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琅子乐环顾四周, 确定没有其他人,便悄悄拉开抽屉,拿出一个瘪瘪的小红包。

    “来, 小白, 这个红包给你。”琅子乐拉住秦和瑟的手, 将红包拍在了他的掌心, 压的死死的。

    “姐?这是做什么?”感受到红包里塑料卡片的硬度, 秦和瑟赶忙推脱:“你和杰哥现在正是需要的时候,什么时候还都不着急。”

    “这个不是还的。”琅子乐知道秦和瑟的心思, 只是按着手, 眼中的笑温柔却又带上了一丝了然。

    “你说你,带朋友来就带朋友来, 藏着掖着做什么?”琅子乐的眼神微微一飘,满脸都在暗示着什么:“交朋友总是需要花钱的, 作为你嫂子,肯定要表示一下。”

    “正好也借着红包给你沾沾喜气,可别矫情啊。”

    “什么?”

    有什么东西超出了秦和瑟的控制。

    顺着琅子乐的视线,他转过头, 看到了等在门外, 不该出现的身影。

    一身西装的奥罗巴斯对这种紧身衣物感到非常不适应, 修长又丰满的线条将西装撑起, 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穿衣显瘦, 脱衣有肉”。

    此时的他正在捣鼓着脖子上的领结, 感知到秦和瑟的视线,只是对视一眼, 略显严肃的眼眸便染上笑意。

    这场“美梦”的控制权早就被秦和瑟接手,照理来说, 不管是奥罗巴斯,还是面前奥罗巴斯的幻象,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场“美梦”是秦和瑟接管了“米粒”后,借用一些手段形成的“真实的梦境”。

    这场梦是他的过往,严谨一点,是“秦和瑟”的过往。

    看来还是被影响了……

    不过秦和瑟对此并不在意,这本就是他为自己“顺势而为”制造的梦,多一点幻象无伤大雅。

    而且……

    嘴角忍不住扬起,秦和瑟憋着笑,示意奥罗巴斯帮他把门关一下。

    奥罗巴斯举起手,做出一个“OK”的手势,贴心地将房门关紧,却没有离开,而是像门神一样守在门口,一片真空区渐渐划出。

    琅子乐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等见不到奥罗巴斯的身影后,她笑地更加明媚:“怎么?不想装了?”

    “哪有?只是还没来得及介绍而已。”看在满是探究与欣慰的琅子乐,秦和瑟后知后觉地感到些许羞涩:“就……刚认识的学弟,还没到那地步……”

    秦和瑟迅速编出了名为“奥小龙”在这个世界的全部过往,并在琅子乐的“盘问”下,都告诉了她。

    时间快到了,已经有在外面呼唤新娘就位,琅子乐依依不舍地在闺蜜的围绕下走出化妆间,临走前,还对着秦和瑟飞了一眼。

    婚礼结束再聊,别跑!

    奥罗巴斯等在门外,已经看秦和瑟出来,给他递上一杯糖水。

    秦和瑟望着奥罗巴斯依旧没有正过来的领结,没有接过水,而是非常自然地将领结散开,又规规整整地系上。

    整个过程没有人说话,却又像道遍千言万语;直到最后,秦和瑟还是未发一言,而是默默牵起奥罗巴斯的手,带着他去到婚礼现场。

    此时的礼堂已经就位,武鹦看到他,挥了挥手,将他们引到最前排。

    看见奥罗巴斯的一瞬间,武鹦的眼就直了,借着还未正式开始的空隙,不可置信地拉过秦和瑟,开始了和琅子乐一样的“盘问”。

    “秦哥你这是什么情况?这男的是谁?发展到那一步了?快如实交代!”武鹦嘴巴像机关枪一样一阵猛烈的输出,感觉他下一秒就要断气:“你从哪里找到这么一个型男来?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太见外了吧!”

    “没……还没到那个地步。”秦和瑟拿出相同的措辞:“现在还没走到那一步,还是朋友。”

    “朋友?我不信。”武鹦无语地翻了一个白眼,握着秦和瑟的肩膀拼命地摇:“你两那眼神都快拉丝了,还朋友?谁信啊?”

    “秦哥!我不是你最爱的小甜甜了吗~还要对我藏着掖着,你不信任我了吗~”

    对于武鹦的“撒娇”,秦和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先糊弄过去,疲惫地坐回奥罗巴斯身边。

    清新的柠檬香出现在鼻尖,奥罗巴斯像是惯例一样拿出剥好的糖果送到秦和瑟嘴边,用动作示意。

    现在婚礼已经开始,周围安静下来,秦和瑟似是不满地白了奥罗巴斯一眼,张开将糖含进嘴里,同时轻轻咬了一口奥罗巴斯的指尖,表达自己对口味的不满。

    我没有酸,你不要瞎说。

    温和的阳光洒下,花童提着满是花瓣的小篮子,让月季的香气再次弥漫,庄严美好的乐曲想起,在礼堂外,熊杰整理好自己的衣冠,红着脸走上了红毯。

    之后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如同观看无数遍的电影,悸动与情感随着一遍一遍的“播放”与时间一同流逝,逐渐索然无味。

    但这次略有不同。

    粉白的花瓣落到了奥罗巴斯的肩膀上,秦和瑟顺手将花瓣挥走,但香味却留在了原位。

    秦和瑟也不委屈自己,将头靠在了留着花香的肩膀上,默默注视着台上二人的誓言。

    奥罗巴斯微微一顿,身体瞬间僵硬,又很快放松下来,往秦和瑟身边靠了靠。

    熟悉的事物总是过的很快,秦和瑟还在发呆的时候,就到了要扔手捧花的时候了。

    武鹦跃跃欲试,看着还靠在奥罗巴斯肩膀上的某人,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待会不许和我抢!”

    秦和瑟挑了挑眉头,像是想到什么,眼神深沉而柔和。

    “那不行,谁抢到就是谁的,我可不会让你。”

    “哼!”

    人们在石台下围成一圈,武鹦拼了命挤进了内圈,而秦和瑟则留在了外围,像是在放水一样。

    “我要扔了啊?”见大家迫不及待,琅子乐潇洒转身,几次假动作后,手捧花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一下子飞出了包围圈,稳稳当当地,落到了秦和瑟手中。

    手捧花洁白如雪,丝带垂落指间,带着温凉的触感,带来他人的祝福。

    这次梦要结束了;人群的吵闹变得悠远,洁白如同即将融化的蜡滴,随时都会消失。

    只是一场梦,不是吗?

    所以疯一点也是没有问题的。

    即将消散的梦突然凝实,祝福与欢闹重新回归耳边,武鹦挤出人群,笑骂他的“不讲义气”。

    秦和瑟猛然回身,揪住还在状况外,满是迷茫的奥罗巴斯,将手捧花摔进他的手中。

    “你猜我接下来要干什么?”

    秦和瑟笑得很开心,他没有等奥罗巴斯的回答,而是一把搂过眼前人的肩膀,给予他一个温柔的吻。

    一瞬间的怔楞后,奥罗巴斯没有拒绝,将秦和瑟拥进自己怀中,加深这个吻。

    耳边是更加吵闹的欢呼,他们用起哄与掌声祝福着二人,盖过所有外界的杂音。

    武鹦揪着刚刚下来的熊杰怒骂着秦和瑟的“忘恩负义”,眼中却不由自主地涌上泪花。

    琅子乐抢过旁边的花篮,将满满地花瓣抛向空中,熊杰也反应过来,将旁边的泡泡机转移方向。

    婚礼的主角变了,欢闹的世界似乎只剩下二人,如同誓言立下,没有尽头。

    一切进入高潮,却戛然而止,声音逐渐飘远,颜色融化成缥缈的沙,分散,消失;眼前是满目的“因果”,与脚下奔腾的“河”。

    梦结束了。

    长袍与散乱的白发垂落,秦和瑟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回味着短暂的美好,将这场特殊的美梦封存在记忆之中。

    “……秦”

    化为人形的小红轻轻拉住秦和瑟想袖口;它想说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没事,小红,不用担心我。”

    深邃地瞳孔敛下情绪,他摸了摸小红的头,笑容依旧温柔,却像是被抽去了什么,只剩下柔和而空洞的躯壳。

    “我能有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担心我?”

    “这是一场美梦啊。”

    ……

    不同吵闹声出现在耳边,意识回归现实,秦和瑟缓慢睁开眼睛,水光在眼眸中流转,满是不舍。

    做戏要做全套,既然决定“以身试险”,自然要表现出对“恩赐”的满意。

    秦和瑟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奥罗巴斯眼中也是一样的不舍,但在短暂的对视中,眼神流转,表露出自己的清醒。

    看来过程很顺利。

    一场宴会“宾主尽欢”,秦和瑟负责输出,一直在旁敲侧击“恩赐”的来历,是否有更多“恩赐”,奥罗巴斯则负责沉溺,如同还未缓过神来,静静发呆。

    即使阅历再丰富的老者,此时也被两人精湛的“演技”欺骗,非常满意地与二人敬酒,却对“代价”只字不提。

    就像这是神明无私的“恩赐”一样,不需要回报。

    怎么可能呢?

