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结果
林母这番话,崔母听着是稀里糊涂的,这个亲家母素来怪偏爱小儿子的,现在怎么又说后悔生了这个小儿子?而且这孩子不是挺有出息的吗?
不过女儿曾经透露过二姑子搬出去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她倒也不好揪着不放,得到自己满意的回复以后,赶紧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又过了两日,崔向红带着孩子顺利出院。
张秀芳和林常来提前一步回去布置房间。
路上,两人俱是一脸喜气洋洋地跟邻居打着招呼。邻居们知道他俩升级成了爷爷奶奶,好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砸。
等人走后,林常来轻叹了口气:“可惜是个闺女,让向红好好养身体,过两年再生个小子,那才叫好。”
刚刚还一脸笑意的张秀芳立刻就不高兴:“什么闺女小子的,都一样!再说了,生那么多孩子干嘛?又养不起。”
林常来不服气:“怎么就养不起了?咱们当年那么难,不也是五个孩子都拉扯大了?”
张秀芳忍不住嘲讽:“你还好意思提这个,想想当年我生完逸秋,家里那叫一个穷啊,连口汤都喝不上,要不然我也不会去周家干活,我要是不去周家,秋妮又怎么会……”
提到早逝的女儿,两人不约而同闭嘴了。
秋妮没了就没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夏妮,如今却不着家了,加上去了东北的林逸秋,好好的一个家竟成了四分五裂的样子。
要不是林逸海结了婚,有了崔向红这么好的儿媳操持家务,现在又给他们生了孙辈,这日子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一提到林夏妮,张秀芳就满身疲倦,她想到一年前女儿搬走时那个决绝的神情,就浑身仿若置于冰窟之中。
她想不通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遇了一个意外就变得这么……这么不服管教、不尊长辈,主意还大了起来?
林常来还在生气她抢了林逸秋工作的事情,但到底是亲生女儿,只是忍不住刺几句:“她哥哥有了孩子,她也不知道回来看看,挤兑弟弟倒是很行。”
“林常来,我发现你这两年是越活越回去了,还开始跟孩子计较了,这向红不也是才生嘛?夏妮收到消息不要时间吗?”
“你就知道护着她!”
张秀芳不想跟他吵这些,她看见刚出生的小孙女,想几个孩子想得紧,冬妮反正在身旁天天都能见,夏妮却是有阵子没见了,于是便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家具厂看看她吧,问她要不要回来看看侄女?”
林常冷哼一声,他可拉不下脸:“她倒要愿意跟你走呢!”
“讲得你不惦记她似的,赶紧的。”
最终林常来还是被张秀芳拉走了。
吴县工厂区不大,大家彼此就算不认识,也能混个脸熟。林常来夫妇在大门口守着,来来往往地工人自然要跟他们打招呼。
很快林夏妮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自从林逸秋走了以后,她跟家里爆发了好几场争吵,曾经的思念通通化成怨怼,加上前世的误会,简直是新仇加旧恨,于是她便狠了狠心,干脆从家里搬到了工厂宿舍。
虽然只是从一个小房间搬到了另一个小房间,虽然两地只相差几千米远,但是她的心确实前所未有的放松。
其实经过这么久的调查,她隐约摸到了当年的真相,父母或许是爱她的,赔偿这件事也可能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去了东北遭受了那么多欺辱又不是假的,破碎的关系如同镜子,破镜又怎能重圆呢?
那个向往父母之爱的小姑娘,想要讨回公道的小姑娘,早就死在了悬崖底下。现在行走在人间的,只是一具外表年轻内里年迈的骸骨。
厂里知道她父母是双职工的男工人不在少数,明里暗里也有很多追求她的人,可林夏妮通通不放在心上。
如今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赚钱!她要不断地赚钱攒钱,赚钱攒钱,等有了第一笔资金,就趁着淘金热南下,以后都不要再回吴县了。
她暗下决心,不去关心林家的事情,以后只当是路人,可听工友们说父母在外面等她,终归又有些不舍。
最终,林夏妮还是拖着脚步走了出来。
一家三口已经许久未见,一时竟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林常来先开了口:“最近过得怎么样,厂里总没人欺负你吧?”
林夏妮淡淡的回应道:“还成吧。”
张秀芳瞪了一眼不会说话都丈夫,转而小心翼翼地问她:“我们是来给你报喜的,你嫂子生了个丫头,六斤八两呢,你要不要回去看看?咱们一家人好久没有一起吃过饭了。”
林夏妮拒绝道:“不了,我这里忙得很,你们吃吧。”
张秀芳急了,想上前握住女儿的手:“夏妮,你别生娘的气了,娘……”
林夏妮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避开了张秀芳的碰触:“等等,打住!”
林夏妮目光灼灼地看着不再年轻的父母:“我没有开玩笑,我是真的忙,厂里提拔我做了技工,虽然等级不高,但以后也不是一个小后勤了。”
林常来本有心关心她几句,却没想到马上又踩雷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还能提拔……”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夏妮淡漠的眼神一刺,夫妇二人都不敢说话了。
“你们要说的就是这些?那说完了吗?说完了我可要走了。”
“你……那个,我……”张秀芳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夏妮失望地笑了笑,最终转身走了。
张秀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阵地发慌,她控制不住朝林夏妮喊道:“夏妮啊,娘在家里等你——”
林夏妮脚步顿了顿,复而继续往前行不再回头。
林氏夫妇垂头丧气地回家去了,却见儿媳妇一家跟一对儿女正喜滋滋地坐在家里。
张秀芳强打起精神问他们:“怎么啦,这么高兴?”
林冬妮一蹦一跳地跑来,对着夫妻二人兴冲冲地喊道:“有小哥来的信!”
林逸海也忍不住高兴道:“真是巧了,他侄女前脚出生,后脚就来信了。”
听到小儿子的名字,张秀芳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快给我们念一念,这小子都写了什么?”
林冬妮早就等不及了,就等父母一声令下,她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却发现里面厚厚一叠的都不是信,而是——
大团结?!
“诶呀!我的妈呀!”崔母离得最近,第一个看见这笔钱,忍不住惊呼。
“这么多钱呐!”
林父忍不住拿过来点了点数,不多不少正好十五张,这代表林逸秋这又寄回来一百五十块钱。
林冬妮赶紧去看信的内容,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啊。
“爹娘!大哥大嫂!小哥说他做上他们生产队的副队长啦!”
“副队长?”
“怎么就副队长了?”
林氏夫妇异口同声道。
崔母虽然眼红,但小叔子过得好,她女儿这个做嫂子的也能过得好,所以赶紧上前恭喜:“亲家公亲家母啊,你们这儿子也太有出息了。”
林父激动地催促:“继续念!”
“小哥说这钱是给小侄女的见面礼。”
“哎哟,哪用得着那么多啊……”崔父忍不住道,还没说完就被崔母狠狠地睨了一眼。
崔父是闭嘴了,崔向红却开口了:“这孩子才出生三天,根本用不上这么多钱啊,逸秋一个人在外头,才需要用钱呢。”
张秀芳对儿媳妇的话很满意,但她仍想把钱留下以备小孙女不时之需。
“他既然能寄,那必然是有的,你不必为他操心,冬妮啊,你接着念。”
林冬妮赶紧把剩下的内容看了一遍,“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怎么?你小哥说什么了,你别光顾着笑啊!”
林冬妮绘声绘色地开始讲述:“小哥说了一件可神奇的事情,他说在东北看见一个跟大哥长得老像的知青,看见了就想叫人哥!”
“这人有相似倒也很正常。”信上提及自己丈夫,崔向红忍不住问:“有几分像?”
“小哥说有七分呢!”
崔母忍不住感慨:“嗬——七分呐,那可不得是大海失散多年的兄弟了!”
张秀芳听了这话心里一咯噔,但却笑着掩饰道:“老林在外头可养不起私生子了,我们家都那么穷了。”
林常来也赶紧表忠心:“就是长得像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林冬妮继续说:“好笑的是,小哥说他见了那个知青总忍不住想叫大哥,可对方偏偏跟他一般大,真神奇!”
这话一出,张秀芳有些坐不住了。
她追问道:“还有呢?你小哥还说什么了吗?”
林冬妮说:“小哥说他买了一台相机,拍了不少东北的照片,还交了很多朋友,以后可以寄回来给大家看。”
大家只是听个热闹,但是张秀芳却懂了其中的深意,林逸秋是在问她要不要寄照片回来,如果寄回来确认了,那这件事就公开了,如果没有确认,那就是空欢喜一场。
她没想到林逸秋去了东北竟然还想着帮她找孩子这件事,她这心里是又心焦又感动。
可自己从未透露过关于那孩子半分啊……
张秀芳颤抖着让女儿继续读下去。
林冬妮往下翻了翻,可惜信件已经到头了,只能遗憾道:“后面就没什么了,只说给小侄女子取了个名叫林嘉言,男女均可用。”——
作者有话要说:
夏妮的结局暂时到这里。
三姐的结局我会放在番外。
第162章 事业
张秀芳自言自语道:“嘉言,嘉言……真是个好名字。”
林冬妮关切地问:“娘,你怎么了?”
张秀芳心里清楚,作为子女,林逸秋真的很尊重自己了,他把决定权交给了自己。
是否要揭开这个谜底,这无疑是很纠结的。可儿子丢失这件事已经成了她的梦魇,午夜梦回,她每每伤心到哭醒,都会恨不得杀了当时那个怯弱逃避的自己。
如何抉择其实在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她心里就有了答案。
张秀芳站起来抓住女儿的手:“我没事。老五,你能不能帮我写一封信?”
林冬妮问:“你要写信给小哥?”
张秀芳极力控制自己的神色,故作镇定道:“嗯,我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另一边,在苏市定居的胡誉同样也收到了信件。
当同事告诉他,有东北的来信,还帮他放在放在桌上的时候,胡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乱世之中要找到一个人,那得有多难,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一年前,他的学生林逸秋受到自己的嘱托前往东北寻人,却始终了无音讯,他从焦急等待到平静失落,直至最终接受现实。
可今天,东北那块竟然给了回信!
胡誉顾不得同事异样的眼神,立刻跑回办公室,桌上果然有一封厚厚的信件。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双手颤抖到几次就要撕破信封,可他还是镇定了下来。
“要冷静!不论结果如何!”胡誉这样告诉自己。
可当他亲眼看见那熟悉的字迹,眼泪终究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他赶紧把剩下的一叠照片翻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中年男子,正手足无措地配合着相机拍照。
胡誉笑了,是他,真的是他!
笑着笑着胡誉又哭了。
他的少爷怎么变成了这样……
这样一个天之骄子,为了顶替自己,把自己变成了这幅样子。
胡誉痛苦地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泣不成声。
但好在人终究是活着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要活着就有重逢希望!
林逸秋寄完信以后,来东北的目标就实现了一半,不,应该算是超额完成才对。
现在他只需要继续帮助刘家村人民脱贫就行了。
六月底,刘大斌以生产队队长的名义,抵押了食品厂贷款到了一千块钱,购买到了一辆二手拖拉机。
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联手把拖拉机重新清洗,一台七成新的拖拉机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十二分队终于有自己的拖拉机了!
从今以后,他们再也不需要低三下四去问别的生产队借了。
运输货物也可以靠这台拖拉机。
更重要的是,林队长答应过大家,村里任何村民都可以借用拖拉机回娘家探亲或者进城办事,只需要补足燃油费和一点损耗费。
实在是太方便了!
热情的村民们围着拖拉机又唱又跳,恨不得围着开一个庆祝会。
还是林逸秋派人来把村民们驱散开,不然那么多人堵着路,要是发生踩踏事故就不好了。
拖拉机是到手了,但是会开拖拉机的人还没有。
林逸秋考虑了一下,最终决定派一名知青,两名刘家村村民,两名王家屯村民共计五人,一起前往第五分队学习开拖拉机。
消息一传开,全村所有男女老少都来报名了,挤得办公室水泄不通。
最终还是在林逸秋的调节下,把学习年龄定在了20岁到35岁之间,男女不限。
就这,也只是筛掉了一小部分人选。
最后还是刘季年告诉了他原因。
“开车是个技术活,开拖拉机也一样,大家本来都是农民,除了金厂长家里有点小钱,早年间托了关系去学了个车,其他人除了地里刨食都是啥也不会,好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学习的机会,可不得挤破了头都要进去嘛。”
既然年龄上删减不掉,那就只能从别的方向筛选人数了,首先文盲肯定不行,以后队里有任务下来,听不懂怎么行。
“那就再加一个条件,小学以上学历,你看怎么样?”
刘季年赞许地点了点头。
林逸秋心中感慨:这十年的动荡,不知道堵塞了多少人求知学习之路。
“对了,咱们这个初中办的怎么样了?”宣布初中复课已经有半个月了,林逸秋每天忙得脚都打转,根本没时间去学校。
提到这个刘季年也挺灰心的,他难得露出了沮丧的神色:“勉勉强强吧,有人帮忙看孩子的托管班倒是很快人满为患,就是初中那块……我拜托了秀花姐上门说服家长,好说歹说有一部分家长同意把孩子们送去学习。”作为刘家村的一份子,刘季年其实有点理解那些家长的心情。
“才一部分?”
林逸秋原以为会有很多家长愿意孩子去学习才对。
他皱了皱眉问:“怎么劝的?”
“他们刚读完六年级,这个年纪能干啥?地里的活儿都干不明白呢,女孩子也不过是十三四岁,总不好这么小就嫁人吧,就算是去城里打工,也得达到一定年纪,如果读了初中肯定不一样啊。”
“受现在大时代的思想禁锢是一方面,钱是另一方面,孩子再小也能干点活儿了,留在家里总还是个劳动力,一天赚上两三个工分总还是有的。”
目前刘家村还是知青们最富裕,村民们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呢。
林逸秋:“还不够!我要的是大部分学生都去上学,咱们还得再想个办法……”
这时,刘季年问出了困扰在心中已久的问题:“咱们办的这个初中,应该不算正规吧,到时候工厂招人不承认怎么办?”
他们劝学都是打着城里工厂招工的好处,但谁都知道工厂招人,初中学历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需要人脉。
他们这样的山沟沟里,能有一个刘叔年已经很好了,还能出几个铁饭碗啊?所以村民们并不买账。
“确实不正规,咱们没有办学资质。”但现在已经是1976年了,距离高中复课只有一年多了,只要给孩子们学到初二,到时候可以直接转入县城读初三,一样可以毕业。
不过林逸秋并不打算解释太多,总不能说自己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吧,所以他只能选择隐瞒:“我相信国家的动荡很快就会过去,咱们先把学校办起来,也就是说先斩后奏吧,到时候国家不承认也得承认。咱们生产队贴钱,知青们出力,没道理就让孩子们失学。”
“城里的工厂不招人,咱们食品厂还招人呢,以后还有好几条生产线呢!”
现在距离国家颁布义务教育法还有9年,一个人一生能等待多少个9年啊,反正林逸秋是等不及了。
“哦,对了,多叫几个知青配合秀花姐的工作。还有,让秀花姐别光顾着劝男学生,也要多劝些女同学来复课。她以后是要做妇女主任的,在女性问题这方面一定要下功夫。”虽然林逸秋知道,以刘秀花这样“谁说女子不如男”的思想,肯定也会帮助女学生复学,但他仍然要给对方画个大饼,激励一下她。
刘季年一口一口应下:“行,为了以防万一,再加一个,以后食品厂招暑期工,村里的初中生优先。”
林逸秋忍不住叫好:“这个办法好!”
双管齐下,他就不信不会有学生回去上学了。
见林逸秋愁眉舒展,刘季年也终于露出了笑意。
聊完正事,林逸秋也不端着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身体也逐渐舒展开来。
刘季年注意到他瘦削的肩颈,关切道:“你看你,最近都瘦了好多。”
“有吗?”林逸秋捏了捏脸颊,好像确实瘦了一点。
“嗯,回去给你炖个鸡汤补补。”
林逸秋最近为了节省开支,也好久没吃肉了,一想到香醇的鸡汤,嘴巴里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唾液。
而且刘季年说能吃鸡那就肯定能吃到!
林逸秋一口答应:“好,我要多加菌子!”
“可以。”
“而且还得炖得烂乎乎的。”最好是一嗦下去,就直接脱骨的那种。
一提到吃,林逸秋就不再是一队之长,反倒像个馋嘴的小孩。
刘季年有些心疼,感觉是自己饿着对方了,毕竟小知青才18岁,就要承担那么多与年龄不符的责任。
转眼时间一晃而过,又到了丰收的季节。
沉寂了一个冬日的小麦,长势非常好,今年林逸秋学聪明了,他不下地了,不止是他,不少身体不行的老人都不让下地了。
在所有人还疑惑他在卖什么关子的时候,林逸秋已经通过个人关系,从农场借到了收割机。
两村村民震惊!
啥?收割机?
如果有了收割机,麦田就不需要手工亲自收割,除了一些收割机开不到的旮旯,派些青壮年也完全够了。劳动力大大减轻的同时,时间上也缩短很多,简直是飞速完成生产任务。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收割机是个精贵物,得等到人农场用完以后才能借给他们。
但是有一就有二,之后水稻的收割也完全可以使用收割机,农业机械化才是未来的大势所趋。
林逸秋把这个观点逐渐科普给村民们,没人不接受的,毕竟省时又省力的事情,谁不愿意?大家都面朝黑土干了一辈子的活计,如今终于可以歇歇脚了。
林逸秋算了一笔账:“等咱们食品厂做起来,很快就可以把贷款还清,然后多余的钱就可以拿来做别的事情了。”
等等,他这话怎么听着怪耳熟的?
好像在画大饼……而且他好像还画了不止一个……
索性刘家村村民并不介意,连队长刘大斌也忍不住点头。
林队长搜罗证据,帮助他们赶走了大蛀虫王根生。
他说要开厂,半年之内食品厂开起来了,还创收了。
他说带大家致富,去食品厂打工的工人们都赚了点钱。
他说要办学,现在孩子们也都去上学了。
他说要修路,现在上头也已经批准,就等着夏收过后就开工呢!
这日子是真不一样了。
你问村民哪不一样了?
那他们一定回你,是蒸蒸日上了,是日子有盼头了!仿佛浑浑噩噩多年的一个呆子,如今终于清醒了,知道自己在什么世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那林队长说以后村里还会通电,那是不是可以畅想一下村里真的会有电?夜里再也不黑漆漆了。
正开着会呢,王家屯的一个村民代表被人推搡着站了出来,面对刘家村众人困惑的目光,他磕磕绊绊地说出了自己的诉求:“那啥……林队长,我知道我不该说这个。以前王根生在的时候,是他不好,他是个大蛀虫,是个贪污腐败份子,他还压榨你们刘家村的人,我们王家屯也没有帮你们,可如今……他人都要死了,你看看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也帮帮我们……”
原来是王家屯的村民眼看着刘家村村民的小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厂也办起来了,村里的妇女还能进去干活,按日结钱,反观自家村民呢,还死守着那几块田,心里开始不平衡了。
刘家村村民对此表示嗤之以鼻。
早年间你们过好日子去了,现在看见他们日子好了,又想上来分一杯羹,哪有这好事。
林逸秋自然也知道这点,但是要让王家屯村民那么快进入食品厂也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刘家村这边接不接受,就是食品厂……它目前还真不缺人手啊。
“我还没说完,等咱们有钱了,首先要买一台属于咱们自己的收割机和加工机,收割机方便收割,加工机则可以把小麦深加工,到时候变成了各种面,就可以供应给食品厂。”
这样,食品厂就可以直接从两个村村民手里收走交完公粮余下的小麦,用来精加工一些他们需要的产品,比如榛子饼干、榛子蛋糕等等。
等于是说王家屯的村民只需要老老实实种田,在家等着人来收小麦就行了。
那就需要曾经偷懒的王家屯村民,不能再偷懒了,得更加努力地耕种,提高亩产,才能赚更多的钱。
但林逸秋也答应他们,等食品厂扩大生产以后,会招收王家屯村民入厂干活。
这下,两边的村民都满意了,隐隐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如何扩大食品厂规模了,而扩大规模之前,首先要赚更多的钱。
好在林逸秋之前留下的几条暗线也不约而同有了回应。
先是邹经国联系他,说国营饭店的一位厨师吃了他的牛肉酱,准备大批量的购入一些。
这可是国营饭店!
茂源县为数不多的饭店之一,是茂源县的门面,还是公家单位,如果他们要采购食品厂的东西,那数量必然不会少。
接着就是张欣写信给他问询了橡子粉的事情,说是厂里不少女工想要购买刘家村的橡子粉,但奈何实在是山高路远,问林逸秋什么时候能去一趟松安,给她们送点货。
针对松安这块市场,林逸秋早就盯上了,而且不会放弃。
于是他马上给张欣回信,信中不但答应了她关于运输橡子粉的事情,还咨询了关于购入烤箱的事情。
据他所知,目前松安市应该是没有蛋糕店的,没有蛋糕店自然也就不会有烤箱,国营机械厂估计也不屑于帮他们专门制作这么几台烤箱,但万事开头难,总还是要问问的。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机械厂暂时不答应,但是等过几年国营厂改制以后,厂里实行盈亏包干责任制和记分计工资、计件工资,把生产责任制同经济效益结合起来,为了经济效益,林逸秋也不信机械厂不接这个单子。
最后就是牛二那里,他上头的大哥答应见林逸秋一面。
虽然不见得能成吧,但这已经是林逸秋设想的最好的结果了。
不过这么多业务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他得从知青所或者村里挑几个跟刘小昌一样能干的员工。
林逸秋第一时间把事情告诉了刘季年。
刘季年思虑再三推荐了一个人。
“陈枫吧,你信任他,他是农民出身,体格也够,那蒋三哥不是个简单的人,咱们光有东西还不够,必要时要来点硬的。”
“咱们是去谈合作的,又不是去打架的……”虽然这么吐槽,但是林逸秋还是带上了陈枫。
林逸秋戏称他们两人是左右护法,可惜两人没有看过金庸先生的作品,并不懂这个梗。
第163章 送货
这次的目的地直接就是松安,从刘家村直接开拖拉机去县城抄小路需要两小时,去松安又要两小时,但林逸秋仍然选择了拖拉机,还让工人把库存的货都带上了。不为别的,就为了让市里的人,也看看他们大厂的威风。
临走之前,林逸秋就去管金爱华要了个人。
“金喜?她一个丫头片子能干嘛?”
“她能干的可多了,再说了,以后厂里你要个助手,肯定还是优先培养自家人,现在金杰还小,金喜不是最好的人选嘛?”
“这……”金爱华有些迟疑。
“你不是一心想让金喜进厂里工作嘛,做女工这辈子最多也就做个组长,但是做销售不一样,销售赚的更多,以后说不定可以做主任做经理。”
金爱华深以为意,这个工厂是集体的,将来他退了,是不可能把厂长的位置传给儿子和女儿的,但是把儿女提拔起来,倒是可以,而且金喜做得好,以后金杰进厂也更容易一些。
见金爱华迟迟不吭声,林逸秋又下了点猛药:“难道金厂长你还不放心我?”
“不不不,怎么会?”金爱华嘀咕了两句,他也确实是放心不下林逸秋,倒不是觉得几个大小伙会欺负自家闺女,而是……
最终,金爱华还是松口了:“行吧,那就让金喜跟着一起去吧。”
林逸秋大喜,看来计划成了。
就这样,被金爱华拘在家里一个多月的金喜终于被放出来了。
两人一道来到了村口,陈枫、刘季年、刘庆年(刘季年的大堂哥,去学习开拖拉机技术的刘家村村民一员)已经在等他们了。
“走吧!”
林逸秋一声令下,拖拉机缓缓开动。
为了方便送货,林逸秋给这辆拖拉机做了改装,车身两边刷上了“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九个大字,后面加装了雨棚,还放了椅子,还有一张行军单人床,方便一人休息一人开。
此刻,林逸秋就跟刘季年和金喜坐后头。
随着拖拉机的发动,金喜逐渐有些坐立难安,刚刚飞出家门的喜悦渐渐散去,她忧心道:“我、我以后就要跟厂里去做……那个什么销售了吗?”
林逸秋问她:“你想做销售吗?”
金喜摇了摇头:“我还是坚持本心,我想继续待在宣传队,只是我好说歹说,嘴巴都说烂了,我爹也不准,我说多了,他就要找个外村的人把我嫁了……我听这些日子来学习的人说,宣传队又改革了,现如今陆同志顶替了我的位置……”
说到这里,金喜已经非常哽咽了:“林队长,宣传队是不是以后就不要我了……”
“当然不会,把你带出来也只是权宜之计,不这么说,你爹肯定不会让你出来。这次你就跟着我们去市里玩玩,等回来以后,你直接搬到知青所去住吧。”
金喜闻言大喜过望:“真的可以吗?”
