情。”林逸秋故意抬高了嗓门,好让附近的邻居们都听见。隔墙有耳,他现在做任何事都要小心谨慎。

    刘大斌也明白,干脆门也不关了,就敞开着让过往的人看着,反正他们也看不见里屋。

    刘大斌冲着屋内喊了一声:“秀花秀月,我跟林出纳谈点事情,你们出去玩会儿。”

    然后把林逸秋引进主屋:“不好意思林出纳,我姑娘就是那个脾气,都怪她娘,都把她惯坏了。”

    林逸秋赶紧客气道:“没事没事,您叫我逸秋就行了,不用那么生分。”林逸秋心说:毕竟我也算是你未来侄子男朋友了。

    刘大斌问:“真是仲年的事情有着落了吗?那么快啊?”

    等两人进了屋,林逸秋才说明来因:“自然不是,我来是为了今天分粮的事情。”

    刘大斌一脸了然之色,宽慰林逸秋:“这个事情你不用太放在心上,年年都有人觉得自家少分了呢,很普遍的。”

    “倒也不是为了这个,其实我来是询问妇女同志加工分这件事的……”林逸秋把周婶子和福婶儿的事情一一道来。

    之前王根生那里已经通过了妇女加工分这件事,可却没有落到实处,刘大斌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这件事跟计分员脱不了关系。

    刘大斌说:“你的意思是,王建军那小子在里面……”王建军就是计分员的名字。

    林逸秋想说的自然不是一个小啰啰的事儿:“大斌叔,咱们也别绕弯子了,我就直说了,光凭王计分员没那个胆子。”

    刘大斌沉吟片刻只问了一句:“多吗?”

    “没算过,但是如果情况属实,那就是积少成多啊。”一户人家少一点粮一点钱算不了什么,但是两个村上百口人加起来,这一笔就不算少了。

    “你想怎么样?”

    “您觉得要查吗?”林逸秋想着刘大斌毕竟是王根生多年的对手,手里少不得有对方一些把柄,有了人证再加上物证,扳倒王根生指日可待。

    刘大斌耷拉着眉眼,慢慢地抿了一口酒,又慢慢地吃了两口菜,最后缓缓放下酒杯,这才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来找我是为什么了。逸秋啊,你还年轻,我劝你不要趟这趟浑水。”

    林逸秋有些惊讶刘大斌说的话,因为他印象里的刘大斌还是很有血气的。而且他的村长之位还被王根生给撸下去了,加上两村这些年的摩擦,没道理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情况下,还引而不发啊。

    林逸秋还想说点什么,却被刘大斌大手一挥给打断了:“说到底你这事儿也只是个猜测,没有真凭实据的啊。”

    “是,我暂时是没有真凭实据,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跟您汇报。”林逸秋把上次采购的猫腻全部说了出来。

    刘大斌没有置喙这件事,反而是问:“那你觉得你有多少把握?”

    “百分之七八十。”本来林逸秋想说百分之百的。

    刘大斌怔愣了一会儿,缓缓说道:“唉,说实话,我在村长这个位置上待的够久的了,这么多年跟王根生明争暗斗,我是真的累了,我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如果想查,我倒是觉得你可以跟季年商量一下,我……”

    刘大斌话音未落,大门就被人直接从外面“砰——”地打开了。

    从外头直接冲进来一个姑娘:“爹!你还犹豫什么呢?这件事必须查!”

    刘大斌和林逸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刘大斌看向来人,刚刚镇定自若的神色顷刻全无:“哎呀呀,你怎么进来了!”

    刘秀花不顾刘大斌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到林逸秋面前对他说:“林出纳,我支持你查这件事!”

    刘大斌见她不知悔改,立刻火冒三丈:“你你你一个姑娘,你掺和在里面干什么!还有谁允许你站在门口偷听的,你现在越来越不像话了!”

    刘秀花可一点不带怕,直接回嘴道:“爹,啥叫像话不像话?是我不像话吗?那贪污的人还被人说不像话呢,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不像话了?”

    刘大斌被她顶得直拍桌子:“你还知道你是姑娘家!”

    “我是姑娘家……姑娘家怎么了?姑娘家就只能待在家里待嫁吗?”刘秀花紧紧咬住下唇,直到鲜血顺着牙齿流进嘴里才松口。

    被自己爹左一句“姑娘家”右一句“姑娘家”,刘秀花此刻竟然深深厌恶起了自己女儿身的身份。

    因为是女儿,所以爹要从最不喜欢的大伯那里过继一个儿子。因为是女儿,爹都不愿意给她一个职位,只想着让她嫁人,看看人王根生却把自己儿子侄子一干亲戚弄进了生产队。因为是女儿,即便家里小有资产,也只能上完小学就回来务农。

    林逸秋眼看两人要吵起来,赶紧做和事佬:“好了好了,二位别吵,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

    刘秀花索性也不管刘大斌了,直接跟林逸秋交涉:“林出纳,我觉得这件事一定要查,如果事情属实,那王根生肯定不是第一次。”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林逸秋心里暗暗赞许:不愧是未来茂源县第一个女村长兼生产队队长,原来在女主角来之前,人家这思想觉悟就已经起来了。

    刘大斌眼看两人一拍即合,着急了:“逸秋,你别冲动,这件事的情况还有待调查,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也未知,咱们不能先给王根生扣一顶帽子吧。”

    虽然林逸秋心里知道百分百就是王根生在搞鬼,也是因着这个限制只能私下跟这对父女讨论,不然就可以直接举报了。

    他想着反正王根生要被男女主和一帮配角联合起来斗倒,那不如让自己来。

    “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大斌叔,您跟王根生做了那么多年的竞争对手,当真手里没有他一点把柄吗?”

    林逸秋跟刘秀花两人都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大斌。

    眼看林逸秋是铁了心要整死王根生了,刘大斌索性也破罐子破摔,实话实说了:“有。”

    林逸秋眼前一亮。

    刘大斌无奈道:“我本来是想瞒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的,唉。”

    “我有一个人证,兴许可以派上用场。”

    竟然还是人证?

    刘秀花好奇地问:“谁啊?”

    刘大斌心说这有你什么事啊,但是考虑到林逸秋还在一旁,还是硬生生咽了下去,“呸”了两口说:

    “就是刘小昌他娘。”

    “啥?”林逸秋跟刘秀花异口同声道。

    刘大斌也有些不好意思:“有什么好惊讶的,刘小昌他娘也寡居多年了……”

    一个寡妇跟一个年龄相仿的男人,两个人什么关系昭然若揭了吧。

    刘秀花听了,是反应最激烈的:“好啊,咱们家对刘小昌一家不薄了吧,这任菜香居然吃里扒外!”

    “也算不上吃里扒外,我都不知道他们多少年了……而且这任菜香也是你喊的?没规矩,高低你也得喊她一声婶子,怎么能直呼人家大名呢?”

    这个刘小昌林逸秋之前也见过,不过也就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全家就他跟奶奶和娘三个人相依为命,之前他还被王晓军为难过,说要扣他工分来着。他娘林逸秋倒是没什么印象了,应该并不是什么出挑的人物。

    这倒确实是一个充分有利的人证。

    一个有家室的生产队队长,跟一个寡妇搞在一起,在这年头那可就算是流氓罪了,王根生绝对要倒大霉,撤了职位还是小,估计要去坐几年牢。

    刘大斌又道:“我一直不说,也是因为有个顾虑……这小昌究竟是不是我们刘家的种。即便他不是,咱们刘家村也养了他那么多年。可如果他是,他就是刘甲哥唯一的后代,一旦事情曝光,你要他以后怎么有脸在刘家村待下去。”

    刘大斌越说越激动:“这是丑闻,天大的大丑闻啊!老王家脸上不好看,难道我们老刘家脸上就好看了吗?”

    “我想采香那里估计会有王根生的一些罪证。”

    林逸秋只想搞王根生一个,并不想这种烂人再牵连其他人,于是对刘家父女说:“大斌叔您看这样行吗?咱们也不直接揭发他们之间的关系。秀花,你是女同志,你先去村里还有王家屯那里打探打探,有多少人是今天我说的这个情况,然后咱们再根据实情制定计划。”

    刘秀花得了指令,感激地看了林逸秋一眼:“收到!”

    刘秀花补充道:“但是仅靠咱们几个应该还不够,还得争取外援啊,最好是生产队里的。”

    刘大斌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老牛是个可以争取的人。”

    林逸秋赞许道:“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觉得牛会计是个不错的人选。他既不姓王也不姓刘,应该是个中立派,另外保管员老刘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

    刘大斌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行,老牛那块就交给我了,你把心放肚子里。”

    林逸秋解决了心头一件大事,心里也非常激动:“那咱们兵分三路行动吧,马上过年了,大伙儿都闲下来了,一定要做得非常隐蔽才行。”

    “那必须的!”

    第108章 进城

    林逸秋看事情说的差不多了,便也提出了告辞:“那我先走了。咱们等有结果了再聚。”

    “林出纳,我送你——”得了差事,刘秀花也是高兴的不行,恨不得把林逸秋直接送到知青所。

    等人走后,刘大斌一改往日的愁闷,甚至哼起来小曲。

    过了一会儿,刘秀花也喜气洋洋地回来了,刘大斌状啧啧感叹道:“你看你,变脸比变天还快,我之前还以为你稳重了许多……你这样以后哪户人家敢要你哦~”

    这要放平时,父女俩肯定就顶起来了,但是今天刘秀花心情好,难得正色道:“不要就不要吧。我这人只针对看不平的人和事。”就像她开始以为林逸秋轻浮,后来却发现不是自己想的那样,所以路上就跟对方道歉了。

    “那你就不能看看季年的好?他哪里又惹得你不平了?”

    这个问题在刘大斌家真是老生常谈了,难得刘秀花也能平静下来说话。

    “平心而论我不讨厌季年,毕竟他是我弟弟。只是你的区别待遇太明显了,你要是有看重季年那样一半看重我,我也不至于跟你吵。”

    “这么又还怨上我了?”

    “您心里门清。”刘秀花冷哼一声。

    “好了好了,总之林出纳看重你,给了你这个任务,你好好完成,这样人家才能对你另眼相待啊。”事到如今,刘大斌也知道是彻底拘不住这个女儿了,干脆也松口了。

    接着他又喃喃自语:“王根生这次是真的要做到头了,如果他真的倒了,那下一个生产队长……”

    刘秀花眼前一亮:“爹,你这话的意思是——”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悟去吧。”说完,刘大斌继续哼着小曲出去散步了。

    林逸秋得了刘大斌的准信,却还觉得要告诉刘季年一声,所以趁着夜色来到了刘季年大哥家的小院子门前。

    重新回到这个生活了三个月的地方,目光所及,一切是那么熟悉。

    院内微弱的煤油灯透过窗户纸出映照出一些柔和的光。林逸秋站在围墙外,看着里头透出的男人高大身影,他的心里不由一暖。

    林逸秋上前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一阵一阵地就跟踩在自己心上似的。

    这种迫不及待要见到对方的感觉一下子又变得近乡情却起来。

    嗨,白日里不是天天见面嘛,有什么好却的,林逸秋在心里痛斥自己。

    刘季年推开门看见林逸秋还是露出了讶异的目光:“逸秋?这么晚了……”

    这还是两个人“分居”以后,林逸秋第一次找上门。

    林逸秋活动了一下筋骨,一路走来冷风吹的人都快没知觉了:“哥,咱能进去说吗?太冷了。”

    刘季年如梦初醒,赶紧把人拽了进来:“快进来。”

    林逸秋来到温暖如春的房内,才缓过劲儿来,他看着一地散乱的东西问道:“你在收拾东西?”

    “嗯,准备趁着最后大雪来临之前,最后再去一趟黑市。”

    这些天陆陆续续一直在降温,也偶尔有中小雪,但是不影响交通出行,如果再大些,大巴公交都会停运,牲畜也用不了,只能彻底在家里猫冬了。

    “我跟你一起去,正好我要去趟县里,家里寄了东西给我。”其实在十月底就有邮递员给他递消息说家里来了信,但那时候在山上,下山以后又不得空。

    “行,过两天分粮结束了,我们就走。”

    “这次怎么开通行证?”

    “这个简单,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家拿到了钱粮都会去县城置办年货,所以这段时间通行证反而是最好开的。”

    说完这些,两人一时沉默无言,这次不比以前,两个人不是尴尬地四目相对,而是都很默契地享受这种淡淡的独处时光。

    林逸秋心道不好,你这怎么就栽了呢,前阵子还矫情得要搬出去住,这才回来怎么又进入老夫老夫模式了?

    刘季年见他不说话,只能先开口了:“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就工分的事情……我怀疑王根生贪污。”林逸秋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他说得轻描淡写,因为他知道刘季年心里肯定也有跟他差不多的想法。

    王根生本就不是个正直无私,清正廉洁的人,从他徇私把家里人都弄进生产队这一行为就可见一斑。但是他们缺乏有力的证据而且贪污数目的多少意味着量刑也是不一样的。

    “还有就是刘小昌他娘的事情……”

    “这跟刘小昌他娘有什么关系?”

    “我听大斌叔说,她跟王根生常有来往。”林逸秋还是没有把话绝。

    “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儿,我倒是知道一些,以前还懵懵懂懂,现在想来原来是真的。”

    “你知道?”

    “少不更事的时候,撞见过一回。后来村里也有过一阵风言风语,不过到底任婶儿是个寡妇还带着孩子,二叔不让大家多传话,怕小昌知道了心里不高兴。”

    林逸秋还觉得还蛮惊奇的,原来刘季年也会知道这种男女之间的辛秘。

    他恍然大悟道:“好啊,原来小刘村长喜欢听人墙角啊。”

    孰料,刘季年直接点了点头:“嗯,我不仅听了,我还能回放一遍,你要不要试试?”

    啧,谁说老实人就不耍流氓了。

    气氛似乎一下子暧昧起来,两个人本来就是属于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又勉强糊上的状态,半破不破的。

    林逸秋反倒是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对此他只能故意岔开话题:“那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刘季年也没有再深究刚刚那事,只说了一个字:“查!”

    林逸秋又提到:“我总怀疑老刘知道点什么,但是我跟他交情不深,看来还得你这个同宗同族的出马。”

    刘季年点了点头算是认下了这桩差事,他问林逸秋:“那活儿都我们干了,你干嘛?”

    林逸秋大言不惭道:“我嘛,自然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两人插科打诨了一会儿,气氛空前美好,林逸秋很怀念这样的感觉,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不过知道是一回事,舍不得又是一回事。林逸秋坐在烧暖的炕上,一点也不想离开这个大暖炕出去吹冷风,也舍不得这样和谐的气氛。

    他现在对自己弯了这件事接受度良好,甚至觉得弯了就弯了,如果这个人是刘季年好像也不错。书里的人又怎么了,自己现在不也活在书里,两个人已经是一个次元的了,这就行了。

    不管怎么样,分别的时候还是来了。两人依依惜别地磨蹭到了大门口。

    刘季年准备正准备落锁:“我送你?”

    林逸秋赶紧制止他:“别别别,太冷了,你回去吧,我一个人走就行了。”嘴上是这么说,但自己这步子却一点没动。

    刘季年现在是又喜又气,他使劲扯了扯林逸秋的帽子,让帽檐更好地盖住对方的脸颊:“反正明天还可以再见,实在不行,你就搬回来吧。”

    这林逸秋怎么会答应,他才大张旗鼓搬去知青所多久?这就又要搬回来?

    怎么着也得等新一波知青来了再说。

    到底这件事是自己理亏,所以林逸秋也不再多言:“咳咳,那啥我走了,你快回去吧,你看你穿那么少。”

    之前刘季年那件烧坏的破棉袄已经被缝补好重新上身了,就是棉花被烧了很多,袖子那里薄了不少。

    林逸秋瞧着有些心疼他,赶紧催着把人赶了回去。

    回到知青所,大家都已经睡下了,只给他留了一盏微弱的小油灯。林逸秋叹了口气,还是把油灯给灭了,自己拿了画本来到了门口。

    冬夜虽凉,但是月光似水,十分澄澈。

    林逸秋下笔很快,几下就勾勒出了那个熟悉的体型。他不是设计师也不是裁缝,但是他有着21世纪的超前审美,他想自己一定可以画出一款很好看的外套。

    想到刘季年穿上他亲手画的衣服,林逸秋就心情澎湃到睡不着。

    又过了两天,刘家村的分粮活动终于结束了。大家手里有了钱粮,人人脸上都精神十足,喜气洋洋的。大伙儿纷纷开始准备年货。

    知青们自然也不例外,尤其是知道林逸秋要跟着刘季年进城,不少女同志也很意动。

    她们或多或少一年半载没有进县城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说新衣服新裤子,买根新头绳总是要的。

    几人派了苏媛做代表,去询问林逸秋的意见。

    林逸秋觉得有些好笑:“你们想去便去呗,不过最好找几个男同志保护你们安全。”毕竟这时候城里也不安全。

    苏媛解释说:“我们的意思是大家一起凑钱租一辆拖拉机,大家一起去多好。”

    林逸秋当然不可能跟他们一起去,但是回来倒是可以一起回来,略加思索他便把自己想法说了:“我出一份钱,我跟小刘村长只坐回程。我们俩得先去一步,我想去拜访一下之前卖橡子粉的那家供销社的邹主任,也好为以后的销路做打算。你们也是,如果有什么要买的,写个单子给我,我就在那家供销社买了,给他们一点甜头,也给你们行个方便。这样你们就不用提着东西在街上逛了。”

    苏媛听了不无感动道:“林同志,还得是你想得周到。”

    林逸秋微微一笑:“为大家服务嘛。”

    苏媛回去把林逸秋的话一传达,大家纷纷表示还得是林同志会做人。当下就开始凑份子,考虑到林逸秋和刘季年帮了大家很多,最后还是没有收林逸秋那份钱。

    第109章 古董

    有了钱自然就要消费,大批大批的村民涌向生产队办公室。

    王根生最烦这些琐事,一早就不知道去哪里躲懒了,批条子的事情都交给了王根发。比起精明的王根生,王根发就好糊弄多了,他也不看,来张条子就签,林逸秋趁其不备多签了好几张,准备留着偷偷用。

    这次进城还是跟之前一样,一大早他就跟着刘季年来到公交站台等车。

    今天站台人不少,大伙儿都喜气洋洋的,丝毫不受冬日的冷风影响。

    林逸秋今天任务很重,首先要去黑市卖鱼,然后要去拜访邹主任,帮知青所购置物资。之后要去邮局拿家里寄来的信件和东西,至于最后……

    他摸了摸包里的手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幅画他昨天修到了两点,今天五点不到就起来了,满打满算才睡了三个钟头,不过成品还是很亮眼的。

    刘季年看林逸秋脑袋一点一点的,忍不住帮他托了一把:“困了吗?”