    第一百三十二章

    傍晚的光透过窗户照进满是文书的书房, 如琉璃般的玉兰叶在风中摇摆,沙沙声传入耳朵,奥罗巴斯睁开眼, 认出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是里是朦云神社, 也就是海祇岛。

    “我在梦里。”

    可能是有了某种干预, 这次“美梦”不像寻常梦境一般, 会让人迷失在虚幻中, 奥罗巴斯还清楚地记得之前的事情,也对秦和瑟的想法有了些许猜测。

    他似乎想参与进某些事情, 接触魏家村, 成为魏家村的“祭品”,似乎是必要的一环。

    这是要骗一下那位前村长吗?

    奥罗巴斯望向窗外, 种下的玉兰已经比神社的墙还要高,粗壮的树干分出强壮的枝杈, 将整个庭院遮蔽,像是生长了几十年一般,满是岁月的痕迹。

    一朵朵玉兰花散发着微甜的清香,花瓣随风飘进书房, 落在了奥罗巴斯面前。

    他拿起一份文书, 上面的的字模糊不清, 可他明确的知晓, 它似关于海祇与另一个国家的贸易统计。

    他的“美梦”很好猜, 必然是希望海祇昌盛繁荣, 但毕竟是“美梦”,制造不出不存在的东西, 只能模糊化。

    满桌的文书皆是各种贸易与建设,里面还掺杂着一份港口扩建计划, 用来应付过于庞大的贸易流量。

    还有,今天还是海祇诞辰50周年,晚上会有烟火表演,神社没有人的原因,就是大家都忙着调试烟火。

    “美梦”的背景大致了解了,奥罗巴斯站起身,伸手挡了一下直射眼中的夕阳,微微皱起眉头。

    “美梦”很好,但也很“诡异”;它是如何知晓,他的“美梦”该是何种模样?

    如果没有干预,他是不是已经陷入这个“美梦”,甚至为了再次入梦,付出代价?

    想起前村长那非常自信,同时又隐藏着不舍的眼神,奥罗巴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奥罗巴斯走出书房,玉兰花发出沙沙声,柔软透明的蓝色叶片落在奥罗巴斯的掌心,一片温凉。

    “美梦”啊……

    既然进来了,就看看吧。

    走出神社,石阶上摆好了烟花,已经年迈的里安健步如飞,指挥着工人将烟花摆放到正确的位置。

    看见奥罗巴斯走来,里安对着大蛇行过一个普通的礼,像是面对常人一般,来到了大蛇面前。

    “祭司大人,烟火秀已经准备完毕,只剩下最后的调试了。”里安是知晓奥罗巴斯的身份,但早在朦云神社进入正轨之时,奥罗巴斯就希望他们能更改对自己的称呼。

    只是现实中他们并没有改过来,倒是在梦里先实现了。

    奥罗巴斯听着里安的汇报,思绪却不由自主地跑偏,想起了已经离开的秦和瑟。

    这个时候的秦和瑟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也许是里安听见了他的心声,又或者是“美梦”在作祟,还在汇报工作的里安突然话锋一转,聊起了“贤者”。

    “贤者大人去看广场的烟花了,那里是政昭负责,应该也完成的差不多了。”里安笑了笑,如往常一般憨厚:“贤者大人守护海祇50年了,这次烟花秀一定要让他满意。”

    “贤者?”

    从未听过的人出现,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外人。

    “是啊。”里安笑地更加明媚,眼中是宛如实质的激动:“贤者大人虽然已经退休了,但还是一直守护着我们,这场烟火秀是给大家的,也是大家为贤者大人和祭司大人准备的‘礼物’。”

    “大人现在就在广场,您去看看吧。”

    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下最后一抹橘黄,广场上人头攒动,各种小吃摊和工艺品堆叠,好不热闹。

    奥罗巴斯从神社奔下,穿梭在人群之间,明明位置很模糊,可他就是知道他在哪里。

    挤出人群,巨大的烟火发射装置下,熟悉的身影与慧交谈着,银白的蛇面挂在腰间,成为了一件代表身份的装饰。

    他回过身,每天都能见到的面容此时却格外让人惊喜;奥罗巴斯呆愣地望着秦和瑟与慧告别,拎着包裹走到他的面前。

    “在发什么呆?不认识我了?”秦和瑟脸上是调侃的笑,将包裹递给奥罗巴斯:“这是我准备的点心,待会看烟花秀的时候吃正好。”

    “你还有什么要买的?一起买了?”

    奥罗巴斯还是呆愣地望着秦和瑟,像是见到了不可名状之物,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你怎么了?晕晕乎乎的?被我美到了?”秦和瑟用手肘抵了一下奥罗巴斯,希望他回神:“快点,烟花秀要开始了,我们还要赶去山顶呢。”

    “山顶?”奥罗巴斯总算是有了一点反应,捧着包裹,整个人依旧在状况外:“去山顶做什么?”

    “不是约好的吗?那里高,烟花看的全,而且人少,没有人打扰,多合适。”

    “……哦……”

    秦和瑟看着仍旧在状况外的奥罗巴斯,无奈地拉起他,直接一起奔向山顶。

    此时的奥罗巴斯试图消化着这些多出来的信息,明明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拼在一起却变成了他无法理解的天书,大脑过载。

    在这场梦里,秦和瑟没有离开,而是选择留下,成为了海祇的“贤者大人”。

    至于他为什么留下,除了不放心海祇,还有……

    “到了。”

    山顶清净,没有人烟,秦和瑟拿出一大片干净的布,铺在凸起的石块上,当做二人的落座点。

    包裹打开,各种各样的点心应有尽有,且都是秦和瑟亲手制作,斟上自己酿的低度果酒,一个简单的野餐点酒完成了。

    秦和瑟拍了拍他旁边的空地,示意奥罗巴斯过来,大蛇愣愣地坐下,整个人神游天外。

    “你这是咋了?心不在焉地。”秦和瑟将头靠在了奥罗巴斯的肩膀上,拿起一块糕点塞到奥罗巴斯嘴边,语气中有了些许担心:“是渊下宫出了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

    奥罗巴斯这才注意到,二人的手不知何时,已经交握在一起,像是习以为常一样,即使二人是如此接近。

    “秦……我们……”心跳地很快,奥罗巴斯努力斟酌语言,远处的橘消散,银月上升,点缀着灿烂的银河。

    “我们……算什么关系?”

    秦和瑟一愣,随后转过头,抿住嘴唇,努力没有将笑声溢出来。

    “不是,都50年了,还在纠结这个?”秦和瑟笑着抹去眼泪,语气里满是愉悦:“那行,我再告诉你一遍。”

    交握的手被拉近,嘴唇轻轻点过一份柔软的触感,奥罗巴斯目视着接近的眼眸,笑意之下,是他从未注意过的情感。

    巨大的声响从广场传来,如彩虹般绚烂的光冲天而起,炸开的花倒映在对方明亮的眼眸中。

    没有人说话,一切的答案如此明显,胜过千言万语。

    “怎么样?有实感了吗?”这个吻浅尝辄止,两人的耳垂都心照不宣地红了起来,秦和瑟扬起头,望向天空绚丽的烟火。

    “嗯。”

    脑海的混乱与不解此时全部销声匿迹,心在胸膛跳动,奥罗巴斯望着这些烟火,严肃的面容扬起笑意,和烟花一般绚烂。

    他好像明白了。

    这是一场“美梦”啊。

    即使并不明白这场“美梦”如何诞生,但它将之前他所忽略的情绪明晃晃地放到了他的面前,无法躲避。

    他喜欢秦和瑟。

    想与他结伴,想与他共同凝望海祇,想与他在满是烟火的星空下相拥,不分彼此。

    又一群烟火高升,两面不同颜色的蛇面被火光勾勒,它们贴的如此之近,如同山顶上的二人,交握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奥罗巴斯也学着秦和瑟,拦腰搂过身体略显僵硬的某人,在月亮与烟花的见证下,交换了一场绵长的吻。

    也许是烟火过于绚烂,或者是心意相通的美好让他沉溺,他突然好希望时间定格在此刻,一切都是他所期望的,最美好的未来。

    但这终究是梦。

    “美梦”要结束了,烟火的声音远去,奥罗巴斯闭上眼睛,将梦中的美好埋进意识的深处。

    秦和瑟看似大大咧咧,全知全能,如同流浪在凡尘的神明,但他有一种直觉,在感情方面的他更像是容易受惊的小鹿。

    不能急,奥罗巴斯。

    意识即将回归现实,奥罗巴斯将情绪藏好,默默告诫自己。

    不能吓到他,要是跑出去,他没办法抓回来。

    慢慢来。

    ……

    在魏行的注视下,奥小龙率先睁开眼睛,眼中流淌着浓烈的情绪被他精准捕捉。

    即使对方很快变回到面无表情的模样,魏行也确定,这位奥小龙已经成为了神明的“好苗子”。

    越是美好的梦境,神使就越开心,到时候他们一家说不定能盛着这股风,获得进入主城的机会,成为主城的一份子。

    他们就彻底发达了!