“可是我爹那里……”
“这不是软的不行,咱们就只能来点硬的嘛,至于陆雪的事情,你不用担心,她做不了多久。”
金喜是他们这个宣传队第一个女主角,他林逸秋可不会轻易放人走,他留了一个月多的时间让这对父女自行解决矛盾,如果金爱华能劝动金喜离开宣传队,自愿走上父母安排的道路,那林逸秋自然无二话,但如今一月已过,却毫无成效,那他自然要插手。
再说了,堂堂司令员的闺女,哪能在乡下一个小破宣传队呆多少年啊,怕是一有回城的机会就飞走了吧。
林逸秋隐去陆雪的身份,把事情掰碎了讲给金喜听:“你住知青所,吃住都在我们这块儿了,你爹也没办法关着你了,以后你赚的钱留一部分给家里,也堵了村里人的悠悠之口……现在宣传队已经改革了,以后就算没有演出,每个月照样会发基本的补贴,不再是你爹说的,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了。只是这样一来,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金喜是个明事理的人,自然也懂林逸秋的意思,她爹那么冥顽不灵,那么固执,她只能剑走偏锋了。
“我知道,我会坚持下来的!”
“很好!”
“还有一件事,这一个月我想了很多,我想过出来第一件事情是干什么,我、我……我要改个名字!”
“改名字?”
“我叫金喜,我妹妹叫金善,并不是因为我的降生给家里带来了多大的喜悦,只是他们希望喜能降临到家中,比如说能早日得个儿子,为此他们早早就给老二取了名字叫金山,可如你们所见,家里并没有盼来弟弟,反而是一个妹妹,所以山被改成了善……”金喜的情绪渐渐好转,转而讲起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直到金杰出生,爹娘希望他可以光宗耀祖,所以才取了杰这个字。而杰本身又有才智超凡的意思,我爹娘读书不多,却愿意为了给弟弟取名翻了好几天的字典……”
确实,光听名字就可以看出金家父母对于三个孩子的期待是完全不同的。
林逸秋问她:“你想怎么改?”
金喜有些惭愧地低头:“我也不知道,大家叫我金喜我也听习惯了,不如把喜改成同音字,但是寓意更加深远一些的,你看怎么样?”
“可以,我来想想……”
“不如就熙字吧。”林逸秋把这个字写在金喜的手心。
“熙有光明明亮的意思,也有振兴,兴起的意思。读音也很像今夕,希望你珍惜今天,展望明天,你看怎么样?”
金喜把这几个词颠来倒去念了几遍:“振兴,兴起……”
刘季年抬眼笑了:“看不出你还会取名字。”
林逸秋有些小得意:“那可不,家里的侄子侄女都是我取的。”
金喜终于满足地破涕为笑:“那就叫金熙,我以后就叫金熙了。”
三人说说笑笑,一路上倒也不觉得烦闷。中途拖拉机加了一次柴油,又吃了一些干粮补充体力。
他们吃的是老乡家里做的馍馍加上牛肉酱,特别下饭。刘季年随身带了一个军用暖壶里还装了清汤,一趟出差愣是过得跟郊游似的。
不过拖拉机终究不如车辆来的稳当,遇见不平整的路段特别晃荡,颠得人屁股疼,但是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也不至于晕车。
一行人好歹在午后来到了松安市。
这里除了陈枫和林逸秋一年前来东北的时候来松安落脚过,金喜、刘季年、刘庆年都是第一回来松安。
比起县里,松安市里的环境要好很多,到处都是人来人往的工装打扮的工人。路边的小摊贩也多,卖各种各样的吃食,显得热闹非凡。
林逸秋盘算了一番:“咱们不能在松安过夜,这里太贵了,所以把东西送到以后,赶紧就得回茂源,到时候咱们在茂源过夜。”
果然,他这话说完,几人都流露出几分失望的神色。
刘季年见状赶紧补充:“我去问一下路况,如果咱们卖得快,在三点之前能卖完,那我们就在这边吃个饭逛一逛,总之晚上七点之前咱们得到茂源,不然夜里开车太危险了。”
刘庆年和陈枫兴致一下子就起来了。
林逸秋有些好奇。
两人都支支吾吾不说话,最后才透露了几分。
刘庆年:“你们是不知道,知道我要市里,七大姑八大姨都上门托我带些东西。”
刘庆年的七大姑八大姨那不也就是刘季年的嘛,算了算了,带吧带吧。
陈枫:“我这里也是,听说要来市里,好多人让我去松安图书馆帮忙买点书回去,还有些女知青让我代买一些东西,所以……”
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更何况林逸秋现在要求知青们好好学习,为将来高考做准备,书怎么能不买,带吧带吧。
“行,那咱们赶紧的吧。”
于是在一众路人的目光中,刘庆年把一辆拖拉机开得跟红旗牌轿车一样,威风凛凛地就朝着工厂驶去。
松安市机械厂
一早得了消息的女工们都跟张欣来到门口等,七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了,等了半小时还没人影,不少人已经气馁地想走了。
张欣连忙安慰道:“别呀,再等等。”
这是她组的局,要是人都走光了,她在人林队长面前哪里还有脸啊。
正说着,一辆拖拉机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开了过来。
周茜惊喜大呼:“来了来了——”
拖拉机停了,刘季年一马当先地跳了下来,打开围栏开始卸货。
前面的刘庆年和陈枫也跟着下来卸货。
女工们上前一步,围到拖拉机边,看着几人不由觉得眼前一亮。
说是来送货的是工人,可眼前几个青年人,可一个赛一个地俊呐,要不是她们都有了家室,少不得要问一问。
尤其是周茜,她看见林逸秋,两眼简直在放光。
“林队长林队长,我是周茜呐,你还记得我吗?”
林逸秋正忙着卸货,他见面前那么多女工,哪能个个都认识,只是听着有人喊他,名字在脑子里有个印象罢了。
“啊,记得记得,你是张同志的好朋友。”
“对对对!”
众人正聊的热火朝天,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却打破了这一热闹的场面。
刘叔年也是一早就得了消息,但他怕自己出现不受欢迎,一直等到刘家村人来,他才出现。
他笑着对几人打招呼:“你们来了……”
没人理他,只有刘庆年不忍看堂弟受冷落,回了他一句:“嗳。”
刘叔年赶紧道:“我来帮忙。”
刘季年冷冷地拍开了他的手:“不用,我们已经好了。”
刘叔年有些尴尬地站在这里,门口的女工们自顾自地聊天,都不太想搭理他。
自从知道张欣跟刘叔年分开以后,厂里不是没有人为刘叔年叫不平的,男工那里就有不少,但女工这边的态度则截然相反。
她们不约而同地觉得刘叔年没啥担当,家里穷就算了,婆母还那么强势,反正她们自己女儿嫁过去,定是要受委屈的。
况且对方连张欣都看不上,那哪能看得上普通的她们啊,所以哪怕之前对刘叔年有那么点感觉的女工也熄了心思,明事理的就更不想搭理他了。
至此之后,刘叔年想在机械厂找个对象,那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刘叔年出现的尴尬局面很快被林逸秋打破了。
他快速走到张欣面前,把账本递给她:“这里是100斤橡子粉,我们刘家村食品厂价格童叟无欺,都是三毛五分钱的批发价一斤卖给你们的,一共是35块钱。”
这个价格并不贵,还不到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而且这里面是她们上下二十几个人的货呢。
张欣飞快地撇了一眼车内,却发现有个小姑娘在里头坐着,边上还整整齐齐摆放着不少货呢。
张欣随口问了一句:“哟,林队长要送很多货嘛,还有那么多啊。”
这么一说,林逸秋可不就来劲了。
“可不是,这一部分是要给茂源的供销社的货,还有一部分是茂源有家国营饭店,他们找我拿的货,还有这些……”
见林逸秋说得头头是道,不少女工都给惊着了,这橡子粉确实好吃不假,但终究只是个小菜,没想到竟然这么受欢迎,要是不受欢迎,人家能拿那么多货出来送嘛。
“各位姐姐婶子都放心,我们刘家村食品厂,做的就是一个物美价廉,干净卫生,所以我们生意特别好……做完这一批,得好好给工人们放个假咯,太累了!”林逸秋脸上一副丰收的喜悦,很容易就打动了在场不少女工。
第164章 卖货
“是,他们家的东西确实干净卫生,我跟周茜和李莉都是看着他们做的。”
张欣这么一说,大家哪有不信的,更何况她们也吃了不少。
有人点头称赞道:“难怪还有国营饭店找你们拿货。”
林逸秋谦虚:“惭愧惭愧,只是我们厂子小,能拿出来的货就那么多,只怕以后供不上,还请大家多担待些。”
有人听了惊呼道:“啥,供不上?!可我家那口子就喜欢这口啊,林、那个林队长,我可以再买一点吗?”
林逸秋赶紧解释:“当然可以啦,啊,我差点忘了,你们机械厂买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是我们食品厂的大客户,所以我们还带了些老乡们给大家的礼物。”
一听有礼物,一众中年女工们都笑开了花:“还有礼物呐!”
“不是啥好东西,就是村里摘的一些野菜大葱啥的。送给我们工人阶级的兄弟姐妹们,谢谢你们帮助我们农村的兄弟姐妹脱贫致富!”说着林逸秋招呼刘季年他们把车上的野菜都搬下来。
张欣终于露出刘叔年来了以后的第一个微笑:“你们也太客气了。”而且林逸秋这一举动,真的是给足了她脸面。
张欣的好友李莉抢先道:“东西不值钱,但是心意值钱。我们虽然在城里这也好那也好,可是买根葱都要花钱,有了你们这小礼物,够我们吃几天了。”
有人立刻跟着附和:“是省了一些菜钱,真是谢谢你们了,也太实诚了,送那么多。”
刘季年把东西分开打包好,一个一个递过去,不论买的多还是买的少,都是一样的,一点都不厚此薄彼。
这样一来,有些只买了几包的,纯粹是凑个热闹的,看刘季年挨个发礼物也不好意思了。
那就……再买点?
“我再买点吧,我爹娘爱吃!”
“也给我来五斤,啊不,十斤吧。”
“这东西好吃又不贵,还耐储存,一斤可以吃两顿呢。”
“可不是,这天也热起来了,放井水里冰镇一下吃,那才叫好呢!”
“还得是你们三车间的人会吃!”
林逸秋朝着还在发愣的刘庆年使了个眼色,对方这才如梦初醒。
刘庆年赶紧上前帮忙:“啊,来、来了来了,同志,我来帮你装啊!”
见大家采购得渐入佳境,林逸秋又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他从被褥里(防震)拿了两罐牛肉酱递给了张欣:“张同志,承蒙惠顾,还帮我们介绍了那么多生意。”
“这是……”
“这是单独给你的,我们厂的新品牛肉酱。这牛肉可是八七五农场出来的精品牛肉,加上三晒五酿晒足180天的大酱,精心炒制而成的精华。”
“牛肉酱?这玩意儿很贵吧。”
“诶,吃着玩吧,快拿着,我这……手都酸了。”
见张欣不接,周茜飞快地上前拿下。
张欣正欲拒绝,却被一旁眼尖的女工插了嘴:“诶,这是啥?”
林逸秋本就是想拿出来做一番宣传,看见有人上钩,立刻按照上面的话复述了一下。
“哎呦,还是精品牛肉?”
“啥叫三晒五酿?”
“晒足180天?”
“对啊,我们的牛肉酱就是这么……这么工艺繁复!”林逸秋大言不惭道,并且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问题,看得同行几人一愣一愣的。
“哟,那我得来点,这牛肉酱好吃吗?”
“好吃啊,方便得很,平时来不及煮饭就蘸馒头、蘸大饼吃,还可以冲汤,煮了白面来上一勺,烧菜的时候放上一勺,都不需要别的调料了,那可真是哪哪都能吃,哪哪都能用啊!”怕她们不心动,林逸秋直接当场开了一罐,用筷子搅了搅。
一阵肉香直冲人天灵盖,在场不少人都咽了咽口水。
毕竟这可是肉啊!
人类对肉类蛋白最基本的渴望在大家心底叫嚣着。
而且听了林队长刚刚这话,这肉酱怎么看怎么觉得不一般。
林逸秋把筷子展示到众人眼前:“你们看看这个肉粒——”
“咱就是说,平时非年非节也不常吃肉,有了这个酱,那还不是想什么时候吃肉就什么时候吃肉,给家里孩子香香嘴也行啊。”
众人一听,确实是这个理儿,厂里虽然会发肉票,但这肉确实不是经常吃,一周能吃上一两回,已经算是家里条件不错了。而且家里孩子也多,虽然也能吃上肉,可哪次不是你争我抢,最后闹矛盾。有了这个牛肉酱,倒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吃到了,而且日常也可以吃。
其中一个类似女工头领的人忽然道:“能尝尝吗?”
她这话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
“当然可以!”这不就是试吃嘛,林逸秋哪会不答应。
这时周茜插了一句嘴:“既然这东西是送给欣子的,不如让欣子代替咱们尝尝,还有马大姐也跟着尝尝,咱们其他人就算了,拢共就一双筷子,尝来尝去多不卫生啊。”
众人纷纷点头,倒是有道理。
林逸秋也忍不住要给这个周茜小姐姐点个赞,这么些个人,他还真怕她们把那点存货尝光了。
就这样,张欣和马大姐代替众女工尝了一下这个肉酱。
张欣还比较矜持,略微尝了一小口,便点点头说:“确实不错,肉挺多的。”
那位被称呼为马大姐的就不那么客气了,直接蒯了一筷子往嘴里送。
周围人期待地问她:“咋样啊?”
林逸秋等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他们对自己的产品很有信心,但是千人千味,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东西所有人都喜欢。
马大姐一抹嘴:“行了,给我来两瓶,不,来五瓶!”
五瓶!这可是大单子!
“老马,你这就买啊,你还没问问多少钱呢!”
“对啊,林队长,这多少钱啊?”
“不贵不贵。”林逸秋笑眯眯地比了个数。
好家伙!就这也叫不贵!
林逸秋一看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他装作悻悻而归的样子:“唉,我们这可是上好的牛肉做的,成本也是很高的。这牛肉酱在我们茂源,那可都是按斤卖的,在这里怎么没有市场了呢?”
众人一听,这牛肉酱在县里还按斤卖,而且还有人买?
对了,林队长之前说好像是要给什么人送货来着,看来这玩意儿还真的不缺买家啊。
她们好歹也是机械厂的工人,一两瓶牛肉酱还真没到吃不起的地步,这尝也尝了,听了价格就不买了这不是占便宜吗?
不知道人群里谁喊了一句——
“我买一瓶!”
接二连三的买卖声开始响起。
“那我也来一瓶。”
“我买两瓶!”
林逸秋大手一挥:“好嘞,庆年哥枫哥,给咱们大姐装货!”
见大家都挤到拖拉机前,金熙也跟着下来帮忙。
林逸秋看着群工人简直两眼冒精光,这得有多少钱进账啊。
他心里感慨着,嘴上却嚷嚷着:“哎呀,你们少买一些,我们还得送货呢!”
“这是我们最后的库存了,就这么点了,各位大姐也留点给我们啊!”
“我们这半年才能做这么些,大家省着点吃!”
他这么一说,女同志们的购买欲望更强烈了。
人潮涌动,刘叔年落寞地站在一旁看着,这样的场面他是融不进去了,不论是买方,还是卖方……
趁着大家热火朝天地买东西,林逸秋把张欣拉到了一边,再度跟她讲起了需要买烘干机或者烤箱这件事。
“这东西倒是不难做,只是我们厂还没有做过,再一个,我这心里没多少成算可以说服主任。”
“没事,不着急,一时半会儿其实我们也拿不下来。”林逸秋对他们食品厂的经济问题倒是毫不避讳,毕竟他们还清拖拉机的贷款还得有阵子呢。
张欣闻言点了点头,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林逸秋道:“我尽力一试。”
自从跟刘叔年分手以后,她对自己曾经那么轰轰烈烈追求对方这件事就感到很懊悔,连带着对刘家村的一切都非常反感,身边的工友们也尽量小心谨慎地避免在她面前提起这些事。而她却意外的不讨厌眼前的少年跟他带来的朋友。
所以她讨厌的只是那吃相难看的一家人吧,跟旁的无辜善良的人无关。
事实证明,女士的购买热情是非常强烈的,且不论古今。等从机械厂出来已经快三点了,大家中午就是啃干粮,早上出来得又着急,一天下来早就饿的腹中空空。
林逸秋对几人道:“行了,大家要买什么赶紧去买吧,五点钟咱们在那个幸福来饭馆集合吃饭。”
等人都走了,刘季年跟林逸秋算是彻底被剩下来了。
“走?去逛逛?”
“行啊,你有什么要买的吗?”
“没有,你不想逛逛?”
林逸秋摇了摇头,他在21世纪什么大都市没见过,对于刘庆年等人来说,能来一趟松安都是值得吹一辈子的事情了,但对林逸秋来说却跟下访贫困县似的。
“那我请你看电影。”
“看电影?”
“嗯,我听说城里人处对象都会去看电影的。”说完,刘季年耳朵微红,眼含期待地看着林逸秋。
林逸秋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幕,而且70年代的电影他还没看过呢。
“行啊,那走吧。”
刘季年带着林逸秋来到松安最大的电影院,说是最大,其实也就三层楼,占地略大一些。
这时候还是年代主旋律电影为主,没有什么爱情片,无聊是属实无聊了些,但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在昏暗安静的场合,难免生出些旖旎的心思,两人的小手也偷偷地勾搭到了一起。
等电影看完,刘季年又买了两包瓜子给林逸秋。
他略带懊恼道:“刚刚忘了,我听说城里人看电影都要嗑瓜子的,现在补上。”
这不就是现代的爆米花配电影吗?原来70年代就有了。
林逸秋也不客气,笑着说:“那我请你喝汽水。”
北冰洋汽水,上个世纪老东北都喝的汽水。
两人一路走走逛逛倒也买了不少东西。70年代的约会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倒是两个大男人,非年非节非休息日地走在大街上,还长得那么惹眼,挺吸引路人目光的。
林逸秋也懒得再逛:“走——吃饭去!”
五点一到,大家都按时在饭馆门口集合。
今天大赚一笔,林逸秋也不小气,一坐下来就招呼服务员。
“给我们这桌来份炖大棒骨,来十个肉包,再来两个素菜。”
刘庆年着急道:“哎哟,点那么多,我吃份面就行了。”
林逸秋才不管这些:“难得,难得!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一会儿还得开车回茂源呢!”
等上菜的功夫,见几人都一脸急切的样子,林逸秋便知道他们想干嘛:“有什么话就说吧!”
金熙一马当先:“我先来我先来!”
林逸秋含笑道:“咋,你对做销售感兴趣了?”
金熙脸上微微泛红:“不,我还是想去宣传队,跟着他们到处表演。只是我突然发现做生意还蛮有门道的。”
“我就想问问,咱们明明带了那么多货,而且这些东西也根本没有买主,为什么你要说咱们东西不多了,而且都被人定了?”
林逸秋缓缓道来:“我这叫饥饿营销!最简单的,你们想想,是我说货源充足,你们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还是我说东西不多了,先到先得,你们更加有购买欲望呢?”
林逸秋这例子通俗易懂,大家也不蠢,很快就听懂了。
接着他又把几大营销案例详细地介绍给了几个人,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做生意还可以这么搞。
“下一个!”
刘庆年来的时候憋了一肚子话,这下终于可以说了:“逸秋,我也不卖关子了,你刘哥脑子不灵光,我就想问……这牛肉酱什么三晒五酿,可是咱们好像也没有这么做吧……180天倒是有。”
“你也说了,180天有,这做大酱可不得晒豆饼,我也没有说错啊,只不过稍稍夸张了那么一点点。”
“你们记住,工艺这玩意儿有时候就得把简单的步骤复杂地说出来,这样才能吸引住顾客的注意力啊,但是咱们也不能凭空捏造哈,这叫造假,这叫骗人!”
几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林逸秋郑重地对着几人说:“我不可能一辈子做这个厂子的销售,以后还得靠你们把厂子支撑起来。尤其是你,庆年大哥,厂里都是女工,让她们出来谈生意我挺不放心的,销售就得靠你们男人。正所谓男女搭配,才能干活不累。”
刘庆年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媳妇也有幸进了食品厂,要让她去销售,他可放心不下。
“不过也别着急,路要一步一步走,饭要一口一口吃!咱们没有销售,就慢慢培养销售,我也不是专精于这一道的,不能说自己什么都懂,咱们食品厂才刚刚起步,还是得靠大家一点点慢慢摸索。陈枫——”
“我在。”
“交给你一个任务,回去以后你再发一个招工启示,这次咱们招男工,招五个销售,食品厂的业务还得靠大家做起来,咱们工人才有生产的干劲呐!”
刘庆年听了林逸秋一番话,壮志豪情道:“成!带我一个!”
“行,咱们有一个算一个,大家踊跃报名。”
“来来来,吃饭吃饭。这顿饭就算在咱们差旅费里头,别客气,都吃吃。”说着,林逸秋夹了一个大骨棒放在刘季年碗里。
刘季年微微一愣,林逸秋用口型对他说“你辛苦了”,对方这才会心一笑。
第165章 谈判
吃完晚饭,趁着天边还有亮色,一行人紧赶慢赶来到茂源县城找了一家招待所。
他们是四男一女的组合,又是大晚上来投宿,难免惹人怀疑,最后前台还是几番检查了证件,才放了几人进去。
这年头招待所一间房也不便宜,林逸秋等四个大男人住的是通铺,四个人一间,三块钱一晚,金熙住的是单人间,四块钱一晚上,但却有窗户和电风扇及独立卫生间等设施。
金熙一听要四块钱,慌张道:“我也去住通铺吧,一个人才一块钱,四块钱一晚上也太贵了。要不我就自己出钱,本来就是我跟来的,不然你们四个大男人,哪用得着花这多余的钱……”
刘庆年也连忙表态:“一晚上一块钱也贵啊,这能买好几天的菜了,这天也不冷,我去拖拉机后面的小床上将就一晚上就行了。”
林逸秋却不同意,公费出差哪有不让人睡好的:“行了,都别争了,精打细算也不是这么算的,就按我说的住,今晚好好休息,明天还要一场硬仗要打!”
几人也知道林逸秋说的有道理,便各自前往房间休息了。
这家招待所地方偏僻,房间也小,通铺连厕所都是公共的,好在卫生还算凑合,几个人洗漱一番就赶紧上床了。
刘庆年睡最外面,陈枫挨着刘季年,林逸秋睡在最里面,刘季年帮他留了个最大的最宽敞的位置。
不过林逸秋想象得很美好,现实很残酷,辛苦了一天,熟睡后的几人不约而同打起了小小的鼾声,尤其是刘庆年的打鼾声更是响彻房间。
可能是赶了一路太累的缘故,最终林逸秋还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林逸秋把金熙留在了招待所,他跟刘季年带着刘庆年和陈枫去邹经国的供销社送货,下午他们还要去跟牛二和蒋三哥见面,带着金熙就有些不太方便了。
收拾好货物,刘庆年开着拖拉机“轰隆隆”地就驶向了供销社。
邹经国已经在门口等候良久,见几人来了赶紧上来迎接。
“你们可算是来了,等你们好久了。”
林逸秋趁机把陈枫和刘庆年介绍了给了邹经国:“……以后忙的时候,我跟季年大概不能次次送货上门了。”
邹经国自然不会计较,笑得一脸客气:“诶,林同志,你这是说的哪的话,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副队长了,肯定不能让你事事躬亲了。”
一番寒暄以后,话题终于步入了正轨。
林逸秋问他:“我让您帮我们约的人来了吗?”
邹经国朝里间使了个眼色:“在里头等你们呢,你托我的事情我还能办不成嘛。”
林逸秋赶紧道谢,话语里也亲近了几分:“邹叔,多谢您这次帮我们引荐顾客,先不论成不成,我先在这里谢谢您了。”
邹经国摆了摆手,发自内心道:“客气什么?我这也就是互惠互利罢了,托你们食品厂牛肉酱的福,我这小小的供销社最近生意好得很呐,哪怕不是来买牛肉酱,也有不少人来我这里买东西,连上次批的橡子粉也卖的七七八八了。”
刘庆年一听,大喜过望:“那感情好,我们这次又给您补货来了。”
邹经国乐呵呵地应下:“行,不论多少,我都吃了。”
“来来来,里面请。”
林逸秋一行人顺着邹经国的步伐走到内间,里面果然有个中年男人正在喝茶。
邹经国热情为两方人前线搭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国营饭店采购员,这边是刘家村食品厂的人。”
林逸秋赶紧上前自我介绍:“您好,我是红河生产队十二分队副队长,我叫林逸秋,这位是我们刘家村的村长刘季年。他们二位分别是我们的司机刘庆年和销售陈枫。”
中年男人也赶紧起身:“你们好,我是金太阳饭店的采购员,我姓贾。”
林逸秋再度问好:“贾师傅,您好。”
贾兵见人都来了,便开门见山道:“我也不卖关子了,想必老邹都跟你们讲了,我这次来呢,主要就是为了采购你们的牛肉酱。我们饭店有一道招牌牛肉面,那天正好牛肉断货,急死我们几个了,当天正好一位主厨师傅正好在这里买了一瓶牛肉酱,蒯上一勺放在汤汁里,那味道,那叫一个鲜啊……”
林逸秋几人不知事情前情,听着津津有味。
贾兵见几人听着乐呵,赶紧趁热打铁说:“所以我就直说了,我们饭店要的量大,肯定不可能按照三块钱的价格给我们吧。”
林逸秋点点头:“是是是,可以理解。”
贾兵一听有门,赶紧补充道:“所以我想让你们食品厂给我们饭店一个实惠的价格,如果可以接受,以后我们饭店就在你们那边拿货了。”
林逸秋问他:“那您要多少?”