    “哈?”林逸秋打了个哈欠,眼里充满了泪光。

    “昨晚做贼去了吗?”

    林逸秋闻言瞪了他一眼,但是水盈盈的眼眸没什么威慑力。

    刘季年把林逸秋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轻声道:“睡一会儿吧。”

    林逸秋浅浅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挣脱不过睡意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大巴已经开到县城车站了。

    两人下了车以后便直奔黑市。

    这次来黑市两人都是轻车熟路。在这里,肉和粮食一向是最抢手的,刘季年捕的鱼虽然个头不大,但是剩在数量多价格便宜,很快就出光了。

    手里有了钱,林逸秋心思又活泛了,黑市虽然危险但却是商品交流最方便的地方,而且还有很多商场没有的物资,于是他提议道:“咱们在这里逛逛吧。”

    刘季年自然不会反对:“也好。”

    两人自顾自地在黑市逛了起来,他们并不顾及其他人畏缩打量的目光,仿佛有什么倚仗似的,这样的阵势反倒是唬住了一些街溜子,导致他们不敢上前打扰。

    不过还是有不长眼的小贩忍不住凑上来。

    这不,林逸秋才逛了没多久,就遇上一个。

    对方神秘兮兮地把林逸秋拉到一边:“小哥,我这里有货,您要看看吗?”

    “货?什么货?”

    “都是好东西,您来看啊。”

    交流的过程中小贩不断地打量着四周,一看就知道卖的不是合法合规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要卖小黄片呢。

    林逸秋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刘季年也劝不住,索性跟着他随着小贩来到了一处墙角根。

    见两人都来了,小贩神秘兮兮地打开了胸前的包裹,把一堆东西小心翼翼地摊在了地上:“您看这是不是好东西?”

    林逸秋被眼前花花绿绿的一堆东西闪瞎了眼:“这些都是什么啊?”

    “当然都是宝贝,是文物!”小贩压低了嗓音,凑在林逸秋耳边说道。

    刘季年见他这般行为,直接一个眼神扫过去。小贩胆战心惊地退后了几步,他可不敢惹这些横的。

    见林逸秋一脸怀疑,小贩忍不住说:“保真的,它们可都是我祖母当年在伪满皇宫做宫女的时候,从里面顺出来的。”

    “哈?”

    就这?

    林逸秋虽然不懂古董,但是林老爷子发迹以后,很喜欢买一些古董充门面,有些是真的,有些则假得离谱。见多了,林逸秋也多少知道一些,他定睛一看,不过都是一些注胶翡翠首饰和后门造的书画,偶有几件真货也是民国的,不值什么钱。

    没想到这个时期还有文物贩子敢铤而走险,啊不对,是假货商!

    林逸秋有些好奇:“这些东西前些年不是打砸差不多了吗?你这是哪来的?”

    小贩一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看着林逸秋:“当然是私藏的,不过有些是我收来的。”

    林逸秋朝他竖起来一个大拇指:“破四旧破的可就是这些,大哥你胆子可真大。”

    对方还真以为林逸秋是在夸他,更来劲了,拉着林逸秋就要挨个介绍这些东西。可他一通说完,林逸秋跟刘季年却都不为所动。

    小贩有些拿不定主意:“咳咳咳,小哥你是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可走了……”

    “要要要,我自己看看。”

    大运动之所以是国内历史上的一场大灾难,就是因为在这场运动中,多少珍贵的文物和名胜古迹、封建皇陵被焚烧,无数文化书籍,国家文物等被销毁,无数知识分子遭到打压,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

    而现在自己回到了这个时代背景之下,又能做点什么呢?

    林逸秋摸了摸口袋里厚实的一打票子,心里有了主意。

    那小贩看林逸秋一脸沉思,还以为他真在看这些东西,便从里面掏了个铁疙瘩向他介绍说:“您看这个,这可是青铜樽,年代嘛,怎么着也得是西周左右了,它之前一直收藏在京城皇宫里。要不是小皇帝逃到了沈城,哪轮得到咱们看见?”

    “也不贵,就这个数!”小贩对着两人比了个手势。

    林逸秋直接笑喷了:“就这还值五十?”

    小贩急了:“什么五十,这是五百!”

    “不过我看咱俩有缘,我就便宜一点卖给你好了,三百块吧!”

    林逸秋冷哼一声:呵呵,套路,都是套路,怎么几十年了,一点都不带变的。

    他有心收点真文物,便也懒得跟对方作戏了,就冷嘲道:“什么西周的?我看是上周的吧!”

    小贩一听不乐意了:“哎呦,你这小哥,你这不买也别侮辱人啊。”

    可是大哥,你这东西真的假得离谱。

    小贩一副你懂什么的模样,还微微抬高了语调:“这可是被记录在《清朝古鉴》上的宝贝,您不买就上别处看看去吧。””

    林逸秋有些惊讶,自己倒是小瞧对方了,一个假文物贩子居然还知道《大清古鉴》?

    有点知识,但是不多。

    林逸秋无情揭穿了对方:“你说的是《西清古鉴》吧。”

    小贩倒是也不恼,只以为对方是个懂行的,挠了挠头说:“这不是差不多嘛,都是什么清什么古鉴的。”

    林逸秋知道对方是个半吊子,就没什么心情继续看了。

    眼见他要走,小贩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这一家都指着他一个人赚钱呢,他都半个月没开张了,再赚不到钱全家都要饿死。

    可这饭都吃不饱的年代,谁会花钱买这些破玩意儿啊。

    “别啊,我这里还有别的货,您要不要来看看?”

    “要不是好东西,我可直接就走了。”

    “您来吧!都是好货!”说完,小贩就引着林逸秋跟刘季年往小巷子里走。

    刘季年有些迟疑,这些文物在他眼里还比不上一袋粮食值钱,而眼前这个小贩明显是个骗子,他把他们往里头引,难保不会有同伙。

    刘季年一把拉住正欲进去的林逸秋:“逸秋,咱们走吧。”

    “走?咱不看看吗?”

    刘季年摇了摇头。

    “可是季年哥,我想看看。”

    “就看看,就看一下!”林逸秋朝他可怜兮兮地比了个一字。

    刘季年就心软了,他最见不得小知青这样,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咱们第一时间就跑,知道吗?”

    “知道啦。”

    小贩边走边确认两人是否跟上来,一边点头哈腰地招呼两人。最后,林逸秋跟刘季年随着他来到了一处低矮的民房。

    这是一个大概十平米左右的小仓库,只有一扇半米长的窗户,向内透着微弱的光。地上摆着一张行军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生活用品,其他空地都用来放货架了。货架上倒是都盖着防水布,看着挺像那么一回事。

    小贩直接上手掀开了防水布,一阵灰尘立刻弥漫在了空气中,林逸秋忍不住打起了喷嚏。

    林逸秋调侃道:“大哥,你这是多久没开张了?”

    小贩尴尬地笑了笑:“您随便看看,随便看看!”

    林逸秋大致扫了一眼,都是一些书画青铜器,之前小贩拿手里拿的假翡翠假玛瑙已经是成色不错的“文物”了,倒是有些釉色造型不错的瓷器,但是他对鉴定瓷器一窍不通啊。

    唉,自己也是个傻子,这么小个县城哪来的什么真文物,倒是以后考大学如果有幸考去了京城,还能去潘家园看看能不能捡漏。

    小贩见他迟迟不说话,有些着急上火,这什么客人这么难伺候啊。

    “您都看不上眼啊?”

    “我来看看——”林逸秋随手拿了几件假装观摩。

    “我感觉都不太行啊。”主要是自己能力不够,身边也没个会鉴定文物的专家,真可惜。

    “您再多看看,多看看。”小贩心疼地点了几盏煤油灯,试图把空间照得更亮。

    林逸秋四下打量了一番,突然在一个隐蔽的旮旯里发现了一本灰扑扑的本子。

    他来了兴致,问小贩说:“这是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之前还被我用来垫床脚了呢。”

    林逸秋把东西捡起来,随便地翻了两下,蝴蝶装的本子就有些不堪重负地散落开来。

    “啊这……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小贩哪敢得罪这个“潜在”顾客。

    刘季年上前,帮着林逸秋一起把散落的纸张捡了起来。

    蝴蝶装始于唐末五代,盛行于宋元,虽然是用浆糊粘贴的,但是却很牢固。而这本古籍却已经摇摇欲坠了,整本书都充斥着发黄虫蛀缺页等问题。

    林逸秋抚摸了一下扉页上写的《王文公文集》五个大字,轻笑出声:“你知道王文公是谁吗?”

    “王文公?王安石?”

    “嗯。”

    “这是王文公的文集?”刘季年听他这么说,也好奇地把本子拿过来查看。

    可惜两人都不是古籍专家,端详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门道。

    小贩听两人交谈,只感觉跟打哑谜似的,一点有用信息都听不到。唉,他连字都认不全,又怎么会认识什么王文公呢?

    可是听两人的意思,这倒是个名人?

    犹豫再三,他还是忍不住出声道:“二位如何啊?”

    林逸秋把古籍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如果这本书是真的,那很有可能是宋朝的本子,不论是后世仿的,还是别的,光王文公这三个字打出来,起码就有一定收藏价值。

    想到这里,林逸秋不再犹豫,直接问道:“这多少钱?”

    “小、小哥,你要买这个?你真要买?”

    “这东西都被我们弄坏了,还是买下来吧。你开个价吧!”

    小贩迟疑了,这要是便宜了,他就亏了。可要是贵了,好不容易来的客人就跑了。

    小贩试探性地问了一下:“呃……要不,你给我十块钱吧,您看怎么样?”

    林逸秋抬高了嗓音:“十块钱?这么一本破本子你卖我十块钱?”

    十块钱不多,但是他不介意再杀杀价。

    “那那那八块?”

    林逸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咱们也不整那些虚的,你五块钱卖给我怎么样?”

    “五五五块钱?”这是直接杀了一半啊。

    小贩暗骂自己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认识这个王文公是谁,不然可得好好起个价。

    “这破本子放你这里,烧柴火都不够,你要是不卖给我,那就是烂手里了,你自己考虑清楚吧!”说罢,林逸秋准备把东西放回去。

    “等等等等,五块钱就五块钱!我要现钱!”小贩咬了咬牙,直接应了下来。

    五块钱也是钱,可以买好几斤东北大米了。

    “行,季年哥掏钱!”

    刘季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手却很诚实地从兜里掏了一把零碎。

    第110章 占便宜

    林逸秋珍而重之地把东西包了起来。

    接着他无意间扫过货架,却撇见了一样新东西。

    林逸秋眼前一亮:“这是什么?”

    “你还卖相机呢?”

    小贩正忙着数钱呢,闻言随意抬头看了一眼:“哦,这玩意儿啊,那是我们老大放这里的……咳咳咳。”

    遭了,说漏嘴了。

    林逸秋倒是很感兴趣:“原来你上头还有人呐?”看来是倒卖假文物一条龙啊。

    “唉,可不嘛。”既然说漏嘴了,小贩索性也就说开了,加上他觉得林逸秋是条大鱼,便有意拉进两人的关系。

    林逸秋问:“他是你的供货商吗?”

    小贩说:“那倒也算不上。他是茂源黑市有名的一霸,道上人称蒋三哥,不知道您听说过他吗?”

    “不清楚。”林逸秋摇摇头。

    “嗨,你不在道上混,自然是不知道的。”

    “所以你的那些个说辞,也是他教你的?”

    “嗯,我都是无意中听见以后跟他们学的。我这个大哥手底下能人众多,可怜我胆子小,不敢跟着他走南闯北,就被分配到了卖古董这条路子……每年大哥从外地回来,都会给我一些古董让我卖去,大头要如数上交给他,至于这小头嘛……那就是我的了。”

    说白了这个蒋三哥就是个倒爷头子。

    “哦~那就是伪满皇宫里出来的古董啊?”林逸秋意味深长道。

    小贩被揭了短,只能装傻充愣说:“嘿嘿,这不是也没骗到您嘛?”

    刘季年见他一直摆弄这个相机,不禁问道:“你喜欢这个相机?”

    “是啊,这可是个好东西。”

    林逸秋把相机放在他面前展示一番:“这个柯达牌子的相机是M国货。柯达公司是M国著名的影象器材生产商,不但历史悠久,而且在胶片时代有着不可磨灭的成就,世界第一台数码相机也是出自柯达。”

    林逸秋说的这些,刘季年和小贩一概听不明白,不过他们听懂了一个词,那就是这玩意儿竟然是外国货。

    小贩内心大骇,他们老大胆子也忒大了,这种东西都敢留,还放他这里,要是被人发现举报了,那他少不得得判个通敌罪啊。

    林逸秋摆弄着手里的相机,越看越喜欢。这台型号X15的柯达相机,应该是五六十年代间的产物,如果他没有记错,72年以后,柯达公司为了满足大众化超小型相机要求,推出了Pocket系列。这些相机打破以往传统相机的“T”形造型,而设计成长条立方体形状,可方便插入衬衣口袋,而此款造型在往后能风靡世界几十年。

    可惜在国门紧闭,所以能搞到这种十几年前的老相机已经很不错了。

    关键还得有路子,林逸秋猜测这个蒋三哥之所以把相机放在这里,恐怕也不是因为不小心不在意这种的原因,而是根本没办法拿出去使用,或者这个相机根本就是来路不明的。

    既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倒不如便宜了自己。他本就有写日记记录生活的习惯,如果有了这台相机倒是如虎添翼。

    林逸秋越看越喜欢,便萌生了把相机买下来的想法。

    当然他买下相机也不全是为了一己私利,据他所知,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全国各大城市的火车站、广场、公园等地都有很多照相的。这些照相人员都是国营照相馆派出去的,因为物美价廉,所以生意经常是爆满,说是赚的盆满钵满也不为过。但是在计划经济体制下,个体户是很难获得营业执照的,也就是说如果林逸秋自己想开个照相馆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

    但是在九十年代以前的乡下,流动照相师傅很吃香,一旦他们来拍照,整个村子就变十分热闹。

    也就是说城里开照相馆行不通,但是在乡下随便拍拍照(顺便收点钱)就是可行的。

    而且国营照相馆的照相人员脖子上挎着的相机,都是立架式的笨重相机的,但是这台相机不同,它虽然大却一点都不笨重,而且十分精巧,便于携带,这意味着林逸秋可以把它带到任何地方去拍照。

    这时候普通的老百姓家庭都没有照相机,工资又很低,更别说乡下了,所以照张相是件很奢侈的事儿,能有照片的人家都特别珍惜。

    那时候,无论城乡,家家户户房间的墙壁上都挂着几个装着照片的镜框,由此可见,一台相机在当时看来是多么珍贵。

    林逸秋都能想到自己带着相机回刘家村能有多轰动了。

    “你这相机怎么卖?”

    “啥嘞,你要买这玩意儿?”

    “不可以?”

    “可以可以!太可以了!”这是遇见真金主了,把这烫手山芋给接过去了。

    小贩激动地嗓子都破音了:“我叫牛富,家里排行老二,您叫我牛二就成!您真的要买这台相机啊?这可不便宜啊!”虽然是个禁品。

    刘季年随口问了一句:“你姓牛,难道你老家是牛家庄的?”

    毕竟整个茂源县,姓牛最多的就集中在坪子沟,而坪子沟姓牛最多的就在牛家庄。

    牛富大惊失色:“哎呀大哥,失敬失敬,我就是牛家庄来的,你认识我?”

    林逸秋说:“我不认识你,不过我认识你们生产队里副业队的李队长。”

    “哎呀呀,感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林逸秋也没有细说自己的身份,但牛富仍然觉得亲近,不由地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带着媳妇儿子来茂源混了好多年了,只可惜一直没赚到什么钱,家里也就一个老母由我大哥供养。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回去了……唉。”

    既然有关系,那更好说话了,林逸秋趁机说:“既然如此,你开个价就把这相机卖给我吧。”

    现在一台国产的海鸥相机价格在大概在85到125元之间,而且还得有票。这台柯达相机显然是不需要票的,但是价格肯定要更高。不过算来算去,林逸秋肯定是赚的。

    “你真要买啊?”牛富有些懵,他明明是来卖古董的,怎么就变成卖相机了?而且面对古董他可以乱开价,但是对于这台相机他可以点都不敢开价。

    “两百块?啊不,三百块,您也说了这可是外国货。”牛富有些惴惴不安,他不懂行情,但是也知道三百块是一户人家一年的收成了。

    “到底资本主义国家的东西,我留着也有些危险……不过这东西留你这里,老大这里用不着,倒不如卖给我。这样吧,我出四百块,四百块你卖给我,价格太低了你对你们老大也没个交代。”林逸秋自认自己也算是考虑周全了,他还不想牛富为了这个相机丢了半条命。

    “四四百块?”牛富已经震惊地彻底说不出话来了,这东西可以卖四百块。老天爷啊,这是多大的发财机会,他怎么就一直没发现呢?