    奥小龙刚睁开眼,秦和瑟也一起睁开了眼睛,眼中的情绪和奥小龙如出一辙,让魏行差点抑制不住自己上扬的嘴角,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好苗子”,真的太好啦!

    原本的审视被喜悦替代,魏行对苏醒的两人敬酒,提示着自己的存在。

    见在宴席上,秦和瑟满是试探的交流,魏行收起自己的野性和贪婪,始终维系着自己和蔼的模样。

    “快乐”的宴会结束了,所有人都“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维持着表面的和谐,回到了自己的地盘。

    序幕刚起,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三十三章

    漆黑的夜空下, 村庄墙上绚烂的色彩失去活力,呈现出一股吸收尽全部光芒的黑暗诡谲。

    狭小的窗户透不出一点光亮,魏大壮家里, 魏行虔诚而尊敬地抚摸着供桌上的黑盒子, 弯成90度的腰悬空着, 不像是一位老者能做出的动作。

    魏大壮与万怡跪在魏行身后, 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万怡换下了宴会艳丽的衣裙, 只是一套简单的粗布衣物,将身体裹的严严实实。

    烛火微微跳动, 恍惚间, 似乎有风在屋内流动,却没了留下一丝痕迹。

    “神使”来了。

    阴寒的气息拂过, 魏大壮身子一缩,努力将身体缩小, 心底默默祈祷着,自己不被注视。

    作为现村长,他本该接替爷爷的活,成为与“神使”沟通的人, 可每次接触神匣, 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抽走温度与思想, 成为困在盒中的孤魂, 注视着自己空洞的身体。

    所以现在, 依旧是爷爷替自己完成“献宝”;他并没有勇气接手这份痛苦的活计。

    只要他们一家搬进主城, 就不需要再干这种脏活累活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那阴冷的风再次归来, 穿过三人的身体,回到黑匣之中。

    烛火微微跳动, 地上的二人依旧跪着,不敢有丝毫动作;直到魏行如同打开的柜门一般直起腰背,两人才赶紧起身,扶住快要倒下的魏行。

    此时的魏行瞳孔涣散,眼睛死死盯着红布上深不见底的黑,像是被抽走了魂的人肉傀儡,不管二人如何摆弄,都没有任何反应。

    夫妻二人不敢说话,只能站在魏行身边,等待着老爷子缓过神来。

    蜡烛缓缓燃烧,混杂着各种杂质的蜡油滴落在桌子上,还在愣神的魏行突然哈哈大笑,不顾还酸涩的身体,一下子蹦起身来。

    “太好了,太好了!这是神明在眷顾着我们啊!”

    魏行兴奋地手舞足蹈,如二十几岁的青年人,钻进储物柜中,拿出了自己最好的鲸油蜡烛点上,对着黑盒子拜上三拜。

    “感谢‘神使’大人垂怜!老奴必将‘原料’安全送到主城!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上好的鲸油散发出淡淡的香味,缕缕白烟升起,在空中转过一个弯,消失在黑匣上空。

    魏行打开黑匣,一面和黑匣相同材质的令牌静静地躺在其中,同样漆黑的乌鸦被雕刻在令牌之上,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这是前往主城的“钥匙”。

    “爷……爷爷……这是……神使答应了?”

    “当然,有我出马,怎么可能有问题?”魏行将匣子小心盖好,蒙上精美的红布,熄灭鲸油蜡换上之前的劣质蜡烛:“神使对他们的质量很满意,特许我们亲自前往圣城进献。”

    “所以……进城的事稳了?”

    “稳了。”

    魏大壮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让任何人听到他的笑声,但上扬的嘴角已经暴露了他喜悦。

    万怡还是懵懵的,脸上是麻木的微笑,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不过另外两人也不在意万怡会捣鬼,两人聚精会神地紧盯着匣子,眼神快要冒出火。

    “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准备出发了?”魏大壮咽了咽口水,极度的兴奋让他的手忍不住颤抖,差点连杯子都拿不稳。

    “不。”

    魏行毕竟老练,已经从狂喜中缓过神来,想起当时奥罗巴斯醒来时变幻的眼神,神色微微一凝。

    “那两个人不是之前那些拿一点恩赐就能骗走的蠢猪,他们很谨慎,不好骗。”魏行拍了一把魏大壮的头,让他清醒一点。

    “现在我们怎么让他们乖乖跟我们走?就一个很可能已经用完的恩赐?他们很可能已经察觉到我们有诈了,盲目行动只会让这一切一团糟。”

    “以前是现宰现杀,自然随便一点没什么,但现在神使大人需要活物,而且神使大人需要的是‘干净的灵魂’,更不能莽撞。”

    “那怎么办?直接合力绑起来?”魏大壮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所措。

    “当然不能,这和之前有什么区别?”魏行恨铁不成钢地再次痛击魏大壮的脑门,撑着拐杖坐下,心中已有计策。

    “首先要明确一点: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村里的人也不行。”

    “啊?为什么?”

    “你想一想,要是你是其他人,知道了你不仅要去主城,还要把这两个人完整无缺地带走,你会怎么想?”

    “他们是不是要私吞?”魏大壮一下子反应过来,朝着窗户啐了一嘴:“切!还私吞?要不是我们每次联系神使大人,他们哪里来的恩赐?”

    “要我说,为什么不正好私吞了,一了百了?”魏大壮想通了窍门,思维一下子活络起来。

    “反正不是要保护好再带走吗?直接伪装成普通的出行,他们就会带好自己的全部财物和我们走,这样我们不仅完成了神使大人的任务,还拿到了他们所有家当,不是一举两得?”

    “你小子,总算是稍微聪明了一点。”魏行总算是缓和了一点皱紧的眉头,但还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还是太粗糙了,只要聪明一点的人都能看出你的心思。”

    “我向神使大人寻求了三日的期限,够我们准备的了。”魏行见天色一晚,拍了拍魏大壮的肩膀:“该睡觉了,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魏家爷孙回房睡觉,完全没有在意懵在原地的万怡;听到二人已经熟睡,眼眸瞳滴溜一转,掂着脚尖,悄悄溜出了魏家,往秦和瑟的住房走去。

    ……

    窸窣的脚步出现在篱笆外,在小院里低头发呆的奥罗巴斯微微转过头,与缝隙见哀怨又黯淡的眼眸对视。

    万怡本来是想悄悄找秦和瑟的,不过这并不影响她的计划;将失望化为眼中的委屈与决绝,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条门缝。

    “您……您好……”万怡压着嗓子,清亮的喉咙变的沙哑,再次确认周围没有他人之后,小声地询问:“我……我可以进来吗?”

    “嗯。”

    书本合页的声音和应答声一起响起,万怡这才注意到,奥小龙刚才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看“书”。

    应该可以算作“书”,奥小龙手里的书和这里不同,是用纸印上字做成的非常“单纯”的翻页书籍。

    只有在逃难之前,她见到的那些地头蛇富豪才有这样奢侈的物件;对于普通人而言,认字都是奢望。

    他们绝对不是像她这样颠沛流离的流亡者,是真正的“旅者”。

    真不公平啊……

    心中的决断愈发强烈,万怡低着头,泫然欲涕,刚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仿佛万般苦痛倾泻而出,压抑着哭腔轻声请求:

    “大人!不要被这个村子的表象欺骗了啊!”

    如果万怡出现在演艺圈,想必会以精湛的演技迅速走红;各个方面都精准拿捏,充分表演出一个身不由己、命途凄惨的弱女子。

    “我……本是逃难的难民……因为迷路流亡到了这里……”

    她恰到好处地抬起头,露出她挂着清泪,满眼悲伤的模样,完美地表现出她的美艳又柔弱的愁容,十分惹人怜爱。

    “刚到这里的时候,他们也和今晚一样,给我们食物,给予我们住所;他们似乎不在意我们的潦倒,非常慷慨的收留了我们。”

    “后来我们才发现……这只是他们的陷阱……”

    哭声模糊了声线,挂在眼角的泪珠化为断线的珍珠滚落,万怡再次低下头,将刚才的呜咽咽下。

    “先是第一天,阿牛不见了,村里人说他走了,我们也没有在意;毕竟只是搭伙逃难的人,本就没有多深的交情。”

    “然后是第二天,小淑也消失了,再然后是春浅,阿黄,还有其他人,都消失了……”

    “和我一起来村子的……最后就剩我一个……”

    哭腔再次出现,带着略显刻意的恐惧:“我实在太害怕了……才刚来到这里……还没有怎么接触这个村子……熟悉的人就都消失了……”

    “我本来想要逃,可这个村的村长儿子,现在的村长魏大壮看上了我,要娶我当媳妇。”