贾兵迟疑着报了个数:“先来个二十斤吧。”
刘庆年一听,急了!他记得来之前林逸秋告诉过他们,食品厂给供销社也是这个量这个价。
林逸秋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您有所不知啊,我们这个牛肉酱成本也确实高……”林逸秋把昨天对着女工的那一番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经过一夜的消化,他已经非常顺畅自然地把这段话记在心中了,其他人也被顺利洗脑,仿佛他们的牛肉酱工艺复杂得跟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似的,倒是把贾兵跟邹经国听得一愣一愣的。
贾兵:“……这么复杂?”
林逸秋:“您既然尝过,那肯定知道这越好吃的东西肯定是越难做。”
贾兵:“那你们能给到我们的是多少的价格?”
林逸秋比划了个数字:“三块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们刘家村食品厂童叟无欺。”
刘庆年跟着附和:“就是就是,昨儿个我们还卖了松安市机械厂十五斤牛肉酱呢。”
邹经国在边上一听,十分惊讶,这才多久,他们就把牛肉酱就卖到市里去了?
这玩意儿这么抢手?那他是不是得提前屯点货了?
贾兵显然也没想到林逸秋居然毫不退让,心里也有点生气了,语气也不由地硬了起来:“林队长,我们也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林逸秋叹息着摇头:“这个价格对不起我们的工艺。”
“这……”这下连邹经国都忍不住帮两人说和了:“林队长,这国营饭店可不是一般的客户啊。”
刘季年在一旁淡淡地补充道:“市机械厂目前是我们最高层次的客户。”
林逸秋故作为难的样子:“这……我也只是我们村来送货的一个代表,这个价格已经是我们村多方投票的最终结果了……”
贾兵追问:“那就是说没得商量,不能便宜咯?”
“倒也不是不能便宜,只是我没办法交代啊。”林逸秋把一个辛苦奔波,两头为难的销售人员演得淋漓尽致:“我回去怎么跟工人交代,跟厂长交代,跟刘家村的老乡们交代……你们要的这个量也太少了。”
贾兵松了口气,原来并不是不能还价的余地:“这批货只是开始……后面我们还会加量的!”
林逸秋咬了咬牙:“如果您真的要得量很大,那我今天就做这个主,给您便宜三毛钱一斤,您看怎么样?”
贾兵仍在犹豫,他的心理价位其实是两块五一斤,但他也知道这牛肉不是那么好弄的:“这……”
“您甭着急,慢慢想想,我们先给邹主任补个货。”说完林逸秋给刘季年使了个眼色。
刘季年心领神会道:“邹叔,这次我们送了一百斤橡子粉还有二十斤牛肉酱,您看放哪里比较好。”
第166章 蒋三
邹经国不好插手这一桩生意,趁此机会机会说:“行,你们跟我来吧,橡子粉就放外边吧,正好货架上也空了。”
贾兵敏锐地听到了橡子粉一词,抬首问道:“橡子粉?什么橡子粉?”
林逸秋眼睛一转,这不又是个机会来了嘛。
他立刻招呼陈枫去取点试吃装:“这橡子粉也是我们食品厂的招牌,贾师傅你也尝尝吧。”
贾兵刚刚还生着气呢,怎么好立刻拿人东西,不好意思地推拒说:“不了不了,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不值什么钱,一个小吃凉菜罢了。”
盛情难却,贾兵就半推半就地尝了一下。
这一尝不要紧,尝完以后的贾兵直接就爱上了这个味道——酸辣爽口,香味醇厚。
尤其是这酷暑,橡子粉清爽的口感格外迷人。
他拎着橡子粉的外包装,不住地朝林逸秋夸奖:“这味道正呐,你们用的什么调料方子。”
林逸秋抿嘴一笑:“这毕竟是我们厂的招牌,用的也是独家秘方,您要是喜欢就带些回去吃吧,不值什么钱。陈枫,你再给贾师傅装点。”
短短几句话,林逸秋已经讲了两次不值什么钱了,作为采购员,贾兵对价格可是非常敏感。
“虽然你说不值什么钱,我也不好意思白拿你们的东西。这橡子粉多少钱啊?”
“不贵,三毛五一斤,哦,这是批发价。”
“三毛五……”贾兵看了一眼容量,喃喃道:“倒也确实不贵。”
他们饭馆纯素菜都是八毛钱,而一斤橡子粉可以拌两盘,可以直接卖给两桌客人。这橡子粉的做法更是方便得不行,还可以提前备着,关键是才三毛五一斤,要是碰到有宴席的时候,把这个菜顶了其他复杂的凉菜,怎么算都是赚的。
眼看贾兵有所松动,林逸秋更是来劲了,把橡子粉的好处一一列举:“我们这个橡子粉有两种口味,男女老少都爱吃,调料也配好了,根本不需要操心也不需要加热,开袋即食。而且最近苦夏,把这个橡子粉放在井水里冰镇一下更好吃……”
也不知道是林逸秋那一句话戳到贾兵的心了,他竟然直接开口道:“你们还有货吗?我想要点。”
“要点是……多少?”
“先来个三十斤吧。”
“行啊,我马上让庆年哥搬货去!”
林逸秋一口答应下来,要货嘛,他们有的是啊,这次出来基本上把厂里的货都带来了,就是要把囤货全部销光。没想到这牛肉酱没谈下来,倒还有个意外之喜,有了国营饭店这一笔长期订单,如果再能谈下跟蒋三那里的生意,食品厂前期的客源就算是稳定了。
谈下橡子粉以后,贾兵心里也有了成算,一盘素菜八毛钱,橡子粉成本才一毛五分钱,净赚不要太多……这样的话,牛肉酱就算是稍微贵一点,倒也不是不能赚回来。
贾兵思索片刻开口说:“这样吧,那就按你说的,两块七先给我来二十斤牛肉酱,再来三十斤橡子粉,你这里的货够吗?”
众人欣喜,林逸秋自然答应:“够够够!”
贾兵也舒坦了,不再为难他们:“成,够就直接送到饭店去吧,如果卖的好,下次还从你们这里进。”
谈成了这一笔,林逸秋信心大增,连接下来要应付蒋三都没那么恐慌了。
毕竟他们家的货可是可以征服国营饭店的采购员啊!
下午,林逸秋、刘季年带着陈枫和刘庆年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牛二居住的小破屋。
牛二见了他们四人吓了一跳:“你带这么多人?”
林逸秋简单介绍了一下:“都是我的助手,也带他们来见见世面。”
牛二忸怩了一会儿:“可是三哥那里……你不知道,我们三哥他不见生人的。”
“这一回生,二回熟嘛,以后可是要一起做生意的。”
说完,林逸秋几步上前凑到他耳边:“嘿嘿嘿,牛二啊,你那里的牛肉酱吃的怎么样了?”
一提到牛肉酱,牛二就馋的流口水。
“咳咳,那个……吃的差不多了。”
林逸秋挑了挑眉,了解他的刘季年立刻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然于胸,直接拿了两瓶牛肉酱递给牛二。
林逸秋故作叹气:“我们货也不多了,刚刚卖给了国营饭店的贾师傅二十斤,昨天又送了几十斤给机械厂,你这两瓶真的是从我们老乡嘴里扣出来的了。”
“知道知道。”牛二喜笑颜开地接过东西,半点不再提蒋三不见外人这些话。
“你们也太客气了,那啥,三哥在我们的据点等你们呢,你们可得好好表现才行,我好不容易说服他来见你们。”说着,牛二还不忘摆功劳。
林逸秋跟刘季年对视一眼,对牛二这一番操作也并不计较:“你放心,事成之后好处少不了你的。”
牛二更高兴了,赶紧把几人带到了远离黑市的一处危楼附近。
林逸秋还以为牛二要搞进入禁地这一套,把他们眼睛蒙起来之类的,谁知道直接就把他们四个带进去了。
避开门口几个一看就是吊儿郎当的街溜子,林逸秋等人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蒋三哥。
他看着年纪在三十上下,也没有林逸秋想象中的那么偷奸耍滑的模样,反倒是有几分正气。
蒋三看着眼前骤然多出来的四人,也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叫那么多人来撑场子呢?”
林逸秋陪笑了一声:“他们都是我们厂子的中坚力量,这来跟您谈事情,可不得让您看看我们厂的精神风貌。”
林逸秋这个理由,蒋袁可不买账,他认定林逸秋是这四人中的首位,微眯着眼打量着他:“你就是买我相机那小子?”
此言一出,刘季年神经一紧,不易察觉地往前一步,微微挡在林逸秋前面,呈保护姿态。
林逸秋来之前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了,他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对。”
刘庆年和陈枫一脸担忧,原来林队长秋弟的相机是从这里买的,听对方这话的意思,还是抢了人家的心头好?
蒋袁还没说什么,牛二倒是先吓坏了,为着这事儿他都很久没敢在蒋袁面前露脸了,生怕什么时候被拿出来骂一顿。
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试图解释点什么:“那啥,三哥、我……”
蒋袁轻斥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是是是。”牛二喏喏地站到了一边。
蒋袁揉了揉太阳穴:“呵,敢抢我蒋袁东西的,你还是头一个,那本来是我买给……”
对方话音刚落,林逸秋抢先一步回答道:“三哥,我说实话,这相机虽然好,但识货的人可真不多啊。俗话说好马配好鞍,本人不才,倒是确实懂一些拍照技术,这么好的相机如果只能当成一个摆设品未免也太可惜了……再说您也不亏啊。”
蒋袁一愣,倒是没想到林逸秋胆量还挺大,而且说话还那么直白……这是在夸他眼光好?
这事情过去也有半年了,而且他也确实没亏,要是揪着不放,反倒是显得自己气量小了。
“行了,坐吧。”
林逸秋松了口气,跟刘季年两人在一旁坐下。倒是刘庆年和陈枫有些拘谨得不知所措。
蒋袁适当地开口道:“别拘着,我蒋袁虽然在道上有些名头,大家都叫我一声三哥,倒也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就是倒腾点乱七八糟的货物而已。我听牛二说你们想跟我谈生意,说说看,要谈什么。”
听他这么说,林逸秋也镇定了不少:“是一些吃的,陈枫,拿出来给三哥尝尝。”
这时,蒋三突然出声:“等等,我确实是什么生意都做,但是只有一样,我只倒腾好东西!”
言下之意就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就请回吧。
林逸秋当然不会放弃,让陈枫拿了几份橡子粉出来拌好放在蒋三面前让他试吃。
谁料蒋三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叫了几个手下进来。
“你们尝尝这玩意儿。”
林逸秋等人看着几个手下先是小心试探地尝了一口,接着是狼吞虎咽,最后才是一脸满足的表情,悬着的心放到了一半,把目光重新汇聚到了蒋袁身上。
蒋袁看他们都吃完了,而且反响还不错的样子,对眼前这包灰不溜秋其貌不扬的东西终于产生了一点兴趣,他拎着包装袋打量了一番,也跟着尝了一口。
林逸秋等人期待着看他反应,熟料对方微微皱眉:
“就这?”
果然,毕竟南来北往跑了那么多年,叱咤茂源黑市的男人,橡子粉这种小食在蒋袁眼里不值一提。
蒋袁把东西放下:“你们要找我谈的就是这个?它值多少钱?”
刘庆年还以为有戏,赶紧说道:“我们都卖三毛五一斤。”
“呵呵,三毛五……你们觉得这有买卖价值吗?我们的车队从东北运这玩意儿去南方卖,卖多少钱合适?我们能赚多少?车油费能赚回来吗?”
蒋袁这话一出,他的手下都不约而同发出来嘲弄的笑声,笑着林逸秋等人的不自量力。
林逸秋懂了,橡子粉太便宜了,卖不出价格,来回跑一趟的人力物力都不值。卖这样的东西,利润太薄,甚至可能会亏本。
蒋袁继续道:“我在南地的时候,曾经吃过一种速食,叫什么方便面?”
林逸秋一想,是了,大概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大陆这边最早的方便面是一位湾湾商人带来的,也就某师傅的创始人。蒋袁吃到方便面也不足为奇。
蒋袁口气轻松地说:“都是速食,这玩意儿不当饱,还是那个方便面好吃一些。”
第167章 合作
蒋袁笑了:“我看那东西,比你这什么橡子粉,有市场多了。”
其实现在的方便面完全没有后世那么多的口味,也不见得多么好吃,蒋三这话说出来,恐怕是想着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压他们一头。
林逸秋也跟着笑了,以为他没见识,那对方恐怕就想错了。
他拍了拍衬衫袖子,从容道:“这方便面看着确实稀奇,即便是过几年大规模生产投入市场,它的价格肯定也不是普通家庭可以常常吃到的。”
蒋袁见林逸秋也赞同他的话,脸色略略缓和,说道:“怎么,你也吃过方便面?”
林逸秋故作思考状:“我只吃过香菇炖鸡和麻辣牛肉还有海鲜虾米的口味,其他的不怎么碰。”
蒋袁一愣,这方便面有这么多种味道吗?他怎么不知道?这姓林的该不会是在诈他吧?
蒋袁好奇心上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咋?你有方便面的经销途径吗?”
林逸秋摇了摇头:“这个当然没有。不过我觉得,方便面非常容易模仿,以后这个市场肯定如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价格也会越来越低廉,最终走进千家万户。但是我们厂的橡子粉就不一样了,全都是采用最好的野生橡子果实,经过半个月的曝晒,碾压成粉然后人工制作而成。橡子更是有大家想象不到的各种功效,是一道便宜好吃,对身体有益的食物。”
“而方便面这东西,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后,可能会出现几十甚至上百种品牌,但这橡子粉……怕是不会多见。我敢保证,起码在今后几十年的市场,我们刘家村食品厂的橡子粉都可以屹立不倒。”
林逸秋一番豪言壮语,不止是蒋袁跟他手下,连刘家村跟来的几人都愣住了,他们怎么不知道这小小的橡子粉还能那么厉害。
但蒋袁到底见过不少世面,也不会被林逸秋几句话就糊住,他自嘲一声:“呵,如今这世道,我这生意怕是安稳不了多少年,还指望什么二十年之后?”
言下之意就是林逸秋这个饼画的太长远了。
林逸秋又说:“先别急!我们还有别的产品,陈枫,把牛肉酱拿来。”
拿到牛肉酱,刘季年徒手就开了三罐。
林逸秋一摆手:“诸位别客气,都尝尝吧。”
毕竟是肉,还是牛肉,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还是很吸引人的。
蒋袁等人也不例外。
他细细品味一番,点了点头:“这个牛肉酱倒不错。如果你要谈这个,我倒是可以跟你谈谈。”
“不瞒您说,我们这个牛肉酱成本很高,牛肉都是八七五农场采购来的,酱料更是我们的独家配方……”一边说着,林逸秋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见蒋袁并无面露不悦,才接着往下介绍。
老一套的说辞,却让林逸秋讲出了新花样,一旁的陈枫和刘庆年看着啧啧称奇。
“行,你开个价。”
“三哥爽快!”
林逸秋赞了一句,便说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价位。
蒋袁自然也不会那么轻易同意,他跟林逸秋两人来回厮杀一番最终才达成了协议。
初步目标达成,蒋袁呷了口茶,发自内心感叹了一句:“确实是不便宜,倒是林同志这口才还挺不错。”
他没说市场的问题,想来应该有特殊渠道可以销货。但林逸秋还是得帮它抬一抬身价:“三哥所有不知,我们的牛肉酱一直都是放在供销社卖的,还给人国营饭店和市机械厂供货,南方好牛肉少,想必去了那里,您肯定有更好的销路。”
蒋袁不置可否。
林逸秋含笑道:“其实我们厂还有第三件食品,说不定可以够的上百货商场的门槛。”
陈枫和刘庆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见了满脸的疑惑:“第三件?”
他们怎么不知道食品厂还有别的产品。
林逸秋朝刘季年使了个眼色,刘季年打开进门起就没离过手的包,里面整齐地码着好几个铝制饭盒。
蒋袁一个手下看不下去了,之前的橡子粉有红白相间的袋子,牛肉酱是玻璃罐装,怎么现在直接饭盒就摆上来了:“喂,你们是来卖盒饭的吗?怎么什么都……”
“别插嘴!”
蒋袁挥退了出言不逊的手下,饶有兴致地问林逸秋:“这是什么?”
林逸秋信心满满地打开盖子:“是榛子蛋糕。”
“榛子蛋糕?”
牛二站在一旁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添油加醋道:“三哥,这东西好香啊,我记得之前你给我们带过一回枣泥糕,那滋味真的是……”
林逸秋笑了笑:“牛二好见识,不过这个蛋糕跟枣泥糕味道完全不同。时间紧促我们还没有做包装,至于这个包装怎么做,还得看三哥怎么想……”
蒋袁更好奇了:“我怎么想?”
林逸秋点到即止,不再多言,转而去介绍榛子蛋糕:“这个榛子蛋糕嘛,顾名思义就是榛子做的蛋糕,主要是用鸡蛋、面粉、牛奶、老东北野蜂蜜和榛子做的糕点,其实这是一种西式糕点,如果你们想售卖,换个名字,叫榛子糕也可以。”
即便蒋袁不爱吃甜食,这又是鸡蛋白糖又是野生蜂蜜的,一听就是好东西,更何况这蛋糕的香味飘得满屋子都是,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咽口水。
蒋袁拿了一小块放入嘴里,蛋糕入口紧实香甜,只一口就让人上瘾。
高油高糖永远是刻在人类DNA里的追求。
吃完以后,蒋袁直接给了这样的评价:“很香、很甜、很扎实。”
听他这么说,林逸秋就知道自己成功了一半,脸上的笑容也更真切了。
之前他确实想着买了烤箱以后再把榛子蛋糕做出来,用了大量蛋白霜的蛋糕,蓬松绵软,口感软糯肯定很好吃。
但是他又考虑到糕点如果只能满足口腹之欲,却不能填饱肚子,这个年代的顾客真的会接受吗?于是他让食品厂的女工还是按照老式蒸糕的办法,继续做传统老味道,等以后机器设备到位了,他再改良几个新口味出来。
林逸秋开始了自己的一番激动昂扬的发言:“这蛋糕用的野生榛子,同样是咱老东北的特产,颗颗饱满,油脂含量高,蜂蜜都是村里的老人去山里找的野蜂蜜,营养丰富得很。那麦乳精,它一个冲泡饮料凭啥卖那么贵,不也是打着补充营养的幌子嘛。你们说说,我们的榛子蛋糕又差在哪里了?不一样很好吗?”
蒋袁不愧是做生意多年,很快就抓到了重点:“你觉得这个蛋糕能跟麦乳精比?”
“不错,先前后边那位小兄弟不是说我们没包装嘛,是,我们没包装,不过我是故意没包装的。”其实是真的没来得及去定做包装盒。
林逸秋故作镇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惹得刘季年忍不住轻笑,他看上的小知青还是那么……那么逗趣可爱。
其实事情的真相就是,前不久这款榛子蛋糕的方子才通过,大家可以稳定批量地做做出产品来了,林逸秋就得带着它马不停蹄地见客户爸爸了。
“如果这是普通商品,纸难道不能包?但我对它的期望不止如此……您听了我刚刚这一番话,现在觉得我们这榛子蛋糕是放在供销社按斤卖合适呢?还是包装成礼盒放百货商店卖合适呢?”林逸秋说到这里便坐回原位喝茶了,他相信对方很快会给他一个回复。
蒋袁显然是心动了,接话也快了:“当然是放百货商场卖,利润才能更大化……”说着说着,他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自言自语道:“没错没错,是得这样,我之前在南方为了打点关系,买了糖果饼干还有麦乳精等补品,那价格真的是高啊,而且还真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蒋袁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之前对林逸秋一行人的轻怠此刻全然消失了。
他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想到这里就立刻准备下单:“林同志说的不错。那这蛋糕有多少库存?我都要了!”
竟然是不问价格就要货了,刘庆年和陈枫再度大跌眼镜,倒是刘季年觉得这一幕咋有点似曾相识呢?
不过这次,双方地位倒转了,变成蒋袁需要来求他林逸秋了。
林逸秋轻松道:“没库存。”
蒋袁的手下一听这话顿时不满了,这不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嘛:“什么?没库存?你这不是在耍我们吗?”说着就要上前。
刘季年一直警惕着对方,见他这动作,先一步站了起来挡在林逸秋身前:“怎么的?想打架?你这什么态度?”
那手下一梗,当即说不出话来。
蒋袁也意识到自己之前态度随意,才会导致下面的人并不重视林逸秋等人,赶紧训斥:“林同志和刘同志以后就是我们的合作伙伴了,你们几个交代下去,下次在黑市看见人家尊重一点。给林同志和刘同志道歉!”
手下喏喏地站出来说了声抱歉,蒋袁又让对方大声再复述了一遍。
林逸秋也是见好就收,有了台阶就往下走了:“当然没有耍你们了,三哥,我诚意很足的,不然也不会带那么多试吃品给你们了。”
蒋袁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林逸秋:“只是这榛子蛋糕的原材料实在是金贵,你们要多少我们才能做多少,这好吃的东西当然得新鲜着才能吃不是吗?”
蒋袁:“是,林同志说的对,你们几个跟着学着点,别总是那么冲动。”
一众手下应下,这食品厂跟蒋袁这里的合作算是初步达成了。
虽然对方暂时没要橡子粉,但是却一跃超过国营饭店和供销社,成为牛肉酱批发大户。
第168章 回村
谈完这笔生意,林逸秋等人心满意足地回了刘家村。
金熙听了林逸秋的话,一回去就搬到了知青所住,等金爱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
然后林逸秋以接下来订单过多为由,把他强制留在了厂里,让金爱华没工夫去找金熙。加上他本人自持厂长身份,还真拉不下脸去知青所去要人,金熙就这样留了下来,重新进入了宣传队。
后来时间久了,金熙还真的闯荡出了一些名气,金爱华索性也不去管这个“离经叛道”的女儿,转而培养小儿子和小女儿,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但这样一来,《白毛女》就有了两个女主角,为了协调这一矛盾,李招红作为队长只能亲自出面去找徐离景和解春山再写新的剧本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林逸秋放手之后,李招红迅速成长变得独挡一面起来,自己开始学着跟其他村的村长书记交涉,慢慢地还真把宣传队的名声打到了红河生产队以外,隔三差五地就要去隔壁红旗、红星、红江几个生产队演出,偶尔还有镇上的邀约呢。
另一方面,由于订单数量的猛增,刘家村的食品厂不得不扩大生产规模,也渐渐开始从王家屯招工了。
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消息,留在王家屯村民头顶上的阴霾渐渐散去。
八月底,最是酷热的天气来了。
收割完最后一批大豆,村里进入农闲时光,村长刘大斌开始组建队伍正式修路。
这条横亘在两村之间,直达大路的泥泞小路,最完整的地段都有几十的历史,更有甚者达到了上百年。没办法,村里穷啊,根本修不起路,以前地主老财又不需要走路,都是一群佃户在用这些路,是怎么也想不到去修这个路的。
现在村里厂子也办起来了,拖拉机都有了,就算不为了人和牲畜走,也得为了这台宝贵的拖拉机走吧,这贷款还没还清呢,要是开坏了,全村上下都要心疼死了。
村里开始修路,是万万用不着林逸秋这样瘦削的副队长的,倒是刘季年作为青壮年中的领头人,常常忙得夜不归宿,有时候干脆歇息在路边的工地上。林逸秋心疼他,家里的活儿就落在他身上,白天上班,晚上送饭,一时倒又瘦了些。
就这样,大家都是有力出力,修路赚工分,没力的就去厂里打工赚钱,一时间十二分队里人人忙得热火朝天,村与村之间也格外和谐。
这些日子以来,林逸秋一直在等着林母的回信,可是直到过了九月都没有等到,只等来了胡誉的信。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母没有选择写信过来,但林逸秋确实等不及了,他把带了张东山照片的信再度寄了回去,只希望林家那边给点反应。
这件事做完以后,林逸秋带着胡誉的信找到了徐离景。
最近徐离景正忙着应召去农场的中学教书呢,两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等两人找了个空闲坐下,林逸秋直接开门见山地就问了:“进展怎么样?”
徐离景难得有些颓唐:“我倒小瞧了这个八七五农场,想进中学不但要笔试还要面试。”
林逸秋咋舌:“咋?这还能难得倒你?”
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林逸秋隐约觉得对方的水平应该不仅限于高中,起码比他这个半吊子学习要好得多。
徐离景坦言:“论学识,他们自然比不过我,但是论人脉,我是最弱的。”
说白了,就是还得找找关系呗。毕竟徐离景一个外乡人要跟人农场土著竞争名额呢。
林逸秋还指望着徐离景帮他传个信,照顾一下达穆赫什么的,自然得帮他一把。
“行,包在我身上。”林逸秋顿了顿继续说:“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
徐离景大笑:“林队长还能有事情求到我头上?”