    “你买了可不就反悔啊。”他一向听过买家压价的,没听过买家自己涨价的啊。

    “可以了!”林逸秋从兜里拿出一叠钞票递给牛富。

    “你数数吧!”

    这一下子他的钱包就瘪了,说不心疼是假的,但是他相信这笔钱肯定很快就可以赚回来。错失了这个机会,他才会懊恼呢!

    刘季年还来不及说什么,交易就已经结束了。

    他无奈道:“这玩意儿怎么过明路。”

    林逸秋早就想好了:“给它套个相机包就行,咱们以后可以拍照了!”他要多多记录在这个年代的生活,这些可都是宝贵的记忆。

    第111章 行程

    林逸秋略思索了一会儿,对牛富说:“牛二,我刚买了你那么多东西,你总得饶点什么给我吧。”

    牛富听了并不觉得有问题,眼前这个小哥可是金主中的金主,此时不打好关系更待何时啊。

    “可以可以,我这里的东西很多都是半真半假的,您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随便挑!”

    林逸秋选了两个绯色的玉春瓶,考虑到以后还要买胶卷,他留了牛富的家庭地址以后,才跟着刘季年才离开。

    “行了,你也别送了,不过我买相机的事情希望你不要透露出去。”

    “知道知道。”这烫手山芋卖出去了,牛富高兴还来不及,哪能到处说去。

    想不到黑市竟然有这么个好东西,林逸秋摩挲着这台柯达许久,却没舍得拍一张。毕竟胶卷也是要钱的,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揣进包里。

    刘季年看着相机,眼神暗了暗:他就是全副身家加在一起,也很难买得起这台相机,但小知青却说买就买了。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两个人的差距之大。

    他不知道的是大手大脚的坏习惯其实是林逸秋从上辈子带来的,这辈子他已经被迫改了许多了。

    林逸秋买完这个相机,积蓄少了一大半,前世优越的家庭条件给予了他勇于冒险的精神,所以常常做事就会不计后果。这次也是如此,不过他虽然心疼钱,但还是觉得这个相机性价比很高,心里喜滋滋的。

    林逸秋不经意间目光瞥见刘季年闷闷不乐的样子,左右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唉,钱都花光了,接下来估计要吃土了。”

    “吃土?”刘季年对林逸秋动不动就冒出来的新鲜词汇已经见怪不怪了。

    “是啊,就是要喝西北风的意思。”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喝西北风。”

    林逸秋打趣道:“所以啊,之后我得靠你养了。”

    刘季年还真听进去了,他一脸正色道:“这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搬回来跟我一起住,我保准每天的饭菜不重样……绝绝对不会饿着你。”

    说完,他一脸忐忑地看向林逸秋,就像一只摇晃着尾巴求收养的修狗。

    林逸秋最怕对方这样,因为他很容易心软:“咳咳咳,我感觉我还可以撑一撑。”

    一提到搬回去,林逸秋就蔫吧了,算了算了,还是再缓缓吧。

    两人沿着街道一路走到供销社,还是跟上次一样进去打招呼找邹经国。

    但不一样的是,这次不需要经过通报,邹经国自己就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两人了。

    林逸秋热情地朝他打招呼:“邹主任!好久不见啊!”

    邹经国也是十分热情地接待了两人:“哎呦,林出纳!大侄子!是你们啊,我说怎么一大早喜鹊在枝头叫呢,快请进快请进!”

    这大深秋的,哪来什么喜鹊,但邹经国这样的态度,无疑取悦了林逸秋,也让他对接下来的谈话有了底气。

    邹经国吩咐营业员说:“月红,快给两位贵客倒茶!”

    林逸秋跟刘季年在邹经国办公室找了个沙发坐了下来。

    他从兜里掏出女知青列的单子递给对方:“邹主任,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邹经国含笑道:“是吗?其实我也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啊。”

    林逸秋很意外:“什么好消息?”

    “咱们不着急,一个一个说。”邹经国把热茶端到两人面前。

    林逸秋跟刘季年对视一眼:

    这么殷勤?

    邹经国说:“说起来这件事儿也是真巧了,之前我不是从你们手里买了不少橡子粉嘛。国庆那阵,我大舅子从海市来看我们夫妻俩,我就寻思着拿什么招待人家呢?毕竟人这大城市什么没有啊,咱得拿点不一样的东西出来吧……”

    “于是我就把买的橡子粉拿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说完,邹经国直勾勾地看着两人。

    林逸秋很期待地捧场说:“邹主任,您就别卖关子了,这我们哪猜得到啊。”

    邹经国得了满意的答案,笑眯眯地继续说:“我这大舅子那是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哦,我忘说了,我这大舅子是当地一家国营厂的副厂长……他就尝了一下,立刻就喜欢上了!说这个味道又清凉又解暑,还又麻又带劲。他这人就爱吃这重口的。临了要走了,还把剩下的都打包带回去了,还让我之后多准备点给他寄过去。”

    “哎呀,你是不知道,当时我把这橡子粉买回家以后,我媳妇还冲我发火了呢,硬说我败家,说这么多肯定吃不完,愣是要分给邻居,结果到最后竟然还不够吃呢!邻居们也都说好吃,还要找我买呢!”这件事邹经国足足憋了一个月,总算是找人倾诉出来了。

    他为自己扬眉吐气而高兴,也为自己长远的眼光而骄傲:“你们说,这是不是一件好事啊?”

    林逸秋听了这话心里也确实高兴:“我们做食品的啊,就希望客人吃得开心,我们就开心了。”

    邹经国面上一喜:“你们这次来得正好,我正愁没货呢,你们那里还有橡子粉吗?”

    林逸秋为难道:“还有一些,不过不够卖给您了,我们自己也要吃啊。”

    “话是如此,但是这也确实是条门路,你们得抓紧生产啊。”邹经国没有把话说得太敞亮,毕竟做生意这种事情一着不慎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要是治个投机倒把罪,那可是要进去的。

    林逸秋摆出一副受教的模样:“是是是。”

    邹经国又问:“之前让你们投入的包装,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事实上,林逸秋还没有找厂家生产包装呢,这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所以他努力把话说得好听一点:“我们也还在观望,毕竟这食物不比其他,做多了卖不掉,我们也会亏啊……”

    “这不用怕,我粗略统计了一下,我邻居和大舅子那边,少说可以分担个百来斤,你要是有货直接告诉我就行。不过你们那个料包可不能少,大家可都是冲着那两个口味来的……”

    林逸秋大喜过望,他来这里本就是跟邹经国打关系,想拿下明年的橡子粉单子,可这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就已经下单了,这不是瞌睡递枕头吗?

    邹经国见林逸秋不出声,催促道:“你要是不信任我,我可以付一点定金,或者咱们签个合同也成啊。”

    “怎么会不信您呢?这样吧,定金您就付个十块二十块就行了,东西一做好我们立刻通知您。”在这里林逸秋长了个心眼,签合同这种事情是用来约束有契约信仰的人,要是到时候东西做好了,对方不要了,以他们知青这个身份和现在的时代背景,打官司也不好打,这可是法律不健全的七十年代又不是二十一世纪,只有拿了现金,他心里才能有点底。

    “成!”邹经国爽快地付了林逸秋一张大团结,还给他写了个定金条,写明了毁约不退等等字样,林逸秋才放下心来。

    “这马上就要下大雪了,到时候我们也来不了县城,下一批橡子粉最快也得明年开春了。”

    “行,我等得起。”

    邹经国呷了一口茶问两人:“对了,你们有什么好消息要跟我说?”

    “是这样的,我们知青所的女知青需要买一批年货,您看看这是单子。”

    邹经国随意接过看了两眼便笑的合不拢嘴:“这么多东西啊!”零零总总加起来也得有上百块钱了。

    “是啊,您看在我的面子上,给我们女同志一个实惠价呗!以后我们需要什么,肯定第一时间上您这里。”

    “那必须便宜,不瞒你们说,我这里有一批瑕疵货,东西都不差,就是时间放得有点久了。你们要是用得上尽管挑了去!”

    “那感情好,我们正需要这个!”

    两人一拍即合,林逸秋对刘季年说:“季年哥,你跟营业员去看看,我跟邹主任还有些话要说。”

    “好。”

    刘季年就这么被乖乖支走了。

    林逸秋这才问出了自己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邹主任,你们县里有没有比较厉害的裁缝师傅?”

    “当然有,你是要?”

    “我想做几身男装。”

    “有的,我给你一个地址,你照着去找就行。”说罢,邹经国在纸上刷刷写了个地址。

    林逸秋接过纸条:“谢谢邹主任了。”

    “你也别一口一个邹主任了,多见外啊。”邹经国也是有心跟林逸秋打好关系。

    林逸秋也没客气:“行,谢谢邹叔。”

    从供销社满载而归,林逸秋跟刘季年一起去了一趟邮局。

    家里寄来的东西和信件在这里堆了有半个多月了,不过他长得好嘴巴甜,营业员小姐姐很吃他这一套。他买了一张两分钱的邮票,把新写的信件寄了出去,又把领到的东西跟买的东西归置到了一起。

    接着,林逸秋假意对刘季年说:“季年哥,你看这东西也太多了,你能不能找人把东西直接运到汽车站啊。”

    汽车站是林逸秋跟女知青们约好的碰面地点。

    刘季年不疑有他,他看了一下林逸秋这小身板,确实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也不能让人女知青过来搬东西,便真去找小工帮忙搬东西去了。

    把人支走以后,林逸秋寻着条子上的地址,终于在一众民房里找到了裁缝铺的招牌。

    裁缝铺只有一个狭窄的小门,林逸秋从外面进去,经过一个长长的狭弄,才来到一个小房间,里面坐着一个老师傅正在案前打瞌睡。

    林逸秋轻咳了几声,老师傅才如梦初醒。

    “哟,客人您要做点什么啊?”

    “我想做衣服。什么都可以做吗?”

    “当然,我们家是茂源县城开了都几十年啦。”

    林逸秋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里样布也不多,颜色也不出挑,不过倒也符合时代背景。

    他有些犹豫地把手稿交给了对方。

    “您看这样色儿的衣服,您能做出来吗?”

    “您稍等——”老裁缝从抽屉里拿出一副老花眼镜戴上,仔仔细细地看着林逸秋给他的图纸。

    只看了几眼,他就不由拍案叫绝:“妙啊!小哥,你这衣服款式是哪看来的?”反正在茂源这样的小县城他是没见过。

    林逸秋随口扯了个理由:“我不是本地人,这衣服也是在江市看见人家穿过的,我就随便画了两下。”

    这哪是随便画的,图片上的青年不但人长得板正不说,穿上这一身大衣以后,更是显得精神头十足。如果不是这纸张质感,老裁缝真要怀疑这是张照片了。

    江市是沿海数一数二的大城市,有这样新式的衣服不奇怪,听林逸秋说完,他心里立刻就有数了。

    林逸秋又拿了两张稿子:“这些衬衫你帮我做两个尺码的,用好一些的白色棉布,我春秋穿,您慢慢做。这件棉衣和风衣我要得急,您看?”

    “哎呦,您要得急的话,我得加班加点,因为你这只有款式图,没有图样细节,还有这个布料要用什么材质,我还得琢磨琢磨。”

    林逸秋知道他说的在理。

    “那要多少钱?最快多久才能做出来。”

    “少说也得半个月吧。”

    “半个月太久了,实话跟您说吧,我在坪子沟下面的村子里下放做知青,平日里不常来县城的,这眼看马上就要落大雪了,公交车就要停了。下次来县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加点钱您看看能不能快点做完给我。”

    “行,不过你得付点定金才行。”

    “这不难,等您做完以后直接交给邮递员就行,这是我的地址。请您务必在元旦之前送到我手上。”说着林逸秋直接拿了两张大团结递给对方。

    “多退少补,成吗?”

    老裁缝做了几十年衣服了,还第一次看见出手这么爽快的顾客,连连答应。

    而林逸秋从林夏妮那里敲诈的布票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你这儿有蓝布吗?”

    “您要什么蓝布?”

    林逸秋大概形容了一下:“颜色要深一点,材质要硬挺粗糙的那种粗布,最好是化纤的,得要两米宽三米长,有那种吗?”

    老裁缝为难道:“哎呦,那可能很难,这样吧,我给你找两块你自己缝补一下你看成吗?”

    “行,多少钱?”

    “您给个五尺布票吧,另外还要补个五块钱才行。”

    林逸秋闻言一一付了,老裁缝这才喜笑颜开:“我一定按时给您送达。”

    买了相机又做了衣服,林逸秋的钱包是彻底空了。

    第112章 宣传队

    对此,他只能安慰自己,千金散尽还复来嘛,钱是赚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

    傍晚,忙碌了一天,林逸秋终于把事情都做完了。他跟刘季年来到跟知青们约好的地点,搭上了坐往返乡的拖拉机。

    出来放了一次风,知青们的性子都活跃多了。本就是二十左右的花季年龄,却一直被各种农活拘着,今天才算是解放了天性。

    一路上大家都是欢声笑语,快活地聊着今日在县城的所见所闻。

    有个女知青见林逸秋大包小包的,不由开口问道:“林同志,你这都买了些什么啊?”

    “都是你们要的,回去好好看看!”说着他把单子递给了李招红:“这里是账单!”

    李招红大致翻了翻,惊呼道:“哎呀,林同志你也太厉害了,这些东西比我们自己去买还便宜呢!”

    “也不是我厉害,这些东西都是小刘村长挑的,你们要谢就谢他吧。”林逸秋这话也不虚,他把刘季年支走跟邹经国聊了会儿天,等他出去的时候,刘季年已经挑了很多东西了。

    放脏了的热水瓶、搪瓷盆,快过期的洗发膏、香皂,看着很旧的棉鞋等等都是他挑的。

    邹经国说不心疼是假的,毕竟很多库存洗干净又可以用了,之后林逸秋又挑了一些只是无伤大雅的小瑕疵品,差不多快把邹经国的库存给掏空了。

    占便宜这事儿这放以前林逸秋想都不敢想,毕竟他本人就最讨厌这种行为,但是形势在这里,钱包在这里,他林大公子也不得不低头啊。

    一众女知青盈盈笑道:“多谢小刘村长。”

    “没想到小刘村长还是个精打细算的。”

    “而且心也细,买了好多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

    刘季年腼腆地笑了笑,他倒没觉得自己做了多大贡献,只是大家都谢他,反倒让他手足无措。

    女知青们看他这样,也笑开了,她们从一开始被刘季年的颜值吸引,再到被他冷漠以待,这些年都习惯了,没想到人家就不是个冷情冷性的人。

    这样能为大家考虑的人做村长才叫好呢,刘大斌虽然负责任,但到底年纪大了,对她们知青忽视多于轻视。

    林逸秋好笑地看着这一场景,刘季年则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他并不习惯万众瞩目的感觉。

    林逸秋为了解救他,只能出来吸引火力,他从包里把照相机掏了出来。

    有眼尖的第一个看见:“是相机!”

    “是我们今天在车站看见的相机?!”

    林逸秋含笑道:“是啊,要不要试一试。”

    女知青们都顾不得矜持,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要!!!”

    “怎么不要?”

    “天哪,这玩意儿这要不少钱吧!”

    林逸秋看众人这一反应很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大家听我说,我是这么想的——”

    林逸秋现在很有领导气场,所有知青都听他的话,他要发言立刻就没人开口了。

    “这个相机是我今天私人出资购买的,所以相机的使用权全权属于我林逸秋本人。”

    知青们很多也是家里条件很差甚至吃不饱饭才来东北的,听见林逸秋竟然一个人就能买下这么贵的相机,所有人都惊呆了。不过想想也是,他虽然管着生产队的钱袋子,但十二分队账上有多少钱,他们还不清楚吗?每年能自负盈亏就不错了。

    “我之所以买下这个相机,主要是想记录一下大家的知青生活,还有就是上台表演结束以后,我们可以拍个合照留作纪念,这些都是免费的,也算是咱们知青们的一个小福利。但是我买下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想创收一下,我想在咱们村里开个小照相馆。”

    “福利?那我岂不是也可以免费上照了?”

    “要开照相馆?”

    “咱们刘家村也能开得起这个?”

    眼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照相馆上头,林逸秋笑眯眯地开价:“一张照片一块钱,你们看怎么样?如果你们私人要找我拍照,一律半价。”

    “半价?那我们不是只需要五毛钱嘛?”不少爱美的女知青已经开始琢磨了,五毛钱的话虽然有点小贵但并非拍不起。拍了照片再花两分钱买张邮票寄回老家去,那多风光呐。

    但是很快众人又有了新的顾虑,比如说:

    “五毛钱倒是还好,一块钱是不是太高了?”

    “要是拍的不好怎么办?”

    “我会用相机,不会拍的不好,如果真的拍得不好肯定是会给你们重拍的。”林逸秋解释说:“而且拍照不是不需要成本的,你们看城里的照相馆都是有布景的,那我们肯定也要布一个,胶卷服装等等,全都是要钱的,你们说呢?”

    “那这样算起来好像也不贵啊。”

    “可是我还是怕老乡们拍不起。”

    用几天的工资拍一张照片确实奢侈,但是林逸秋懂得物以稀为贵的道理,人人都能拍到,人手都有的照片就不值钱了。而且盲目降低价格反而会惹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样明码标价也可以杀退很多爱占小便宜的村民。

    他们到底拍不拍得起,有多少人来拍,林逸秋对此反而很乐观,反正相机又不是消耗品,胶卷才是。生意好,多拍点,生意不好,少拍点,相机始终在他手里。他开这个照相馆除了赚点小钱以外,更多的也是想利用这个疏通关系。

    “咱们又不止拍刘家村王家屯,红河生产队有十二个分队呢,而且还有别的分队呢!这就需要大家多帮我拉点生意了。”

    “可是我们也不认识其他生产队的人啊,这生意要怎么拉?”

