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奔出好远,盛玉茗才放缓脚步。
最近自作多情的次数太多,她细想之下总觉得阿凌态度不太对,转念想想自己平时的所作所为,顿时陷入反省之中。
似乎是有点太亲昵了,这样不好,得改。
她思索着,没多久便来到塔下,止步看去。
火烧云映衬着庄严肃穆的一座宝塔,晦暗的轮廓让它好似监牢。
当盛玉茗推开门,塔内漆黑不见一丝光亮。
“燕姐姐在吗?”
盛玉茗扬声说:“我来做客。”
高塔之上,燕妄情骤然睁开双眼。
盛玉茗怎会这时候过来?
她周身大火烧焚,高塔顶层似乎变成了无边无际一处空间。
到处都是赤红火焰,唯燕妄情白衣上散缀着微蓝荧光,茫然地垂眸看去,似乎穿透无边火海看到她踏阶而上的小少女。
塔中愈发漆黑,越往上就越是伸手不见五指,盛玉茗自储物袋里取出明灯,慢慢往上爬。
一层,两层,三层……
数到第九百九十九个转弯,她气馁地叹口气。
今晚梦姐姐似乎不太方便,八成进不去。
但她想见我。
盛玉茗握着明灯玉提仰头看去,仿佛看到梦姐姐在火海里受刑,看到那张温婉的脸上露出为难神色。
梦姐姐容忍我进塔了,她心里是想见到我的。
于是给自己打了打气,哼着没规律的曲调继续向上爬,直到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终于见到想见的人。
温婉的女修亭亭玉立,神情茫然无措。
燕妄情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失忆了的小魔尊愿意用一整晚的时间爬塔。
小魔尊刚来时夜幕初降。
现在却已是天光大亮的第二日了。
她想做什么?
终于到达终点,盛玉茗欢呼一声惊喜不已:“我就知道,这塔再高也总有尽头,果然!”
燕妄情忍不住问:“你来做什么?”
夜里来,是要做什么?
“做客呀,”盛玉茗说完,苦恼地皱了皱眉头,“糟糕,爬塔爬得头晕,忘记要说什么了。”
燕妄情叹口气,柔声道:“进来吧。”
不论魔尊到底是想做什么,总归现在是真情实感对她好,若三年后不能遵守约定杀死她……
她视线略略在盛玉茗身上一扫,垂了下去。
——到时候,有的是把人留下的法子。
那一瞬间,盛玉茗脊背发凉,有种被蛇盯上般的阴冷感。
大概是错觉吧。
这儿不是不是雷峰塔,可没有白素贞。
她摸摸鼻子,尴尬道:“不了,跟阿凌有约,已经迟到了……”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肯定是白天。
闻言,燕妄情唇畔笑意隐去,眼神幽暗地盯着粉裳少女。
今日的小魔尊格外娇俏。
似是春意在她身上绽开,她便成了春日里的桃花仙,脚步轻快裙摆微漾,勾勒出活泼的颜色。
却原来,不是特意打扮给我看的?
盛玉茗给了她甜言蜜语与鲜花,也会用同样的法子哄别人,甚至不愿意多陪她一时半刻。
而她燕妄情,此生此世离不得鬼域。
这是她应得的下场。
转瞬间燕妄情便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心也硬了起来,欲开口驱赶盛玉茗。
盛玉茗却将手里的提灯塞她手里,说:“这个送给姐姐。”
燕妄情不明白她的意思,微蹙起眉头。
又要拿这种小玩意儿哄人?
盛玉茗塞完没在意她的表情,越过她往里走,边走边放下更多各式各样的明灯。
那些“小玩意儿”或如浮絮飘在空中,或如月光流淌一地,或飘飘荡荡地飞向塔顶化作星子,或简简单单挂在墙上。
昏暗被明光取代,仿佛是青天白日穿透了厚厚的墙壁映进来,照亮燕妄情的眼眸。
明光之中的少女满意地环顾四周,得意洋洋。
“姐姐喜欢吗?”她问。
燕妄情胸口那颗心蓦然加速,半晌才垂眸淡淡道:“不喜欢,别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盛玉茗笑容一僵,尴尬道:“这样啊……”
“那……”她很快打起精神,严肃地说:“我抽空翻翻储物袋,下次多找些百花样式儿的明灯和摆设。”
说罢又懊恼起来,“糟糕糟糕!肯定要迟到了,先不聊了,晚上我再来找姐姐玩。”
她摆摆手,惊慌地进到昏暗的楼梯间。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是了无痕迹的一场幻梦。
燕妄情站在门边,怔怔地往下看。
塔梯间漆黑一片,白日里也无丝毫亮光,她背后却有万千微光,影子倒映在梯间,像是要挣脱高塔束缚。
不知过去多久。
手心明灯已经攥得发烫,燕妄情骤然回神。
轻轻一插,明灯挂在了门边,她淡淡看了眼,闭目回到高塔中央。
纵有明灯千盏,属于她的也只眼前这片夜色。
数万年过去都没能走出的夜色。
……
迟到了迟到了迟到了!