他见林逸秋一脸正色,也收起了戏弄的神色:“罢了罢了,你说说看。”
林逸秋:“我……我就是想,以后寒暑假你能不能抽点空也教教我们知青所的同志。”
徐离景:“你的意思是……”
在刘季年进施工队之前,林逸秋每天晚上都在帮他补课,虽然对方学的少,但好在悟性高,学得倒也挺快的,不过确实落下高中内容蛮多的,所以林逸秋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放在了教刘季年身上。
而其他人那边……虽然林逸秋让他们成立了学习小组,还实施了按月轮流去给学生上课来巩固知识等等措施,但学习氛围一直不太浓厚。林逸秋毕竟不是专业的老师,只能苦口婆心地让他们去学,又没办法从根上帮助他们解决学习问题,导致很多知青越学越糊涂,后来索性就放弃了。
林逸秋看着着实觉得可惜,如果能挤上恢复高考后的这几年大学,甚至做到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那都是非常珍贵的国家人才啊,未来的前途根本不需要他来赘述。
所以他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没办法才求到徐离景这里的。
徐离景虽然奇怪林逸秋为什么那么操心众人的学习问题,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对了,这是我老师的信,你帮我交给达叔。一定,一定要让他有活下去的信心,坚持到底就是胜利。”眼瞅着76年就要来了,平反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节骨眼上,林逸秋不希望任何人出事。
慢慢的,随着跟八七五农场四五分场合作的深入,林逸秋也有了让廖家举荐徐离景的机会。
最终在他的多方运作之下,徐离景有了面试的机会,而他也不负众望地进入了八七五中学教书。
不过这样一来,王刘小学又空缺出了一个位置。
林逸秋本以为找不着人了,毕竟他要找一个能常做的,而知青们大部分都没有留守这里的想法,没想到之前王根生那个远方侄女(另一个女老师)倒是给他推荐了个人选。
话说那侄女本以为林逸秋和刘大斌一上任就会把她给辞了,结果并没有人理会她一个小角色。她胆战心惊地教了几个月,才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徐离景走了以后,学校就剩下了她和两个带中学的知青,她就把自己一个外村的同学介绍了进来。
那同学本来还不太想来,觉得刘王两村不但远,还穷得很,要不是自己身子骨实在是不能下地,是真不想来这山沟沟里。
可她来了以后才发现,这刘王两村哪里穷了?就门口这路呐,修得都比他们村好,又宽又平坦,两边排水沟挖得也笔直,还种了一圈花花草草。
村里还有一支宣传队,每逢初一十五放假都会表演节目。
村后山脚下还开了一家小照相馆,帮你梳妆打扮,每一张照片都拍得漂漂亮亮的,虽然有点小贵但确实值得一试。
不仅如此,这十二分队的女同志可比男同志厉害得多,她们下地能拿钱,干后勤能拿钱,还能进村里的食品厂干活拿钱。
这刘王两村花样可真多,那同学感觉自己眼睛都不够看了。
要是把同村的姑娘们都介绍过来,那不得是嫁进福窝了!
就这样,在林逸秋不知道的时候,刘王两村的青壮年娶妻难问题,还得到了一波很大的改善。
九月,林逸秋找之前定包装的包装厂,做了一批精美漂亮的包装盒,给蒋袁提供了第一批榛子蛋糕。
月底,当第一笔收入寄过来的时候,林逸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么多钱!
都可以再买一台二手拖拉机了!
呸呸呸,这都有钱了,还买什么二手啊,先还贷款再扩大生产!
总之,刘家村的食品厂是彻底支棱起来了!
第169章 爆火
海市纺织厂家属院
一个中年女子拎着几盒礼品怒气冲冲地行走在楼道里。间或有人跟她打着招呼,都被她一一含糊过去了。
女人到了一回到家就把礼盒扔在了客厅,坐在沙发上生闷气。
男人从厨房探出头,见妻子脸色不佳,立刻问道:“怎么了,这大中午的,吃火药啦?”
“呵,还不是后勤部的老杨!真是越来越小气了!”妇女怒意未消,继续说道:“前阵子我们厂里不是办了一个纺织大赛嘛,说是前五名的小组有大奖,我们组好不容易得了第四,我寻思着加上中秋,这次厂里能发不少东西吧,可结果呢……”
正抱怨着,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女人赶紧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正是她的两个工友林桂娣和周春花。
三个人在厂里各自抱怨了一上午,好不容易盼到午休,终于能凑到一起了。
周春花看了一眼客厅里翻倒的礼盒,翻了白眼:“这个老杨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怎么什么东西都拿来糊弄我们。”
林桂娣也说:“是啊是啊,好不容易等到发节礼,我家牛牛就想吃大白兔奶糖和春满园的江米条,拿了不知道什么牌子的东西来做节礼,我怎么送的出手啊。”
听到好友也在抱怨,女人更来劲儿了:“可不是,我家彬彬身体不好,我就想这次节礼要有麦乳精就好了,可结果呢,就一盒糕点一箱水果一盒月饼,往年还有粮票呢,今年也一概都没有了。把贵的节礼换成了便宜货,这个老杨肯定是吃了不少回扣,要是被我逮到了,我一定要去厂长面前狠狠揭发他!”
三人同仇敌忾地抱怨了一番,愈发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恰逢此时男人从厨房端着一盘青菜出来了,对她们三人道:“要我说有节礼就不错了,还挑呢?”
周春花脸色略略缓和了些:“话不能这么说,这是我们应该有权益。一厂上下那么多女工,可不能被他一个人给欺负了过去。”
男人只好说:“行,那林同志和周同志今天就留在我家吃饭吧,我再烧两个菜。”
“这怎么好意思呢。”林桂娣嘴上说着,实则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男人摸了摸鼻子,只能继续进厨房做饭。
几人正聊着,大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一个小男孩飞快地从门口跑进来,钻到妇女怀里嚷嚷着:“娘,我好饿啊,有什么东西吃吗?”
女人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宠爱都快溢出来了:“哎呦,今天吃饭还得有一会儿呢。乖儿子,这里有一盒糕点,你想吃就打开来吃吧。”
男孩立刻不高兴了:“你不是说今天会带麦乳精回来嘛,我不要吃这些,我要吃麦乳精想吃饼干!”
女人连忙安慰他:“今年没有这个,你就将就吃一点吧,小祖宗。不然一会儿直接吃饭也行。”
说着女人赶紧拆了一块出来塞儿子嘴里:“尝尝看,一边玩去吧。”
把儿子安抚好,女人继续跟两个工友聊天。
好不容易到了午饭时间,女人把儿子叫过来吃饭,可男孩又开始耍性子了。
“我不要吃饭——”
“我要吃蛋糕——”
周春花看了一眼被拆开的礼盒,惊呼一声:“哎呦,我的妈呀,彬彬呐,你这是吃了多少啊?”
只见桌上七零八落地散乱了好几块金黄色的糕点碎屑。
“不多,四块吧!”男孩用手指比了个四。
女人急了,赶紧上前查看:“儿子,你没撑坏吧!”
男孩一边回话一边还紧紧抓着蛋糕不放:“没有没有,可好吃了,娘我还要吃——”
女人一看,礼盒里拢共八块蛋糕,儿子竟然能吃一半,这放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毕竟儿子挑食起来有多闹腾只有自己知道。
周春花和林桂娣对视了一眼,林桂娣立刻上前捻了点碎屑放嘴里,随即她脸色微变,惊喜道:“哟,看不出来这玩意儿,味道还挺香的。”
周春花也跟着尝了一下。
女人听好友这么说赶紧把包装盒拿起来细看。之前她没拿到自己想要的节礼,一上午都憋着气,看都没看具体是什么。这才发现这款糕点的包装十分精美,配料表也写的很短,有野蜂蜜、榛子、面粉、白砂糖、鸡蛋。下面还标注了对食用孩子、老人身体最佳。
品尝完以后,周春花也赞同道:“好吃!真的很香,而且很甜,比春满园的鸡蛋糕还好吃。”
林桂娣不可思议地说:“稀奇了,这竟然是好东西,合着……老杨没糊弄我们呀?”
“是不是好东西我明天去百货商场看看就知道了,顺带……再买点给我爹娘。”这东西包得那么好,送人肯定拿得出手,女人心里如是想到。
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市区最大的百货商场并且直奔糕点区。
遗憾的是,她并没有买到东西不说,营业员连听都没听过这款所谓的老东北榛子蛋糕。
女人不死心,又找了几家供销社,无一例外,通通没这个东西。
真稀奇了,这榛子蛋糕还是什么特供的吗?外头竟然买不到?
万般无奈之下,女人直接来到了厂里的后勤部,找到了负责人老杨。
面对女人的质疑,老杨轻叹着摇了摇头:“你已经是第八个来问我榛子蛋糕的了。”
女人问:“我前面还有人?”
老杨略有些得意,他压低了声音道:“何止,你还认识呢。那个一车间的林桂娣,五车间的周春花,不都是你朋友嘛。”
好啊,她一大早去百货公司排队,两个好友竟然一声不吭摸到这里来了。
老杨继续道:“我也不瞒你,这东西确实是比麦乳精便宜。但是这次缩减节礼是厂长的主意,不是我擅作主张……至于我是哪里买的嘛,你可不能说出去。”
女人催促道:“当然!”
老杨故作为难一番,最终还是说了:“你可千万不能到处去说,自己知道就行。其实、其实是我从黑市买的!”
“我的个老天,黑市?”给她一万个胆子她都不敢去啊。
“我也没办法啊,厂长就给我批了那么点预算,要买那么多东西呢,不过这东西便宜,你可以去看看还有没有,美中不足的就是限购,每个人只能买5盒。”
一听限购,女人有些坐不住了,马上就是中秋了,可不得赶紧买些备着。
等女人走后,老杨继续悠哉悠哉喝茶,他在等,等下一个来问的顾客。
紧赶慢赶,女人还是在中午之前来到了黑市。没想到那条平时没啥人的小路,此刻队伍都已经排到十米开外了。
女人自言自语道:“这都买什么呢?”
前头一人转过身来:“你说呢,当然是买榛子蛋糕啦。”
女人一看对方还有些面熟,看来是自己单位的。
她心里暗骂,这个老杨真不厚道!
那人说:“不知道轮到我还有没有,唉,来的太晚了。”
前头又有一人说:“是啊,才五块钱一盒,我不得买个七八盒送人嘛,什么时候轮到我啊。”
而这样的场景,在海市工厂区每天都会发生。
刘家村生产队办公室
自从蒋袁第一笔尾款一到账,林逸秋就把开销公布了出来,一部分用来偿还拖拉机的贷款,剩下的用来购置农场那边的原材料和修路的材料费和人工费。
村民们一听这个榛子蛋糕这么赚钱,顿时觉得食品厂前途无量啊,干活也更有冲劲了。
刘大斌也很豪爽,力排众议给修路的所有村民加餐,隔三差五地买肉给大家吃,此举瞬间赢得了两个村村民所有的好感。
有了这样一个好的开端,林逸秋身上的压力不可谓不大,这不又开始开会了。
上回刘庆年跟着去了一趟市里,回来以后身价立刻就不一样了,林逸秋把他跟陈枫提拔成了副手,又从两村各挑了两个村民做销售,凑成了一个销售队,力求把产品推广出去,南北两开花。
刘庆年激动地拍手:“这蒋哥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一出。”
“是啊,这可比单纯地拿到百货商店推销强多了。”林逸秋也赞了一句。
蒋袁先用低廉的价格说通几个工厂后勤采购人员,趁着过节发节礼买他们的榛子蛋糕礼盒,等打出名气以后再去找百货商店的负责人交涉,趁机抬高价格,这一招真是妙极。不但跟百货商场达成了合作,而且跟很多工厂也有了业务往来,一举两得,再加上工厂的工人本身购买力也比一般家庭强,看来以后榛子蛋糕这一块怕是不愁销量了。
第170章 谜底
榛子蛋糕的火爆程度比林逸秋想象的还要夸张,仅从九月份开始,每月的订单光海市就已经到达了上百斤,这还不算其他地区和其他产品。
为此生产队不得不再次扩大了食品厂的生产线。
这样一来,王刘两村的人手是真不够用了,食品厂第一次开始向外界招工。
刘家村虽然地处偏僻,但每个月组织上召开大会,刘大斌作为队长都是要参加的。十二分队的变化落在好几个支队眼里,说不眼红那是假的。
这副业队才搞起来多久,几个月就买了拖拉机,如今还开始修路了。
现在一听说十二分队要招工,包吃包住每天还有五毛钱,工资日结,附近几个村落的妇女都来了,队伍从工厂门口一直排到村口,豪不夸张。
可是十二分队招工要求很严格,年龄在18周岁到45周岁之间,身体健康无传染病,还要讲究卫生,有小学学历以上最佳。
几个条件下来,顿时砸跑了一大批人,但生产队办公室等人并不觉得可惜,他们可是做食品的,要想在这一行立足长远,食品卫生自然是重中之重,等她们入职以后,所有的后续工作都交给了陈枫。
十月底,从王刘两村通往外界的路正式落成。
十二月底,十二分队再度贷款购入一辆大货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美中不足的就是,在此期间林逸秋始终没有收到林母的回信。
他心里放心不下张东山,隔三差五就去看他,开始的时候,林逸秋的出现总能引起宣传队阵阵慌乱,时间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但因为林逸秋三天两头往宣传队跑,渐渐的队里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说他在宣传队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假借看张东山之名总往宣传队跑,毕竟一大小伙儿有什么好看的?
他喜欢的人?
他喜欢的人一直就在身边,日日夜夜都可以看见。
对此林逸秋和刘季年都心知肚明,所以也不多作解释,只能一笑置之。
只是随着宣传队的发展,目前队里已经不再是只有知青所的同志了,本村包括周边村落对这份工作热爱的老乡也纷纷加入进去,几个演员组几日之间多了一些年龄大小不一的演员,大大丰富了宣传队演员的层次。
《孙丁宝下乡记》《白毛女》《陈三闹茶场》还有几部新剧并小品歌舞等等,都是附近老百姓们的最爱。
每逢初一十五,宣传队都会受到各支队的邀请,知青们混得风生水起,张东山这个后勤组组长日子也渐渐好过起来,朝不保夕赚钱的日子随之远去。
年底,林逸秋终于收到了来自吴县的信。
他怀揣着复杂的心思完整地看完了整封信,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刘季年一脸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林逸秋犹豫再三还是问他:“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吧。你想先听哪一个?”
刘季年知道事关紧要,沉思片刻还是说:“我想听好消息。”
“好消息就是,我娘说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确定张东山是她丢失的儿子,而且她把我的全部身世都告诉了我。”笼罩在林逸秋身上的身世之谜终于被解开了。
“那坏消息是……”
“坏消息就是,我的亲生父母兄弟不知道是否还在人世……”说到这里,林逸秋大大地叹了口气。
原著中没有提到林逸秋这个小配角的身世,他本来也没有抱有期待,但却仍在得知全部真相以后感觉被打击到了。主要是为原身感到一些沮丧吧,他一心想脱离林家,找寻自己的亲生父母,如果那场意外中他并未丧生,那此刻,他追寻多年的真相终于有了一个答案。
嗨,自己怎么魔怔了,如果自己不来,一切就得按照原著来,原主结局也不见得有多好,起码他来了以后,确实改变了林家很多人的命运。
接着,林逸秋把自己的身世完完整整地告诉了刘季年。
刘季年分析道:“我觉得他们不见得都不在人世,既然你家这么有本事,肯定会有一些保命的手段吧。”
“可惜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他只能被困在刘家村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没错,原身确实是京城人,他的母亲本姓路,出生于吴县望族,这是一个很罕见的姓氏,林逸秋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来东北之前,林母带他祭奠的那座荒坟。如果他没有猜错,那座坟墓里埋葬的,应该就是原主的亲舅公和亲舅婆。
原主的亲舅公是当地有名的乡绅,林父所在的面粉厂就是他亲舅公所办的。
不过在三十几年前,原主母亲就嫁到了京城。
当年的林家早已不是那个耕读世家,举人之家,全家仅靠着几口薄田度日,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态。不仅如此,林家大儿子还得了小儿麻痹症,急需一笔巨款来治病。
当时原主生母回到吴县养胎,却意外早产,加上高龄生育并没有母乳,所以急需为儿子找寻一位品貌端正、家境清白的乳娘。
而林母就是那个人选。
原主亲舅公听说林母夫家不但出身清白,祖上还出过举人,林母本人又刚刚生完一子,容貌秀美,确实是在这个小小的吴县数一数二的人选,于是亲自登门邀请。
为了赚钱,林母答应了。
她抛下襁褓里的儿子,少不更事的女儿跟一对体弱的双胞胎以及重病的儿子,毅然决然地去了路家。
为了弥补林母远离亲人之苦,在工资以外,路老爷(原主亲舅公)贴心地把林爷爷林奶奶都招入自家的面粉厂上班,还额外帮林母的弟弟找了一份砖窑厂的工作。
京城形式好转以后,原主生母就要回京城了,临走之前她带走了林母,而林母舍不得小儿子,加上林家确实负担累累,养不活这几个孩子,所以破例又让她带走了当时还在襁褓中的林冬(张东山)。
谁知道,这一切竟成为了林家苦难的开端。
林母走后没多久,双胞胎之一的秋妮夭亡。一年以后,因为林母忙着哄骗摇篮里小少爷(原主),没有看好亲生儿子,导致已经会走路的林冬被人贩子拐走。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林母一病不起,另一边主家也心疼她的遭遇开始帮忙寻找孩子。
林母在信中这样写道:“周家对我真的是仁至义尽,我带着冬冬去周家以后,你亲生父母也同意我把你们养在一块,吃喝用品一应跟你相同。你父亲觉得几个孩子名字不好听,还帮忙取了新的名字。”
“冬冬丢失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当年大半个四九城的警察都出动去找了,可是毫无头绪……那群人贩子胆子非常大,短短一周竟然拐走了几十个孩子。”
“为了不打草惊蛇,又怕他们狗急跳墙会伤害孩子,警察们多少有些投鼠忌器……当时京城形式很乱,老爷一方面要应对官场上的事情,一边面又要帮我找冬冬……他生怕警察们不尽心,对外都是宣扬丢的是周家的孩子,可是冬冬始终没有找到……后来隐约听警察局的人说在山林里找到了孩子的尸体,我当时以为冬冬应该已经死了。”
“后来真的出事了,周家落败,全家都被抓了,我们作为下人免于刑罚被赶了出来,你父亲就把你交给了我,让我带你回吴县。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我知,就连你亲生母亲和几个哥哥姐姐都不知道,她还真的以为你丢了……”
“一切如你所见,林家上下对此也是一无所知,但是我害怕有一天你的身世会被揭穿,我感觉我对不起你爹,所以想再生一个健全的孩子,但我的身体已经不容许再生育了,最后生下了体弱的冬妮。”
“你问的紫藤花确实有,就在周宅的院子里,一到时令就开得格外旺盛,特别好看。你父母都是饱读诗书的才子才女,每到这个时候,家里总是会来许多大学里的学子,跟他们共同讨论诗书古玩……”
“逸秋,我的儿,你亲生父母待我极好,你舅公舅婆更是我林家的大恩人,我对你视如己出也是真的。这些年我无数次地懊悔,但是从来没有后悔把你养大……无论张东山是不是我丢失的儿子,你都是我最爱的孩子,我们的母子情分永远不会断绝。”
林逸秋哽咽着读完了剩下的内容。
“我娘真的对我很好……现在,我只希望她可以早日跟亲生儿子团聚。还有东山,他受了太多年的苦了……”
刘季年心里一抽一抽地疼,他赶紧把人按在肩膀上,安慰道:“一定会的,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京城,一起帮你找你的亲生父母还有兄弟姐妹。”
眼看食品厂的生意是不需要再操心了,销售人员也在一点点被带起来,林逸秋就把心思都放在了自己跟刘季年的学业上,现在距离高考还有两年不到的时间,能不能一举考上大学,就看这两年的光景了。
1976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一年。
年初,在妇女主任之位上做了二十年之久的孙民娟正式退休。刘秀花正式接替了她的位置,成为整个红河生产队最年轻的妇女主任。
听说金熙为了更好的发展改了名字,一早心痒难耐的刘秀花自然也想跟风,她跟金熙一样,只改字不改名。把原本的刘秀花改成了刘秀华,取自“秀丽中华”之意,刘大斌早就管不住这个女儿了(也不想管了)自然也就随她去了。
第171章 离心
紧接着,一直看管仓库的老刘也因身体欠佳不得不退休。
这仓库保管员的工作要是放以前,那可是香饽饽,毕竟官职再小也是吃国家饭的,可如今大家工作丰富了(要么去宣传队,要么去照相馆,要么去工厂),实在不济还可以种田,这样的工作清闲工资又低的工作大家都看不上了。
于是林逸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季年。
谁料刘季年听完以后一口否决:“不行,让我二哥去做保管员,这不是胡闹嘛。”
他很少反驳林逸秋的话,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赶紧柔声道:“二哥这个样子,如果做了保管员,先不说村里人怎么想,就他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胜任这份工作……逸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是我不能拿你的名声去开玩笑,让人家觉得你假公济私!”
林逸秋听了他这一番话,有些哭笑不得:“谁说我假公济私了?好吧,我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点私心,不过你先听我说完。”
刘季年被安抚下来,林逸秋继续说道:“我观察过了,仲年二哥只是心智不成熟,并不是傻子,他会写简单的书写证明有学习能力,倒是你爹娘,成日把他关在家里,真的不适合他的身心发展。如果他有了这个工作,不但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也不至于再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
“而且咱们肯定会离开刘家村去外面发展,你觉得你爹娘会老老实实放你走吗?”以前的刘季年是个可有可无的儿子,但现在他是村长,是刘氏夫妇唯一近在咫尺的倚仗,要不是刘季年名义上已经被过继了,说不定马上就要求他搬回去住,工资全部上交。
刘季年摇了摇头,他已经被过继给了二叔,法律上来说对刘氏夫妇是没有赡养义务的,但同住一个村,又是亲眷,关系又能多疏远。这些年因为要照顾刘仲年和外甥,他给家里带了不少好东西,结果反倒让刘氏夫妇赖上了他。
“你爹娘这边需要一个可以给他们养老送终的人,而你二哥就是很好的人选,等将来他们百年之后,我们再把二哥接走也可以。至于你大姐,她现在虽然没有结婚,可是难保以后也不会结婚,你弟弟还小,他还有很光明的未来,不论是跟着你姐姐还是跟着我们出去闯荡,都比留在刘家村强吧。再说说你三哥,你也看见了,你娘一手拆散了他跟张同志,我估计他也不会心甘情愿回到刘家村结婚生子吧,那剩下的养老压力可不就全压在你身上。”
刘季年面露难色,他心知林逸秋说得全都在理,且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着想,可他又实在担心二哥胜任不了这样的差事,左右为难。
林逸秋见他动摇,趁机又添了一把火:“除非你可以一走了之,永远不管他们。”
刘季年自然不想被“亲生父母”的枷锁绑架一辈子。但一走了之,也真的做不出来。毕竟他是先生跟二叔一手带大的,村里人说他不孝不要紧,可唯独不能攻讦他最重要的两个长辈。
“管肯定要管,但是肯定也无法像对待先生一样侍奉在侧。”
“远香近臭,有时候保持适当的距离反倒是最好的,你只要按时寄钱回来,没人会说是你的不是。”拿捏人心,林逸秋可太懂了。
刘季年淡漠道:“你说的不错,让我给钱可以,但是要我为他们养老送终,不可能。”
两人一番商讨,终于定下了结果,由林逸秋出面跟刘大斌提议(毕竟刘大斌跟刘季年都是当事人的亲戚,不好出面开口)。
刘仲年也是刘大斌的侄子,他又怎么会不心疼呢,之前刘秀华想进生产队,他是千不愿万为难,可轮到这个侄子,他却动摇了。
说服了刘大斌,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先去刘家通知,然后把其他干事叫来一起投票选举。
话说刘家这边,蒋凤英听说自己最没用的儿子安排上了工作,还是在生产队,激动地快给林逸秋跪下来了。
蒋凤英紧紧握住林逸秋的双手:“林队长,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谢谢谢谢,我替我家仲年谢谢你了。”
“你看你这一来,我家季年做了村长,萍萍也在照相馆做了招待员,仲年现在也有了这么好的工作。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林逸秋冷冷地看着她表演,嘴角强抿了一抹笑:“婶儿,这只是季年哥的一个提议,具体能不能通过,还得给仲年哥的实际能力……”
“能行,哎呀,一定能行!”蒋凤英激动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林队长留下来吃饭吧。”
刘大庆也在一旁帮腔:“是啊是啊,我们家有鱼,可新鲜着呢,还是季年前两天带来的。”
说到这个鱼,林逸秋就想到之前雪山上,刘季年一个人默默捕鱼贴补家用的景象,心里更不是滋味,自然不会答应。
林逸秋把刘仲年带走,路上还教他一一应对之法,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怎么应对社员的提问等等。
刘仲年也明白爹娘今天的反常之举,知道自己可以不用再关在家里,格外乖巧地点了点头。
针对刘仲年识字不多的情况,林逸秋也有办法应对,之前老刘不就不识字嘛,不照样记录下了王根生贪污的证据。
如今生产队的仓库与他刚来那阵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了,里面完完整整添加了好多东西。林逸秋把里面的物件一一告诉刘仲年,刘仲年也是农民孩子,林逸秋只教了一遍,他就明白了。
“这是表格,我在上面写了日期和所有的物品,你要把这些物品的字都记下来,有人来领,你打个勾就行了。每个月月末上交给你二叔,月初依葫芦画瓢再写一份就行了。”
“我知道了,谢谢逸秋哥哥。”
“乖——”林逸秋揉了揉个子比他还高的刘仲年的脑袋,心中十分满意。
针对刘仲年当选保管员这件事,生产队内部也有许多不同的看法。
有人觉得这个工作算不上特别好,现如今村里的青壮都去了厂里,工作时间短,赚的又多,能不嫌弃这种工作的也只有先天不足的人了。
也有人觉得生产队毕竟是培养基层干部的地方,怎么能让一个小傻子去做保管员,丢了东西怎么办。
但林逸秋是知道历史的,78年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就会诞生,82年出台正式文件,然后全国就会陆续取消生产队这一模式,一直到84年彻底消失,这个所谓的保管员不但不是什么铁饭碗,反而做不了多少年。
但是这个时间差足够林逸秋和刘季年在外地站稳脚跟了。
从始至终,他都只想用这份工作稳住刘氏夫妇。
最后刘大斌力排众议,同意让刘仲年实习三个月,以观后效,再决定要不要聘用他,刘仲年的工作算是定了下来。
从今年年初开始,陆陆续续就有平反案件传来,刘家村的牛棚也不例外。
渐渐的,除了陈铮母子和解春山,大家都开始陆陆续续地搬离牛棚。他们一个是前朝秀才,一个是父辈偷逃,疑似投靠了另一个党派,两人均是成分很差的那种,没那么容易洗脱冤情。
但好在队里对于牛棚的管控也不再严格,村民们忙着种地打工赚钱,也没心思那么计较这些琐碎小事,林逸秋趁机把解春山接了出来,让他有个更好的养病和创作环境。
但是陈铮那里,林逸秋就无能无力了,陈家的老宅早已被砸被烧得家徒四壁,搬进去跟住牛棚也没什么两样。
是夜。
一个鬼祟的身影来到了后山树林,只见他学了几声猫叫,另一道倩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黑影压低了声音喊了一声:“小雪,是我。”
那个名叫小雪的身影一点点走到外边,月光柔和照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赫然就是陆雪。
黑影问:“这么晚了,你叫我来是……”
陆雪看四下无人,这才出声问道:“你最近怎么都没有来宣传队训练啊?”