    林逸秋做了个小小的提示:“大家别忘了,马上就要元旦了,你们忘记国庆汇演了吗?”

    国庆汇演?这跟国庆汇演又有什么关系?

    刘季年简洁精炼地补充了一下:“牛家庄。”

    林逸秋跟刘季年抛了个眼神:你懂我!

    大家回过味儿来了:对头,她们之前在牛家庄表演,换来了不少红砖甚至盖起了新的知青所!也就是说,只要像在牛家庄表演一样,去别其他地方表演,那自然而然的,她们就可以获得关注度趁机宣传一下照相馆。

    而接下来有元旦、小年、春节三个节日,想到这里,大家呼吸声都重了不少。

    林逸秋笑眯眯地说:“你们说,如果把《孙丁宝下乡记》下半场排练出来,牛家庄那里还会不会再邀请咱们去表演呢?”

    “那必须的啊!”

    众人心道:高啊!论段位还得是林知青!也不知道他这脑子是怎么长得,怎么竟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回了刘家村,林逸秋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这本疑似宋稿的本子去找解先生。他想,且不论这东西是真是假,先生看了肯定高兴。

    而解先生的心情与他想的如出一辙。

    解春山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合上书籍:“我也不懂鉴定古书籍,不过这本子少说也得有个百来年历史了,你们花了多少钱?”

    林逸秋:“您猜猜?”

    解春山捋了捋胡须:“嗯——”

    “怎么也得二十块钱吧,不过要是假的,就不好讲了。”

    林逸秋也没卖关子:“哈哈哈,先生猜的不对,才五块钱。”

    解春山微微惊愕:“五块钱?才五块钱?那便买个清复本也是值了。”

    惊愕过后,解春山又是重重叹气:“唉。”

    刘季年蹙眉:“先生不高兴吗?”

    林逸秋拍了他一下:“先生哪是不高兴,先生是叹息这世道不清朗。”

    解春山啧啧赞了两声:“还是逸秋懂我的心,这么个好东西,要是放以前也算是个宝贝,可如今竟然被人哪来垫床脚,知识如今倒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儿了。”

    林逸秋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只能捡一些今天进城的趣事儿逗他,解春山这才脸色好起来。

    林逸秋想用新的节目吸引牛家庄人(最好是把他引荐到别的生产队或者农场里去)所以从牛棚回知青所以后,便马不停蹄地安排众人开会,趁机让大家又把节目排练起来。

    好在现在农活都忙完了,知青们有很多空暇的时间来排练节目。

    这时候不知道谁提了一句,要给他们这个演出团取个名字。

    林逸秋眼前一亮:“好主意啊!我看城里只要放电影,影院门口必然会挂上海报,上面写明主演名字剧情等等,咱们的节目也不差,这声势也得搞起来,那取个名字也必不可少。”而且还可以更好打出名气。

    有人提议道:“那不如我们就叫红河宣传队吧!”

    这个宣传队诞生于红河生产队,叫这个名字也无可厚非,可林逸秋私心里觉得不太妥当。

    很快就有人反驳说:“不行,红河生产队有那么多分队,谁知道我们是哪里的?”

    “那咱就加一个十二分队如何?”

    “你怕不是忘了,十二分队是他王根生的分队,可不是咱们的,就他那样对咱,还想分享咱们的胜利果实?”

    “就是,给他做脸面干嘛?”

    “说的有道理!”

    “绝对不行!”

    王根生对他们如此刻薄,他们可不能让王根生占了一点便宜去。

    “那就叫知青宣传队怎么样?”

    “那更不行了,天底下知青那么多,谁知道咱们是哪里的,怎么也得取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啊……”

    “独一无二?那就刘家村宣传队?”

    “这名儿太土了吧。”

    “咱们本就要贴切老乡,要我说这个名字就不错。”

    看着众人议论纷纷,林逸秋出来打圆场:“咳,咱们虽然是要贴近乡邻,但我总觉得咱们也不会一辈子都呆在刘家村,如果有朝一日我们能去别的地方表演,再叫这个名字就不合适了。”

    确实,众人被林逸秋话语中勾勒的未来激得心中一荡,不禁心生幻想。

    如果有朝一日,他们真的有了更大的舞台会如何呢?

    有人不禁抱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叫什么好?”

    脑海中灵光一闪,林逸秋说:“不如叫寻梦艺术宣传队吧!”

    众人回味着这名字:“寻梦?寻找梦想?”

    林逸秋坚定地说:“没错,即便是在如此的环境下,依然要坚持寻求自己的梦想。”

    “这名字好!”

    “咱们可不是在这农村寻找梦想,寻找出路吗?”

    因为暂时也想不到更出彩的名字,所以林逸秋的意见被少数服从多数给通过了。

    至此寻梦艺术宣传队正式成立。

    林逸秋清了清嗓子:“既然咱们这个宣传队也成立了,那么该有的规矩我也得说说了。”

    “首先,万万不可以有之前那种罢演的事情上演了。如果再有这种事情发生,直接换角,以后也不用参演了。”

    林逸秋没有明说是谁,但是众人都知道说的是李健康上次临时辞演《白毛女》里黄世仁一角,纷纷点头应是。要是一个队伍一点规矩都不讲,那不成了一摊散沙?没多久就要散了。

    “其二,分工明确。咱们这个寻梦宣传队就要开始正式创收了,上次得的红砖是大家一起在用的暂且不提。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演出机会,那肯定是根据角色的不同,获得的报酬也是不同的,所以我们才需要分工明确。”分报酬制度也是考虑到如金喜、陈铮这类不属于知青队的演员的辛苦费,上一回他们就没有拿到任何报酬。

    一听宣传队创的收益要分到给个人,大家都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地提出自己的看法。

    “没错,主演拿主演的钱,配角拿配角的钱。”

    “可谁不想永远做主演呢?”

    “但是我怯场啊,那我恐怕要永远打杂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在这里提一些自己的看法。首先关于角色的选择,我觉得要投票表决加毛遂自荐加竞争上岗,顾名思义,首先你要自我推荐然后跟同样选择这个角色的人竞争,如果不分上下那就投票表决,绝对公平公正。”

    “同时,同一个人不可以担任两部以上作品的主演。”这也算是有了个限制,等越来越多的人可以挑大梁的时候,林逸秋还会把作品限制在两部之内。

    “最后就是其他的岗位,并不是说它们就不重要,他们就是队伍里的螺丝钉,缺了一枚都不行。一个节目的好坏,除了台前的表演者,幕后工作者同样是重中之重,所以不是说上不了台就不重要、赚不到钱了。所以大家都不要沮丧灰心,每个人都会有机会的。”毕竟大部分人都还是普通人,不是都拥有表演天赋的,林逸秋这话算是一针强心剂,打给能力平平的人,希望他们也不要因此怯场。

    第113章 家书

    “大家还有什么想法,都尽管提出来,说完以后要做成一个章程,由招红姐给大家贴在门后,人人都可以观摩。”

    有人问:“要是主演临时出了事,上不了台怎么办?”

    林逸秋思索片刻后说道:“那估计还得有个替身,不过咱们现在条件艰苦,暂时顾不得这些,只能说大家辛苦一些。”

    零零总总又增补了许多条,总算是在入夜之前,把寻梦艺术宣传队的总章程定了下来。

    夜里,林逸秋趁着大家都睡下,才点了一盏煤油灯躲到食堂打开了白天取来的信件。

    这是时隔三月,林逸秋第一次收到了家里的来信。

    看信封的厚度似乎不止一封,他若有所思地打开信件,果然里面是有一叠厚一叠薄的两封信。

    除了信以外还有一叠厚厚的票据,都是全国通用的那种,也不知道家里人是费了多少心思兑换,又省吃俭用多少才存到的。

    他离开之前其实已经敲诈了林夏妮不少,但是出于种种原因并没有明说,估计林父林母还以为他在这里受苦呢。

    便是真正的亲生父母也只能做到如此吧,林逸秋眼里一酸,几滴泪就落在了票据上,他摸干眼泪把票据仔细存放好,才去看信件。

    信是林大哥写的,基本都是一些日常的琐碎事情。

    他先是在信中告诉他已经收到了上次寄回来的平安信,还给了他寄了鞋袜票据若干,让他核对清楚,不要操心家里,安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跟林逸秋报平安的同时也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

    大嫂在十月份诊断出怀孕,预产期在明年六月中旬。

    林逸秋对此心里十分喜悦,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有了后。他既不是林家的亲生孩子又不会再同女人结婚,此生恐怕都不会再有后代了,林逸海有了后人起码林家这一支就不会断。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孩子,林逸秋的压力也松散了不少。他心里一瞬间闪过好几个不错的名字,准备下次写家书的时候再告知家人。他大哥这个人虽然沉默内敛,却非常负责,有了孩子以后肯定可以做一个好爸爸、好丈夫。

    信里林逸海一边高兴一边又不断道歉,说大嫂的母亲会住过来帮忙(林父林母都是工人,没有长假期),所以林逸秋的房间可能要暂时给大嫂娘家人住一阵子。

    那本来也就是个临时的房间,林逸秋觉得给谁住都一样,更何况是来帮忙的大嫂家人,他心里并无不悦。

    第二件事是关于林冬妮的,自从家里发生了林夏妮坠崖事件以后,他们家跟中医世家的周大夫也就有了来往。周崇儒孤身一人,逢年过节家里都会邀请他来吃饭。两家人熟悉起来以后,周崇儒就想教林逸秋医术,可惜他志不在此加上很快远走东北,周崇儒才断了教林逸秋的念头。不过他一番爱才之心却并没有停止,他见林冬妮对医术感兴趣,而且年纪也小,正是适合学医的好年纪,便开始明里暗里教她一些东西,把她收在身边做起了助手。虽然没有明面上收她为徒(林逸秋猜是受到传男不传女的封建思想),但实则两人已经是半个师徒了。

    林逸秋走之前反复交代过,一定要让林冬妮初中高中这么读下去,将来才有机会机会上大学,因为他学历最高,所以林父林母也赞同他的提议。有了周崇儒这个大家师傅,林冬妮的未来是没必要担忧了。

    接着林逸海又讲到林大姑一家,他们中秋国庆都没有来探望林爷爷林奶奶,想是之前分家产落了他们家面子,气狠了。林逸秋倒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是父母之爱也不可能完全是无偿无私的,感情永远都是相互的,亲情也是。只希望大姑一家可以明白这个道理,不要追悔莫及。

    小姑家的双胞胎也找到了工作,最近一直在相看对象,其中苏光明定了亲,暂定明年五月满了21周岁就结婚。苏前进暂时还没有着落,不过两个人有林爷爷林奶奶的金钱支持,结婚不是难事。

    林小叔也比以前着调多了,可能是钱都在婶娘手里握着,林爷爷林奶奶又压着他,他老实了不少,两个堂妹也可以继续读书了。

    舅家也一切安好,舅婆终于不再作妖了,几个表兄找到了工作,虽然算不得多好,到底也是稳定下来了。(林逸秋猜想自己不在,林母肯定又受到了不少来自舅婆舅舅的压力,反正他现在是鞭长莫及了)

    后面就是林母林父对他的思念之语,希望他找准机会赶紧返城,一家人阖家团圆。

    林逸秋对此哭笑不得,他才出来多久啊,怎么可能那么快回去,不过也侧面证实了林父林母对他的关切之心。

    信的末尾,林母抱怨了一句林夏妮做事不用心,险些被家具厂开除,她同夫妻二人吵了一架,最终搬去了家具厂的工人宿舍。

    林逸秋心道果然如此,林夏妮重生归来咋可能那么老实。他的内心不知是何滋味,只是觉得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不过林夏妮作为一个重生者,天天生活在原父母手底下肯定会露馅,搬出去了倒也好,省得他担心他们之间再起争执,身世之谜也能更好地瞒下去,总之对三方都好。

    他自觉来了东北这小半年做了不少成绩:新的知青所盖起来了,自己找到了工作,每个月都可以拿工资不比工人少,收拢人心给知青们组织了寻梦艺术宣传队,找到了发家致富的新路子……只是这一桩桩一件件倒是没有是为了家里人的。

    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四年的时间成长,却全然忘了家里目前的境遇。

    侄子女出生以后,家里的负担会变得更大,他还要更快的地成长起来才对。

    另一封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是林夏妮写给他的。

    信很短,内容跟林母说的差不多,林夏妮没有详细说为什么吵架(不过林逸秋也猜到了,她重生之前也是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怎么可能受得了家具厂那么繁重的工作)只说搬了出去,以后应该会渐渐脱离林家,答应他的事情也会做到云云。(林逸秋不觉得她贸贸然下海就可以赚到大钱,重来一次更应该好好读书才对,不过林夏妮应该是什么都听不进去的,那就且看着社会对她的毒打吧)

    读完两封信件,林逸秋有些怅然若失,不论怎么样,他跟林夏妮的处境其实是差不多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脱离这个家庭的。

    他突然有点想刘季年了,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

    林逸秋买了一台照相机的消息如滚油中倒入了一滴水,很快就在两个村间之间掀开惊天骇浪。

    不少村民都上门来打探消息,但是通通都被一块钱一张的天价给吓了回去。也有那不死心的要来讨价还价,林逸秋懒得应付,只留下了一句“童叟无欺,概不还价”,就趁机跑到牛家庄避人去了,在最后一场大雪落下之前,他要加速在牛家庄教完了海姆立克急救法。

    “不错不错,这个结局我特别喜欢,你今天就留下吃饭吧。”之前那出《孙丁宝下乡记》只演了一半,李安生对下半场可谓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林逸秋好不容易来一趟,愣是被他给逮回去了。

    好在解春山已经把结局写出来了,林逸秋只能“无奈”剧透了一些。

    “不了,李大哥,你也知道我不是同你客气,只是这几日我监督他们排练监督得紧呢!”

    今年知青所盖了新房,还买了大量的煤,一整个冬日都不愁犯冷了。正好林逸秋也搬来跟大家同住,干脆所有人就躲在室内排练节目。

    大家本就都是门外汉,从来没有演过有的人甚至都没看过样板戏舞台剧,这个时代又不如21世纪这般信息发达,很多地方全靠自己摸索,可想而知要排下一整段完整的相声小品小戏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

    李安生似有不满:“你倒是负责,那你看看什么时候再来表演啊?”

    林逸秋笑眯眯地说:“这话怎么能是你问我呢?应该是我问你吧,毕竟我们赚的可是你们的钱。”

    李安生也不再兜圈子:“是是是,我问过我们队长了,听他的意思是想叫你们元旦、小年都来演一出,春节就不行了,大家要走亲访友。你意下如何啊?”

    林逸秋满口答应:“全听你们安排,我们都挺闲的。”

    “都挺闲?”李安生一想,是了,那天一见面他就发现林逸秋跟他们正副队长之间根本就是剑拔弩张之势。

    像林逸秋这样的人才,放哪个生产队队长不当个宝贝疙瘩一样护着,也就偏生那王根生小心眼的样儿,看得人都来气,八成也不会帮他们宣传队出去打响名气。

    自己得做点什么帮帮这个小兄弟。

    林逸秋看对方一脸深思,知道他心肠软,可能会帮自己,他也不说话,就等着别人给他递这个台阶。

    林逸秋说:“行了,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李安生左思右想,最终咬咬牙道:“等等,我这里有个别的活儿,不知道你愿不愿去……”

    时间来到1975年元旦,这是林逸秋在这个时代度过的第二个新年。

    今天他们集体都要去牛家庄表演,毕竟那头是付了钱的,所以刘家村和王家屯的演出只能暂时搁置。

    听说为此事王根生又发了好大的脾气,不过这个宣传队是私人的,宣传的又是正能量的东西,王根生于公于私都管不到这上头来,拉林逸秋去训话也不管用,毕竟宣传队队长是李招红,林逸秋只是个挂名的编剧罢了。王根生实在恼火,却又拿他们毫无办法。

    第114章 赚钱

    一月的黑省,雪已经落得很大了。

    林逸秋一行人就是乘坐拖拉机去牛家庄也变得十分艰难,好在一路顺畅平安抵达。

    牛家庄村民为了看这次演出,专门搭了一个全新的棚子出来,虽然不能同时容纳很多人一起看演出,但是演员跟观众们都不至于遭受冷风的侵蚀。

    后台

    所有人都忙得脚不离地。

    林逸秋一个人兼总导演、总指挥、化妆师等等角色,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很久没有出来演出,大伙儿又变得手忙脚乱了。

    “衣服呢衣服?”

    “我的鞋!我的鞋哪去了?”

    “咱那个的道具电视机去哪了?”

    “都在这里呢!大家别慌,又不是第一次上台了!”李招红作为队长积极维护秩序。

    林逸秋把刘季年叫来,把自己精心准备的海报递给他:“找人挂大门口,挂牢一些,别被风给刮跑了。”

    这玩意儿刘季年之前只在电影院边上见过,没想到林逸秋也能做,这再一次大大刷新了他对对方的认知,心里又是一阵隐秘的自豪,恨不得把人搂怀里,狠狠揉他几下。

    前阵子,李安生给他介绍了一个新活儿,是跟牛家庄同一个生产队的另一个村子,并没有把他介绍到那个知青朋友的农场那里,价格更便宜一些,但林逸秋还是接了,现阶段他们还处于攒名气的阶段,不论活好赖,基本上能接就接。

    但是这样下去进度还是太慢,索性这次他来主持演出,做了完全的准备:不但带了三张自己画的海报还带了照相机,准备结束以后留影。拍下的照片去想他都想好了,就寄给之前说要来采访却没来的《光明日报》,毕竟仅靠李安生一个人给他们拉业务肯定是有限的。标题他都想好了——

    《有志青年下乡表演,质朴老乡热烈欢迎》

    既然农场不来就我,那我就去找农场!他就还不信找不着一个人了!