上楼时不知爬了多少层,下楼却好像只几步路而已,盛玉茗出来后先看向天边,看完拔腿就跑。
朝霞散得干干净净,暖阳挂在半边天,显然已经天亮挺久了。
月白道袍的女修静静站在医馆门外。
屋内,药婆婆对着灵草挑挑拣拣,嘴里不住地嘀咕:“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不对劲,实在不对劲!”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口,她也不在意,甚至没抬头看一眼。
门外少女声音脆生生:“阿凌,我来啦。”
凌霜点头:“进去吧。”
闻言,药婆婆眉头拧紧,头也不抬地说:“今日不炼丹,出去!”
盛玉茗迟疑地停住脚步,先打招呼:“婆婆好,我叫药姑娘。”
药婆婆这才终于抬头,上下打量她,表情冷硬得有些刻薄:“你,药姑娘?”
盛玉茗心虚地点点头:“嗯……”
药婆婆冷哼一声:“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
昨天你不是这样说的!
盛玉茗控诉地看了她一眼,弱弱开口:“你说让我拿……”
她顿了顿,迟疑地看向凌霜。
拿什么过来来着?
昨天她换衣服前把玉盒给凌霜了,之后又因为尴尬以及夜幕将临,直接跑去找梦姐姐,完全不清楚玉盒里有什么。
凌霜瞥她一眼,面无表情地接话:“养心枝,琼玉果,浣金叶,月颜果,凝魂花。”
药婆婆看向盛玉茗,问:“是要炼什么?”
盛玉茗一脸茫然。
她连阿凌说出的这些名字是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其中几个像是蕴养魂魄的,试探着答道:“治疗魂伤?”
药婆婆的脸色刷得一下黑得很彻底:“就你?药姑娘?”
被人这么嫌弃,盛玉茗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嗯,您亲口告诉我的!”
药婆婆皮笑肉不笑:“那老婆子我还真是瞎了眼。”
盛玉茗默默靠近凌霜,拽了拽对方的衣袖,“现在怎么办?”
药婆婆想过自己会是这个反应吗?
凌霜尚未开口,药婆婆就说:“罢了,虽不知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这名字,但来都来了,我便帮你一回。”
她伸手到盛玉茗面前:“灵草拿来。”
盛玉茗:“……”
药婆婆眉头一竖:“什么意思?”
盛玉茗眼神飘忽:“是,需要您稍等片刻,我看看储物袋里有没有的意思。”
储物袋里玉盒堆成小山,盛玉茗已经知道其中一部分是食物,而灵草材料大概在……
她努力回想昨天看到的玉盒样式以及上头勾勒的灵阵,很快取出成千上万枚玉盒:“阿凌,快帮我看看里面有没有刚刚说的那些。”
玉盒能阻止灵力的溃散,也会隔绝神识,凌霜略看一眼盒面花纹,迅速挑出其中数百枚,让盛玉茗把其他的收回去。
药婆婆的视线迅速移了过来,在那百十来个玉盒上打转。
盛玉茗没多想,凌霜则拿余光瞥了瞥药婆婆,迅速打开十来个玉盒,蹙眉道:“碧蕊丹叶,浴火九重莲,缠骨丝,朱颜花……”
念到第十一个,她才缓和了神色,珠落玉盘般的声音以“这个是浣金叶”结尾。
盛玉茗欢喜地接过来递到药婆婆手中:“找到一个了!”
药婆婆看看手里的玉盒,再看看凌霜面前的那些,想想方才那铺天盖地的一堆,忽然抓住盛玉茗的手。
“好徒儿!”药婆婆深情道:“为师没看错你!”
啊?
盛玉茗被她这神来之笔惊到了。
“快进来坐下歇息吧我的好徒儿。”
药婆婆喜气洋洋地领她进药馆,慈爱地看着她,像是透过她在看此生挚爱。
“是为师不好,竟把徒儿你忘记了,也不曾好好教你炼丹,放心,为师以后一定倾囊相授,养神丹也尽快给你炼出来。”
她没放开盛玉茗的手,反而搭在她经脉处。
思量片刻,她说:“你这是体内灵力榨了个干净,经脉也伤着了,幸而你灵草多,为师又擅长炼丹。”
说到这里,她停了停,等盛玉茗接话。
盛玉茗还在懵逼中,对上她渴求的视线,下意识抱住怀里的盒子:“你、你没说要收我为徒啊!”
“傻孩子,”药婆婆笑意盈盈地从她怀里抽出玉盒,和蔼可亲地解释:“药姑娘是我为徒弟准备的名字,你说自己是药姑娘,不是我徒弟还能是谁?”
说罢朝凌霜伸手:“以我们师徒二人的关系,她的不就是我的,何必分得那么明白?”
盛玉茗:“……”
这场面真是令人感动。
她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收我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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