黑影神色一黯:“我娘她,她病了。”
陆雪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阿铮,我不知道这件事。”
陈铮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事。
陆雪见他表情并无不悦,继续说:“虽然你娘病了,但你也得多来宣传队训练啊,你是队里的台柱子,一直让人代班算怎么回事,万一你一直不回来,位置被人顶了怎么办?”
陈铮苦笑:“所以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也不全是,我就想问问……问问你家这个事情怎么样了?”陆雪说的隐晦,但陈铮还是懂了。
他一面迷茫一面又觉得有些难堪,他跟陆雪的出身本来就差很多,如果一直不能平反,那他以后岂不是一辈子都要顶着劳改犯的名头。
想了许多,陈铮依旧如实说了:“最近牛棚里陆陆续续出去了不少人,只有我家还……你说我们家会不会这辈子都不会平反了。”
陆雪游移不定地说:“应该不会吧。”
陈铮犹豫再三,还是鼓足勇气说了出来:“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你父亲,看看能不能运作一下……”
他一向自尊心强得厉害,能说出这番话,早就羞愧得面色潮红。
陆雪立刻冷声拒绝:“不行,我爹肯定不会答应的。”
陈铮一愣,脸上的热意全部瞬间褪去,他没想到陆雪拒绝地那么果断,倒让自己处在了这不尴不尬的境地。
半晌,陈铮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为什么?”
陆雪这才意识到自己回得太快了,显得自己很不近人情。但她当然不能说出实情,只能说父亲是个格外讲究原则的人,从不以权谋私。
“是吗?”陈铮僵硬着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不再提这些。
两人避开敏感话题,开始细细交流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气氛这才悄然回暖。
关于他们俩的事情,还得从去年陆雪加入宣传队开始说起。
陆雪出身军政世家,她的父亲在军中职位还算高,但却一直忙于公务,对她基本是不闻不问,一直以来只有母亲和保姆管教她。
母亲早逝以后,保姆也被辞退了,这下就更没什么管她了。她整日跟个野孩子似的,和大院里其他男孩子一起玩,这养成了她不甘落人于后,争强好胜的性子。
后来,陆父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这个妻子。两人很快完婚,婚后不久,现任妻子便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孩。陆父得了儿子自然高兴,不但破例让妻子把先前的儿女接到家里,还重新聘请了几个保姆,几个人亲亲热热反更像是一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同人文是粉丝写的,粉丝不喜欢女主角,所以给她安排了一个跟原著完全相反甚至很烂的身世,女主角的性格也跟原著相反。
第172章 离世
陆雪一下子成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自古继母就很难相处,更何况她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有先前的儿女,完全不缺陆雪这样桀骜不驯的继女,便趁着知青下乡的大潮,使了计谋让她来东北插队。
陆雪自然不愿,可她的名字已经被先一步报了上去,父亲的官位家族的名声,她只能忍气吞声。
继母打得什么主意,陆雪心知肚明,不就是趁着父亲不在家,把自己赶到偏远的地区,要是病死了最好,就算是侥幸活着,想要返城也是难上加难。这辈子只能在东北找个农民结婚,原本的婚事由她的女儿顶替,往后余生都跟她的儿女拉开巨大差距。
但她偏不让对方如愿。
可她万万没想到,儿时的玩伴温柏霖,继母眼里的金龟婿竟然也跟着她一起下乡了。陆雪心里有一种隐秘报复得快感。
来到刘家村以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找一个助手,一个可以帮助她回到京城对抗继母的“丈夫”。
她第一个看上的人就是当天来接他的知青——林逸秋。
在温柏霖地细致打听之下,对方确实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出身好,人也很有能力,聪明机敏而且长袖善舞。最重要的是,林逸秋相貌俊美,丝毫不比京城的男孩子差。
可林逸秋对她的相貌完全不感兴趣,更是直接拒绝了她进入宣传队的请求。陆雪自认无往而不利的美貌,在林逸秋面前完全不起作用。
接着她又把主意打到了刘季年身上,毕竟对方也确实是刘家村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但刘季年对所有人都不假辞色,甚至有些不近人情,连女同志的面子都不给。在她深入了解刘季年的出身和家庭背景以后,陆雪选择了放弃。
直到后来,她进入了宣传队,认识了陈铮。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累世的情缘,又似乎是一见钟情,连她这种素来都不信前世今生的人都难免恍惚。
顺理成章的,两个人就这样偷偷地在一起了。
陈铮确实成分不好,但也恰恰是因为成分不好,让他跟刘家村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身上也有一种旧时贵公子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坚韧、柔和、谦逊,跟泥腿子出身的温家人完全不一样。
陆雪一面沉溺于陈铮的温柔体贴,一面也在细心观察对方,她发现陈铮果然是个不甘于平庸的人,否则他一个劳改犯如何做到宣传队的主演?
有野心就行,她就怕对方没野心呢!
陆雪有意无意透露了自己的出身,果然让陈铮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
只是在林逸秋和刘季年两人身上的挫败,一直是陆雪的心头刺。
直到偶然的一次机会,她撞见刘季年跟林逸秋亲吻的画面,这才幡然醒悟。
原来一个生产队的副队长一个村长,私下里竟然是这种关系。
陆雪虽然出身军人家庭,家里没有发生过什么腌臜事,但是两个男人这种事情她也没少见过。之所以没有把事情告诉陈铮,也是她单纯地觉得这个把柄说不定有用得上的一天。而把柄之所以叫把柄,分享给别人就不再是把柄,而是公开的秘密了。
陈铮简单地讲了讲最近发生的事情,陆雪的思绪也渐渐回笼。
为了更好地笼络陈铮,她开始改变以往颐指气使的大小姐脾气,装作纯真善良,不谙世事的模样。
陆雪说:“最近队里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就是林队长会常来,他来看张东山,不过大家都说……”
陈铮好奇道:“都说什么?”
陆雪含羞带怯地看了陈铮一眼:“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大家都说林队长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那人就在队里,假借看张东山之名,实则是来看对方。唉,真不知道林队长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毕竟他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我猜说不定是李队长呢,不是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
陆雪还在絮絮叨叨,但陈铮的心却渐渐沉下去了。
林队长会常来,他来看张东山……
男人看男人有什么好看的……
林队长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
陆雪的每一句话,都像魔咒一般困扰在陈铮耳畔,他突然吼道:“够了!别说了!”
陆雪一愣:“你怎么了?”
陈铮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对她温声说:“没什么,不过天色很晚了,你快回去吧。”
陆雪装作善解人意的模样:“行,那你回去吧,呃,好好照顾你娘。”
陈铮看着陆雪逐渐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从大少爷变成劳改犯,他人生的前二十年可谓是命途多舛,因此他对他人的情绪感知非常敏锐。
他能感觉得到陆雪不喜欢他娘,毕竟他娘的身体是个累赘,可他却不能说什么,因为他还要靠对方走出刘家村。
但现在,对方显然并不想帮自己。
陈铮暗自捏紧了手心,锐利的指尖在手心刻下深深的划痕,但他却丝毫感知不到。
林逸秋……
刘季年……
现在还多了一个张东山……
陈铮在心里暗自念下这几个名字,最后选择了回到牛棚。
新的一年,刘家村比去年更热闹了。
因为刘家村道路平坦,村中来来往往多了不少做工的外村人。以林逸秋照相馆为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小集市,每逢遇三的数字,都会有人拿着家里吃用不完的东西来这里交换,大大免去了去镇上买东西的麻烦。
没有做上食品厂工人的村民也不甘落后,照相馆边上的房子渐渐都被出租了出去:裁缝铺、理发馆、修鞋铺、小饭馆……如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
刘家村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现在刘季年除了担任村长一职,食品厂对外出售的货品也都由他一一负责出库。
刘家几个兄弟因着刘季年的缘故,被林逸秋安排上了好工作,刘大刘三一家对林逸秋均是感恩戴德。
如今的林逸秋跟刚来东北的时候可不一样了,他有爱人,有左右两个副手,还有一甘追随者和可信任的人,日子真的在一天一天变好。
四月中旬,天气开始逐渐回暖,本是春耕的好时节,解春山却在这时候突然病倒了。
其实也算不得突然,解春山的身体一直就不好,前两次因为林逸秋的缘故勉强活了过来,但是一直未能平反昭雪这件事终究让他心里生出了不少郁结之气,加上身体虚弱,一下子就昏迷了。
解春山晕倒的时候,刘季年押送一批非常重要的货物去了市里。
林逸秋急得团团转,刘大斌破例找了个有名的赤脚医生给他医治。
但林逸秋心里隐约有预感,所有的好运怕这次是用完了。
果然,医生看完以后,对林逸秋跟刘大斌摇了摇头。
林逸秋心里明白,解春山这是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他的心里猛然生出一股悲凉,因为解春山,也因为无数像解春山一样的人。他怕刘季年来不及回来,解春山晕倒的那一刻就立刻喊了刘小昌去找他回来。
春雨终于落下了,空气中都湿漉漉的,闷得人喘不过气。阴暗的天气就像林逸秋此刻的内心,不见半分光彩。
这天,昏睡多日的解春山终于醒了。
林逸秋一直守在床前,他知道解春山对于刘季年就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不敢有丝毫松懈。
见人醒了,林逸秋立刻把煎好的人参水给他喂下。
解春山的意识逐渐清醒,他轻轻斥了一声:“我就不喝了……浪费……”
“您别说话,我来喂您。”说着,林逸秋吹吹了汤匙里的参汤,开始给他喂药。
可解春山却没有张嘴,参汤渐渐从他嘴角流下,汇进了衣领中。
解春山蠕动了一下嘴唇,艰难地问:“季年呢?”
林逸秋赶紧回他:“他马上就回来。先生,您再等等。”
解春山又道:“路上要小心,不要催他……”
林逸秋说:“是,我知道我知道,不催他。”
林逸秋千盼万盼,第一个来的人却是远在农场的徐离景。
他脱了雨衣快步进来,跟林逸秋一样,守在了老人身边。
“要不是援朝去农场喊我,我怕是至今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徐离景语气略带责备。
他跟解春山算得上一起创作的笔友,两人之前合作了《孙丁宝下乡记》还有《陈三闹茶场》等等剧目,颇有一番忘年之交的架势。
林逸秋淡淡地回他说:“实在是太忙了,村里的事,先生的事,厂里的事……”
见林逸秋神色疲惫,面色苍白,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徐离景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傍晚,一直神色恹恹的解春山终于有了神采。
但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反而预示着不详。
林逸秋擦了擦止不住的眼泪,把跟解春山关系比较要好的几个知青和村民,以及之前一起关在牛棚的邻居都喊到了他的住所外,然后才进入了室内。
林逸秋进来的时候,解春山已经坐起来了,他半倚靠着床头在喝徐离景喂的米汤。
他问林逸秋:“季年呢?”
林逸秋老实回答他:“他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胡闹,正事要紧,怎么能中途离开?”恢复神采的解春山仿佛又变回了那个色厉内荏的老先生。
语气略重了些,解春山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好不容易缓解了过来,他不解地看向林逸秋:“怎么哭了,难道是我太凶了?”
林逸秋闻言一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了,难怪脸上凉嗖嗖的。
解春山对徐离景温声道:“我吃饱啦,谢谢你景小子,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休息休息吧。逸秋,过来跟我说说话。”
徐离景知道他们有私密话要说,便识趣地出门了。
林逸秋坐到了解春山身边。
油灯下的解春山面色红润,爆发出了以往完全没有的神采,仿佛精力用不完似的。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还乐呵呵地跟林逸秋说话。
解春山先是疑惑:“都大小伙了,还哭呐,又不是那小姑娘。再说了,有什么好哭的,我都八十好几的人了,算得上长寿了,有几个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的。”
话虽如此,却并不能安慰到林逸秋,但他依旧装作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解春山换了个更舒适的位置,开始回忆自己的前半生:“我的父母、兄弟都死在了战乱里,战友们死在了内乱中,领养的娃儿死也在荒年饿死了……”
他自嘲说:“我这样的人,无妻无子,竟然也活了那么久。”
林逸秋忍不住出言安慰:“先生——”
却被解春生制止:“诶,你听我说完。我这辈子只有季年这一个学生,我把他当成亲生儿子一般,你们两个往后一定要好好扶持,知道嘛?”
“啊?”
“你们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不然那小子能开窍?”
林逸秋不知道缘由,脸色涨得通红也不知道作何解释。
“就算是有一日分开了,也要好聚好散,不要心生怨怼……”
“季年他命很苦,他刚刚拜师的时候,分明已经七八岁了,却跟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高……往事一幕幕分明还在昨日,一眨眼居然过去十几年了。”
“他看似愚笨木讷,实则心里门清,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说。我这个做先生的,有时候也只能连猜带蒙。”
“我知道,我都知道……”
解春山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而一旁的林逸秋早已泣不成声。
突然,解春山抓紧了林逸秋的手臂,凑到他耳畔说:“我有一箱东西,就在床底下,是送给你跟季年的,等我走了以后,一定要偷偷地拿出来放好,别让任何人发现……等到哪一天,日子好过了,你们再拿出来用,知道吗?”
林逸秋点点头:“我知道,谢谢先生。”
解春山笑开了,他今天似乎格外高兴:“你叫我一声先生,我不得给你些改口费。”
“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林逸秋听话地慢慢走而出门,转身的那一瞬间,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他隐约听见解春山嘟囔说:“腰好酸啊,这下雨天就是不好……”
林逸秋吸了吸鼻子,他这一生送走了爷爷,送走了父亲,来到这个时代没多久,三姐也走了,如今又一位老人要离他而去。
当晚,这位艰苦了大半辈子的老人,于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刘季年从雨中狂奔至茅草棚外,他听见屋内传来凄厉的哭声,一时不知所措地呆愣在原地,绵密地春雨如同一张大网,把他包裹得不能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不出的感觉其实是剧情的力量,陆雪觉得陈铮是个落魄贵公子,而且确实更好下手一点。
第173章 建学校
解春山走后,刘大斌给他偷偷举办了葬礼。
因为对方劳改犯的身份,葬礼也不能风光大办,最后还是林逸秋和刘季年凑钱买了一口上好的老棺木,趁着清晨人烟稀少的时候,拉去后山葬了。
先生没了,刘季年对刘家村为数不多的牵挂也没了,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林逸秋安慰他:“哭吧,哭出来就好过了。”
刘季年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好哭的,先生这一辈子够苦的了……只是遗憾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谢谢你,逸秋。”
林逸秋明白刘季年是在感谢他陪伴解春山直到最后一刻:“你日日守在先生身前,你的一片孝心,先生都看在眼里,他不会怪你的。而且最后这段日子先生过得也很好,他说他没有遗憾了。”
“嗯。”
接着林逸秋把解春山留了东西给刘季年的事情也说了。
等葬礼完全结束,两个人也顺着解春山的遗言找到了那个箱子。
虽然两个人做好里面没什么东西的准备,但是打开的瞬间还是被里面的物品给震惊了——
一叠累一叠的银元和铜钱,还有若干的金银首饰田契,以按及一分一厘攒的钱和粮票,这就是这位老者的一生了。
林逸秋不禁感慨了一句:“看不出来,先生还是个有钱人。”
什么银元铜板是用不上了,现在土地收归国有,田契自然也作废了,金银首饰两个人大男人也不能用。一箱子东西,竟然也就几张零碎的票据是可以用的。
刘季年跟林逸秋解释道:“先生不是本地人,不过他既然可以自小读书,家里条件自然不差,想来后面是家道中落了。”
对于刘季年来说,解春山写的手札和日记对他的意义比金银珠宝重要多了。
林逸秋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大多是写于战争年代发生的事情:“先生写的东西基本都是三四十年代东北的一些事迹,蛮有研究价值的,说不定将来咱们可以捐给文献馆,要是有条件呢,就创作个新本子,找演员拍出来,也让先生影史留名了。”
此刻林逸秋也不知道自己的话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但却成功地抚慰到了刘季年,他勾了勾嘴角,浅浅地露出一抹笑容。
这是刘季年在丧礼以后第一次情绪外泄。
林逸秋知道他心里不舒服,却一直强撑着处理所有琐事,他心疼地把人搂住,头碰头地贴在一起,轻声细语地说:“别怕,你还有我。”
即便你了无依靠,但你还有我。
解春山的去世并没有在十二分队引起什么波澜,这也是林逸秋最满意的一点,他想先生如果还在,应该也不想搞得大张旗鼓,这样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是对他最好的尊重。
时间很快来到了76年中旬。
刘家村的食品厂生意一日好过一日,林逸秋便提议刘大斌把最大份的利润取出来,重新修建两个村的小学,顺便新建一个正式的中学。
此提案一经提出,立刻获得了所有干部的支持,谁不想自家娃儿能有一个好的读书环境。
于是新上任的采购员从牛家庄买好材料,组织了几个施工队,等生产队一定下好日子,立即动工。
历经半年的时间,直到76年年底,学校全部竣工,原来的王刘小学正式改名为红河小学和红河中学。
没错,这也是林逸秋的野心之一。
目前来看,刘家村在地理位置上确实不如其他几个支队,离镇上很远,坐大巴都要一个多小时。但这也只是现在,等以后路修起来,交通发展起来,刘家村往后大片的山林土地,还有农场开发起来,这里未尝不能成为一个新的镇中心。
所以他把一个村落取名的学校名字冠上了大队的名号,目的就是要附近几个支队都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读书。
学校刚一落成,就惊动了整个红河生产队,红河生产队队长不得不派人来查看,同时跟来的,还有一些不信邪的其他支队长。
巧的是,上面派来的人正是林逸秋的老熟人郝建国。
林逸秋笑脸相迎:“郝书记来得巧,正好给我们红河小学和红河中学剪彩啊。”
说着,林逸秋刘大斌等人就带着郝建国一行人逛了逛这个新学校。
郝建国一边看着一边忍不住暗暗心惊,最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点了点林逸秋:“你啊你,怎么就搞了这么大个动静。”
林逸秋一脸自然地表示:“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可不得从基础开始,这孩子才是咱们国家的未来。”
郝建国一时不出话来,他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青葱少年,他的记忆还停留在74年的夏天,当时初见林逸秋时,对方还是个柔柔弱弱白面书生,短短的两年的时间,他晒黑了,长高了,也成长了!
看着林逸秋意气风发的模样,郝建国仿佛看见了年轻时代的自己。
就在刚刚过去的十月份,中央对某反革命帮派进行了极大的整治,动荡这十年终于要到头了,希望曙光就在眼前,而现在——
他记得刚刚进村时,摆在车前那一条宽阔平整的马路,他记得络绎不绝的赶集画面,他看见食品厂前面拉货的驴车货车拖拉机看不见尽头,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模样,对比两年前死气沉沉的村落,如今的十二分队就像是活了过来。
一股激情涌入心中,郝建国忍不住大呼:“好!好啊!”
抒发完感慨,郝建国当着所有干部的面,郑重地表扬了刘大斌和林逸秋:“刘同志和林同志,你们做得非常好,辛苦你们了。”
两人谦虚道:“为人民服务,功劳属于所有人民。”
郝建国又说:“行,等我回去以后就把这个事情上报,咱也不能什么钱都让老百姓来出吧,你们就等着政府的补贴吧!”
刘大斌大喜过望,以前写申请要补贴,那简直是难于上青天啊,而现在书记竟然直接爽快地批了钱给他们!
等行程结束,郝建国私下把林逸秋拉到一旁,对他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跟你透个底,大队长上次因为王根生的事情受到了上面的批评,如今局势大变,他也快撑不住了。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你愿不愿意来大队帮我?只要你想来,我副手的位置随时为你留着。”
这是要提拔自己?
林逸秋他当然……不愿意啦!
他知道自己就不是什么做官的料子,进入生产队也并不是他的原本计划,他就想多赚点钱,以后改革开放了跟刘季年去国外领个证,要是从生产队一路爬上去,那他跟刘季年的事儿这辈子也见不得光了。
但是面对上面人的拉拢,林逸秋还是笑得两眼弯弯:“刘家村的发展才刚刚起步,我怎么能撒手不管?郝书记,我年纪还小,去了大队恐怕帮不了您什么。另外,我也想在基层多呆几年……”
虽然郝建国被拒绝了,但他脸上并无不悦。红河十二分队发展得好,于他而言照样是政绩,他并没有损失。
郝建国愈发和颜悦色,他是真心喜欢这个谦虚的年轻人,要不是自己没有女儿,恐怕对方早就是自己的乘龙快婿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林逸秋的肩膀:“好,年轻人还要多历练,多历练。”
最近坪子沟可谓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就是向来不温不火甚至条件最差的刘家村,竟然办了一所镇上都没有的中学,已经在对外招生了!
众人虽然早就知道十二分队这两年风头很盛,却没想到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赚到那么多钱,甚至能盖起两所学校。
现在红河小学和红河中学比起原有的学校更宽阔。
区域内一前一后坐落着三座大楼,各三层高度,每一层有四间教室,左右各有一个上下楼梯和公共厕所。教师们有一小栋独立的办公楼,另外还有一栋两层楼的宿舍,供应给离家比较远的孩子,还有学生食堂和学生操场。对于操场的设置,林逸秋预留了很大的位置,几乎占满了王家屯的所有荒地,因为他始终觉得以后肯定还会浇水泥然后用塑胶跑道等等,学校不能只着眼于眼下,还得为了以后发展留下余地。
即便目前操场只是填了煤渣,但是起码避免了杂草疯狂生长,大大方便了孩子们的课间运动。
所有十二分队的人,在参观过红河小学和红河中学的以后,都不约而同加快了回去的脚步。
笑话,学校就那么大,听说一到六年级都要招生,拢共就那么几个教室,哪有那么多名额啊,还不得赶紧给自家孩子报上!人们边跑心里边还感慨着,他们那时候怎么没有这样的条件啊。
而且红河小学的福利也非常好,负责招生的宋国庆一遍又一遍地向大家解释:
“我们学校只收取住宿费和餐费,不收学杂费。”
“对对对,每个年级只收3个班,每个班暂时只收20个学生。”
“我们还招老师,还招老师!”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一周,小学到中学九个年级全部满员。
对于来晚的老乡,宋国庆只能说一句:“不好意思,真招不下了!”