    “可能这就是我被剩下的原因吧……空有面貌没有力量,觉得我掀不起风浪,就像妓子一样将我养在身边。”

    “这些年……我一直在寻找真相,也在寻找离开的方法,可因为我的身份低微,他们并不愿意将机密告诉我,只知道每当有旅人或者难民来到,整个村子都要好好庆祝……”

    “并让他们吃下‘恩赐’。”

    奥小龙原本平静面容总算是有些触动,万怡瞧见了机会,稍稍收起卖惨的言语,提起魏家村的“恩赐”。

    “我们一行人来到这里的时候,也吃下了‘恩赐’,除了一些美好的画面,没有其他东西。”

    “‘恩赐’每一家都有,我在这里被拘两年,也没有见到有人有什么副作用。”

    “作为‘外人’,我是没有‘恩赐’的,只有这个村子的‘原住民’才有被分到‘恩赐’的权利。”

    “大人……我所求不多……”万怡再次变回之前的“影后”模式,满是悲戚与恳切,在地上重重一磕:

    “只求大人,不要陷入这里的骗局,能在所有人察觉之前,尽早离开。”

    “小女子不希望悲剧再次上演了。”

    万怡的头死死地摁在地上,自然没有看到,奥小龙并没有在看她。

    奥罗巴斯扭过头,身后的小窗里,秦和瑟挑着眉头,用眼神拼命向万怡示意,提醒他多套一些情报。

    面无表情变成了无奈,奥罗巴斯无声叹气,终于将书放下,将注意放在了面前“柔弱造作”的万怡身上。

    算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很抱歉。”奥罗巴斯没有触碰万怡故意裸露的小臂, 而是隔着空气,将她抬起。

    “你既然知道魏家村的‘恩赐’,自然也该知道我们为何而来。”奥罗巴斯坐回椅子上, 直面万怡骤然抬起的双眼。

    “所谓的‘危险’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没有证据, 我并不能相信你的言语。”

    “可是……你难道没看到我身上的伤吗?”万怡卷上袖子, 露出手臂上的青紫:“这些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只是一群等着腐肉的乌鸦, 随时准备分食被抛弃的血肉。”

    “这里不能久留!奥先生!”万怡向前跪下,想抓住奥罗巴斯的衣袖, 可触手可及的白却似是无风自动, 刚好避开了万怡的拉扯。

    “这里的一切都是谎言!留下只会带来危险,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可能是被奥罗巴斯乱了阵脚, 这次的演技有些许用力过猛,担心与急迫之下, 愤怒与不可思议也被带了出来。

    “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万怡小姐。”奥罗巴斯假装没有看到,心平气和地再次将跪下的万怡扶起,眼中流转着深邃的情绪。

    “这么和你说吧, 万怡小姐, 我们此行的目的, 就是为了‘恩赐’而来。”

    “我们需要‘恩赐’, 来完成我们的心愿。”

    “用‘恩赐’……完成心愿?”万怡懵了, 藏下眼中的计算, 还是那副用力过猛的模样:“可是什么心愿能比命重要啊?”

    虽然没有经过专业训练,但奥罗巴斯的演技也是同样的“游刃有余”;他笑着摇了摇头, 气场中疏远散去,只留下平静的温柔。

    “我爱上一个人。”

    奥罗巴斯轻抚膝上空白的封面, 如同回忆起美好的过往,温和的笑意出现在嘴角,和之前的奥小龙判若两人。

    “之前的我迟钝又优柔寡断,没有抓住机会,他彻底地离开了我,什么也没有留下。”

    “我想再见他一面。”

    温和散去,威严的气场再次降下,奥小龙眼神坚定,似是坚硬的钢铁,不见动摇。

    “只要能再见到他,再危险的地方,我都会尝试。”

    “即使是一场虚幻的梦。”

    ……

    被奥罗巴斯“演技”震住的万怡努力维持着自己的人设,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奥罗巴斯见人回到了村长家里,便锁好院门,回到小屋里。

    蜡烛在陶盘中安静地燃烧,秦和瑟坐在床边,手指在下颚摩挲,专注思考着。

    奥罗巴斯注意到秦和瑟微微颤抖的手,非常自然地贴着他坐在床边,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问题大了去了!

    此时的秦和瑟看似还在,其实意识早已经溜进了意识之海,抓住小红先是一阵猛摇。

    “你不是说他没有开窍吗?这像是没有开窍的样子吗!?”缩在意识之海深处的秦和瑟不知所措,只能可着小红一阵薅。

    “这就是在暗示吧?对吧?我没有猜错吧?”

    “‘迟钝’、‘优柔寡断’、‘彻底离开’、‘什么也没有留下’,不就是在说我吗?”

    “他这是已经发现,故意说给我听的?他是怎么发现的?说这些干什么啊?”

    “小红怎么办啊!我暴露了!”

    秦和瑟将小红揉圆搓扁,可不管做什么都无法缓解他的焦虑,思维如同马上过热的CPU,能转,但转不了多少。

    “你……你要不先冷静一下?”小红整只龙也有些懵,努力找回被奥罗巴斯创走了理智:“这不一定……吧……应该……不要这么紧张……”

    “别这么着急下结论,查一下因果。”从魔爪中挣脱出来,小红拍了拍变形的脸,提醒意识混乱的某人。

    秦和瑟稍稍缓过神,机械似得抬起手,鲜红的因果在指尖浮现,顺着因果溯源一捋,得到了一个结果:

    奥罗巴斯的话与他有关,又没有关系。

    ……查了和没查一样。

    不过这个结果也让红温的秦和瑟降下温来,至少他担心的事情应该没有发生。

    与他有关,说明奥罗巴斯刚才说出那些话确实存在他的影响;但又没有关系,应该是说主因与他无关。

    好事好事,奥罗巴斯并不是因为知晓自己的心思才说这些话的,应该问题不大。

    这话歧义太大,可能是误会了。

    “没事就好,真的是吓死了。”理智恢复的秦和瑟抹去额头不存在的汗,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浅猜一下,应该和之前的梦有关吧,所以才说有我的影响。”

    “话说我还不知道奥罗巴斯梦到什么。”缓过神的秦和瑟摸了摸下巴,将刚刚升起的疑问抛之脑后:“算了,有机会再问吧,先干正事。”

    秦和瑟一身轻松地钻意识之海,小红默默窝在意识之海的角落,没有提醒。

    秦和瑟忽略了一个问题,如果与自己关联不深,因果为什么会给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除了已经确定的过往,因果唯一无法直接推演的,只有持有者自己。

    结果出来的时候,小红心里咯噔了一下,看秦和瑟没有感觉到不对,选择闭上嘴巴。

    他应该是以为自己能力还没恢复完全,所以没推演出来吧。

    不过确实,奥罗巴斯依旧是魔神体质,模棱两可也是正常的,应该是自己多虑了……

    应该……

    ……

    回归身体的秦和瑟眨巴一下眼睛,迅速压下突然冒头的心虚,转过头,与奥罗巴斯对视。

    虽然意识之海与现实流速不同,整个纠结混沌的过程只是过了一秒而已,可见到奥罗巴斯的眼睛,却莫名有种恍然的感觉。

    占据身高优势的奥罗巴斯微微低头,眼神平静而专注,两人贴的很近,只要对方在向自己靠近一点,肩膀就会碰在一起,一伸手就可以将他搂住,像普通的情侣一样……

    秦和瑟你在想什么?!住脑啊!

    刚刚压下的心虚再次死灰复燃,秦和瑟假装正常地转过头,拿出笔记本将刚才得到的情报一股脑全部写了上去。

    “万怡的话你信几分?”秦和瑟挑起话头,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用因果我都知道基本没几句话是对的,不过这也给了我们不少信息。”

    “人会消失八成是真的,但不知缘由?不可能。”秦和瑟在这一点情报后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她能在这里生存下去,还能逃过魏行的眼睛,不可能一无所知。”

    “要不是她掌握着某种命脉,让村子里的人无法动她;要不就是共犯,大家心知肚明。”奥罗巴斯接话,在“人员”失踪后面画上一个问号和一个叉:“甚至她所说的‘失踪’里也有她的手笔。”

    “依照这个村子对她的态度,第一个可能性不大,不过也不能忽略。”秦和瑟终于将之前的一切想法压下,在奥罗巴斯的叉后面写上了两种可能:“不过如果是第二种,她让我们走这一点就很耐人寻味了。”

    “很可能是陷阱,或是为了准备陷阱。”两个字被写在后面,秦和瑟思考起万怡之前的状态,感觉还是有所缺漏。

    “还有‘恩赐’,她明显在隐瞒什么,问题有点大。”“恩赐”被重点标注,秦和瑟点了点这两个字,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想法。

    “奥罗巴斯,我有一个计划。”秦和瑟盘算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虽然有点冒险,但我的因果告诉我值得一试。”

    “我们分头行动。”

    第一百三十五章

    黑暗中, 浑浑噩噩的万怡回到了村长家门口;看着熟悉的场景,万怡缓了缓神,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

    家里和外面一样静悄悄地, 连喧闹的鸟都已经入眠, 似乎成为了一座空房子。

    万怡却心头一紧, 表面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 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

    突然, 一份极大的力道将她掀翻在地,头重重地磕在墙上, 顿时染红一片。

    万怡努力组织着和视线一样震荡的思维, 耳边回荡着某人粗鄙地嚎叫:

    “*****!就知道是你这臭娘们有鬼!之前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冤枉啊!相公!”嘴巴比思维更快,即使视线模糊, 万怡依旧熟练地抱住魏大壮的腿,哭诉道:“我可是为了魏家, 忠心耿耿鞠躬尽瘁,从来不敢有一点反心啊!”