    村里的老乡们哪见过海报啊,都围在门口等着认字儿的年轻人给他们读呢。还真有人自告奋勇上前帮忙读海报上的节目单,大家热热闹闹地讨论着,其中讨论最多的还是之前那半场《孙丁宝下乡记》。

    离演出还有半小时,棚子里就已经座无虚席了,不仅如此,只要有点空隙,那地方就必定站满了人。要不是树上屋顶都落了雪会滑脚,加上村长明令禁止,有的人恨不得爬树上看。

    牛家庄的村长牛理国也确实会做人,一早就让人准备了两口大铁锅,还准备了十足十的茶叶和柴火,找人时刻看着火,烧着热水,方便大家都能第一时间喝到热水暖身。

    李安生今天负责维持秩序,他眼看着人越来越多,好多老乡进不来急得破口大骂,赶紧来找林逸秋。

    “逸秋,你过来一下,商量个事儿。”

    “咋了?李大哥我这里忙得很,走不开啊。”

    “还不是这座位闹得,你们这次的出场费是我们村里公中出的钱,按理来说是人人都有资格看演出的。但是你也看见了,这个棚子也就能容纳一百来个位置,还有不少人是站着的,可我们村一百多户人家,加起来有四五百口人。”

    林逸秋边听,手却不停:“你的意思是?”

    李安生豪气地拍了拍林逸秋的肩膀:“就加场子呗!再加两场!”

    对此林逸秋也表示无可奈何:“李大哥,这宣传队也不是我说了算啊……而且加场子,演员们的嗓子也吃不消啊。”

    李安生指了指林逸秋,哭笑不得地说:“好小子,净知道占我便宜!这样吧,我们再给你们加五十块钱怎么样?茶水午餐都给你们备着。”

    一旁等候上场的知青们听得呼吸都重了。

    多少?

    再加五十块?

    这可是五十块钱啊!

    林逸秋对这个价格也略略满意,朗声说道:“李大哥客气!行,那我跟大伙儿商量商量。”

    众人那是又高兴又紧张又激动,他们知道林逸秋的潜台词是答应了。

    他们一共36个人,加上林逸秋临时拉来帮忙的刘季年就是37个,原定的一场就是五十块,如果再加五十,那每个人最少可以多分一块钱左右,要知道这年头工人一天才一块多吧。

    林逸秋象征性地问了一下:“咋样?演吗?不过大伙儿别忘了,我们还有另一个村的演出呢。”

    众人异口同声道:“演!”

    有钱干嘛不赚,累点就累点呗,还能比下地更累吗?

    林逸秋又单独问了陈铮、金喜、李健康这几个主演的意思,他们也一致表示绝对要接。

    “行,既然这样,咱们把节目顺序重新排一遍,把所有小品歌舞放一起,演上午下午场,把《孙丁宝下乡记》两部也放一起,单独一场子演中午场,这样你们的压力会小很多。”林逸秋把临时地排班表发了下去。

    林逸秋又单独嘱咐刘季年:“季年哥,这三张海报里一张是总海报,上午下午贴,两张是我为《白毛女》和《孙丁宝》各画的,中午贴。”

    刘季年自然点头称是:“行,我知道了。”

    【孙丁宝靠着卖干蘑菇,很快就成为了他们村的蘑菇大户,孙家贫苦的生活也渐渐好转。

    孙二弟跟前世的弟媳结了婚,这次没有彩礼的问题,小夫妻俩一直亲亲热热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但是他知道,这远远不够。

    只靠着山里那点蘑菇远远不够市场供应。而且蘑菇再好吃,终究只是蘑菇,卖的就是个辛苦钱。如果把他们做成零嘴,那则可以卖更多的钱。

    在跟村长和村代表商量以后,孙丁宝找了村里的老人开始学习蘑菇种植技术。

    孙丁宝包下了村里的几亩地,开始种植蘑菇。可这蘑菇哪有这么好种?

    一年……

    两年……

    孙丁宝始终没有做出什么成绩,倒是之前赚的反而亏得差不多了。渐渐的,之前赚到钱的村民也开始嫌弃孙丁宝了,觉得他的想法太过激进,本来捡来的蘑菇晒干就能卖,一本万利,现在倒好,搞什么蘑菇种植,害得他们连最基本的单子都接不了了。】

    看着孙丁宝一次又一次地接近成功,最终却又失败,台上台下的人们发出由衷的困惑:孙丁宝难道就这样失败了?这条路他是走错了吗?

    只有像孙丁宝这样一步一步实践过来的李安生等人才知道,要想成功做成副业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的烧窑厂刚刚创建的时候是多么艰辛,多少村民不看好甚至反对,也就是现在创收了,能花低价买到高质量的红砖,大家才开始扭转对烧窑厂的印象。

    李安生的妻子牛翠翠是个感性的女人,她一手抱着儿子,一边抹泪,那段看不见出头之日的日子,她是再也不想再过一遍了。

    小儿子还是不懂事年纪,他不明白自己父母一路走来的艰苦,只能用棉袄袖子帮他娘擦擦眼泪,软乎乎地说:“娘,不哭不哭。”

    李安生心疼地把妻子揽在怀里安慰:“翠翠,你放心吧,咱们这个砖窑厂会越来越好的。”

    【一直以为此生再难见妻子一面了。直到孙丁宝进城送货,在机械厂门口再次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偏偏是他最落魄的时候,遇见了妻子最美的时候。

    孙丁宝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句:“文英——”

    妻子李文英慢慢转过身来,她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布拉吉,梳着两条麻花辫,又年轻又漂亮。

    她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男人:“同志,你认识我?”

    孙丁宝快速地扭过身,擦了擦泪水,强撑着说:“我、我不认识你,不好意思。”

    李文英还想再问,却被一个男声打断了:“文英,我来接你下班了。”

    李文英压下心中的好奇,跟着男人走了:“好,我们走吧!”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似有所感地回眸对视了一眼。

    这一世因为错过了相识的机缘,两个人并不认识,而妻子也已经有了爱人,孙丁宝失望地回到了乡下。】

    即便是看过一回的内容,老乡们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演出到中午场的时候,不少附近村庄的老乡们也听说牛家庄有演出这事儿。

    牛家庄跟刘家村不一样,红旗生产队下好几个支队就在这个村附近,基本上是一点点消息就能人尽皆知的程度。

    上回国庆大家没赶得着,这一回可不能错过了。即便是积雪已经有半米深,依然抵挡不住大家的热情。你搬着长凳,我提着热水,抱着孩子跟家人赶着牛车,从其他村子陆陆续续集合到牛家庄,导致村口这条小路直接被堵了。

    村长牛理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忍不住感慨道:“这场景倒像是68年那次大赶集,这都多少年没这么热闹了。”

    支队长赵爱民也认同:“赶紧让小李他们去安排人手疏通疏通,老是这么堵着也不像回事啊……还有这路啊,也得修了,要是哪个掉进阴沟里出什么事,那就好事变坏事了。”

    这人来都来了,总不能赶走吧。演出的棚子一扩再扩,直到最后实在是坐不下人了。

    赵爱民和牛理国急得直冒火,他们直接过来跟林逸秋商量,能不能再加场次。

    林逸秋无奈道:“唉,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李大哥还给我们接了红旗第一分队的演出,我们后天还得跑坪子沟的另一处呢。”

    赵爱民不死心:“加钱也不行吗?”

    林逸秋摇了摇头:“这演员们嗓子吃不消啊。”舞台简陋,也没有话筒什么的,输出基本靠吼。

    三场演出全部结束,天都已经黑透了,大家顾不得休息又要开始收拾道具。

    第115章 分钱

    迟迟没走的村民们也上来帮忙,大家三三俩俩聚在一起讨论今天的剧情,《白毛女》的故事口口相传都听了多回了,但是这部《孙丁宝下乡记》还是头一回看呢,总结起来就十六个字:首尾呼应!结局圆满!善恶有报!大快人心!

    有人甚至说这比他在县城看的电影还要精彩一百倍,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等回到刘家村知青所已经八点多了,林逸秋把大家号召汇集到了食堂。

    他开玩笑道:“咱们还是按次结算吧,算是给大家一点甜头,别光演出见不着钱,那不是只让马儿跑不让马儿吃草嘛。”

    不少知青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李招红想活跃气氛,于是便说:“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劳动和辛苦赚来的钱。”说着拿出演员名单一个一个报名字:“那咱们就开始吧,先来发主演的,一组的金喜、陈铮、李斌……”

    大伙儿都喜气洋洋的,他们总算是感觉到过年的氛围了,之前每年分粮他们知青们分的都是最少的,所以很难跟村民们共情,只有这一次,是实打实地靠自己。

    尤其是金喜和陈铮,他们一个不差钱,但是一直拘束在家。一个身世凄苦,母亲重疾在床,这回也能靠着自己的努力赚到钱了。

    这次演出造成了小范围的轰动,又赚的不少,做为团队灵魂人物的林逸秋也拿到了第一笔酬劳:5块8毛钱。

    等酬劳发完了,大家原本的困劲儿也消散了,纷纷开始谈论这笔钱的用途。这才新年伊始,每个人就能拿好几块钱,这是不是意味着新的一年可以过得好一点,养活自己甚至远在老家的父母兄弟姐妹。

    “我插一句嘴啊,等雪化了可以进城的时候,大家可以把攒的钱存到信用社里,也算是限制自己乱消费,或者干脆把钱寄回去。”乍然小富一把,林逸秋很担心大家都报复性消费,因此才有了这一提醒。

    宋国庆作为知青队队长还是很有发言权的,他主动提了几个人名字:“尤其是你们几个,一定要照做知道嘛?林同志的提议还是非常好的。”

    李招红做了最后的总结:“行了,时间不早了,都散了吧。大家回去睡个好觉,好好准备后天那一场。”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只有金喜在临走之前,把林逸秋叫到了另一边。

    这一幕被李招红和宋国庆看在眼里,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齐援朝更是对林逸秋挤眉弄眼的。林逸秋想解释,却看见少女站在门外瑟缩的样子,心想着回来说也不迟。

    屋内很暖和,一出门人冻得直发抖,林逸秋直接打了个喷嚏。

    林逸秋还以为她是对今晚分到的酬劳不满意,连忙追问:“金同志,咋了?”

    金喜脸上微微染上红晕:“林同志,那个……我有话想对你说。”

    林逸秋自然满口答应:“行啊,咱们边走边说!我送你回去吧。”

    两人边走边聊着宣传队里的事情,金喜提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林逸秋赞赏道:“以后等咱们队伍壮大了,你要是不演了,倒是可以弄个团长当当。”

    金喜垂着头苦笑道:“我哪会管这么多人,团长什么的我也不指望了,就这么一直演下去就挺好的……”

    “林同志,谢谢你。”

    林逸秋几乎立刻就懂了她的意思:“谢我干嘛?是你演得好,我才留你的,你应该谢谢你自己。”金喜从一个什么都不会的新手,临危受命接了这么个谁也不想演的角色,最后还能演出这么好的效果,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今天还连着演了两场,依旧保持着高水准,足以见得她背后下的苦功夫,林逸秋尊重所有努力的人。

    金喜摇了摇头,她觉得任何人都无法体会她此刻的感情。

    疲惫有之,激动有之,满足有之……但这些通通都不值得一提。

    在过去的短暂人生里,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表演方面的培训,更没想到自己会有登上舞台表演的那一天。当她看见自己的名字被写在海报上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原来自己就是为这个舞台而生的。

    她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道:“我爹一直想把我嫁到县城去,虽然是比村里的姑娘出路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但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

    “其实我已经很努力地在干活了,这个家里都是我在操持,我娘的心始终都在阿杰身上,连阿善也是我带大的……但是我爹娘还是急着把我嫁出去。”讲到这里,金喜已经带着浓浓地哽咽。

    林逸秋没有说话,他知道对方想要的是诉说和倾听。

    “我连小学都没有读完,我也不知道我不嫁人还能够干什么,大字都不识几个,哪个地方会雇佣我呢?”

    “难道我就只能是嫁出去赚一笔彩礼,然后留给阿杰娶媳妇吗?”金喜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她自嘲道:“我以为我接受了这样的命,直到我进入寻梦以后……我自己都没想过,我这样的人还能登上舞台。”

    林逸秋感觉她话里有话,便接着听了下去。

    “国庆那回我在刘家村的演出,我娘看了一直夸我,阿善阿杰也都说我演得好,我真想演一场给我爹看看……我可以演很好!我不要嫁人,我要走这条路!”

    少女的眼神变得坚毅:“我是不会退出的寻梦的!逸秋哥,我求你,你一定要帮我!”

    林逸秋微微点头:“你到了,回去吧。”

    “你记住,只要你想,任何阻碍都不是阻碍。”

    金喜飞快地擦过眼泪,重重地说了声嗯,转身跑了回去。

    从金喜的话语中,林逸秋已经差不多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国庆以后,金爱华就出去送货了,所以金喜可以一直跟大家混在一起排练玩耍。但是春天他要待在刘家村营林,估计是又跟金喜说了些什么。

    这傻丫头……

    刘季年自问不是圣人也不是神,别人的家事,他向来是懒得插手,处理不好大家都尴尬。但金喜的事情,他管定了!

    林逸秋边走边想着对策,走到知青所不远处,却望见树下有一个朦胧的黑影。

    他心里有了猜测:“季年哥?”

    林逸秋走到亮处,果然是刘季年。

    对方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久,身上压了一层厚厚的雪花,不动的时候像个雪人。

    “你还没回去吗?”

    刘季年老实地说:“等你。”

    他看林逸秋的脸冻得比平时更红一点,一阵寒风吹来,还瑟缩地抖了一下,便伸出手来,拂去他头发上的落雪,顺便又调整了一下他的雷锋帽。

    林逸秋解释了一下:“我送金喜回去罢了。”说完,他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

    “嗯,我知道。”

    “知道你还等我?这大冷天的……”

    见刘季年不为所动,林逸秋便有意逗他:“咋,你还吃醋了?”

    刘季年没有否认,幽幽地说:“是啊。”

    林逸秋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对他的忽视,不好意思地说道:“咳咳,先不说金喜是咱们队里的女主角,就她一个姑娘这么晚回去我也不放心。”

    他强调说:“我们之间可没什么!”

    “嗯。”

    “行了,不要吃醋啦。”林逸秋上前把自己捂热的手贴到了刘季年的脸颊。

    “你站这里多久了?”

    “没多久。”

    “胡说,你的脸上都冰凉了。”

    “只是太冷了。”

    “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快回去吧。”

    “我一个人?”

    “你又不是姑娘家……行了,那我也送送你。”

    刘季年这才勾了勾嘴角:“不用,你快回去吧,村里我比你熟。”

    两人一路打着嘴仗,一边朝知青所走去。

    休整了一个晚上加一个白天。元旦第三天,大家又踏上了演出之路。

    这次的演出地点要更远一些,也没有拖拉机来接了,大家只能坐公交车去。这一来一回基本是不赚什么了。林逸秋把接活儿的目的提前跟大家通过气,所以众人也没什么怨言。

    车内,他看着不断往下飘的雪花,心里感叹着:唉,这雪也太大了,好多地方都去不了,不然他可以接更多活儿。

    刘季年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保温瓶,倒了热水给他。

    “不喝了,我怕要上厕所,不方便。”

    林逸秋摆摆手,继续闭目养神。

    路上的积雪都快到膝盖了,要在这样的雪地上行走非常累,大家赶到红旗第一分队下属村落时都很狼狈,气喘吁吁,脸色通红。

    好在村长和支队长还叫了不少老乡帮忙接应,不然没到地,人就累垮了。

    第一分队的条件就没有牛家庄那么好了,完完全全就是露天表演。

    有几个心狠的知青,直接上台之前就含了口雪,防止嘴里热气太旺。大家有样学样,也都纷纷找了干净的雪含在嘴里降温。

    林逸秋既心疼又欣慰,心里想着管他能赚几个子呢,以后这样的表演还是甭接了。

    即便是天气极度寒冷,在受到群众热情氛围的感染下,知青们还是调动出全部的活力,在舞台上卖力又唱又跳。

    经过几次上台的磨合,大家彼此之间的默契好像又上了一层楼,演出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等表演结束以后,林逸秋叫停众人:“大家等一下——”

    “怎么啦,林同志?”

    “我们拍个大合影吧!”

    “拍照?”

    “咱们终于可以合影了?”

    “那还不赶紧,我都准备好久了!”

    大家放下手里在忙的事情,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

    上次演出结束天色已经全黑了,害怕影响成片效果,最后还是没有拍成,这一次大好的机会,林逸秋怎么会放过。

    林逸秋简单教了一下村长,让他帮大家拍了几张集体合影。

    宋国庆则在前面组织起了队形:“来来来,大家从高到矮,女同志蹲在前面,男同志站后面!”

    大家纷纷跟关系要好的伙伴站在一起,林逸秋拉上刘季年站在了最边上,两个人靠在一起,齐援朝一看可不干了,拉着陈枫直接抢占林逸秋左边的位置。

    宋国庆调整好队伍,飞快地扫了一眼,发现少了个人。

    “主角呢?主角没啦?”

    李招红看陈铮都站在框外去了,气得直接上手把人拉了过来:“快快快,陈铮站金喜边上去!”