过了年关,时间来到1977年。
这一年应该算得上是所有人人生之路上重要的转折点,因为今年十月就会恢复高考,而林逸秋将会是第一批高考生。
从年初开始,林逸秋就陆陆续续安排知青去到中学授课,一面对外招聘学历更高的老师。
第174章 备考
二月底,红河小学和红河中学正式开启了新的一学年。
同时,在林逸秋的大力号召,更多的知青开始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了。
为了让知青们更好地投入学习,林逸秋又花了大价钱,走关系从农场买到了一台发电机。
十二分队终于通电了!
有了电就有了灯,他们再也不用白天下地干活,晚上顶着煤油灯在昏暗的房间里学习了。
为了不让村民们觉得知青们自私用电,拿到发电机的第一天,林逸秋特地请了县里的放映队,专程下乡来给十二分队放电影,一连放三天,市面上所有可以搞到的电影都放一个遍。
十二分队两个村加起来老老少少上千号人,有的人一辈子甚至都没看过电影,听说有电影可以看,全村男女老少,外村男女老少,统统集合到晒谷场,寻梦宣传队三年前第一次表演的盛况再度上演。
三天电影放完,知青们也收心了,彻底把自己投入到学习的海洋中去。
1977年夏,市里传来了一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解春山平反了!
可惜先生于半年前就走了,没能亲耳听到。
林逸秋跟刘季年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去了后山,他们给解春山重新立碑,把他平反的消息一点一点念给対方听,最后把信件烧掉,以慰他在天之灵。
紧接着徐离景也从农场回来了,带来了徐离松和达穆赫双双平反的好消息。
林逸秋惊喜交加:“真是太好了,那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徐离景坦诚道:“当然是离开农场回京城啊,我爸在那里关太久了,都营养不良了,只能回京城颐养天年了。”
林逸秋不解:“那……达叔也去京城?”他记得达穆赫是东北人沈城人吧。
徐离景摸了摸鼻子:“嗨,你去见了他就知道了。”
最后林逸秋还是没有主动出面,而是等着徐离景把两人从农场接到县里的招待所,他才跟着刘季年一同前往,同他们做最后的道别。
林逸秋把胡誉之前给他的所有信件一股脑儿全递给了达穆赫,最后忍不住问:“达叔,胡老师在苏市等你,你真的不去找他吗?”
达穆赫笑了笑,眼里神色不明:“都这么多年过来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见他。京城是我们学生时代读书的地方,我想予安会理解的。”
林逸秋感觉他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徐离松看在眼里,却没有拆穿対方,瞪了一眼为老不尊的好友,转而和颜悦色地対林逸秋说道:“林同志,这些年多亏了你照顾我们父子,不然我这条老命恐怕早就交代咯。”
林逸秋用欢快的语气安抚対方:“伯父别这么说,您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请您务必好好保重身体,咱们常常联系,以后要是有机会,我跟季年哥一定会去京城拜访你们的。”
徐离景爽朗得回道:“那必须的!等我们到了京城安顿下来就给你写信,把落脚点告诉你,以后你来京城,我带你去逛逛四九城,什刹海一带我可熟了!”
休整一日,林逸秋跟刘季年把三人送到火车站。
就在火车即将到站前,林逸秋还是忍不住把徐离景拉到了一边。
“徐离,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嗯?还有我能帮得上你的?”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就是你去了京城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
“可以,谁啊?”
“他姓周,叫周中华!”
徐离景惊讶出声:“周、周中华?!”
林逸秋不解:“咋?你认识?”
徐离景掩下吃惊的神色,连忙道:“不不不,那个……周中华这个名字太常见了,你有没有详细的地址或者身份信息什么的?”
身份信息自然不能暴露,毕竟这周家之前也获罪过,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不好了。犹豫再三,林逸秋还是准备说一个地址:“我只知道他们之前住在……”
林逸秋话音未落,徐离松远远地喊了一句:“小景,火车要开了——”
徐离景快速回道:“诶,来了——”
林逸秋见状也不好再拖延了,他一面从兜里掏出一张信封,一面把人扶上缓缓开动的火车:“来不及了,我把信息都写在这封信上了,你帮我打听打听呗。”
徐离景一口答应:“行,包在我身上!”
火车“哐哧哐哧”地加快速度,林逸秋高喊了一句:“一路保重啊——”
徐离景听见了,回首用帽子向林逸秋和刘季年挥了挥:“林逸秋,再见!”
等火车彻底看不见了,刘季年不甘地问道:“你刚刚找他干嘛了?”
林逸秋好笑道:“咋,这还吃醋了?”
刘季年倒也没否认:“是,我瞅他不像什么好人,总是想着往你身边凑。刚刚也是,还特地跟你道别。”
他着重咬了特地二字,就想凸显一番徐离景的居心不轨。
林逸秋赶紧跟他解释:“他们这不是回京嘛,我就想着让他们帮忙打听一下我亲生父母的近况,毕竟过去了二十年,谁也不知道我家现在情况怎么样,如果他们过得很好,我这个儿子突然出现会不会给他们造成困扰……”
刘季年也有些忧心,他自己就不是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的,以至于隔阂现在都还在,而且他跟林逸秋的事情还没有过明路,他自己那边倒也没什么亲人了,但小知青这边却多了一対亲生父母,他不得不考虑他们的感受:“那如果他们过得不好呢?”
林逸秋想了想,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那我也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一下他们。总之,先找到人再说。”
刘季年安慰他:“一定会找到的。”
另一边,徐离松三人已经在包厢里坐定了。他跟达穆赫都被关了许多年,対外界的事物一概新奇得很,要不是两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恐怕到处早就东张西望了。
徐离景刚一坐下,就赶紧掏出林逸秋的信件,一目十行地读了起来。
徐离松好奇道:“这信哪来的?小林给你的吗?先别看了,既伤眼睛又头疼的。”
而把信读完的徐离景,此时正目瞪口呆地坐在原地,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怎么会……”
徐离景的反常言行,引起了达穆赫和徐离松的注意。
达穆赫问他:“你儿子怎么了?心落刘家村了?”
徐离松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问儿子:“小景,你怎么了?”
徐离景惆怅地看了徐离松一眼:“您自己看吧。”
徐离松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封,也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直到他看见某一行字,眼睛“唰”地瞬间亮了起了。
放下信件,徐离松不可思议地说:“他他他,他是中华的儿子!他竟然真的是中华的儿子!我没有认错!”
徐离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兴致低落地回了一句:“是啊,逸秋他竟然是舅舅的孩子……我竟然完全不知道。”
徐离松此刻早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直接站了起来,行李都不拿就要出门:“不行,我得下车,我得下车!我要去找他!”
徐离景这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把人擒住:“爸,别冲动,火车已经开了。”
达穆赫则起身対身旁被打扰到的乘客表达了歉意。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这个孩子。”说完,徐离松已经泪流满面,他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孩子丢了二十年啊,回头我遇上嫂子,该怎么跟她交代……”
徐离景上前抱住无助的父亲,不断地安慰他:“爸,你别急,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见面吗?还有机会吗?”徐离松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似的问儿子。
他鲜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徐离景自然不会悖着他:“会的!一定会的!到时候咱们把他接回来,咱们又是开开心心的一家人。”
一旁的达穆赫看着这父子情深的一幕,心里忍不住泛起酸意:早知道他也……唉,该死的早知道!
至此,农场和刘家村的牛棚,大部分人都得到了平反,可以返回原籍。
美中不足的就是陈铮家那边的案情有些曲折,暂时还没有收到回复。
1977年8月,刚刚复出的邓同志主持召开科学和教育工作座谈会,并且做出了恢复高考的决定。同年10月12日,国务院正式宣布立即恢复高考。
消息传出以后,全国人民都沸腾了。最激动的是那些下乡的知青,他们本来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返城的机会了,而现在机会已经摆在他们面前了!
刘家村虽然交通方便,但是得到准确消息也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得益于林逸秋提前布置下的一切,十二分队的知青们相対而言并没有那么手忙脚乱。他们根据林逸秋提前布置的内容,开始针対性的根据高考科目进行复习,缺漏的书本也托食品厂的司机们去县里或者市里借,或者写信到家里,让家里寄更多的书籍过来。
1977年10月12日,注定是一个载入史册的日子。
但也是个极为紧张的日子,因为现在距离高考仅仅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林逸秋提前就知道恢复高考的具体日期,他还知道光今年参与的考生就有将近六百万,而录取率仅仅只有3%。
1977年冬和1978年夏的华夏,将迎来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考试,报考人数将达到1100多万。
饶是他已经为此准备了四年,也不敢说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性考上大学,所以在考前三个月,他就开始陆陆续续把工作重心托管给刘小昌,自己则跑到市里租了房子,准备在市里高中备考。
此刻的红河小学校长室内,即将爆发一场激烈的争吵。
林逸秋不可置信地问:“不去?为什么不去?你平白就要放弃好几年的机会?”
宋国庆苦笑着说:“坪子沟的孩子离不开我,或者说我也离不开坪子沟了。”
自从去年两个学校落成,招生等一系列工作就一应落在了宋国庆身上,等学校正式开课,宋国庆也顺理成章地担任了两个学校的校长。
宋国庆不负众望,不但校长做得非常负责,而且偶尔还要兼任各科老师,赢得了两个学校几百位孩子的喜爱,他的青春在红河两所学生重新焕发了生气。
但是这也不能成为他就这样放弃高考的理由啊!
林逸秋自然理解宋国庆此刻的处境,可这个校长也是他极力举荐他做的,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耽误了対方前途,要知道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可是很高的,宋国庆能成为知青队队长,学习能力自然不一般。
“我明白我现在在做什么!”
紧接着宋国庆又道:“逸秋,我跟你不一样……我刚刚来刘家村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可是繁重的农活就让我吃尽了苦头,我一度怀疑我的决定是错误的……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我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句词的意思。”
“那时候我日思夜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回城,甚至一度成为了我的执念……”
“苦熬了几年,你来了,你让我在这个知青队的生活变得多姿多彩。你也很有能力,每一个受到你帮助的人,都有了自己为之奋斗终身的事业:金熙同志进了宣传队,摆脱了家庭的束缚。刘秀华同志成为了妇女主任,援朝和陈枫跟着你,也在食品厂做了起来,就连陈铮……都找到了自己的梦想,但是我仍然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逸秋,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対自己每一步的发展都非常具清晰的认知,并且会向着目标努力。”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自从你让我负责招生,到现在一步一步成为红河小学的校长,看着学生们一张张质朴的笑脸,我终于知道我为之努力一生的事业是什么了!
宋国庆眼睛微红:“我想为了华夏的教育事业拼一把。孩子们的祖祖辈辈都在地里刨食,前朝就不说了,穷人是没有读书机会的,建国以后,社会又动荡不安。他们至今都没有好好读过书,有些连字都不识一个,他们以后该怎么办?他们可是咱们国家的未来啊!我舍不得啊,这么好的孩子!”
说到这里,宋国庆看着林逸秋,坚定地说:“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这里的,最起码不是现在。可能是五年、十年,甚至更久。但我知道,这一次我是发自内心要留下来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逸秋也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自从宋国庆做了这个校长以后,林逸秋发现他比以前在知青所处理鸡毛蒜皮的杂事的时候更开朗了。
林逸秋如释重负道:“学生们有你这样好的校长,是他们的幸运。”
“行,那我祝你前程似锦,带出来的学生,一届比一届优秀!”
宋国庆这才喜极而泣:“一定不负你所望!”
安排好生产队的一系列事情,林逸秋跟刘大斌去道别。
“我跟您说句实话,我得了点内部消息,今年年底恐怕要恢复高考了,您也知道我们这些知青日日夜夜都想着返城回去,考上大学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我知道我知道。”刘大斌是刘家村老一辈少数读过书的人,不然也做不了村长,他太知道知识文化的重要性了。
人一个小青年背井离乡来了这里,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把刘家村发展的那么好,他是打心眼里感激林逸秋的,又怎么能强行绑着人家不让走呢。
千言万语,刘大斌最终只问了一句:“你那消息准吗?”
林逸秋自然不能说实话,只是说:“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想试一试,所以只能暂时离职了。”
刘大斌苦口婆心地劝道:“去!当然要去!其他人那里我去说和,你啊,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不论考没考上,这副队长的工作叔儿都给你留着,安心备考。季年,好好照顾人林同志,知道吗?”
刘季年应了一声:“二叔,我知道。”
等一切安置好,林逸秋便跟众知青道别了。
対于他们,林逸秋选择了隐瞒,反正再过不久消息就会通知到村里。他不是神仙,救不了所有人,他已经提前一年督促了众人学习,在最后的三个月,只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
第175章 高考
高考的时间愈发紧迫,林逸秋只能暂停给刘季年补课,因为这两年形势紧张,林逸秋不想让刘季年下场冒这个险去考试。
同时刘季年也开始了陪考家长的生活。
每周一直周五,他陪林逸秋住在出租屋,因为学校没有食堂,他要负责一日三餐。每周六周日,他要回刘家村检查每一批运送出去的货物,这番折腾下来人都瘦了一圈,看着却更精壮了。
为了上学更方便,林逸秋用林夏妮给的工业券,淘了一辆全新的自行车,说起来他做副队长也有两年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给自己购置交通工具。
虽然林逸秋已经读完高三并且顺利拿到毕业证书,但是重新读书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令人头秃。
但是头秃也没办法,他所插班的学校是整个松安唯一一个高中,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以后,小小的学校瞬间涌入了了两千多名学子,平均每个班都有八十几个人,来晚的人只能席地而坐。
他们大部分年纪都很大了,很多都是被上山下乡耽误了,不少女同学甚至背着熟睡的孩子也要听课学习,也有为了高考孤注一掷,辞职来考试的,还有跟兄弟姐妹或者子女一块复习准备参加考试的。相比较而言,林逸秋的负担已经是最轻的了,年轻未婚无子,还有一个“贴身管家”。
每天来到班级里就能听见笔尖在纸上滑动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这让以前懒散惯了的林逸秋也不得不每日强打着精神学习。
在得到高考具体日期的通知以后,学习氛围一下子紧张了不少,以前还有讨论题目的声音,现在基本都在埋头苦读,林逸秋变得更紧张了。
这日,又是学到天色全黑,学生们意犹未尽地走出校园,林逸秋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高大的身形。
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两个人不得不避嫌,只能四目相对地傻笑。
林逸秋快速地冲到刘季年面前,在扑倒他之前将将站稳:“今天不是周六嘛,你怎么过来了,货都备好了?”
刘季年用搓热的大手偷偷包裹住林逸秋冻僵的小手,然后对他说:“上一批卖得很好,这边这批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自打知道林逸秋准备填京城的学校,刘季年就一直想着把刘家村的食品卖到京城去,以后可以继续陪读。
刚开始效果并不理想,毕竟京城文化底蕴浓厚,老字号的糕点铺子不胜其数,后来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法子,反正等林逸秋知道的时候,东西已经可以卖到京城去了。
林逸秋回握住对方:“辛苦你了。”
刘季年脸上带了浅浅地笑意:“不苦,这已经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了。”
刘季年问他:“饿不饿?”
其实林逸秋已经饿过头了,背书背得头昏脑涨,啥也不想吃,但他还是假装抱怨道:“饿啊,累都累死了。”
人前的小知青总是端着和善的领导架子,所以刘季年爱极了他幼稚的小表情——这些只有他能看见的真实的林逸秋。
其实刘季年很多次都想劝林逸秋要不就别读了,太辛苦了,大不了他们回刘家村好了,反正现在也能赚到钱了。但是他知道,林逸秋一直在努力可不仅仅只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而自己能做到就是默默守护在他身边,支持他鼓励他。
话到嘴边,刘季年又改了口:“我给你煮个面条吧,这个点饭馆都关门了。”
林逸秋补充道:“好啊,我想吃鸡蛋面,要两个鸡蛋,加猪油渣的那种!”
1977年11月份,高考正式开始报名,一如林逸秋所料,整个松安市包括下面五个县城几十个生产大队还有几个农场,共计报名数多达五千人。
因为想着以后去京城发展,林逸秋的三个志愿都写了京城的学校。
他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北方大学、燕京大学这两所重量级高校肯定考不上,所以第一志愿填了北平外国语学院英语系(毕竟英语是他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科目),第二志愿填了华夏民族大学,第三志愿则保守很多,他填了一个北平某师范大专,也算是一个保底学校。
如果今年都考不上,那他明年将继续报考北平外国语学院,其他的其他志愿则改回东北或者老家。
高考前夜,林逸秋领到准考证,他被分配到离出租屋两小时车程的一所破旧中学。
怕林逸秋睡过,从高考第一天开始,刘季年就整晚都不敢睡觉,午休也不敢合眼,一到点就把人喊起来,热水热毛巾赶紧奉上,最后用烘得热乎的军大衣把人包裹住,让人精神抖擞地去考场。
1997年12月10日,迎着瑟瑟寒风,五千多名学子进入了考场。
林逸秋奇艺的造型自然引起不少人的注目,但架不住这东北的天实在冷啊,等到进了没空调就一个小小火炉的大教室,林逸秋才知道刘季年的军大衣有多管用!
林逸秋选择的是文科,主要考语文、数学、历史、地理、政治。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高考试卷其实并不比后世简单,而且都是论述题为主,但林逸秋别的不行就是能侃,而且他基础好,大部分题目都会做,即便是遇上不会的,他也懂得抓大放小,一题不会就做下一题,比起第一次应考的学子,多了几分沉着冷静。
等所有考试科目结束以后,林逸秋还不能走,因为他选的是外语专业,还要加考一门外语。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林逸秋一眼就看见了大雪中伫立已久的刘季年,欢呼着朝他奔去。
无论考得如何,1977年的高考,终于结束了!
再度回到知青所,林逸秋只觉得恍如隔世,大家都十分默契地没有对答案,考得好的人沾沾自喜,考得不好的人,也存了很多面子。
时间很快来到1978年,元旦刚过没几天,林逸秋就被公社通知去做体检,开始他还以为是所有考生都需要做体检,后来才发现整个知青所只有极少数人需要去体检。
他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这是不是代表自己是有希望考上大学的?
二月的春节注定过得不踏实,因为据可靠传言,录取通知书已经陆续开始发放了。
因为初、高中停课闹革命,学工、学农、学军,学业被荒废了。所以刘家村,啊不,是整个茂源,都不见的能有多少人考上。
所以陈铮、陆雪作为第一批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一瞬间成为了整个十二分队的焦点。
原著中陈铮跟陆雪考上了北方大学,所以他俩双双被录取,林逸秋一点都不意外,谁让人家是原文男女主角呢。
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男二号温柏霖,竟然也考上了北平工业学院。
除此之外,李招红也考上了她们老家的某个师专,虽说是个大专,但在这个年代的含金量却远超很多本科了。
眼瞅着时间越推越后,林逸秋也开始变得有些心焦了,难道他体悟错了,其实自己没考上?
二月底,原本大雪封路的刘家村迎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喜讯喜讯——”
“黑省松安市茂源县坪子沟镇红河生产队十二支队林逸秋——”
“有你的录取通知书——”
他居然真的被北平外国语学院录取了!
一个小小的生产支队,居然出了五个大学生,要知道这么低的上岸率,有些地方全县都没有一个。消息一经传出,很快传遍了整个松安,甚至还惊动了省城。
第176章 离开(一)
赵喆作为《光明日报》的主编自然不能放弃这一热点,他利用自己跟林逸秋的关系,提前就约到了林逸秋和李招红做专访。
从林逸秋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刻开始,生产队办公室的电话就没有停过,要不大雪封路,估计那些省城市里县里的记者要从知青所排到刘家村村口了。
林逸秋谢绝一切采访,但唯独不能拒绝曾经帮助过他拿下王根生的赵喆,李招红也有意扩大宣传队知名度,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定了二月八号做采访。
刘家村在山脚下,地势呈现盆地形,所以积雪并没有外面那么严重,马上就是春节,照相馆外的小集市分外热闹。
赵喆一路走来,还没看见这么鲜活的农村集市,忍不住多拍了两张照片。
他大赞:“乖乖,这才几年啊,刘家村变化居然那么大。小王,你说呢?”
赶巧的是,这次跟来刘家村的,还是三年前的王记者。跋山涉水这一路,他拎着礼物扛着包,人都要累惨了,可叹他们主编又去了集市。
这个农家自制腊肠不错,买两根!
这朝鲜族泡菜不错,买两瓮头!
这粉条子看着咋那么好呢,拿来炖大棒骨肯定不错,来几包!
哎呦,这就是林队长自己开的照相馆吧,可不得进去试试?
等赶到知青所的时候,赵喆已经先一步累得不行了。
“等会儿,我喘口气。”
林逸秋赶紧把人迎进来,又让其他知青上热茶和糕点。
赵喆和小王这才坐下休息了一会儿。
赵喆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品一番惊讶道:“这就是市面上买不到那个榛子蛋糕?”
他家庭条件不错,工资也高,在榛子蛋糕还没大规模流入市场之前就吃过,只吃了一次,他就爱上了这个味道,恨不得专门写一个美食专栏宣传它,可惜后来蛋糕火了,他也就抢不到了。
林逸秋客气道:“对,是我们食品厂自己的东西,你们喜欢可以带两盒走。”
赵喆摆摆手:“那怎么好意思呢?连吃带拿的……呃,我可以多买两盒吗?”
林逸秋失笑:“当然可以。”
李招红这两天面色红润有光泽,整个人都喜气洋洋的,她直接打趣赵喆说:“您要是过意不去啊,就给我们多宣传宣传!”
赵喆乐了:“就这玩意儿还轮得到我宣传啊,今年本来想用它来做年货,跑了好几家供销社都没找到存货。我给你们也带了礼物,有这个主席语录,还有买了四支钢笔和本子,这是桃酥,还有……”
林逸秋赶紧制止他不停地拿东西出来:“您客气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一提到正事,赵喆就正经多了,他知道自己是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采访这些大学生的媒体,所以来之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
林逸秋:“考上以后身边发生最大的变化是什么?那估计就是我们刘家村学校招生变化吧。”
赵喆追问:“是,我来之前就听说你们村盖了一所小学和一所中学,目前招生情况怎么样?”
不等林逸秋回答,其他几个知青便兴奋地吐露出来了。
“原本只有附近几个大队的家长来我们红河小学报到,现在听说我们这里出了五个大学生,连镇上都有家长闻声过来想给孩子插个班呢!”
“可不,说是想沾沾我们刘家村的学风!”
“不但如此,有些家底足的家长甚至提出给学校捐物资来换取孩子读书的资格。”
“哎呀,你们都少说两句,没看见林队长在接受采访嘛?”
“没事没事,咱们继续。”赵喆赶紧出来充当和事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这些内容。
“学习秘诀?没有没有,正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除了努力用功用心,没有别的办法,学习是最不能偷懒的事情……”
“之所以选择外语,除了擅长和感兴趣以外,我最近也非常关注国际形势,感觉咱们国家可能马上会跟某些国家建交,所以更加想为国家外交部出一份力,哪怕最后只是成为一名英语老师,我也可以教出一代又一代的学生。”
林逸秋直到最后脸都笑僵了,采访才结束。
赵喆心满意足地合上笔记本:“我知道你们村还有两位考上北方大学的学子和一位考上京城工业学院的学子,他们为什么不愿意接受采访呢?”
林逸秋拿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理由:“呃……这个,不瞒您说,陆同志为人比较低调,是她自己拒绝的采访。陈同志母亲病了,在照顾母亲。至于温同志,他在收拾行李,准备回老家了……如果您真的想采访,我建议你采访一个人。他就是我们红河小学的校长宋国庆同志,他不但是校长,还是我们知青队的队长呢,您上次也见过他。”
被林逸秋提到的温柏霖此刻正在知青所收拾行李。
陆雪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见他没有反应,于是轻咳两声出言道:“柏霖,是我——”
温柏霖一转身,看见来人激动道:“小雪!”
接下来两人相顾无言,一时场面有些尴尬。
最后还是温柏霖起了开起了话题:“你是来送我,还是准备跟我……”
陆雪尴尬道:“我只是来同你道别的。”
温柏霖苦笑道:“是为了他吗?”
陆雪不自然地笑了:“你傻了?我也要回京城读书的,只不过还得过阵子。”
温柏霖轻叹:“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见温柏霖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陆雪只能直视着对方,坦诚说道:“没有他,我们也不可能。”
见他不说话,陆雪搓了搓手:“我看这里没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了,那我先走了。”
温柏霖眼睁睁地看着她即将消失在门口,终于忍不住高喊:“你是司令千金,他一个劳改犯,身世又如此不堪,他怎么配得上你?”
陆雪顿住了脚步:“陈铮他对我很好。”
温柏霖仍然不放弃,忍不住出言嘲讽:“是,他现在是很好,毕竟有陆伯伯这样的老丈人,他可以少奋斗三十年!”
陆雪微恼:“你胡说什么!你明知道我爸不可能帮他!”
温柏霖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失魂落魄地道了歉:“是我失言了……可是你别忘了,他还有一个重病在床总是发疯的母亲,跟一个政治立场不对,还不知身在何处的父亲,这些可都是定时炸弹啊!”
温柏霖越说越魔怔,他忍不住抓住陆雪的双肩:“小雪,我理解你想要报复宁姨的心理,可是你也不能胡来啊。现在你也考上了京城的学校了,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家了,你听我的,放弃他可以吗?”