    “没有反心?那你刚才去做什么?给我戴绿帽子?”魏大壮气不打一处来,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万怡,刚准备出拳, 便被在一旁看戏的魏行制止。

    “先别急。”魏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示意他退后:“我还有事问她, 不着急。”

    被魏行制止的魏大壮一下子就老实了, 低下头乖巧退后, 任由魏行处置。

    经过魏大壮的吼叫, 万怡混沌的思维反应了过来,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我没有!我只是想趁着这个机会, 打探他们的想法而已。”

    “那你探出了什么?”魏行顺着万怡的话问道。

    “我……我探出了那个奥小龙来这里的目的。”

    “哈?就这?”魏大壮瞬间不屑:“不就是为了‘恩赐’来的吗?这也要探?”

    “还有吗?”魏行没有管身后的某人,继续问道。

    “就是……奥小龙需要见他求而不得的爱人。”从脑震荡中缓过神来, 万怡快速组织言语,动用一切脑筋,向魏行证明自己的价值。

    魏行和他没脑子的孙子不一样,人老而精,满眼都是算计;他只会留下对自己有价值的事物,不管是物还是人。

    就像吴青,明明是他的儿媳妇,现在却成了一会清醒一会疯癫的老妖婆。

    其实她也不知道内情,但村子里一致认为,吴青现在的样子是魏行一手造成的。

    不过魏大壮应该是唯一的例外了,即使蠢笨成这样,魏行依旧委以重任,不仅把村长之位交给他,还手把手教他做事,偏袒的过于明显。

    不过现在这不是她该考虑的事,万怡将她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额头的血流进嘴角,疼痛如影随形,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觉得,如果要让奥小龙跟我们走,可以从这方面入手。”万怡始终委屈着脸;听了她的讲述,魏大壮明显态度软和了不少,可以重新打好关系。

    要获得魏行的信任过于困难,但魏大壮就好哄多了。

    “我只是……想为这个家分担一下,才铤而走险的……”

    百试百灵的话术一出,魏大壮就被迷的五迷三道,生理反应升起,很快就信任了万怡。

    魏行知道自己孙子是什么德行,见对方迫不及待的样子,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深深地盯着万怡的,指示道:

    “明天,去探明白另一个人的想法。”拐杖点着地面,魏行已经累了,不想再折腾。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想要同时讨好两头老虎,最有可能的结果是被老虎啃食殆尽。”

    “明天的事,不要忘了。”

    魏大壮没有听懂,但万怡一下子就反应过来,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万怡没有回应,乖乖地被魏大壮拽进自己的屋,交织的呼吸声压抑又刺耳,门后的世界不言而喻。

    魏行知道万怡听进去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关上门,盖好被,眼不见心不烦。

    万怡还算有点脑子,虽然想法多,不算忠心,但也还算是有用。

    先留着她吧。

    ……

    在旅人专属小屋里,本来几乎紧靠的二人背对背坐在床上,气氛颇为微妙。

    经过刚才的一吓,秦和瑟有些在状况之外;他只是提出一个想法,可奥罗巴斯却像是被触及逆鳞的龙,整个人都变得恐怖起来。

    一瞬间,竖起的蛇瞳漆黑如墨,脑中的危机雷达“哔哔”作响,而且不仅是危险方面,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冲刷着,让他不由得认为,自己成为了他的猎物。

    他会咬住他的脖颈,碾碎他的脊梁,将他吞吃入腹,成为他的一部分。

    他不是奥罗巴斯,而是一只可怖的巨蛇。

    奥罗巴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竖瞳重新幻化成人的瞳孔,沉闷的气场收回,他没有解释什么,而是默默绕过床,和秦和瑟背对背,无言。

    这是怎么了?

    秦和瑟摸不着头脑,背后低沉的气场弥漫着些许落寞,恍然从巨蛇变成了自动面壁的狗狗,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反思中又带着些许委屈,看起来很好rua。

    秦和瑟你在想什么?

    将一个接近两米的大男人比喻成这样软萌的场面总感觉有些奇怪,却又过于和谐,以至于秦和瑟莫名涌上一份冲动,去揉一揉奥罗巴斯柔滑的发顶。

    你在想什么啊啊!?

    “咳咳……”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秦和瑟掩饰地咳嗽两声,将刚才的“错觉”抛之脑后:“就是,关于‘恩赐’这件事,我有一个想法……”

    “我不同意。”话音未落,奥罗巴斯便出声打断,一个漂移转过身来,与秦和瑟对视:“不管是为了什么,都不应该撇下一个人独自冒险。”

    “其实也不是很危险……”

    “你之前说过,你的想法激进。”秦和瑟“辩解”的话刚说出口,又被奥罗巴斯无情打断:“既然是激进的方法,必然会有一定风险。”

    “这只是一次旅行,魏家村的事情也没有多美的风景,不应该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去冒险。”

    “……这不像你啊?”秦和瑟看着奥罗巴斯脸上的严肃,不由得疑问:“不是说‘神爱世人’的吗?这么一群人你不想救?”

    “如果这一群人指的是魏家村的话,是的。”奥罗巴斯毫不避讳地说道:“其他魔神我不知道,至少在我看来,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拯救。”

    “其实,从见到魏家村人的时候,我就觉得……”

    “他们的灵魂已经被侵蚀,只剩下被利益驱使的躯壳。”

    “他们已经无药可救了。”

    见奥罗巴斯态度坚决,秦和瑟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为一群不认识,还想着算计他们的人冒险并不值当。

    “那接下来还是等?”秦和瑟往床上一瘫,柔软的皮毛铺在坚硬的石头床上,满是薄荷与皂角的香气,扫去了一身的疲惫。

    “嗯,目前也没有其他重要的事。”奥罗巴斯也顺势躺下,手背好巧不巧地落在了秦和瑟的掌心,温润柔软。

    秦和瑟被吓一跳,即使对方已经收回手,本来降温的大脑又不由自主地热了起来。

    手随着大脑的红温也渐渐变得滚烫,但他不敢动,总觉得这样太过刻意;奥罗巴斯可能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自己反应太大才有鬼吧。

    忍住忍住忍住……

    这没什么这没什么这没什么……

    和秦和瑟的自我PUA不一样,奥罗巴斯悄悄收回触碰的手,如同书里的痴汉一样,默不作声地将手放在了脸颊旁。

    是痴汉吗?书里好像是这么写的。

    奥罗巴斯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侧过身去背对秦和瑟,没有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

    在面对万怡的时候,是他莽撞了,差点泄露了心思。

    不过还好,之后如何面对秦和瑟的质疑他都已经有所准备;比如问起他的梦、那个人是谁这样的问题。

    最主要的是,奥罗巴斯想赌一把,赌秦和瑟不会对他有深层次的因果推演。

    话语的真实性,秦和瑟必然会查,但这也很方便钻空子。

    这是他的强项。

    而且,他也可以借此机会试探秦和瑟的态度,一举两得。

    可秦和瑟什么也没有问,或者说他其实已经问了,只是问的因果?

    “秦。”

    “……嗯?”对方似乎在走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怎么了?”

    “你不好奇,我做了什么梦吗?”

    他打算主动出击。

    “啊?我……不算好奇吧。”秦和瑟眼神飘了起来,不知为何,看起来有点……心虚??

    “难道……‘恩赐’里的梦是你制造的?”

    “当然不是。”秦和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转过身,顶着奥罗巴斯的眼睛:“我只是提前干预了你的意识,让你不会迷失在梦中而已。”

    “但你做什么梦,就不是我能干预的,至少现在不能。”

    秦和瑟眼神诚恳,之前略带复杂的心虚消失,没有任何杂质。

    “那你是之前就知道这是会让人做梦的事物?”

    “当然,我一拿到手就知道这是什么玩意了,但……”秦和瑟用手比划了一下,搓了搓指尖:“现在的因果无法直接溯源,所以花了一点时间,仔细分析了一下。

    “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某位魔神的手笔,而所谓的‘恩赐’,其实就是祂控制自己子民的手段。”

    “用虚假而美好的梦境,让人民‘上瘾’,从而成为祂的‘子民’,祂的傀儡。”

    “真是……‘好手段’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所以……你参与这件事的目的, 是为了解放他们?”