    林逸秋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同志们,这可是咱们寻梦宣传队第一张照片,一个都不能少啊!”

    众人附和:“没错,一个都不能少!”

    林逸秋又说:“好,大家跟我喊,三二一茄子,笑得开心一点!”

    有人问:“为什么要喊茄子不喊土豆呢?”

    话音刚落就受到了不少女同志的讥讽:“李斌!你这人话咋那么多呢?”

    “就是啊,林同志说啥就是啥!”

    “行了行了,快拍吧,我都等不及了!”

    林逸秋只能哭笑不得地解释了一下:“喊茄子是为了让大家露牙笑,不喜欢的可以不喊,大家笑开心一点!”

    村长试着摆弄了一会儿:“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了啊!”

    “三!”

    “二!”

    “一!”

    “咔嚓——”

    照片定格的瞬间,林逸秋感觉到自己的右手飞快地被另一只暖和的大手包裹起来,他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反握住了对方。

    一张承载着少男少女们质朴纯真微笑的照片,就这样定格在了这一刻。

    两次演出终于结束了,而知青所正式迎来了年前休息。

    第116章 礼物

    即便是休息,知青们也不闲着,今天村里杀猪要去帮忙,明天要跟着做酸菜,后天要做腊肉,一切都在为过年做准备。

    这日清晨

    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飞快地行驶在乡间小路上,一边还喊着:“林逸秋——林逸秋——”

    “有林逸秋的包裹!”

    “我就是林逸秋。”林逸秋朝他招了招手。

    邮递员递给他一个厚重的大包裹,林逸秋摸了摸柔软的质感,心里有了猜测。

    他对邮递员说:“哦,对了,您帮我这个信寄给《光明日报》的赵主编。”

    那天演出回来以后,他连夜写了一封信,把胶卷也放在信封里准备一道寄出去。

    是否能成功就在此一举了。

    邮递员接过以后对他说:“行,不过来信会有点慢,因为这是今年的最后一趟了。”

    林逸秋朝他挥了挥手:“好,谢谢,一路走好,新年快乐!”然后欢欢喜喜地拿着大包裹回去了。

    知青们见他喜气洋洋都忍不住问他:

    “林同志发生什么好事了吗?”

    “林同志,你拿的什么东西?”

    “你背着我们买啥好东西了?”

    这是他给刘季年准备生日的惊喜,自然不能对外讲,于是便一一敷衍过去了。

    回了宿舍以后,林逸秋才想到宿舍人太多,私人空间太少,这么大个东西放哪里好像都不合适,而且很占地方。

    那要不现在就送过去?

    林逸秋有心想拆开看看,最后还是没有,因为这老师傅把包裹用牛皮纸包的格外牢靠,他怕自己拆了就包不上了,而且他更希望由包裹的主人第一个看见它。

    重活一世,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心给人准备礼物。这要怎么给他呢?林逸秋又想了想,当面给也挺尴尬的,不如还是把它偷偷放在季年哥家里,等他自己发现,自己打开。

    说干就干,林逸秋拎着包裹又出门去了。

    好在他还有刘季年家的钥匙,打开大门以后直接就进去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看来没有人。

    天助我也!

    林逸秋进了之前住的主屋,距离上次离开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屋里的陈设倒是跟他走之前一模一样。他看炕上那个小几子就不错,足够显眼,于是就把包裹放在了上面。

    回去的时候林逸秋还在想,刘季年应该知道是自己送的吧!毕竟之前有说过要给他送棉袄补生日礼物来着。

    回到知青所,林逸秋就帮着女同志开始准备过年的吃食,可忙碌了一天,也不见刘季年综影。

    这于情于理对方也应该来谢谢自己吧,怎么都不见人了?

    难道是没看见?

    不会吧,那么大个包裹搁那儿那放着。

    林逸秋朝门口张望着:这人去哪里了呢?

    随着月色降临,林逸秋逐渐开始变得心烦意乱。

    另一边,刘季年踏着月色步履匆匆地回到了小院。

    每年年前他都要帮二叔跟自己家里各砍五十斤柴火,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高强度活计等着他来做,工作强度丝毫不比平时轻松。

    刚进主卧,他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这大门被人打开过!

    刘季年不动声色地四处看了一下,什么都没有变化,只是除了——

    桌子上多了一个大包裹。

    这是什么?

    刘季年上前摸了摸包裹,表面冰冰凉凉的,应该是放在这里很久了。他好像没有邮寄过什么东西,也不会有人邮寄给他什么东西吧。

    怀着好奇的心情,刘季年三下五除二撕开了包裹外层的牛皮纸。

    首先掉落的是几张画稿。

    刘季年瞳孔缩了缩,这画上的人是——

    他自己!

    林逸秋这幅画用的就是最简单的素描技法,用灵动的线条勾勒外廓,淡墨烘出阴影,画上人的五官和刘季年一模一样,而且连神情也分毫不差,画稿下有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还有一副是上了色的,跟前面那一幅一样,只是更生动了许多。

    这样的画作一共有四张。

    刘季年震惊地拿起来,仔细摩挲,仿佛还能触及到作画者的笔尖。

    刘季年把画稿放一边,把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叠放到一边,只见里面整整齐齐折叠着两件衣服,一件是藏蓝色的棉袄,一件是深褐色的风衣。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是逸秋!

    是他给自己买的?

    不对,刘季年又把画稿拿起来,在油灯下反复比对,这好像就是画上的衣服吧。

    难道这是他专门给自己画的?

    刘季年喟叹一声,深吸一口气,拿上画稿直接出了门。

    却没想到在半路上遇见了来找自己的林逸秋。

    狭路相逢,两人同时开口:

    “你——”

    “你——”

    林逸秋清了清嗓子:“咳,你是来找我的吗?”

    “嗯。”

    刘季年从兜里小心谨慎地拿出了几张画稿:“这个……是你画的?”

    林逸秋看了一眼,脸立刻就涨红了。

    遭了!他都忘了还有这玩意儿了。没想到老师傅直接给他寄回来了。

    “你、你,这东西怎么在你那里?”

    “我打开包裹,东西就在里面,这也是你送我的吗?”

    “当然不是!”说着林逸秋就要夺过来。

    没想到刘季年速度更快,把手一抬,林逸秋直接扑了个空。

    他含笑道:“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林逸秋恼羞成怒,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愠色:“私人稿件,概不外传!”

    “可是我很喜欢。”

    “诶?”闻言,林逸秋才停止动作,他惊奇地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对方身上。

    像被火烧屁股似的,林逸秋刷地立刻弹了起来:“你没看见衣服吗?”

    “看见了,很漂亮。”

    刘季年郑重道:“这是我最开心的一次生日,我很开心,谢谢你。”

    这反倒是让林逸秋有些不自在:“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大概做的。”

    “我很喜欢。”

    “嗳,那你、你喜欢就好咯。”

    两人相视一笑,一天的郁闷到此也化为乌有。

    茂源县城

    赵喆是《光明日报》的主编,虽然说是主编,但是整间报社编辑室加上他也不过五个员工。

    茂源只不过小县城,常住人口在三四十十万左右,《光明日报》是当地政府扶持一家公立的报刊机构,由于蹭了京城《光明日报》的噱头,如今混得倒也勉强可以,实则每日报纸平均销量也就两三千。不过也可以理解,在这个人均文化学历小学的县城,大家吃饱穿暖都困难,又有多少人会花闲钱去买报纸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茂源的报社很少,《光明日报》反而是其中的佼佼者,每天只需要刊登一些县政府给的新闻就可以维持生计了。

    周五的早上,赵喆一大早来到了办公室,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腾腾的茶水,惬意的喝了一口,然后开始一天的工作。

    马上就是新年了,大家人心攒动,也没多少人心思在审稿上,赵喆心知肚明却也懒得管教,反正做多做少工资都是一样,背靠着政府这棵大树,他们跟公职人员也没什么两样。

    这时,手下一个编辑推门而入说道:“赵编辑,这里是下周的稿子。”

    赵喆漫不经心道:“放在我桌子上吧。”

    等到喝完茶水,他才开始翻检信。有几封信沉甸甸的,看样子是投稿,他随意拆开了一封投稿,就皱起来眉头扔掉了一边。

    “写的什么东西,狗屁不通!这东西能登报,我们《光明日报》都要倒闭。”他已经做了近二十年的编辑,什么样的稿子能过审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接着他大概翻了翻,从中又挑了一封比较厚的信件打开。

    看署名倒是有些熟悉,难道是老作者?

    他对外着外面喊了一声:“小王——”

    很快就有人寻声跑进去。

    “主编你叫我?”

    “这个林逸秋是我们的作者吗?”

    “好像不是,不过有点耳熟。”

    “啊,我想起来了,之前好像有人跟我提过,行了行了,你出去吧。”

    “哦。”小王一脸疑惑地来又一脸疑惑地走。

    林逸秋?那不是坪子沟那块一个见义勇为的小英雄嘛。

    赵喆突然想起不久前他陪同领导去县政府参加会议的时候,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当时他们公社的书记把他夸天上有地下无,自己也一度兴起了采访他的念头,增加一些报刊新闻的热度。不过回来以后一直忙着,这一来一去反倒是把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原来他竟然还会写文章吗?

    赵喆来了兴致,立刻就把信封打开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林逸秋知青寄来并不是什么文章,而是一叠胶卷。胶卷下还有一张信纸,薄薄的一张上面写着真挚的采访邀请。

    等看完以后,赵喆陷入了深深地沉思。

    寻梦艺术宣传队?

    还是知青自己成立的宣传队?

    话剧《孙丁宝下乡记》?

    电影样板戏他看过,话剧还是头一回听说。

    不过这城里来的知青们在乡下演绎百姓们爱看的歌舞活动,丰富人民精神娱乐生活,这是好事啊。

    赵喆心中一喜,话题度这不就来了嘛?

    他赶紧又对外喊道:“小王,小王——”

    “来了来了。”

    “你现在帮我去把这些胶卷洗出来。”

    “现在?”

    “没错,我要出去一趟。”

    小王有些胆颤,他们这个主编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就不能消停点吗?

    赵喆想了想:“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小王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只听赵喆说:“我去洗胶卷,你现在马上立刻帮我去汽车站买两张明天去坪子沟的票,咱们要抓紧在班车停运之前就去,时间越早越好。”

    小王怀着最后的期待问:“两张是……”

    赵喆不耐烦道:“你跟我!少废话快去!”

    第117章 采访

    赵喆带着小王一路坐车转车来到刘家村附近,还要在积雪中步行,耗时一上午才到达刘家村村口。

    这个刘家村从外面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跟全天下所有的村子一样,甚至还有点穷,这让赵喆有些疑惑这位所谓的小英雄林逸秋是否真的还住这里。

    他遣小王去问路,自己则躲到背风坡休息,很快小王就气喘吁吁的回来了。

    “怎么样?”

    “呼呼呼,人、人就住知青所呢,每天都在。”

    “你打探倒挺快。”

    “这还真不是我速度快,只是这个村里人人都认识他,随便一问,说我们是城里来的,好多人要给咱们带路呢。”

    “有意思,倒也不枉我那么大老远跑过来。走吧!”

    两人一深一浅来到知青所,倒是被眼前一片干活得热闹场景给看呆了,而此刻林逸秋正在帮着苏媛刷豆饼呢。

    看见有生人,立马有知青上去打探:“你们是谁啊?”

    赵喆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是《光明日报》的主编赵喆,这是跟我一起来的记者王粟。我们是来采访林逸秋知青的。请问他人在吗?”

    “你们是记者!!”那人很激动,看着两人就像看见了什么金疙瘩似的。

    主要是林同志之前就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他写信给了报社,很有可能年前或者年后有人来采风,让大家平时多打扫,注意个人卫生。没想到这记者说来就来,速度那么快。

    “快快快,告诉林同志,快别干活了,有记者来采访他了。”

    接到消息的另一个知青赶紧跑进去转达给林逸秋。

    林逸秋一听记者来了,也顾不得打理自己,草草洗个手便寻声而来。

    “我就是林逸秋。二位好,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赵喆和王粟寻声望去,不由自主地上下起来来人。只见他年纪不大,长得跟青葱一般水嫩,身材也挺拔,模样更是一等一的好,第一印象就先好了三分。

    赵喆愉悦地点了点:“久仰久仰,此番前来打扰你们了。”

    林逸秋也跟着客套了一句:“怎么会?快请进吧。”

    赵喆王粟跟着林逸秋等人进了院子,他打量了一眼干干净净的院落夸道:“你们知青所的卫生搞得不错嘛。”这院子收拾得很利落,不像刚刚进门时路过的人家,坑坑洼洼污水横流,地上还满是鸡粪和垃圾。

    宋国庆谦虚道:“我们都是知青,本来也是知识分子,大家都城里来的,难免爱干净些,这院落一天都要打扫几遍的。而且这个知青所是新盖的,来之不易,我们更加珍惜了。”

    赵喆来了兴趣:“这是新盖的吗?”

    宋国庆接话道:“可不是嘛,您要是早来一两个月都看不见这么好的院子。”他把之前住的环境简单地说了一下,又隐晦地提了两句王根生苛待他们的事,又说林逸秋来了以后,带着他们组建宣传队,从牛家庄换到了红砖重新盖了这新房子。

    赵喆听完大吃一惊,笑吟吟地看着林逸秋说道:“林知青你可真厉害,换了我我可做不到,这么多红砖要不少钱吧。”

    林逸秋谦逊地笑了笑,由着他去想象。

    接着他客气道:“赵主编,时间也不早了,你们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呢?”王粟挠了挠头,实则两个人赶了一上午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有啥?”林逸秋找了几个女知青,让她们中午做饭丰盛一点。

    王粟还特意嘱咐了知青们一句:“各位女同志,你们平常吃什么就做什么,可别搞特殊啊。要不然我们主编会不高兴,他是个很有原则的人。”

    赵喆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他自诩文化人,对外一向表现得比较孤傲。

    苏媛则频频点头道:“好的,王记者我记得了。”

    王粟说话的同时,又去打量了一眼知青所的食堂,发现里面拾掇得干干净净,再一看所有知青都是穿着整洁的人,心情不由大好,十分放心。不管吃得咋样,卫生情况还是让人放心的,两人均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进入室内,一股热气迎面袭来,原来今年买了煤,大家也就不省了,基本上房内都是烧的十足十得热。

    林逸秋招呼齐援朝赶紧去倒茶,陈枫则赶紧端过来一叠桃酥待客。宋国庆李招红则陪着林逸秋待客。

    重建的男生宿舍隔了一个单独的小客厅出来,偶尔林逸秋会在这里给大家开会,白天这里则是女同志们的天下,她们要在这里帮着缝补衣服,做一些表演要用的东西。

    赵喆对此很感兴趣,随手拿了一件衣服打量:“这是你们表演要用的服装吗?”

    被问到的女知青有些忐忑:“是的,这是《白毛女》女主角喜儿穿的。”

    “不错不错。”赵喆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这房子确实是新盖的,不但格外干净,布置也很整洁。

    他找了个长板凳,让王粟跟着一起坐下:“那咱们就在这里采访吧。”

    几个女知青正欲站起身让座,却被赵喆阻止了:“几位女同志你们也别走,我正好也有问题要问你们。”

    赵喆随手打开一本牛皮笔记本,问道:“林同志,咱们先简单聊聊上次你救人的事情……你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去救人的呢?”

    赵喆一边问,作为记者的王粟则刷刷地记录。

    林逸秋心道还不是怪徐离景,要不是他推了自己一把,自己怎么可能救人,不过不救人也就不会发生后面一系列事情了。

    说起来自己倒是有段时间没看见对方了……

    当然嘴上他不能这么说,自然是:怎么好听怎么讲,一片红心向着党!

    赵喆听了连连点头,赞许道:“好好好,你那个救人的法子……”

    林逸秋恍然:“哦,您说的是海氏急救法对吧,我现在就把具体的方法告诉您,希望贵报刊可以帮我多多宣传。”

    赵喆就是冲着这东西来的,刚开始他还害怕林逸秋不肯赐教,谁料他自己就说了。

    林逸秋说完海氏急救法,齐援朝便忍不住插嘴道:“赵主编,您可别小看这法子,我们附近几个村都学了。当时那小朋友眼瞅着就不行了,脸都紫了,完全是有气进没气出,就算是送医院也不行了,那情况那叫一个危急啊哈哈哈,还好我们逸秋哥及时出手……”

    林逸秋适当咳嗽打断了他:“之后我在我们红河生产队的郝书记的授意下,前往其他生产队教授这个方法,同时还有心肺复苏法……我希望有更多的人可以学习到这个方法,避免有意外事故发生。”

    赵喆:“这个郝书记可是郝建国书记?”

    林逸秋:“是的。”

    王粟立刻把这段补充上去,接着忍不住感叹一句:“林同志可真是一片仁心啊,是咱们国家的好同志!”

    林逸秋:“我现在也算是个基层干部了,我在十二分队出任出纳员一职,更觉得要为人民服务,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脱离了人民群众,就如同那无源之水,无根之木,注定立不长久。”

    赵喆大赞了一句:“说得好!林同志革命觉悟很高尚啊。”

    林逸秋腼腆一笑,就像一个出入职场的新人,虽然羞涩却并不拘谨,只怀揣着满腹为国为民之心。这更让赵喆欣赏,一个年纪不大的基层干部,能说什么谎话吗?

    接着他也问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疑问:“既然这个方法是你自己的,为什么不叫林氏急救法,而是叫海氏急救法呢?”