“回家?”陆雪嗤笑一声:“难道你以为我还有家吗?”
“你嘴上说着说陈铮娘不好,可是你妈又有多好?她看不起我妈村妇出身,也连带着也看不起我,我陆雪还没那么贱……”
温柏霖愣怔在原地,显然是没想到陆雪会这么说。
随即他恍然大悟道:“所以这就是你拒绝我的原因吗?”
然而已经被挑起怒火的陆雪却不想息事宁人了,她一步一步朝温柏霖逼近,嘴里说着毫不留情的话:“你本就是家里的独子,完全没必要来这北大荒,你这次跟着我过来,你妈恐怕气得要呕血了,心里指不定怎么埋怨我。”
“你说陈铮没办法给我很好的未来,难道跟着你就可以了?我觉得你还是安安稳稳读书,将来让温伯伯给你在军中安排一个职位,活在温家的象牙塔里,你会过得很好的。”说完,陆雪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了。
她看向远处皑皑的白雪,思绪逐渐飘远,然后坚定地朝着牛棚走去。
而此刻的牛棚里,刚刚经历一场悍战的陈铮和医生,正瘫倒在一旁休息。
陈铮强撑着身体去烧了热水,又拿出珍藏多年的茶叶,泡了一杯茶递给医生:“大夫,来喝茶。”
医生累得气喘吁吁:“呼,不必了,呼呼,这么好的茶水,陈少爷留着自个儿喝吧。啧,不过,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怕不是每次都能帮你啊。”
陈铮一下子激动起来:“大夫——”
原来就在刚刚,陈铮把录取通知书交给陈母看,他原以为陈母看了以后会心情大好甚至夸奖他。
可谁料陈赵氏一看见这录取通知书就发起了疯,上去就扇了陈铮一巴掌,嘴里大骂着陈铮继承了他爹的忘恩负义,考上大学就要抛弃母亲远走他乡。
不论陈铮如何解释不会像父亲那样丢下她不管,陈赵氏均是不信,大哭大闹之下晕了过去。
好在牛棚其他住户都已经搬出去了,这才没人看见他当时狼狈的模样。
走投无路的陈铮只能求到刘季年头上,希望他可以请个医生来帮忙看看。
刘季年来了牛棚以后,陈赵氏已经醒了,她继续痛斥儿子,把此生最难听的话都骂尽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饶是刘季年身强力壮,一时也拿她没办法。最后,他还是去镇上给请了医生。
之后林逸秋要接受采访,刘季年也没有多留,找个借口便离开了。
医生来了之后,两个人合力治住陈赵氏,给她打了针还喂了药,这才得以休息一会儿。
陈铮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夫,我娘这个情况,还有治愈的可能吗?”
医生摇了摇头:“她这个病啊,不全是脑子的问题,我感觉更多的是心里头的毛病,你现在考上了北方大学,以后把你娘带去京城看病,那里有更好的医生。”
医生又随手从包里掏出一个药包:“这是安神汤,如果你娘闹得厉害可以给她喝一点,不碍事的。”
陈铮垂下头,掩盖住眼里的晦涩:“谢谢大夫。”
陆雪来的时候,陈铮正好送医生出门,双方撞了个正着。
听说陈母再度发病,陆雪有些忧心,她害怕家里继母出手,自己上京读书受到影响,连记者采访都没有参加,更没有寄信回去告诉家里自己考上了这件事,为的就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任她揉捏的小丫头了。
陈铮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疯病的母亲,这是他最大的软肋,如果被她继母知道,说不定会反过来利用陈铮。
陆雪把自己的顾虑说了:“……所以,咱们可以缓缓把你母亲接进京城吗?”
“我发誓,等我把那女人赶走,我肯定帮你找最好的医生,帮伯母治病。”
看向女友目光灼灼的双眼,陈铮没有说话。
陆雪也知道自己说话实在是有些过分,慌忙道了谦别便找个理由跑了,独剩下陈铮一人坐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分享一个小故事
在我老家有一个小小的园林,是为纪念康熙年间某家族三兄弟同榜中进士而建,后来其中一位的五个儿子又均登甲乙榜,上世纪70年代恢复高考后,这个家族的后裔又爆出一家四博士的传奇。所以真的有这样很会读书的家族存在,真羡慕这样读书厉害的人。
第177章 离开(二)
安顿好了母亲,陈铮准备去向刘季年道谢,却并没有在刘家找到人,他路过知青所的时候,却听见里面欢声笑语一片。
陈铮恍然大悟:原来今天是记者采访的日子,难怪他走得那么匆忙……
他本想上去敲门,却突然定在原地。
透过窗户,陈铮看见刘季年和林逸秋在桌下紧紧握住的双手……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最终还是放下敲门的手,转身离开了知青所。
陈铮从下午一直走到天黑,直到肩头落了厚厚的一层雪,才站起身来回到牛棚。
屋内已经燃起了微弱的烛光。
苏醒过后的陈赵氏正对着一面镜子梳妆,这是陈铮看见为数不多母亲清醒时的模样。
“娘?你醒了?”陈铮赶紧上前把厚衣服给她披上。
陈赵氏扬起一抹笑容,在油灯下竟有了几分年轻时的美貌:“铮儿,你回来啦。”
“我看见你的录取通知书了,你太给我们老陈家长脸了,陈家祖上出过秀才举人,还没有出过大学生呢,你还是第一个!”
陈铮腼腆地笑了笑,不过回想起白日发生的种种,笑容立刻又暗淡了下来。
陈赵氏没有发现这细微的变化,还在自顾自地问:“近来陆小姐可有来找过你?”
“嗯,她今天有来看过你的。”
陈赵氏露出法自内心的笑容:“好好好,你们两个都在北方大学,你长得又高又俊,陆小姐家境优渥,人也漂亮,知书达理,你们这是天生的一对啊。”
“你之后要跟陆小姐一起去京城读书吗?学费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娘当年偷偷藏了点东西,还是可以负担得起你的,你可千万不能用人家女孩子的钱,不要让别人家的父母看不起。”
陈铮点了点头,从药罐里倒出一碗澄黑的药汤,递了过去:“这些我都知道。娘,该喝药了。”
“药?”陈赵氏有些迷茫:“哪来的药?怎么突然要喝药?”
“难道我又发病了?”
“嗯。”
“啊这,我可有打你?铮儿,娘不是故意的。”陈赵氏焦急地上前抚摸儿子的身体,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些伤痕。
这下陈赵氏更是心痛难耐。
陈铮赶紧把人扶到床上:“我没事!娘,喝药吧,这是强身健体的,大夫说喝了以后您会越来越好的……”
陈赵氏摇了摇头:“我就不喝了,我的身体我心里有数,看不见你成婚生子我还不会死。铮儿,娘对不住你,耽误了你……”
陈铮眼睛一酸,陈赵氏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他是肯定不会不管的,可是陆雪那里……
陈铮轻抚着母亲的华发,嘴里振振有词:“娘,您别这么说,您得赶紧养好身体,我还要带您去京城看看那里的美景,等我有了钱,咱们娘俩就住在京城。”
陈赵氏破涕为笑:“你这孩子,我去什么京城啊,让你继续被人嘲笑吗?被亲家知道你有这样的娘,被他们看不起吗?连带着陆小姐也要受累照顾我。”
“我不会去京城的,我哪里都不去,我这辈子生在这里,长在这里,嫁在这里,我已经不习惯去外面了。你还年轻,应该好好闯荡一番。”
“娘,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我也不管陆雪怎么想,她家里人怎么议论我,我都要把您接去京城,让您好好享享福……”陈铮慢慢蹲下,把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闭着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温暖。
半晌,陈赵氏突然开口道:“铮儿,你是个好孩子,这些年你照顾我,辛苦你了。你的孝心为娘知道。”
自从刘家村出了五个大学生,这些日子刘大斌走路都带风,有不少人看不惯他这副作态,忍不住要说道几句,却先被大队长顶了回去。
什么?你也想像人家这样?
自己队里先来五个大学生再说吧!
林逸秋既然考上了大学,那肯定是没办法继续做副队长了。但目前队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一时竟然不知道把这副担子交给谁。
他人还没去京城,那里情况形势未知,贸然之下肯定是没办法让刘季年跟着一起去的,但是他已经是村长,再担任副队长好像不太好,而且也做不长久。
陈枫和齐援朝目前都在厂里做工,一个销售一个送货员,混得风生水起。
苏媛现在是食品厂的二把手,自然也不会去兼任副队长。
李招红已经五年没回家,一拿到录取通知书就激动地去公社开回乡介绍信了,宣传队队长的职位也交给了金熙。
宋国庆现在是两个学校的校长,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其他知青要么各有各的活计,要么对管理一窍不通。
扒拉来扒拉去,也就刘小昌和刘秀华堪当重任,可以理解并继承林逸秋的想法和决策。
林逸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大斌,这个优柔寡断的中年男人,第一次选择了自己的女儿。
此时的刘大斌就像全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脸上的骄傲却怎么也藏不住:“不是我自夸,秀华这些年进步非常大,我常常想着自己以前是不是太拘着她了,导致她行事越来越无法无天,可这才做了妇女主任几天,人都沉稳了许多。”
“小昌这孩子虽然是我看着长大的,但在工作这块,他还有的历练。”
“不过虽说举贤不避亲,但我一个亲爹选亲女儿终究不太好……”
林逸秋及时地开口为他解围:“我完全赞成您的话,不过您说的顾虑也有道理。这样吧,您再在王家屯选一个优秀青年代表,我看王晓军就不错,让他跟秀华同志一起竞争这个岗位,各做仨月代理副队长,最后由两个村的村民投票表决,您看怎么样?”
刘大斌露出了然的表情,随即哈哈大笑:“甚合我意,甚合我意啊!”
安排好一切,距离开学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林逸秋无事一身轻,除了常常要参加村里办的升学宴,剩下的时间都跟刘季年待在一起。
这日夜晚,两个人又躺在一起谈天说地。
不知道谈到了什么,一瞬间天雷勾地火,两人都有些控制不住了。
之前林逸秋跟刘季年都是盖棉被纯聊天,主要是生产队大大小小的事情不断,两个人都特别忙,而且林逸秋为了高考心理压力一直很大,加上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计生用品,所以除了特别难耐的时候,两个人才会偶尔互相帮助一下。
而现在林逸秋卸任了,心理负担也没了,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就滚到了一起。
一切都是那样水到渠成。
有了第一次,两个人都有些食髓知味,有事没事就躲在屋子里。正好东北的春节天气也冷,旁人也根本注意不到。
就在林逸秋去京城的前几日,村里突然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陈铮的母亲竟然毫无征兆的死了。
林逸秋得知这一消息还有一瞬间怔愣:“什么?”
齐援朝跑得气喘吁吁:“是真的,今早上发现的。”
林逸秋跟刘季年对视一眼,对齐援朝说道:“走,去看看。”
几人来到牛棚,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陈铮的母亲赵斯丽那当年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也是个大地主的女儿,如今竟然得了疯病就这么去了,可不让人喟叹嘛。
其实早在上个月,陈铮一家就已经平反了,但他们的老家已经荒废到无法住人,所以母子两人还是居住在牛棚里。
林逸秋也在这里看见了久违的陈铮,此刻的他一双眼睛熬得通红,本就白净的肌肤更加没了血色,只留下冻伤的红印。他整个人站在雪地里摇摇欲坠,要不是有陆雪在一旁搀扶着,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林逸秋不解:这陈赵氏虽然一向体弱,时而还疯癫,却也没有任何要死的征兆啊。
这里面肯定有文章!
林逸秋正想上前查看,一向性子温润的陈铮却突然强硬地拦在林逸秋面前。
他僵硬地对林逸秋说:“家母生前最爱美,她因病过世,面容憔悴,实在不堪。要是让她知道这幅面貌被旁人看去了,肯定心里不高兴……所以,林队长还是别看了。”
这话说的,讲的他很想看一具尸体似的。
林逸秋无奈只能退到一边,招来了齐援朝:“怎么发现的?”
齐援朝消息一向灵通,果然这件事他也知道:“是陈铮自己发现的,然后他一喊大伙儿就都过来了。”
林逸秋又问:“那这尸体……”
齐援朝倒是误会了,还以为他问别的:“哦,是几个婶子帮忙入殓的,陈家有祖坟,虽然被破四旧捣毁了,但是地还在。”
林逸秋摇了摇头:“看见尸体的人是怎么说?”
齐援朝这才醒悟,他有些惊惧地看向林逸秋:“你是觉得……咳咳,都说走得挺安详的。”
既然有旁人都觉得没问题,那看来剧情就还是按照原文走了。
林逸秋没有再过多纠结,把事情交代给了其他人,让他们务必把葬礼办得体面。
按照农村丧礼习俗,需要停灵七天七夜,但陈铮以不能耽误开学和想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为由,第三天就让村民把人下葬了。
在雕刻墓碑时,陈铮没有让雕刻师傅写陈赵氏这三个字,而是恢复了陈母的本名刻在上面。
陈铮母亲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林逸秋现在反而更担心他走了以后,张东山这边该怎么办。
自从知道自己身世以后,他几次三番想把真相告诉张东山,却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
而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如果再不说,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有机会回到刘家村了。
冥思苦想半天,林逸秋最终还是决定如实交代,便叫人把张东山喊了过来。
“队长,你找我?”
新年刚过,宣传队的演出排得满满当当,十分红火。张东山这个后勤组组长,更是忙得脚尖打转。
“是,你坐吧。”
张东山还以为是自己工作没做好,心中特别忐忑。
“我叫你来,其实是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父母是谁吗?”
没错,最终林逸秋还是选择了打直球!
张东山瞬间愣在了原地,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队长,你这话是……”
林逸秋硬着头皮继续说:“嗯,那个我、我已经知道你父母身在何处了……你想不想知道?”
张东山先是迷茫复又惊喜:“真的?那、那他们还好吗?”
仅听第一句话,林逸秋就感慨张东山是个好的,半点没问自己没在父母身边的原因,而是询问他们的身体。
林逸秋把事情原委如实告诉了对方,然后诚恳地向张东山道歉:“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照顾我,你娘也不会不看着你,你也不会走丢,更不会被人贩子抱走……以至于我们的命运将会千差万别。”
林逸秋知道,自己无论怎么道歉终究是无法弥补张东山这些年所受的苦楚,而他始终是这件事情的受益者。
试想,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这件事,那他肯定还是周家的小少爷,但革命一开始,自己就会变得跟陈铮一样,甚至处境比他更凄惨。
而张东山则会接受更好的教育……现在考上大学的人也应该是他才对。
等一切说完,林逸秋默默地等着张东山对自己的审判,无论是打是骂,他都一应要为原主受着。
谁料,张东山只是冷不丁说了一句:“原来……是我自己走丢的。”
他自顾自地解释说:“自从你跟我谈心以后,我就一直在想,我为什么会跟父母失散,是他们没有看顾好我,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现在我终于有了答案。”张东山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林逸秋奇怪:“你不怪我?”
张东山倒真的没有怨言,反过来还宽慰林逸秋:“如你所说,如果当年不是周家出手帮我家,家里那么多兄弟姊妹可能一个都活不成。队长,这辈子我能找到亲生父母,我已经很知足了。”
林逸秋黯然道:“你竟然不怪我……谢谢你,也谢谢你娘,等可以回城的时候,我一定带你去林家好好看。”
也罢,现在纠结这些前尘往事也毫无意义,等他在京城站稳脚跟,再把人接过去,好好补偿他吧。
张东山挠了挠头,脸上露出质朴的笑容:“那咱俩也算是兄弟了?”
林逸秋点了点头:“当然,以后你娘就是我娘,你爹就是我爹,我们一起孝顺爹娘!”
第178章 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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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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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千万般不舍,离别那天还是来了。
林逸秋一早就收拾好了行李,由刘季年帮他搬到了卡车上。为了保证路上的安全,林逸秋、陆雪、陈铮是三个人同行的,所以送行的人浩浩荡荡跟了一路,几乎整个十二支队的人都跟来村口了,这时候他们倒是不分王家屯和刘家村了,毕竟大家此刻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林逸秋把东西放好,转身跟热情的乡亲们道别:“大家别送了,赶紧回去吧,天太冷了!”
“林队长,你还回来吗?”
“林队长,你可别忘了我们啊。”
“咱们刘家村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还有我们王家屯!也开着——”
大伙儿都被逗笑了,离别的氛围终于淡了些许。
林逸秋示意众人安静:“我来到咱们十二分队共计三年零七个月,这三年多的时间里,咱们一起把两个村发展成现在这个规模……感谢大家始终把我当成这个队里的一份子,対我照顾有加。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咱们永远是一家人,我去哪儿都不会忘了乡亲们的……大家请回吧!”
语毕,林逸秋朝着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可是林队长,我们舍不得你啊。”
不少人开始附和,还有一些感性的妇女同志直接哭了。
自从这位林知青来到十二分队,他们两个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前十二分队是最穷的穷队,还有王根生这个大老鼠,大家每日能吃饱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哪能像现在一样吃饱穿暖,偶尔还能买点肉打打牙祭。
刘小昌拉着林逸秋的衣角,嚅嗫道:“逸秋哥,你暑假还会回来吗?”
现在刘小昌个头已经快超过林逸秋了他从小毛孩长到如今这副大人模样,这其中林逸秋居功至伟。他也深知没有林逸秋就没有自己的今天,因此送行人群中他是最伤心的一个。
林逸秋拍了拍刘小昌的肩膀,这么好的助手他可舍不得:“在食品厂里好好干!将来来京城帮我!”
这下刘小昌也不难受了,抹了抹眼睛激动道:“真哒?逸秋哥你要我?”
林逸秋环视一圈:“当然,你跟枫哥、援朝,你们三个都得来,少一个都不行。”
这时,一个小少年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也跟着嚷嚷:“逸秋哥哥,我也想跟着你。”
林逸秋眼前一亮:“三两?好久没见你了,最近书读的如何?”
比起几年前的小矮子,现如今的刘三亮也已长成了青葱少年,托了林逸秋的福,他目前正在红河中学读书呢。
一提到学习,刘三亮就萎靡了,讷讷地说不出话。
林逸秋也没再过多询问,他开始挨个与知青们道别。
众人皆受了林逸秋的恩惠,対他自是感激不尽。要是没有他,也没有如今的食品厂宣传队,更别提赚钱养活老家的亲人了,怕是现在还在土里刨食呢。
轮到刘季年的时候,两人都能从対方眼里看见不舍。
最终,刘季年深吸一口道:“照顾好自己。”
林逸秋回了一句:“你也是。”
当这众人的面,刘季年也不能做什么出格的动作,最终两人只是友好地拥抱了一下。
“别送了。”林逸秋轻轻推了刘季年一把。
送来送去,估计要直接送京里了。
刘季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把対方此刻的样貌永远刻在心里。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但林逸秋却立刻懂了他的口型。
“等我!”
为了保证路上的安全,林逸秋、陆雪、陈铮是三个人同行的,他们先是坐队里的货车前往县城,然后转大巴车去市里,最后才坐上前往京城的绿皮货车。
林逸秋本就就是个爱享受的性子,之前在刘家村不好过什么奢侈生活,这次要去京城读大学,光火车就要好几天,要是买个坐票能把人坐废,站票就更别提了。
这么长的车程不买个卧铺犒劳一下自己,还対不住自己呢,林逸秋如是想到,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卧铺。没想到陆雪跟他想法一样,也买了卧铺,而且还就在林逸秋隔壁间。
两人相继在车厢安顿下来,互相看见了対方,却没有揭穿対方。
这年头买得起卧铺的人很少,差不多整个包间就被林逸秋承包了一样,这样一路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不得无趣死了。
于是林逸秋只能尝试着跟陆雪聊天,两个人之前相处并不多,因为他总想着人家是原著女主,身上指不定要发生多少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还是避开得越远越好,可如今这剧情却好像不受控制了似的把两人联系在了一起。
“诶,陈铮呢?”
“他没买卧铺,买的站票。”
“……哈?”站着去京城?
“林队长不用管他了,他那么大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了。”说罢,陆雪就自顾自地躺下休息了。
诶?就这?
小两口吵架了?
林逸秋猜测两人应该是闹了矛盾,但他俩的关系并未宣之于口,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今天赶了一天的路,他也累了,放好钱和行李,紧接着林逸秋也躺下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才刚刚擦黑,陆雪已经不见了踪影,整节列车只剩下林逸秋一人。肚子里传来饥饿地叫声,他下意识地就往餐车区域走。
1978年初仍然是经济比较紧缩的年代,能上餐车的还是少数,所以林逸秋刚刚进入这节车厢,就一眼看见一位抱孩子的老妇人和一位年轻的少妇在吃饭,看样子似乎是婆婆带着儿媳和孙子。
林逸秋在找了一个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坐下,直接点了一碗面条加了一个鸡蛋,他现在要保证充足的营养来应付在火车上的两天两夜。
吃完晚餐,林逸秋并没有回去,随手找了一本主席作品精选看了起来。
跟他一样,前边那対婆媳吃完晚饭以后也一直没有离开。
林逸秋看了一会儿书,除了有些头疼啥也没看进去。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即便是在这时代生活了那么多年,林逸秋仍然无比怀念那个手机支付扫码,互联网乐趣多的年代,如今他却只能闭目养神了。
只是这养神,也不能清净,边上婆媳两人的交谈一直若有若无地传到他的耳边。
倒也不是林逸秋故意偷听,实在是车厢太安静了,才几分钟的功夫,他就対两个人的身份了解了个大概。
原来两人并非婆媳关系,而只是路上相逢的陌生人,临时一起搭伙吃饭的。
林逸秋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心思淳朴,如果放在后世这可是想都不敢的。
就在返回车厢的时候,后知后觉的林逸秋突然察觉到不対劲了。
特殊的年代,猖獗的逃犯,质朴的人心……
他转身返回餐车,却发现那対“婆媳”已经不见了。林逸秋有心想告诉列车长自己的怀疑,但他无凭无据,现在连人都找不到了,怎么说?
因着这件事,林逸秋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直接顶着厚厚的黑眼圈坐了起来。
陆雪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队长,你昨晚没睡觉吗?”
林逸秋摆摆手,有气无力道:“都出来了,以后别喊我队长了,叫我名字就行。”
“林同志,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先去洗漱,然后去餐车吃饭,你要一起吗?”
面対林逸秋的邀请,陆雪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林逸秋补充了一句:“咳,叫上陈铮一起吧。”站了一夜那得多累啊。
等林逸秋来到餐车的时候,陆雪和陈铮已经坐在那里了,两人也不吃东西也不看対方,就这样干坐着。
陈铮熬了一夜,样子不比林逸秋好多少,面容也更憔悴了,倒是有些像之前陈母过世那几天的样子。
早上吃早饭的人似乎多了些,车厢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林逸秋有心想找到那対“婆媳”可惜一无所获。
他这人就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弄个明白。还有两天的时间他们就要到京城了,如果实在找不到人,也只能但愿天下无贼了。
为了确保万一,林逸秋又问了一遍陆雪:“咱们什么时候到京城啊?”
陆雪就是坐这趟火车去的东北,自然是比林逸秋知道的多。
“明天上午到津港,下午就可以到京城了,很快的。”
明天下午……
也就是说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林逸秋找来列车员,要了三份大肉包和三个豆沙包及一系列小菜,然后以茶代酒就要敬两人。
“来吃饭吃饭,咱们仨还没一起庆祝考上大学了呢,虽然大家不在一个学校也不在一个校区,但是同在京城嘛,以后还要相互扶持。”
陆雪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眼看两人有说有笑,陈铮也不好再摆脸色,僵硬着身子也举起了杯子。
早餐过后,林逸秋跟陆雪走向了同一个车厢,他说:“不给补个票?”
至于是帮谁补,两人心里都有数。
陆雪苦笑:“他有他的自尊心,用不上你我。”
其实陆雪心里知道,陈铮这哪是什么自尊心啊,其实就是在为了陈母的事跟她置气,两个人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话了,如果今天没有林逸秋,估计到现在还不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対于这件事,陆雪这心里自然也是内疚的。她很少会做这种落人口实的事情,这一次倒确实是自己的不是了,要不是她说了那样的话,陈母又怎会……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所以这些日子,无论陈铮如何冷脸,都是她在哄着人,奈何対方毫不领情,她的耐心也渐渐快被磨光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风和日丽,晴空万里。
火车渐渐靠站,在津港做短暂的停留。
津港火车站人来人往,挤满了来送客接客的人群,其中还夹杂着不少举着拍子的学生。
差点忘了,津港也有很多出名的大学。
林逸秋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手指敲击着桌板:今天下午,还有半日,还有半日就要到京城了……
突然他的视线被一阵骚乱吸引。
来不及多想,林逸秋三步一跨直接翻了窗出去。
一旁的陆雪看见惊叫出声:“队长,你去哪?火车快开了!”
林逸秋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句:“不急,一时开不了!”
来到事发点,林逸秋挤开人群走到了中间。
此时,站台上无数群众围着中心的两人指指点点,其中一位年纪大的抱着孩子站在一边,一手拍着孩子一边跟周围人诉苦,另一位年轻点的反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林逸秋手先快了脑子一步,把人扶了起来。
他望向边上的一群看客,忍不住发怒:“喂,怎么欺负人啊?”