    “当然不是。我也不是圣人,什么人都打算救。”秦和瑟脱去外衣,似乎准备睡觉:“‘因果’推演到, 这片地界要发生一场大事, 只是想围观一下。”

    “至于是从哪一方面围观, 就看我们能走到哪里了。”

    “而这个村子, 有救的人自然会寻找出路, 不需要我帮忙。”

    虽然依照两人的视力,都是不需要蜡烛就可以看清东西, 但秦和瑟还是每次都顺手点上;花香从燃烧中弥漫开来, 心也随之宁静。

    “那就……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

    突然挑起的话题,就这么突然结束了。

    相顾无言的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 准备好的凉被盖在二人身上,像是某种无形的纽带, 让他们的思绪在此刻高度统一:

    不能急,要慢慢来。

    秦和瑟思考着面对魏家村种种算计和贪婪,同时也默默祈祷着,奥罗巴斯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自己做事还是要小心一点, 该拉好的距离拉好, 别到时候失了分寸。

    要是被发现, 不管奥罗巴斯是接受还是不接受, 两个人都没法再继续旅行了。

    奥罗巴斯思考着魏家村可能带来的危险和未来的打算, 同时也再努力思考, 该如何“追”到秦和瑟。

    应该是用“追”没错,秦和瑟给的书里是这么写的。

    他还不知道秦和瑟对于追求者的态度, 先观望一下,想想该从哪一方面下手。

    同床异梦此刻有了充足的体现;蜡烛被无形的风熄灭, 满是对方气息的狭小空间里,各怀心思的二人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

    第二天一早,两人正准备去外面逛逛,就被万怡堵个正着。

    她还是昨天晚上那样的套路,但很明显,她并没有再提离开的事,而是直奔目标,想要套秦和瑟的目的。

    虽然万怡这样目的过于明显,有眼的人都能察觉到有问题,但因为决定要同行,奥罗巴斯给了,秦和瑟也顺水推舟,编了一个见自己亲人的梦想。

    “送情报”这件事就这么简单的结束了,两人也不多做停留,继续去村子旁边的滩涂“探索”。

    滩涂旁边的岩石很奇特,秦和瑟打算留个样本,随便记录一下;直觉告诉他,魏家村今天八成会有动静,可能没有多少时间,只能去近处转转。

    奥罗巴斯看着秦和瑟笔记上的“简单”记录,默默转过头,帮他观察魏家村的情况。

    没过多久,在一个小巷口,魏行避开村子里人们的视线,在魏大壮的搀扶下向他们走来。

    魏行没有多余的废话,而是直截了当地,传达了“神使”的“神谕”。

    “进城?”

    秦和瑟望了奥罗巴斯一眼,对方也一头雾水;奥罗巴斯眼眸一沉,询问道:“为什么要进城?又是哪一座城?”

    魏行眉眼平静,话语却起了些许警惕:“你们难道不是为它而来?”

    “是你并未告诉我们,‘进城’进的是哪一座城。”这种简单的话术秦和瑟轻松应对:“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多问一点总归是好的,还望老先生多多包涵。”

    魏行没有多说什么,似是谅解了他的僭越,继续为他们解惑:

    “昨晚,我见二位态度诚恳,且心思纯良,便向‘神使’请示,为二位请求一份恩赐。”

    “但‘神使’并未给予恩赐,而是给予了我一份进城许可,包含两位的身份检验。”

    “神使没有明说,但这份许可已经表达了‘神使’的指示:”

    “允许二位进入‘圣城’朝拜。”

    ……

    “圣城朝拜……”在暂住屋内,秦和瑟瘫在床上,望着黢黑泛黄的天花板:“本来以为会是直接给恩赐,或者与神使对话什么的,没想到是直奔老巢啊。”

    除了这些信息,魏行再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给了他们一天的考虑时间,是否跟他们走。

    选择权在自己身上,但如果不跟他们走,感觉也会被架着走。

    很明显,村子里每个人都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对二人的眼神炙热而贪婪,如同荒原的秃鹫,等待分食将死的猎物。

    “以为我们是普通人类,所以没多少警惕吧。”奥罗巴斯从行囊拿出库存的糖,拨开糖纸精准投喂到秦和瑟的嘴唇:“银白古树可与地脉相连,有着份能力也不算奇怪。”

    “所以……找我们进城,有没有可能是看上我们身上的古树气息了?”

    用小麦做的饴糖满是麦芽的香气,还有特意添加的牛奶香,没吃早点的空虚被填补一丝。

    还在发呆的秦和瑟含住奥罗巴斯指尖的糖块,距离应该控制的很好,但对方的手指还是从嘴唇蹭过,带走一片晶莹。

    秦和瑟陡然一滞,马上拿起自己的衣领,帮奥罗巴斯把那片晶莹擦掉,一边露出“对不起”的玩笑表情,将这件事揭过。

    “如果神使直接对接的他们的魔神,可能就没这么简单了。”

    奥罗巴斯冷静地回答,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转身出了房门,在秦和瑟看不见的地方,细细揉搓着指尖。

    好软……

    虽然这件事是意外,但却让他忍不住内心的幻想,想把手指探进刚才的柔软里,压住其中跳动的舌尖……

    应该是被那本书影响了吧,这明明是之前的他从未做过的事情,现在却仿佛亲身经历过一般,一切历历在目。

    将余韵尽快驱散,奥罗巴斯定定神,拿出新鲜的螃蟹。

    此时已经接近中午,两人一大早就出了门,给魏行一个接近的机会,试探结束,两人便回到住所,准备今天的早午饭。

    今天是奥罗巴斯负责做饭,院子里的土灶搭在简易的小棚里,早上顺便逮了不少螃蟹,正好用蟹黄炒点鲜蟹油吃。

    “说不定是发现了我们的身份,想要引进主城一网打尽。”秦和瑟跟了出来,手里拿的是自制的姜干与葱干,给螃蟹去腥:“可魔神死亡会爆发极强的力量,难道不会将主城变成废墟吗?这个魔神这么莽撞?”

    “或者……祂不在乎自己的子民,只为了铲除魔神,成为尘世七执政?”

    “不排除这个可能。”奥罗巴斯将螃蟹对半切成四块,露出里面满满的蟹黄:“其实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还是这个魔神根本没有察觉到我们的真实存在。”

    “确实,古树可是和我承诺过,除了‘上面’的存在,就是魔神也很难察觉到端倪。”

    “更何况前来的只是一个可能是神识的‘小角色’呢?”

    新鲜的螃蟹即使被大卸八块,也依旧顽强地颤动着最后的挣扎,热油入锅,炒出香味,加水逼油,很快橙黄鲜亮的蟹油便崭新出锅。

    剩下的蟹肉不要丢,加点盐和胡椒,就是美味的螃蟹干,当小零食最合适不过。

    主食是村民送的面条,用蟹油拌着吃,真香。

    人不怎么样,食物倒是不错。

    “话说……万怡‘千辛万苦’从我们这里套出来的信息其实根本就没有用上啊。”秦和瑟嗦着面条,挑出一块生姜,正准备随手丢进自备的厨余垃圾袋里。

    “应该是对万怡的试探吧,试探她有没有做这件事,情报无关紧要。”奥罗巴斯果断夹住,直接送进嘴里:“如果我们需要恩赐,不管他们怎么对我们,我们都会跟着。”

    “这就是他们的底气。”

    秦和瑟看着没吃掉的生姜,目瞪口呆,根本没有注意奥罗巴斯在讲什么;然后鬼使神差地,又夹了一块生姜,奥罗巴斯也是故技重施,夹了吃进了肚。

    “你喜欢吃生姜?”秦和瑟明明记得奥罗巴斯是不吃生姜的。

    “只是觉得这样做的生姜好吃而已。”奥罗巴斯不会告诉他,据书里所说,爱人是有负责分担对方剩余食物的义务。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应该是这样吧?

    磨蹭到了晚上,奥罗巴斯带着两人都同意前往的消息,找到了魏行。

    魏行还是那副神秘莫测地模样,只是“隐晦”地提醒他们带好自己的物品,一天后的晚上,在村口随他们出发。

    还有一天,两人把该去的地方去了,检查好自己的行囊,在午夜十分,见到了同样等待在村口的魏行一家。

    “之后的路程,紧跟着我就好。”魏行点了点拐杖,环视面前的四人,又望了一眼吴青的家,严肃道:“之后的路,莫问,我自会带路,不要发出声音。”

    “等一下。”魏大壮似乎是被魏行的眼神提醒道,问了一句:“不带上吴青阿姨吗?”