    林逸秋解释了一下:“这方法并非是我首创,不敢居功,我只是推广了它而已。”毕竟之后人M国的专家还要把这个方法登报呢。

    “不错不错。”赵喆看他眼神清正,容光照人便不由暗赞一声:此子还真不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脸上几分笑容也愈发真诚了:“林知青,你也太谦虚了。”

    “哦,对了,这是你寄来的胶卷,我把它们洗出来了,初次见面也没带什么礼物,就把这些照片送给你们吧。”

    林逸秋接过着一打照片,均是那天在红旗生产队拍的大合影。这个赵喆倒也实在,他拍了不少照片,把所有胶卷都寄给了他,而他竟然全都洗出来了,倒也省的他自己再跑一趟城里了。林逸秋选了两张他跟刘季年挨在一起的,把剩下的递给了其他人。

    大家相互传送着:“哎呀,这就洗出来了?”

    “真不错。”

    “我笑得咋那么傻!”

    “咱们找个地方把相片挂起来才对。”

    “没错没错!”

    赵喆顺利地转换了话题:“那我们接下来再来说说这个宣传队的事情。”

    林逸秋并不想自己独占鳌头,有心把露脸机会多让给其他人,便说:“我们宣传队队长是位女同志,李招红同志,还是你来接受采访吧。”

    赵喆并没有看不起女同志的意思,却仍然觉得不可思议,这个宣传队也是林逸秋一手组建的,他竟然直接把队长的位置让给了其他人,这更加印证了他刚刚对林逸秋的看法。

    “女同志也不错,那就让这位李招红同志接受我的采访吧。”

    一位女宣传队长,光这个话题就足够吸引人了,王粟感觉自己稿子都不需要琢磨了,下笔直接就能成章。

    李招红被林逸秋带出来主持了好几次节目,如今也算是带出师了,虽然刚开始接受采访有点紧张,但是很快便镇定下来,说起宣传队的事情也都是头头是道。

    林逸秋又跟赵喆介绍说:“这位是我们知青队队长宋国庆,这里是几个主演同志,由他们来接受采访在合适不过了。”

    赵喆一一选了几个比较感兴趣的话题问了,尤其是他们节目单里那几个节目。

    当得知这部《孙丁宝下乡记》是林逸秋原创以后,他更是惊叹。

    林逸秋惋惜解春山不能来到人前,便只能推脱是朋友帮他写的,他只是出了个灵感,饶是如此,赵喆和王粟也强烈要求下次节目一定要来捧场。

    等采访完,赵喆依然觉得意犹未尽,这个林逸秋还真真是个人才。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为人还谦逊和善,恨不得引他为知己。

    自从林逸秋搬走以后,食堂那块基本交给了苏媛,所有吃食她一把抓,她跟其他几个负责食堂的女知青都是利落人,一个多小时就把饭做好了。

    今天又有客人在,饭要做得既好吃又不超规格也是个难事,不过苏媛拿捏到位,倒也难不倒她:葱花饼、白面馒头、炒鸡蛋、猪肉炖粉条、醋溜白菜再加一个凉拌橡子粉。

    第118章 新生意

    赵喆一直吃公家饭,美食也吃了不少,对于眼前这道亮晶晶的菜品倒是很好奇:“这是什么?”

    林逸秋给他俩介绍说:“这是橡子粉,算得上是我们刘家村一个特产吧,用的都是山林后面的橡子做的,不值什么钱。”

    他问苏媛:“不过近来天冷,怎么做了这个?”

    “天冷吗?我倒是觉得屋里太热了,吃点凉的可以去火。而且橡子粉功效也多,比如说……”苏媛不愧是跟着林逸秋一起把橡子粉事业做起来的人,讲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而且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赵喆捏着筷子,不客气地夹了一块:“行,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们也坐啊,都别站着了。”

    知青们这才小心翼翼地在赵喆二人身边入座。一上午干活接着又是接受采访到现在,大家也都饿得不行,但是赵喆可是县里来的报社主编啊,这对于他们这样的小知青来说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于是今天每一个人都吃得格外文雅,生怕被人看轻,丢了知识分子的脸。

    “不错不错,又辣又爽!”虽然这一桌都是农村家常菜,但是每一道菜都挺用心的,赵喆本就饿了,苏媛又拿出了十二分的功力,做得自然是好吃。

    林逸秋趁机劝道:“您要是觉得不错,就带一点拿走吧,反正这玩意儿我们这里有的是。”要是赵喆心情一好,帮他们宣传一下橡子粉岂不是美哉。

    王粟也有些心动,但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这东西应该是没滋味的,回去还要自己调料汁,我怕我们做不出这个味道啊!”

    苏媛含笑道:“这个不难,这橡子粉一共是两种口味的料汁,是我们知青们一起研发的,都已经调配好了,回去拌上就能吃,也不需要生火做饭了。”

    “这么方便?”赵喆还真有些心动,他单身一个人,父母也不在身边,平时吃饭都是在单位食堂,自己是不会开火烧饭的,这东西要是很方便,倒是便宜了他这种。

    “那是自然,又不值钱,很普通的土特产罢了。”林逸秋直接一个眼色递了出去,有聪明的立刻帮忙去装了。横竖他们也吃了好几个月了,大过年的也该换换口味,干脆把剩下的清掉。

    赵喆也没客气,他一上午光跑过来就花了好几个小时,吃顿朴素的农家饭怎么了……顺带稍微的带了一点点小礼物回去。

    又吃又拿的,王粟都不好意思了,他们本来只是想取个话题度才来的。看自家主编并无意识到这一点,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赵喆倒是误会了,低声对他说:“这有什么,我觉得林同志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你想如果他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露脸机会让给别人。而且这东西也不贵,你没听他们说就是山里掉的野橡子做的嘛,真要套近乎也不会送这个。”

    好嘛,啥都被他家主编说完了,王粟也确实没什么好说的了,而且他转念一想,倒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他们这不也是在帮刘家村的知青们宣传他们的寻梦艺术宣传队嘛,也不收广告费用,完全是双赢的。

    一顿饭吃得是宾尽主欢,林逸秋又把两人送到村外,更让赵喆觉得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通人情世故。

    回去以后,不等手下动笔,赵喆自己就写了一篇稿子。其中着重描绘了他对林逸秋这个小英雄的看法,从他见义勇为救人,到传播救人知识再到成为出纳员为人民做事,最后组建宣传队……也提了一嘴在刘家村吃到的特色橡子粉。

    写完他还不满足,邀了其他几个编辑一起来修改。

    有个编辑打趣道:“赵编,你这是得了什么好处吗?这么帮着人家写一篇文章。”

    “好处嘛……自然是没有的。”几块橡子粉还不足以打动他。

    “那你为什么……”

    赵喆混到主编,报社基本上是一言堂了,他摆摆手不耐烦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总写这些官方的东西倦了吧。”

    《光明日报》手速倒是快,第一天采访,第二天出稿,第三天就登报了。年下大家伙儿手里都有了点闲钱,也有人会去买两份报纸了解一下时政(虽然也没什么好了解的)但是销量确实是比平时高。

    赵喆也没想到这样一篇文章一经发布竟然一石激起千层浪。

    很快雪花般的来信就朝着《光明日报》飞来。信的内容略有相似,几乎都是冲着这个寻梦艺术宣传队来的。

    不仅如此,私下看报的人也在互相询问:

    “红河生产队在哪儿?”

    “十二分队的刘家村又是哪个?”

    “女同志也能做宣传队队长了?”

    “林逸秋是谁?”

    “这个海氏急救法又是什么?”

    这个新闻又陌生又新颖,可惜无人可以为他们解惑,那就只能按照报社的电话打过去询问了。

    大家之所以那么热情,原因无他:经过那么些年的运动,现在民众的娱乐生活实在是太匮乏了。电影也不是家家户户都看得起的,文工团普通民众也看不见,放映队在这种小县城更是少得可怜。乡村里的一些小戏班子也被破四旧给破了,大家都急需一场精神上的洗礼抚慰。

    林逸秋一直估摸着报道得年后再出了,所以倒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只专心想着把年过好再说。于是在他不知道的期间,寻梦艺术宣传队的名字已经随着《光明日报》走进了千家万户。

    此时红星生产队第五分队的办公室也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李安生风尘仆仆地跑到生产队办公室,接线员同志赶紧把电话递给他。

    他心里却很疑惑,把认识的人都盘点了一遍,也没理出思绪,他前几天已经寄了特产和钱到家里,又写信报了平安,家里也没电话,这大过年的还能有人找自己啊?

    “喂,老李啊。”

    电话那头的声音温润如玉,立刻就让李安生想到了那人,他惊呼:“老郭!是你吗?哎呀,你咋会给我打电话啊?”

    电话那头的人倒也不怯:“我怎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咱们也有两年没见了吧,提前在这里祝你一声新年快乐啊。”

    “我还当你是做了场长了,不理我们这群一起下乡的老朋友了呢。”李安生故意挤兑他。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无奈:“怎么会,我实在是太忙了,九场事务繁重,又是刚刚成立没几年的新场,手底下一群新兵蛋子,开展工作确实是困难……”

    “行了,老哥我现在靠着副业也翻身了,你也做了场长,看看有没有机会一起去国营饭店喝一杯啊,咱们几个老朋友也该好好聚聚了。”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要问你。”

    “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啥事儿说呗!”

    “昨天我买了份报纸,看到了一个很有趣的新闻,说是你们红字辈的生产队里有个宣传队是吧。”

    “昂,是有那么回事儿,我还请了人家来我们村里表演呢!”李安生毫不避讳。

    对方声音有些激动:“我就知道你知道,你啊你,这么个有趣的事情你咋不告诉我呢?他们表演得怎么样?”

    李安生没有看报纸的习惯,但是既然报纸上登了,消息都传到老朋友那里去了,那这事儿肯定是很大了。

    对方不无遗憾道:“可惜现在这个雪太大了,不然我真想亲自上门邀请,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问,既然你们相熟,那能不能让你引荐一下,我们九场新年也想看个像样点的演出。”

    “咋,你们场都是知青,人才济济还需要看什么外面的表演,自己搞一个多热闹,再不济不是还有放映队嘛?”

    “嚯,他们哪会这个?而且大家也都辛苦一年了,没得叫这些事情再烦他们去排练。再一个就是这放映队也不是常常来,而且农场用电需求量大,电压不稳就特别容易断电,一断电就扫兴,常常电影没播完,底下就没人影了。而且放映队来一次花销也不小,回回都是那几部戏,看得我都快背下来了……你就说一句话吧,帮不帮这个忙!”

    李安生有些嘚瑟,他这个老朋友居然也有求到自己身上来的那一天:“帮!老朋友了能不帮忙嘛,我跟你说啊,这个宣传队歌舞小品样样都有,还有个小戏特别有意思,叫《孙丁宝下乡记》,这写的不就是我嘛,我跟你说……”

    对方赶紧让他打住:“别别别,别剧透了,我还想到时候好好看演出呢,我们九场这两年经营得倒也行,费用上不会少了他们的,你尽管开口就是。”

    李安生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现在大雪封路,想出去买份报纸也不容易,还是先打个电话给林逸秋那边,看看人家有没有这个空闲去帮忙表演一段。

    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直接打了个电话去刘家村。

    林逸秋接到电话的时候也是懵逼的。

    啥?八七五农场邀请他们去表演?

    仅仅是因为赵喆写的一篇报道。

    嗨,他早干嘛去了,早知道那么容易,应该早点请人来采访自己才对。

    “喂喂喂,林同志你还在听吗?”

    “在的,谢谢李大哥给我介绍这样的机会。”

    “嗨,甭谢我,我那个哥们跟我一样也是老知青了,他现在是第九分场的场长,农场福利也是蛮好的,你别跟他客气,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毕竟林逸秋现在也是他朋友,朋友跟朋友之间牵线,这事儿他也乐得去做。

    “是是是,还是得谢谢你。”林逸秋连连答应,心里却想的是:倒是跟徐离景说的分毫不差,李安生跟第九分场场长是好朋友。

    “不客气,行,那我挂了,等你排了新节目元宵还叫你们来表演!”

    李安生这话倒是提醒他了,他们宣传队需要更多的原创作品,毕竟只是简单的歌舞其他人可以做,说不定很快就有宣传队成立,他们需要有一个自己的优势项目。

    林逸秋心里有了主意,一回去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其他知青。

    不出所料,众人皆是欢欣鼓舞,没想到这个赵主编那么有能耐,一篇文章出去立刻就有了新的生意找上门。

    林逸秋示意大家安静,先给众人打了一记预防针:“如果要去农场,咱们的《孙丁宝下乡记》可能就不太适用那里演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这才演了几次,就不行了?

    第119章 春节

    林逸秋一一把里面的关窍说给大家听:“倒也不是以后不演了,只是最开始咱们写这剧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宣传副业嘛,红星生产队副业是做起来,倒也没什么观念上的问题,但其实像咱们这样思想保守的生产队还是很多的,贸然演了不受欢迎倒是坏事了。”

    “八七五农场有自己的牲畜田地湖泊沼泽,他们出产的一切都是供给给城里的,都是跟国营老厂签合同的,又不能私下买卖,咱们需要去那里宣传副业嘛?别一着不慎,让那里的革委会抓着什么把柄。”

    “所以我的意思是,演几个样板戏或者别的新戏,总之不能叫人挑出毛病来。”

    李招红深以为然:“还是林同志考虑周到。我赞成,咱们这个宣传队就像种子刚刚发芽似的,受不住一点风浪,远的不说,就那王根生要是看完了,知道咱们这样,非先拆了我们不可。”

    李招红这话虽然逗趣儿,却也是在理。

    宣传队发展初期,还是以稳为主,等刘大斌和刘秀花那边有了实际证据,把王根生拉下马,上一个支持他们的队长,那还不是想演什么戏就演什么戏嘛。

    好在现在已经是75年了,距离某四人倒台和运动结束还有一年多,希望的曙光近在眼前,那时候日子就松乏多了。

    林逸秋前面说的原因其实也只是其一,他还存了别的小心思:来到东北已经半年了,他连农场的门开在哪里都没有摸到,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去一次,可不得抓紧打探一番老师要找的朋友嘛。

    那人又是个劳改犯,劳改犯应该是没有资格看表演的,那他们怎样才能有接触呢?又或者说有什么办法能让劳改犯也看到他呢?

    那就得演一些能给劳改犯看的节目才行。

    陈枫担忧道:“可是离正月也就不到一个月了,咱们还有时间写新剧本吗?”

    齐援朝也认同:“我觉得来不及了。”

    “那就演一些别的脍炙人口的故事?”

    “我就没看过什么戏,要想也得你们去想了。”

    “我看大家还是集思广益比较好。”

    众人议论纷纷。

    “要不咱们来一段《智取威虎山》?”

    “那你去演那座山雕吧!”

    “呸,我要演杨子荣!”

    “这个不好,跟《白毛女》立意差不多,有点重复了。”李招红作为队长倒是首先出来反对了。

    林逸秋也陷入了沉思:运动期间的样板戏无外乎《智取威虎山》《红灯记》《沙家浜》和《红色娘子军》《白毛女》等剧目,《白毛女》已经有了,《智取威虎山》又雷同,都是抗日期间的一些故事,《沙家浜》《红灯记》这些剧都是前两年才出的,估计很多知青都没看过,国民度太低,而且它们本身就是京剧,靠的是唱功,要改编成舞台剧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现在时间也不充裕,还得找个现成的故事才行。

    林逸秋略作思考提议道:“咱们表演的日子定了大年初五、初六两天,距离学习雷锋日也没多久,就是演一些《雷锋日记》的内容亦可以,把雷锋的光荣事迹改编成剧目,也比《孙丁宝下乡记》来的更好一些。”

    大家听了连连点头,不少知青都有意动,雷锋的故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但意头好,演出来发人深省,而且《雷锋日记》里可没有什么坏人,大家都是军人,最最最重要的是,排新戏就得有一个新的主演,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李招红恍然大悟:“行啊,这样我们只需要有这本书,从里面挑一个故事照着来演就行了。”

    林逸秋点点头:“没错,另外再多加一些歌舞节目或者小品,也更热闹些。如果实在没有,就多来几个合唱充数。”

    最后他拍板:“那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再努力一把,想好了节目来我这里报名。”

    林逸秋把演出的事情定下,立刻就去学校宿舍找到徐离景商量对策,毕竟两个人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果然,听说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农场,徐离景表现得比任何人都激动。

    “当真?”

    “当然,你还信不过我?”

    “自然不是,我很信你。”徐离景抹了把脸:“抱歉,我刚刚太激动了。”

    林逸秋看他眼里隐隐有泪光,不由觉得惊奇,虽然他与徐离景接触不深,倒也知道此人这般腹黑,应该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看来他要找的人对他很重要。

    林逸秋趁机提出自己的需求:“我现在只愁一件事,怎么才能见到这群劳改犯?”

    徐离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说吧,你要我帮什么忙?”

    林逸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怎么能叫帮我的忙呢?明明是你要找人吧!”

    两人僵持了一阵,最终还是徐离景败下阵来,无奈妥协道:“是是是,那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你的,这样可以吗?”

    林逸秋撇了撇嘴,见好就收:“解先生身体不好,我不好总是去烦他。我想让你帮我写一出有教育意义的小品,政治立场正确的,到时候我说服郭场长,叫劳改犯们也一起来看。”

    “不错,是个好主意。”可以正大光明地找人自然是最好。

    徐离景:“你之前导的那个《孙丁宝下乡记》倒是不错,不过不太适合在农场演,你可有找到什么替代之策吗?”

    林逸秋:“我让招红姐他们从雷□□的生平中,找一些事迹排练成小戏。剩下的就看你的了……”

    “行,这个我来想。”

    徐离景有些担忧:“前几日我探查到农场里的劳改分子还是以四场和五场居多,我有点担心找不到人,又或者是人已经……”

    林逸秋理解他的未尽之意,这时候反倒乐观起来安慰他说:“不急,咱们能演一个场,就能演两个,只要在九场演出名了,还愁别的场不来邀请咱们吗?”更何况他还认识廖英杰,他可以以探望他的由头去五场找他,到时候能不能找见人,再见机发挥吧!