年纪大的那位还没说话,旁边围观的人倒先热情地开口了。
“小同志,你搞错了,是这位女同志在欺负人。”
“是啊是啊,这女同志脑子好像有点……”
“你快过来,别碰她,当心别被人讹上了。”
林逸秋才不管这些,赶紧问道:“你没事吧?”
対方把凌乱的散发抚到耳后,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赫然就是那天他在餐车看到的女子。
而另一位则是当时跟她交谈的老妇人。
恰巧这时一位列车员带着两名巡警过来了。
其中一位巡警开始疏散人群,另一名则照例询问:“怎么回事?”
老妇人抢先哭诉道:“警察同志,这女的是个疯子,她抢孩子!”
一听到抢孩子,巡警立马重视起来了,这可不是小事!
第179章 小孩
巡警板着脸,一脸严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妇立刻上前解释:“警察同志,这位女同志想抢我孙子。”
巡警问:“你说这是你家孩子?”
老妇肯定道:“是我的孙子。”
围观群众也在边上添油加醋地帮她助威。
巡警又问:“你一个人带着孙子?你是哪人啊?准备去哪里?”
老妇忙说:“我是河省泯洛县张家村人,我是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一起来津港找我儿子的。”
巡警点了点头,似乎在分析老妇话语的真实性。
眼见周围人都不相信自己,少妇急了,她赶紧挣脱林逸秋的搀扶,满眼含泪地上前解释:“不不不,不是的。警察同志,这是我儿子,我是吉省人,这次是专程带着儿子一起来津港找我丈夫的。”
一旁记录的巡警有些不耐烦:“你们一个说来找儿子,一个说来找丈夫,有人证吗?你们的介绍信呢?”
林逸秋正想出来作证,一名妇女突然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她身材矮小,脸上长着一副吊梢眼,目光浑浊,皮肤蜡黄,颧骨突出,虽然年纪确实不大,但却透露出浓浓的倦怠感。
林逸秋正好奇这是谁,那妇女却开口了:“警察同志,我是人证,我是娃儿他娘。”
她正说着,孩子仿佛感知到了什么,突然啼哭不止,妇女赶紧接过手去哄,可孩子却哭得更厉害了。
一般来说孩子回到母亲怀里,闻到熟悉的气味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显然这一位并不是孩子的母亲,那所谓的奶奶肯定也是假的。
林逸秋愈加肯定这是一对人贩子!
他身边的少妇急得直跺脚:“什么婆婆媳妇,我不认识你。这真的是我的娃儿啊,真的是我的儿子!警察同志,请你相信我——”
此时周围的围观群众已经很多了,为了防止人群拥堵,巡警直接合上了本子:“既然你们公说公理,婆说婆有力。这样吧,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吧!”
“不行——”老妇突然激动地跳出来:“不行,我们还要去找我儿子,没时间跟这个疯子耗着,我们要走了!”
少妇急了,直接上前就要抢孩子:“你们不能走,把我儿子还给我。”
巡警赶紧把少妇拦下,这滋事寻衅可不行。
这年头辨别身份实属不易,那人贩子还是个小团伙,说不准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可不能让她们跑了。
不做他想,林逸秋也赶紧上前提高音量对众人说:“警察同志,我也是人证,这孩子确实是这位妇女同志的,我在火车上见过她,孩子一直是她在抱着的!”
其实林逸秋这话是诈那对婆媳的,除了餐车那一面,他再也没见过这对母子,但他之前确实在餐车上听到对方说带着儿子来找丈夫,故而编出了这个理由。
少妇不可思议地看了出言力挺自己的小同志,虽然不解对方为什么要帮助自己,但这也代表终于有人相信自己了。
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林逸秋,继续说:“这确实是我儿子,诸位请一定要相信我啊。”
少妇表现诚恳又哀切,加上有了林逸秋的佐证,场面形势瞬间扭转。
“哎呀,我就说这位女同志看着不像坏人。”
“我也觉得,那孩子养得雪白粉嫩的,孩儿他娘怎么会那么丑?”
“可是人家是一对婆媳啊……”
“但这位小哥也是证人啊,而且这位女同志不像是疯子啊。”
眼看舆论倒转,少妇继续向众人解释:“我是吉省人,来津港找我丈夫,我丈夫是退伍军人,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我不是骗子。”
眼看情况越来越不利于自己,老妇急了。她直接指着少妇的面门痛骂:“喂,你这人好不要脸,我们知道你没了孩子,好心请你吃饭,你怎么还讹上我们了?”
光是如此还不够,她骂完少妇又继续跟周围人宣扬:“各位同志听我说,这位女同志叫樊秀兰,她前阵子没了儿子,我儿媳妇看她可怜请她吃了顿饭,见她可怜又让她抱了抱孩子。刚刚我们要下车,她追出来说这孩子是她生的,还要同我们抢孩子啊,这分明就是颠倒黑白,还有没有王法啊!”
巡警面色一肃,问少妇:“你真的叫樊秀兰?”
樊秀兰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倒打一耙,憋屈地完全说不出话:“是,可是我……”
巡警自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又问:“你一直说这娃儿是你儿子,那孩子今年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樊秀兰正欲回答,老妇却抢先一步开口道:“我的小孙孙叫虎子,刚刚满五个月,是去年十月初七生的,你们要是不信尽管来验,警察同志这都是真的啊。”
林逸秋大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掌握了这么多信息,而且一时还无法辩驳。
案情到这里其实已经很明显,一个疯女人抢夺人家的孩子试图占为己有。
众人一片哗然,这还真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啊!
“哎呀,你看人家说的多准啊,这肯定是孩子奶奶!”
“这女同志确实叫樊秀兰,她承认了!”
“啧啧啧,人家好心请她吃饭,她竟然抢人孩子。”
七嘴八舌地议论从四面八方传来,樊秀兰这时候想再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她嘴里不断地重复着:“不是的不是的,大家听我说,这真的是我儿子,我儿子是叫虎子不错,去年十月初七生的……这真的是我儿子啊……”
这时候吊梢眼少妇终于行动了,她把哄睡着的孩子交给婆婆,面上一脸惋惜地把樊秀兰拦到一边,实则不让她接触到孩子:“秀兰啊,你早日回家去吧,别让你男人等急了……孩子总还会有的。”
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
所有人看向樊秀兰的目光都变成了深深地同情,其中自然也包括两位巡警。
不好,她们要把孩子带走了。
林逸秋的脑子立刻开始飞速运转,却始终没想到什么更好的主意,毕竟人家掌握得信息比他还要多。
突然,他目光偶然瞥见樊秀兰的胸口。
有了!
孩子既然只有五个月,那必然在哺乳期,只要检查一下两位自称孩子妈的是不是都在哺乳期,那不就行了。
林逸秋快速上前,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了巡警。
其中一名巡警眉头紧皱,似乎并不赞同这个做法,仿佛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林逸秋急得不行:“你们就再查查吧,这年头人贩子很猖獗的!”
一听要检查身体,樊秀兰立刻醒悟,开始解衣领:“查吧查吧,我现在就可以接受检查!”
与之相反的是,老妇听到要检查身体,马上高声嚷嚷开了:“什么哺乳期不哺乳期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儿媳妇没有奶水,我们都是喝奶瓶的!”说着老妇从背兜里拿出一个奶瓶,里面果然装着乳白的液体。
樊秀兰终于崩溃了,大骂道:“什么奶瓶,我们乡下人可没这好东西,我们虎子不吃这个的。”
老妇斜眼睨着她:“我们虎子就是喝奶粉的,你别瞎说!”
林逸秋都快气笑了:嘿,这人贩子道具还挺齐全的。
从她们掏出奶瓶的那档口,他就更加确定对方是人贩子了。之前在刘家村的时候,他听说过没有奶水的家庭一般会给孩子喂牛乳或者米汤,能用上奶瓶奶粉绝对是奢侈了,而眼前这两位自称是孩子奶奶和母亲的人,看这穿着打扮也不像是有钱人。
这时,人群中有个婆婆看不下去了:“哎呀,这位妇女同志,你怎么这样啊,这是人家的孩子,你没看见人家奶瓶尿布都随身带着呢嘛,你说你没了孩子,也不能抢人家的孩子啊!”
她的话得到了不少妇女同志的感同身受,大家都有孩子的人,孩子没了肯定难受,但是抢人家孩子,人家也会心痛啊!
樊秀兰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信任她,她放在衣领的双手渐渐放下,人也开始变得迟滞:“我可以接受检查,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呢……”
“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从人群中走向樊秀兰。
围观群众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就想看他会有点什么行动。男人也没让人失望,他半句话都没有说,上前对着樊秀兰就是一巴掌,直接把人扇懵在了原地。
然后他才起身对着众人鞠躬道歉:“给诸位带来麻烦了,对不住对不住!这是我媳妇,孩子没了就天天发疯,我本想着带她来津港看病,没想到一个没看住,人就溜了,现在还当街抢人孩子。”
巡警见状,面露不满:“就算是媳妇也不能打人啊,有什么话好好说,行了,快点回去吧!”
众人叹息:嗳,还真是个女疯子。
眼看热闹已经步入尾声,不少人选择了离场,嘴里却还振振有词道:
“你赶紧把人带走吧!”
“对啊,抢人孩子可不好。”
“下次小心点,可别让人跑出来了。”
男人点头哈腰地对着大家赔不是,接着就要不顾樊秀兰的反抗,强行把人带走。
当街冒认孙子儿子,接着冒认媳妇,这剧情咋那么熟悉呢!
林逸秋赶紧上前解救樊秀兰:“给我住手——”
男人虎着张脸:“你干嘛!我带我媳妇回家,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逸秋问樊秀兰:“樊同志,他是你丈夫吗?”
能让樊秀兰不远万里来找的丈夫,还是退伍军人,林逸秋不信对方是这样一个看着没有经过训练,还家暴别人的暴力男。
“不是不是,我不认识他。”樊秀兰赶紧躲到林逸秋身后,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刚刚要走的人:嚯,这还有反转?
林逸秋把樊秀兰牢牢地护在身后:“这位同志,我听您的口音不像是东北人啊,您哪儿的?”
壮汉有一瞬间的慌神,他没想到临了还有人横插一杠子的:“我……小同志,她真是我媳妇,她现在脑子不对劲……”
林逸秋立刻提高音量:“这口音还能是脑子不对劲导致的?樊同志的口音我知道,我就是从那嘎达来的,所以你到底是哪里人?警察同志,你们让人把人带走之前,也要先盘问一下他的底细吧。”
“这,我是东北人。”
“哦,东北可大了,东北哪儿呢?”
“我是……我,我是。”壮汉赶紧去看老妇人的脸色。
林逸秋自然不会错过这一幕,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砸向男人:“你说她是你媳妇,那她是哪个村的?属相是什么?今年多少岁?家里又有几口人?”
“这……她叫樊秀兰,她今年,今年二十……四,属属牛?”男人磕磕绊绊地说。
林逸秋赶紧跟巡警说:“警察同志,你看他根本答不上来,他就是个人贩子,樊同志根本不认识他。而且不仅他这个所谓的丈夫是假的,那对婆媳也是假的。”
这这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巡警和围观群众本是将信将疑,这下倒是渐渐倒向林逸秋和樊秀兰这边。
那老妇倒是有几分本事,眼见周围人都开始用异样地眼光看自己,立刻挺身而出,用掐尖地嗓音叫嚷:“你说我们是人贩子,那你又是谁,干嘛帮着她?难道是这小娼妇的姘头吗?”
林逸秋一步一步朝她逼近:“我是谁?我是黑省松安市茂源县坪子沟镇红河大队插队的知青,刚刚恢复高考,考上了京城的北平外国语学院外语系,我有同村一起来的知青作证,我还有介绍信,你有吗?”
不知何时,陈铮陆雪已经悄然站在了外面。
两人均是外貌非凡,尤其是陆雪,一看就是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陆雪也豪不畏怯,站出来大声说道:“没错,我们都是刘家村插队的知青,这位是我们十二支队的副队长,我们可以作证!”
舆论瞬间哗然,更多人开始相信林逸秋。
林逸秋对此情况非常满意。
“这对婆媳口音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还能是一个地方的?”
“再就是这孩子,你们一个说喝奶粉,一个说喝母乳,到底喝什么,看看孩子不就知道了吗?”说罢,林逸秋猛得掀开襁褓,狠了狠心,在小孩脚底心猛得弹了几下。
婴孩的啼哭声瞬间响遍了这个月台。
林逸秋夺过老妇的奶瓶想往孩子嘴里塞,可孩子死拼命地拒绝,并且难受得全身扭动,襁褓渐渐散开,露出孩子被掐得青紫的胳膊。
难怪这孩子刚刚啼哭不止,被掐成这样,可不得哭闹吗?
生母樊秀兰终于看不过去,一把抱过孩子,找了个避风口开始喂奶,孩子果然不哭了。
真相显而易见!
巡警终于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吓得一哆嗦,想通的同时,背后立刻泛起一身冷汗,一挥手:“带走,查查这个女的是不是哺乳期!还有这三人到底什么籍贯,什么来路!”
说时迟那时快刚刚还拼命维护孩子的“婆媳”瞬间四散逃开,那壮汉一看形势不对也想逃,但林逸秋就盯着他呢,怎会让他得手?
他学过一些擒拿手,拿下这个外强中干的壮汉并不难。
抓住男人的同时,林逸秋嘴里也不闲着,高喊道:“抓人贩子——”
两名巡警和一名列车员也立刻去捉拿两个逃散的女人。
周围群众见了,不少青壮年也加入抓捕人贩子行动中。
短短半刻,两个女人就都被抓住了。
第180章 同学
津港火车站抓获三个人贩子!
消息一经传出,火车站一下子涌入了津港市大半的警力。
三个人贩子被戴上镣铐押上警车,樊秀兰是受害者,也要跟着一起去警察局做笔录。
作为最重要人证加揭穿人贩子阴谋的主力,林逸秋本来也应该跟着一块儿去的,但是就在刚刚,一直停靠在站台的火车还是无情地开走了,留下他、陆雪跟陈铮三个人面面相觑。好在一直在场的列车员为人厚道,帮他们把行李都取了下来。
于是,林逸秋留在火车站,同时警察局派了一位资深老警察给他做笔录。
林逸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来历仔细详尽地又复述了一遍。
末了,他语气略带不赞同道:“你们来的人太多,这样容易打草惊蛇。”
老警察锐利的双眼对着林逸秋上下扫视了一圈:“你的意思是,他们还有同伙?”
林逸秋便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想应该有。那个上了年纪的妇女,她骗法熟练、道具齐全,可见操作过多回了,那对男女看着倒是生疏很多,行事说话均要看她的脸色,隐隐以她为首,他们要么是上下级关系,要么就是前后辈关系。”
为了引起警方的高度重视,林逸秋不得不又补充道:“警察同志,这是一套完整体系的拐骗手段,老人让樊同志放松警惕,趁机套取信息,女人负责扮演儿媳妇捏造虚假舆论,实则抢孩子。而那个男人……他是想假借夫妻名义顺利带走樊同志,实则是拐买妇女。”
他本以为对方会嫌自己多管闲事,没想到那警察倒是合上了笔记本,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等林逸秋说完,他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你倒是观察仔细。我刚刚听说你是北平外国语学院英语系的?怎么不报考公安大学?”
这便是认可自己的说法了,林逸秋大喜,随即又自嘲道:“我倒是想,不过我这身体实在是不算太好。”
那警察上下打量了林逸秋一番,瘦得跟竹竿似的,于是他赞同地点了点头。
林逸秋汗颜,还真是一点面子不给自己。
可能是看林逸秋立了大功的份上,警察还是对他透露了些消息:“你放心,我们的人已经把火车站里里外外层层包裹得跟铁桶一般,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所有人来往行人都必须接受盘查。还有小分队已经从别的地方入手调查这件事了。”
“那就好。”林逸秋继续对他说:“警察同志,刚刚那辆火车开走了,我跟我的同学得赶下一班去学校报道呢。”
“确实是耽误你们时间了,这样吧,这件事情的后续我会写信告诉你。这笔火车票的费用由我们警察局出,不能让见义勇为的英雄寒了心。老王,去买三张去京城的坐票。”
接着,林逸秋把陆雪跟陈铮支走,又单独把那位警察留下:“警察同志,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还是刚刚那伙人贩子,我希望你们可以详细的往前扒一扒,说不定还能查出点别的。”
“哦?”
“不瞒您说,我有个跟我一起在刘家村插队的朋友,他就是被拐卖的。”
一听还有拐卖事件,那警察露出重视的神色:“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约莫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这意味着这伙团队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作案时间还要久。
“你还有别的情报吗?”
“我那位朋友叫张东山,住在津港南门外大街榆林路64号,您完全可以去查证。他是在1958年7月的时候被人拐走的,我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个团伙作案,希望您可以帮我查证一下。”
“你刚刚跟那警察都说了些什么?”等到了火车上,陆雪一脸好奇地追问。
林逸秋不欲多说自己的私事,便只挑了重点告诉她:“我说这人贩子看着有组织有规章,不像是只有三个人,让他们彻查一下。”
陆雪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心中好奇已久的问题:“林同志,那你怎么知道那三个人是人贩子?”
林逸秋当然不能说21世纪信息大爆炸,此类新闻层出不穷,加上张东山就是京城被拐卖到了津港,林逸秋深度怀疑这伙人贩子就盘踞在京津冀三地。
但是这些是不可能告诉陆雪的,于是他只能故作淡定地吐露了两个字:
“秘密!”
“你——”
陆雪有些气恼,但这并不妨碍她对林逸秋更加敬佩,如果他跟刘村长没有那档子事儿,倒确实是夫婿的最佳人选……可惜没有如果。
接下来的行程一切顺畅,到了京城火车站以后,三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林逸秋直接找了一辆三轮车运送他本人跟一个行李箱。虽然他对京城这一块挺熟的,但是五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京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而城市里穿行的三轮车车夫,是对这个城市最熟悉的人。
果然,从林逸秋上车开始,三轮车师傅就开始叨叨地给他讲老京城那些事儿,林逸秋听得津津有味的。
等到了学校门口,林逸秋额外多给了他五毛钱当是导游费了,对方千恩万谢许久,最终才肯收下。
北平外国语学院前身是北洋外语学院,成立于1925年,距今只有53年历史,与燕京大学和北方大学不同,这所学校当时并没有选择古色古香、雍容华贵的贵族花园作为校区,而是采用西洋建筑与现代建筑相融合,算得上是京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不过再美的建筑,经过这十年的荒芜,如今也有些萧瑟的味道,好在如今学校里的学子人来人往,给校园增添了不少活力。
林逸秋到学校的时候已经不早了,再耽搁下去估计要明天才能报上名了,所以他也顾不得参观学校,直接朝着报到处狂奔。
好在在最后几分钟,林逸秋还是赶到了报到处。
那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个学生,已经在相互聊天等着放学了。
林逸秋找到了英语专业的牌子,是两个穿着质朴的小姑娘在那边守着。
林逸秋对她俩打招呼:“同学你们好,我是来报到的新生,请问英语专业报道处是在这里吗?”
其中一个小姑娘头也不抬地看着签到本问了句:“名字?”
林逸秋说:“林逸秋。”
紧接着,另一个姑娘飞快地抬头瞟了他一眼。
随即她就呆愣了一下,然后从下面扯了扯好友的袖子。
她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林逸秋的眼睛,不过他倒是误会了,以为自己来晚了,耽误人家放学,赶紧跟两个小姑娘道了歉。
“不好意思,因为我的一些个人缘故报到迟了。”
那俩姑娘对视一眼,发出了嘻嘻的笑声。
其中一位不甚在意地说:“咳,没事没事,明天才是最后一天呢,不迟不迟。”
另一位则把检查完的录取通知书还给了林逸秋,然后说:“原来你就是我们专业课第一名考上来的林逸秋啊。”
“你是我们班唯二的男生,欢迎你来到我们英语专业!”
唯二……的男生???
林逸秋此刻都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毕竟也做了那么多年副队长,喜形不露于色还是可以做到的。
“谢谢两位同志。”
“诶,不用那么客气,我们两个只是比你早报到几天,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叫我们名字就行了。”
“我叫宁湘霖,京城人。”
“我叫宋清语,也是京城人。”
“那我正式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叫林逸秋,是……是江省吴县人。”
宁湘霖恍然大悟地说:“原来你是江南水乡来的,难怪长得那么水……”
宋清语赶紧捅了捅好朋友一下,宁湘霖这才稍作收敛。
林逸秋装作听不懂潜台词的样子,继续问:“那我接下来应该……”
一提到工作的事情,宁湘霖认真多了,林逸秋看见她拿笔先在自己的名字后面画了勾,然后问自己:
“你要办理走读还是住宿?”
“住宿吧。”
“你的宿舍在华清苑5栋302号。呃,那个,因为我们院系男生很少,所以要跟别的院系拼住在一起,没关系吧?”
“没事。”他知青所二十人间都住过,这算什么。
“所以是几人间啊?”
“基本都是8-10人间,据说也有6人间的,但是我们也没有这个权限给你安排,但是我还是帮你挑了一个8人间,嘿嘿嘿。”
“谢谢你,宁同学。”
宁湘霖羞涩地垂下头:“你今天刚来应该还不认识华清苑在哪里吧,我马上就要结束这边的工作了,我带你过去好了。”
林逸秋赶紧拒绝:“不用,你太客气了。”
这年头风气还没那么开放,人女同志一片好心送他去宿舍,要是被人看见误会了,反倒有损她名声。
报完名,林逸秋心里一件大事是彻底放下了,也有心思逛学校了。
他从报到处一路往里走,路上经过校史馆、图书馆、文学馆。遇见面善的同学就上去问问路,很快就摸到了华清苑,然后拎着行李箱来到三楼。
宿舍楼里人来人往,十分喧闹,大家忙着拖地洒扫,即便非常辛苦也甘之如饴,人人脸上都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302号宿舍差不多三十平大小,除了四张上下铺和中间一排桌子,还有几个柜子以外,就没有任何家具了。有几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室友正自顾自地收拾东西,见林逸秋进来也是偷偷打量了他几眼,并不说话。
小是真的小,简陋也是真的简陋。
一想到未来四年可能都在挤在这里,林逸秋有一瞬间的窒息,看来还是太高估自己了。
算了,还是以后再找个适合的机会搬出去吧。
此刻除了林逸秋以外,所有的床位都已经放上了东西,只给他留下了一个靠门口的下铺,林逸秋也不甚在意,反正来都来了,住哪里都一样。
作为最后一个来到这个宿舍的学生,林逸秋觉得自己也有义务自我介绍一下。
还好室友们也很好相处,大家纷纷都跟他打招呼。
“许学全,我是西语专业的!”
“我叫肖明朗,我跟你一样,也是英语专业。”
哦,看来这就是跟他一起的那位难兄难弟了。
“我叫万山,是中文系中国文学专业的。”
林逸秋惊讶地问:“你还不是我们学院的?”
许学全、肖明朗好歹还都是学语言的,这个万山则完全是别的系的了。
万山一脸苦恼:“是啊,我们系也是男生非常少,所以我才被分配到这里的。”
林逸秋安慰他:“那咱们可真是有缘了,还有别的人呢?”
许学全告诉他:“他们也都到了,应该是出去买东西了,毕竟带再多东西过啦,也难免有准备不周的地方。”
林逸秋想了想说:“说起来,我也有很多东西没有带。”
众人看向林逸秋孤零零的一个行李箱,心里默默道:你这哪是有东西没带啊,这应该也没带啥吧。
几人又互通了年龄和籍贯,其中林逸秋是最小的,真实年龄21岁不到,其次是肖明朗,比他大一岁,今年22岁,然后就是许学全,今年25岁。年级最大的人就是万山,今年27岁,四人均是未婚。
万山拍了拍胸口:“咱们还好些,年纪相差不大,今天我刚进宿舍险些吓了一跳,有个室友看着四十好几了,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哪个学生他爹呢!”
接着万山继续吐槽:“那人叫孙福全,看着年纪真不小了,不过心眼倒是小得很。”
许学全笑骂了他一句:“你说话也忒直了,人孙福全人家儿子都老大了,年纪能不小嘛,也不怪他不给你好脸色看。”
林逸秋继续打探情报:“还有别人吗?”
万山压抑不住吐槽的天性,继续说:“有个家伙叫孔育,眼睛跟长在天上似的,他们家好像是孔子后人,几代都是首都人。啧啧啧,你是没看见那排场,放前几年肯定是要被造反派□□的,不过他就是占个位置,基本不住宿舍,小林子你少理他就是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许学全和肖明朗的共鸣,两人都没有反驳万山。
许学全补充道:“还有两个人,分别叫舒庆城跟顾怀洲,他二人年纪也不小了,是读金融的,我对他俩也不了解。”
这时肖明朗突然说:“这么说来,逸秋年纪是最小的咯?”
林逸秋前世活了26岁,来到这个世界又活了5年,等于是31岁了,比他们在场任何一个人都大,不过占着这个身体,也只能被叫一声老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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