    “她不跟我们走。”魏行摇了摇头:“她不懂我的苦心,就让她守着空房子过吧。”

    秦和瑟想起,吴青就是他们刚来村子时,想将他们赶走的独臂老人。

    魏大壮似是预料到了结果,只是走一个形式问一下,随后背上魏家的行囊,跃跃欲试。

    万怡缩在魏大壮的后面,努力缩小自己,不让秦和瑟二人看见她。

    奇怪的队伍就这么出发了,没有其他人的注视,只是五个人的同行。

    秦和瑟从来到村口就觉得奇怪,照理来说应该有不少人会来围观;可周围除了他们五人,没有任何人的动静。

    奇怪……

    奥罗巴斯明显也感觉到了,和他对视一眼,便跟上了三人的脚步。

    第一百三十七章

    五人在黑暗中前行, 明月被厚重的云遮盖,没有一丝光亮。

    魏行在前面引路,撑着拐杖, 所有人都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环境模糊不清, 唯一嫩看清的, 只有魏行手中的悠悠红光。

    四人记得魏行的叮嘱, 全都紧闭双唇, 没有对这个红光发出疑问。

    魏大壮本来处于一种十分兴奋的状态,可随着魏行的严肃, 大家的沉默和漆黑如墨的四周, 冰冷的恐惧如骤然刺痛的静电,一下子将兴奋驱散殆尽。

    我在哪?为什么周围一点都看不清?

    他悄悄往后窥了一眼, 后面确实跟着三个人,黄白的衣服在黑暗中格外亮眼, 却照不亮他们的脸。

    他们的脸如同旋涡,将所有色彩吞噬,只留下空洞的白,不似活人。

    我后面是谁?还是他们三个吗?

    大脑止不住胡思乱想, 手死死地攥着肩上的行囊;他不敢询问任何人, 只能任由幻象在大脑发酵。

    头僵硬地摆在脖子上, 思维被恐惧凝固;他无法抑制大脑对身后黑暗的遐想, 脖颈像是冰冷的呼吸从四面八方呼来, 近在咫尺。

    忽然, 如同细尖的长爪脖颈后不规则地触碰,寒意直冲天灵, 即使转瞬即逝,心却再也无法回归正常的跳动。

    他还是不敢出声。

    脚步机械地走着,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终于出现在山峦之后,露出微亮的光。

    他再次向后窥了一眼,不是什么没有面庞的妖魔鬼怪,也不是摄人心魄的魑魅魍魉,后面还是那三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任何变化。

    魏大壮第一次觉得,阳光真好。

    大脑还未从惊吓的余韵中缓过神来,前面的魏行突然停下了脚步,魏大壮差点没有注意到,一个急刹停在了咫尺。

    这时,他才注意到,面前不再是某种宽阔的大道或者小路而是一扇深灰色的城门。

    “我们到了。”

    魏行点了点拐杖,将所有人的注意吸引到他的身上:“面前我们看到的,就是圣城的大门。”

    “现在还未到朝拜的时间,可以休息一下。”

    魏行看出了魏大壮精神恍惚,用拐杖敲了一下小腿,示意他和自己坐一起。

    万怡也是同样精神萎靡,下意识想跟魏大壮一起走,却被魏行的眼神呵退。

    三人像是把秦和瑟二人遗忘一样,没有人在意;两人瞧了一眼对方,彼此心知肚明。

    所谓“引路”,其实就是利用幻象欺骗大脑,让他们认为是自己在行走而已。

    在他们的意识里,可能就走了半个小时,但观看了全程二人知道,这整个夜晚,他们的腿如同被栓上丝线,一步一步,往着未知的方向赶路,不知疲倦。

    可能是因为上肢没有支撑,这一幕倒是不怎么恐怖,就像以前店门口乱舞的充气棍人,反而莫名滑稽。

    魏大壮的后脑勺还被一片树枝挂到,差点因为惊吓清醒过来,最后还是睡的死死的,歪七扭八地赶路。

    这应该是为了防止有心人记路逃跑吧,混淆时间也是为此目的。

    如此大费周章,更加好奇这位神明是要干什么了。

    “秦。”奥罗巴斯的声音在脑中出现:“城墙上有人在观察我们。”

    秦和瑟没有抬头,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高处的视线,感知悄然延伸,触及到城墙上视线的主人。

    有两个人,一位身着黑袍,似乎还被神明“赐福”过的普通人,至少从体质上看确实是普通人;而另一个,却让秦和瑟感到奇怪。

    “哎,小龙同志,你注意到了吗?”从之前的美梦之后,秦和瑟对奥罗巴斯的称呼逐渐多样化:“那个有绿色纹身的……男孩?感觉有点不对劲。”

    虽然不知道“纹身”是什么,但奥罗巴斯的感知依旧精准聚焦到那个人的身上。

    确实是此人特别,蓬乱的头发随意的披散,隐藏在后的金色眼眸满是疲惫,还有他身上怎么都无法掩饰想血腥味与肃杀的气息,奥罗巴斯可以断定,对方刚从战场归来。

    除了他过于显眼的身高与外貌,另一个显眼的原因,便是其他人对他的态度。

    一种让两人都不舒服的态度。

    “金鹏,今天来的这两个人资质真不错啊。”黑衣人明显要比男孩要高一级,搂过男孩的肩,向下随手一指:“没想到这些人居然真的带了好苗子过来,要不是怕有假,本来都不打算让他们来。”

    “正好,这次战事大捷,神明肯定要好好嘉奖你,这两个怎么样?”黑衣人的声音里满是暗示:“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神明一定不会吝啬嘉奖的。”

    “……”男孩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拍开对方的手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切,不就是立功了吗?拽什么拽?”男孩还未走远,黑衣男便朗声念道:“别忘了你的身份,夜叉。”

    男孩还是没有说话,一个人走进塔楼中,不知去向。

    人一走,城墙上的氛围顿时活络了起来;他们无不“倾诉”着自己的强大与夜叉的卑劣,仿佛对方有十恶不赦之罪,做什么都是罪过。

    害怕着,却又利用着对方。

    秦和瑟不想评价什么,现在他只是一个“待宰的羔羊”,并不知道对方的恩怨的来龙去脉,也不知夜叉一族为何被人唾弃。

    以他的“身份”,是没有资格知道这件事的。

    逐渐的,太阳升过连绵的山峦,将城墙彻底照亮,深嵌在内的大门也不再隐藏在黑暗中,亮出其深红的身体。

    魏大壮还未从大门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一低头,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悄无声息。

    面前的人全身都裹在一件纯黑的斗篷中,听不见呼吸,也看不到胸膛的起伏,只是无声地站在那里,向他伸出手。

    “给我吧。”低沉沙哑的男声从斗篷中传出,昨晚的恐惧再次上涌,魏大壮呆愣在原地,不敢动作。

    在魏大壮愣神的瞬间,魏行迈出不似年迈的步伐,一个健步上前,将刚刚交给魏大壮的牌子掏出,交到了黑衣人手里。

    魏行将令牌交给魏大壮,本意是希望魏大壮能在神使面前混一个脸熟,等以后进城也算是有了底气,万一出了问题,可能需要神使帮扶。

    毕竟圣城大家谁也没有进去过,里面到底怎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数。

    即使被魏行千叮咛万嘱咐,魏大壮还是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只能让魏行这个老爷子收尾。

    黑衣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意外,将令牌简单看过,令牌便化为两条漆黑的锁链,瞬间锁在了秦和瑟二人的脖颈上。

    这个锁链存在着某种禁令,妄图将秦和瑟的“欺骗”封禁;但秦和瑟什么风浪没见过,直接一个“欺骗”覆在锁链上,“秦和瑟”就被绑住了。

    锁链同样包含着幻象,这样连演都不用演,意识钻进意识之海,把身体交给锁链,像看戏一样看着身体走进了黑暗中的小门。

    奥罗巴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锁链挂在脖子上,意识是清醒的;见秦和瑟起步离开,他也紧随其后,消失在大门前。

    “那个……神使大人……”魏行撑着拐杖,将腰弯成90度:“材料我们带来了,您看……”

    “我知道。”神使甩甩手,不难烦地说道:“等会城门开自己进去就行。”

    “这是你的通行证。”令牌再次出现,却没有了之前的红宝石,入手也没有之前诡异的冰凉,如同变成了一块普通的木头。

    “到时候给守卫看一眼就行,懂了吗?”

    “懂了,神使大人。”魏行攥着手中的令牌如获至宝,压着魏大壮再次深深一弯:“谢神使大人!”

    “只是!神使大人!”见神使即将离开,魏行立刻跪了下来,高声又卑微的问道:“这个令牌可以让我们三人进入圣城吗?”

    “不是你们,只有你。”神使语气不耐,但似乎心情很好,愿意与魏行多说两句:“一个令牌一个人,这是规矩。”

    “可是……”魏行攥紧拳头,话锋一转,抓住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的万怡,问道:“那再加一个她,可以通融一下吗?”