    等节目定下,北方小年也到了。小年,别称祭灶节,是华夏的传统节日,日期因地域有所不同,区别于林逸秋家乡的小年夜,北方地区是腊月二十三,南方大部分地区是腊月二十四。

    而祭灶是小年这一天重要的活动,除了供奉糖瓜、糕点,还要换灶神画像。把旧的灶神画像揭下的同时,家家户户也都要“请”回来一帧新的灶王像。

    但运动的风暴袭来之后,一切传统事物和习俗都必须重新接受审判。

    “破四旧,树新风”的口号倏然吹响,一切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都必须砸烂。过年不能贴春联,不能祭祖拜神,不能放鞭炮,不举办任何文娱活动,自然也就不能祭灶了。

    这要放前几年,你人走在村里,大过年的估计连个人影都瞧不见,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是在过新年,除了那些大字报还在焕发着红光。

    但过了那么多年,政策早就松动了,现在大家也开始走亲访友了,不然林逸秋的宣传队也办不起来,故而75年的小年倒是比往年稍微热闹一点。

    过完小年没多久就是正式的春节。

    林逸秋本以为可以安稳过个年,孰料却收到了意料之外的邀请——

    “去你家吃饭?”

    “怎样?肯赏脸吗?”

    林逸秋摆摆手:“你们阖家团圆,我就不去了,我跟知青们一起吃。”

    刘季年温声说:“我娘邀了你几次你都不去,我邀请你你也不去?林出纳就赏脸去一回吧……”到后面,林逸秋竟听出了几分委屈。

    林逸秋想到刘母那偏心模样,心里就来气,还是不肯同意。

    “我三哥正好也回来了,你还没有见过我全部的家人呢。”刘季年道。

    见家里人?

    林逸秋面上一赧,最终还是拗不过对方答应了。不过他嘴上同意,心里却想着刘母误打误撞让刘季年来做这个说客,他是真舍不得让他失望。

    于是两个人虽然名分未定,倒是先一步见家长了。

    林逸秋从老家来东北,倒是带了一些好东西,正好也省的买了,直接提上就去刘家,只当是见花献佛了。

    而刘家此刻也正热闹,刘父刘大华有三个兄弟,各自又都有好几个子女加上孙辈,满满当当坐了好几桌,整个院子人声鼎沸的。

    刘家的年夜饭是空前的丰盛,小鸡炖蘑菇、猪肉炖酸菜、红烧肉、烧咸鱼,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再加上素菜和凉菜,数数也有九十样呢。

    林逸秋一进来,就被请去了上座,蒋凤英跟刘萍萍嘴巴都是能说的,立刻把他介绍给了诸多亲眷,大肆宣扬他是如何救治金杰,保了刘小钊一命。

    刘家也有不少外村亲戚,第一次听说林逸秋的,纷纷就要来跟他敬酒。林逸秋抵挡不住东北人民的热情,一一接了,等刘叔年回来,他已经微醺了。

    酒过三旬,刘叔年才踏着积雪走进家门,大喊一声:“爹,娘,大姐,我回来了!”

    蒋凤英连忙迎上:“我的儿啊,一路辛苦了吧,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刘叔年冲着大家打招呼:“二叔三叔,几位婶子,新年好。”

    “叔年回来了啊。”

    “这小子现在可精神了。”

    刘叔年被夸得满面春风,赶紧把厂里发的福利拿出来:“爹娘我今年升正式工了,连年节福利也比以前多了。你们看啊,这是黄桃罐头,这是东北大米磨的白面,还有油、有肉,我全部都带回来了,我还给你们买了礼物呢!”

    蒋风英心疼钱:“叔年啊,你可别花钱乱买,娘啥都不缺。”

    刘萍萍笑嘻嘻地说:“娘不缺,我跟你弟可缺呢。”

    林逸秋从他进门就开始细细打量着对方,刘叔年遗传了老刘家的大高个,虽然面容不如刘季年那般深邃帅气,但是却也干净清秀,穿着工装人很精神,反倒是看着比刘季年脸还嫩一些。

    林逸秋在心里暗自比对了一番,直白地对刘季年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娘对他倒比对你热情多了!”

    这话放平时林逸秋肯定不会讲出来的,不过此刻他有些醉了,大着舌头说话倒是格外直白。刘季年知道他是为自己打抱不平,轻柔地给他抚了抚背。

    刘叔年回来,最高兴的人要数蒋凤英了,她这辈子就生了两个出息儿子,大儿子渺无音讯,估计是战死沙场了,不过倒也得了个烈士的称号。再一个就是三儿子,年纪轻轻就做了临时工,现在已经是正式工了。

    刘大华问:“正式工?正式工一个月有多钱啊?”

    刘家拢共就这么一个工人,大家都竖起耳朵屏气凝神听着。

    刘叔年笑呵呵地答道:“比以前多了十五块,我现在一个月三十八块,随着工龄增加还能上涨,以后我可以多寄点钱回来。”

    第120章 暧昧

    嚯,这一年可不得有四百多,还有各种年节福利,这可比种地好多了。

    大家心里暗自羡慕,却也知道自己没有那个烈士儿子,自然也不会有做正式工的儿子,算了,还是自家孩子平平安安在一起最好。

    刘氏夫妇笑得眼不见牙:“那感情好啊,你现在工作稳定了,我可以帮你去说媳妇了!”

    提到这个,刘叔年略有些羞涩无措,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蒋凤英:“娘,你说啥呢,我现在正是要好好干活的年纪。”

    林逸秋定睛一看,倒是几斤上好的仔排,做糖醋排骨最好了。

    啧,馋得慌——

    不过也不是人人都觉得排骨比纯肉好。

    果然下一秒蒋凤英就嚷嚷开了:“我的傻儿子,你怎么尽拿些不值钱的排骨,这群人就是欺负你年轻呢!”

    刘叔年知道他娘不懂,便推着蒋凤英进门:“娘,这可是上好的排骨,我抢了好久才抢到,做红烧排骨可好吃了。”

    刘萍萍嗔怪道:“娘,你就别怪他了,这肯定是人城里人就吃这个叔年才会带回来的。”

    蒋凤英这才转怒为喜:“你想吃排骨,娘明天就给你做,快去跟你几个叔叔伯伯坐一起。”

    林逸秋看着対方直接拿了一杯高粱酒,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他心里猜测可能想敬自己,但就是不太想起身。

    果然,刘叔年笑意盈盈地超林逸秋举杯:“你就是林同志吧。”

    林逸秋半撑着脑袋,斜眼看他:“你知道我?”

    刘叔年也不介意,给林逸秋满上了一杯,笑着対他说:“是,我爹娘都跟我说了,感谢你救了我家小钊。我敬你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刘家过年喝的酒其实就是最普通的烧白干,呛人的很,度数高口感也一般,所以林逸秋之后都只是稍稍沾一点就算喝了。

    刘叔年也没在意,只是举着杯子又转向了刘季年:“季年,好久不见,我听二叔说你现在也接了他的班,好好干!来,三哥敬你一杯!”

    他说这话,其实心里是惴惴不安的。

    当年,爹娘硬是不让弟弟继续读书,导致他只拿了个小学毕业证。而自己则是初中毕业,之后还有了机会进了机械厂,那时候他才知道公社因为家里有个烈士,分了个工作名额给家里,而父母给了自己,又怕二叔找上门理论,所以干脆不让弟弟读初中。

    他羞愧不敢见対方,只怕他怨恨自己,这些年在岗位上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马虎懈怠,就是过年也鲜少回来,只因他害怕碰见这个弟弟。得知刘季年终于接了刘二叔的班,刘叔年不得不承认那一刻自己是松了口气的。

    刘季年心里担忧着林逸秋,自然喝不下:“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还得走夜路,谢谢三哥。”

    刘叔年自讨没趣脸上僵了僵,又换了个话题:“我给你买了条围巾,一会儿你带回去。”

    刘季年此刻眼里只有林逸秋醉醺醺的脸蛋,哪有功夫理他,语气也冷了一些:“我用不上,三哥还是送给二哥吧。”

    刘叔年这次注意到,眼前这个弟弟跟以前不大一样了。就不说别的,光身上那件衣服不但没有一个补丁,而且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光滑平整,明明是棉衣却显得人豪不臃肿。他就是去县里的百货商场也没看见过这样的好东西,恐怕自己送的那条围巾対方还真看不上眼呢。

    他暗暗心惊没有说话,只能悻悻地回了原位,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跟林同志才第一次见,却感觉対方対他态度格外冷淡,难道是季年対他说了什么?

    刘家的顶梁柱回来了,刘家的亲戚们自然也就不再围着林逸秋,争着赶着去讨好刘叔年,指望他帮自家孩子也搞个临时工的名额。

    林逸秋和刘季年这才躲了个清净。

    一顿饭从日落吃到月上树梢,总算是结束了。今天刘家来了不少客人,房间也住不开,刘季年还是决定回大哥房子里住,林逸秋便跟着他也要走。

    临走之前,两人被刘家姥姥拦下,手里各被塞了一个红包。

    刘姥姥长得干瘦,个子也不高,一双小脚走路颤颤巍巍,年纪也比林奶奶和林舅婆大不少,之前一直坐在妇女那桌,不显山不露水也不多话,林逸秋还以为她跟刘家人一样,不喜欢这个过继出去的外孙呢。

    林逸秋推了推,他怎么好意思要一个老人的钱。

    刘姥姥却反握着他的手,上下打量着他,还対周围几个女眷说:“你们看这孩子,长得可真俊呐。”

    “你千里迢迢来到我们东北,可是辛苦了。我听季年说你还是村里的出纳呢。你啊,就把这里当自己家,把我当成自己姥姥,不要跟我客气。红包你们都收下,老太婆我这点积蓄还是有的。”

    “谢谢姥姥。”刘季年露出今晚的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林逸秋也赶紧跟着说:“谢谢姥姥。”

    刘姥姥这才满意:“你们俩都没结婚,没结婚就是孩子,姥姥的红包就是给自家的孩子。”

    蒋凤英见状嘀咕了一句:“娘,你也忒偏心了,萍萍叔年小钊都没有红包。”

    刘姥姥年纪虽然大,耳朵却好使,当即便冷哼了一声:“他们一个二个还需要我来贴,不是还有你们嘛?

    说着她又唤来一个外孙:“仲年,你也过来,姥姥也给你一个大红包,希望我们仲年明年更加聪明,长得高高的!”

    刘仲年也不懂大人之间的机锋,半蹲在地上,拿着红纸包得钞票喜滋滋的,当即就打开了:“谢谢姥,我可以买糖吃吗?”

    刘姥姥心疼地摸了摸外孙的脑袋:“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刘季年趁机说:“那姥,我明天再回来吃饭,我先回去了。”

    刘姥姥点点头:“行,姥等你,路上慢点。”

    等出了门,林逸秋被冷风一吹,才略略清醒。

    他问刘季年:“你三哥人怎么样?”

    刘季年知道小知青是护着自己,不但不觉得委屈,反而心里挺甜,他解释了一下:“他挺好的,其实我们之间没什么大的矛盾。”

    没有大的,那就是有小的咯。林逸秋难免有些咬文嚼字,他道:“是挺好的,还给你买这买那。毕竟他混得比你好,自然対你宽和。”即便是你做了这个穷沟沟里的代理村长,也远不如他一个机械厂工人来得风光。

    林逸秋难得喝醉,竟有些钻牛角尖了。他本就是独子,看着脾气不错,人缘好朋友多,实则不过是家庭教育所致,本人一直都是唯我独尊型的,也是来了这个时代才稍稍收敛,要是有人侵犯到他或者他的人,他肯定是不会放过対方的。

    “我対这些已经不在意了。”刘季年说得轻描淡写,除了不太放心二哥以外,他是真的不在意家里人了,因为他已经有了更值得珍惜的人和情。

    刘季年又道:“你维护我我很高兴,不过三哥能走到今天,也全是凭着他自己的本事。别忘了我才小学毕业,根本进不去厂里的。”

    “再说你不是想开食品厂吗?我三哥就在机械厂,到时候你需要什么机器,说不定还能用上他。”刘季年分析道。

    刘季年现在提到小学毕业已经很坦然了,林逸秋却不能接受,三年以后他倒是可以高考,但是他不能让刘季年一辈子顶着小学毕业的帽子。

    林逸秋冷不丁道:“你跟我读书吧!”

    “怎么提这个?”

    “我来做你的老师,教你初中的课程,然后想办法推荐你去县里读高中,夜校也行。”说不定两个人还能一起上大学,林逸秋知道虽然机会渺茫,却仍然想一试。

    刘季年不免有些憧憬,却仍说:“附近倒是没有中学,要读初中还得去镇上。”

    林逸秋:“会有的!”

    刘季年笑:“那好,小林老师,我等你!”

    林逸秋知道対方是打趣自己比他小呢,不服气地犟着嘴道:“你可别小看我,过了二月我就正式成年了。”

    刘季年不太明白:“什么正式成年?”

    林逸秋一拍脑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他突然想到,这时候还没有什么十八周岁成年一说,大家看得还都是虚岁。但确实过了今年二月,他就是法定意义上的十八周岁了,那就可以做点成年人可以做的事情了。更何况,他在另一个世界早成年了。

    刘季年还以为他醉的厉害,便道:“我送你回去吧。”

    林逸秋才不想回去,喝醉以后,他的胆子变得出奇地大,人也愈发理直气壮起来:“我醉了!不回去了!一身酒气免得熏着别人。”

    刘季年有些意动:“你的意思是……”

    林逸秋睨了他一眼,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四个大字“你装无辜”,然后支使着対方:“你滴!前面带路!回你家去!”

    刘季年失笑:“遵命。”

    到了刘家,刘季年先去生火烧炕,房间很快就暖和起来了。

    林逸秋合着衣服往炕上一倒就不想起来了。

    暖和舒服了,他脾气也顺了,脸蛋被炕熏得红红的,声音也难得软了:“季年哥,你也来躺着呗。”

    刘季年不允:“不了,我先去烧点水给你喝。”

    “不——喝——”林逸秋拉着刘季年的衣角,不放人走。

    刘季年第一次体会到対方的“无赖”,但感觉还不错,轻抚了一下他柔软的发旋。

    林逸秋有点不满:“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

    “什么都行!”

    “那好,乖一点,松手好吗?”

    “不好!”

    林逸秋抬手揽住刘季年的脖子,笑嘻嘻地把他的头往下按了按,作势想亲他。

    刘季年被撩拨得忍无可忍,深深地看了林逸秋一眼,忽然俯身吻住対方。

    一个吻,浅尝辄止。

    刘季年哑着嗓子:“喝点水,再睡吧。”

    这一夜,刘季年睡得格外不踏实,他怀里简直是抱了个热腾腾的小火炉,还是时不时动弹的那种,在他身上磨磨蹭蹭。两个人的衣服都脱得差不多了,林逸秋光滑柔韧的胸膛贴在他后背,细密的鼻息吹在他颈间,就像是往刚熄灭的柴垛上浇了一捧油,险些又叫他心底那把火燃烧起来。

    刘季年干脆一翻身,长臂从林逸秋手臂下穿过,把他整个捞进怀里,又用结实的大长腿把人固定住,免得他不安稳。

    “别闹了,睡吧。”

    林逸秋终于老老实实地闭上眼,倚在刘季年怀里静静度过旧年的最后时光。

    刘季年却一夜未眠。

    鸡鸣三声,外面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深寂的黑暗被蒙蒙微光照亮,刘季年借着那一点光亮看対方柔顺地闭合的眼,挺拔的鼻梁,和微微抿着的双唇。

    他顺着林逸秋脸上起伏的轮廓亲下去含着他的唇瓣留下一个深长的亲吻,低低地说:“逸秋,我得回去一趟,我姥今天要回去。”

    林逸秋被他亲醒,迷茫地睁开眼:“这就天亮了?”

    “嗯,你再睡会儿。”

    “不睡了,我也得起来,我得回知青所……”早知道不搬出去了,现在不走大家就都知道他夜不归宿了。

    尤其是昨晚还……

    林逸秋心虚地瞄了刘季年一眼,谁料対方也在看他,两个人都闹了个大红脸。

    唉,天亮了,人前他们又是小刘村长和林出纳。

    刘季年把火上烘烤好的衣服递给対方,林逸秋才从被窝里爬出来,三下五除二穿好,便顶着冷风出门了,没想到却还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同志——”

    林逸秋暗道不好,却只能转过身来,发现叫住他的人竟然是王晓军。

    “王同志?有阵子没见你了!”

    王晓军也稀奇:“林同志,你起那么早啊?”

    林逸秋随口掰扯一个理由:“我……那个啥,我锻炼身体呢!”

    王晓军信以为真也没过分纠结:“哦,你身体弱,确实得好好锻炼一下。”

    “哎呀,你怎么瘦了?”林逸秋强行换了个话题。

    王晓军只觉得这话无比的温暖,顿时就两眼泪汪汪:“唉,甭提了,这不是农闲了嘛,也分了钱分了粮,我又没几个工分,爹娘嫌我在家里碍眼,就让我去城里做了俩月短工。”

    “那你以后是……”

    王晓军抹了把脸:“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感觉跟着我叔儿也没啥出息,我准备就进城打工了,做做短工也行。”

    林逸秋倒是有些欣慰,王根生眼看着离倒台也不远了,王晓军要是从此良心发现从良了,离王根生一家远远的,倒是可以保全自身。

    不过王晓军跟着王根生也挺久了,王根生是用惯了他的,会轻易放人离开?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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