    万怡被突然的转折吓丢了神魄,喊叫还未出喉咙,就被魏大壮紧紧捂住了嘴。

    “她?”神使看着被吓破胆的万怡,也不嫌弃,捏了一点如雨点的泪水,似乎很感兴趣:“虽然和那两个人比起来千差万别,但也算另一种‘完美’了。”

    “看在这三个人的质量都挺不错的份上,算你四个人吧。”可能是神使心情好的缘故,他接受了这个提议,又拿出一个令牌扔给魏大壮。

    锁链锁上万怡,恐惧的双眼顿时空洞,呆愣的走进黑暗中,消失在魏家二人的视线中。

    “行了,我还有事,不和你们掺和了。”神使再次甩甩手,踏入黑暗中,悄无声息。

    阳光照进大门,最后一点黑暗被照亮,大门旁并无小门,也没有任何可让人通过的道路,只有无机质的灰堆砌,构成冰冷的城墙。

    寒冷侵蚀着二人,他们也没有顾及秦和瑟没有留下的行囊,城门一开,便迫不及待地出示了令牌,钻进了门后的繁华。

    兴奋也好,恐惧也好,他们将在美好的圣城,开启新的生活。

    无论新的生活好与坏,他们都无法回头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黑暗并未持续多久, 恍惚间,黑暗消去,豁然开朗。

    秦和瑟望着眼前的环境, 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潮湿昏暗的监牢地狱, 也不是拉人堕落的纸醉金迷, 只是一个干净整洁的花园, 和一个等候在此的白衣人。

    “您好, 远道而来的客人。”白衣之下,是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子:“我是如歌, 是二位的临时向导。”

    她向秦和瑟二人行过礼, 挥手解开了锁链;禁锢感消失,奥罗巴斯闪身向前, 将身前的秦和瑟护在后面。

    “我们没有恶意。”如歌轻声叹气,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并没有武器。

    “没有恶意?”奥罗巴斯表现出了十分的不信和九十分的戒备:“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平白无故把我们绑到这里, 为什么?”

    “这里是录授所,是为圣城居民录授身份的地方。”如歌似是早已司空见惯,无奈地说道:“先让我对二位表示歉意,是我们的失职, 还望见谅。”

    “其实……二位的到来, 与我们国家的一项奖惩制度有关。”如歌毫不避讳, 将一切和盘托出:

    “为了让所有人都有进入圣城的机会, 神明颁布了一条法令:”

    “心底纯良且自愿奉献者, 可获得前往圣城, 参与考核,获得录授。”

    “录授, 是神明为身怀技巧与仁德的人授予奖励与权利,同时也将获得久居圣城的资格。”

    “一开始, 这项法令规矩的运行着,并无缺漏。”

    “只是从某一天起,录授所来了和你们一样,德行兼备,却不明情况的外乡人。”

    “这项法令有一个补充条款,录授者的亲眷同样会获得久居圣城的资格,而有人钻了这个漏洞,以录授者亲眷的身份进入圣城。”

    “外乡人为获得神明准许的愿望,与平民做交易,让平民以‘亲眷’身份进住圣城。”

    “对于他们来说,这是稳准不陪的差事,当时的审查使并没有察觉端倪,将对方放了进来。”

    “之后,录授就变了味道,造成了现在的情况。”如歌再次鞠躬,对二人表达歉意:“再次向您二位表达歉意,带二位来此的人可能并未将实情告知,审查使没有核实准确,是我们的失职。”

    “我不关心你们的政策,我只问,进入这里的代价是什么?”

    奥罗巴斯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对方不敢告诉他们,而是直接用“神明恩赐”哄骗过来,必然是有需要付出的事,并且是很多外乡人无法承受的。

    如歌沉默片刻,抬起头,正色道:“接受录授者,将誓死追随殿下,且久居圣城,绝无二心。”

    “否则,处以极刑,并收回恩赐。”

    ……

    如歌没有苛待二人,先是带他们简单参观了录授所,同时安排了两间独立的居所,虽然不算豪华,也算得上精致。

    关于行动方面,不管是否接受录授,他们需要在录授所待上三天,三天后才能离开,进入圣城。

    可关于如何离开圣城,如歌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用“全凭神明定夺”的话搪塞过去。

    “也就是说,他们为了能获得更多想实现愿望的外乡人,故意隐瞒‘久居圣城’这件事?”秦和瑟摸了摸下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刚放下行李,奥罗巴斯便偷偷溜进了秦和瑟的房间,一起讨论圣城的反常。

    也不算是偷偷,毕竟录授所也没有规定不能串门,可奥罗巴斯正门不走,非要翻窗这一点,就让秦和瑟忍不住联想那些翻窗幽会的小情侣。

    不对!秦和瑟你怎么又幻想这种事?住脑啊!

    “我个人倾向如歌并没有说实话。”奥罗巴斯照例翻出储备的糖,剥开糖纸塞到秦和瑟嘴边:“只是不能出城这一点,我觉得不值得他们如此装神弄鬼。”

    看着被递到嘴边的糖块,秦和瑟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吃,而是先谢了一声,再从奥罗巴斯指尖捏出糖,扔进嘴里。

    奥罗巴斯见此举动,挑起眉头,到嘴边的疑问被咽下,当做无事发生。

    “后一句我承认,但我觉得,如歌说的是实话,但……”秦和瑟将糖块咬碎,眼中是明晃晃的的“暗示”:“说一半的真话,对我们而言,与假话无异。”

    “咳咳……”奥罗巴斯轻咳两声,脸不由得红了起来:“抱歉。”

    “不是让你道歉,只是拿你举个例子,方便理解。”秦和瑟没好气地戳了大蛇的肩膀:“你动不动就道歉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好。”奥罗巴斯好脾气的应了,坐在柔软的坐几上:“以后肯定对你知无不言。”

    “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秦和瑟没忍住给奥罗巴斯一个肘击,刚准备贴着坐,却在坐的一瞬间转了方向,与大蛇隔开距离:“咱们还是先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这份疏远不算明显,却如猫咪挠过心脏,留下一丝满是痒意的痛。

    奥罗巴斯有些不明白,之前明明没有什么异常,可自从离开魏家村后,秦和瑟便开始有意疏远他。

    为什么?难道是他发现了什么吗?

    如果发现了,为什么不问我?

    秦和瑟已经主动转移的话题,大蛇也不好多问,只是公事公办地“摆烂”道:“你决定就好。”

    “离开并不是难事,难的是以‘人类’的身份离开,并见到或者参与因果推演出的变故。”秦和瑟靠在靠背上,带着憋屈地叹气道:“来都来了,不看一眼真的白费我们一番功夫了。”

    “你还是打算以人类的身份?”话语中是疑问,大蛇的眼神则是明晰了然。

    “你真的很执着……”话锋一转,奥罗巴斯想起秦和瑟之前的所做所为,补充道:“却又不算固执。”

    “活着才有机会玩,不能为了玩连命都不要了。”秦和瑟似乎是觉得无聊,玩起了他的发尾。

    “这里毕竟是一个魔神的老家,我们对祂还一无所知,以人的身份行动不容易引起祂的注意。”

    “而且咱们只是来‘看电影’的,不是来‘演电影’,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闹出冲突好。”

    “还是静观其变?”大蛇抢答道。

    “差不多,反正就先这么定了,要是被发现就立刻跑,小命要紧。”秦和瑟实在是不想在房间里闲着,即使在荒原里跑了一晚上,依旧神采奕奕地拽着奥罗巴斯的肩膀,让他陪他出门。

    “走吧,出去透透气,吃点东西。”

    录授所不大,接连的房屋将中心花园围住,与中间的凉亭构成“回”字,在房间里一开窗就能看见花园里的景色,还挺惬意。

    秦和瑟有意表现出不难烦和愤怒的情绪,风风火火地在录授所乱窜;奥罗巴斯则表现出十分的冷静,不紧不慢地在秦和瑟后面跟着,看起来格外认真。

    与其说是“闲逛”,不如说是对录授所的试探。

    他们并没有找到如歌的住所,录授所结构很简单,只有一个大门、两排一样的住房、正对大门的录授厅和满是乌鸦雕像的花园。

    花园里的乌鸦雕刻的栩栩如生,它们成群结队地落在葱绿的草地上,啄食着草地上的食物。

    二人试过直接从大门走出去,但门外被迷雾环绕,在里面走不到一分钟就会绕回大门。

    其实他们已经看到了出去的路,但对于凡人而言,这样的行为太过“逆天”了,傻子都知道这两人肯定有问题。

    为了护住自己的马甲,二人乖乖回到大门,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愕与恐惧。

    所有房屋都是能进的,二人在录授所里畅通无阻,即使直接开门进了还未工作的录授厅,都没有任何人来制止。

    只是在奥罗巴斯想抚摸大厅里神明雕像的时候,如歌突然出现,制止了大蛇的亵渎行为。

    顺便再找如歌要一下今天的午饭,如果能订餐当然最好。

    等二人回到住所,午饭已经放在门口,并特意都放在秦和瑟傅房门前,托盘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若二位希望同住,可为二位更换房间——如歌。”秦和瑟抖着手中的纸条,撇了撇嘴:“这么明确地提醒我们,看来挺不耐烦啊。”

    之前出门的时候,奥罗巴斯特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出的门;奥罗巴斯动作很熟练,如果没有时刻监视他们,不应该知道这件事。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告诉他们不要以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秦和瑟随手将纸条飘进蜡烛火中,对于他们的威胁,表露出同样的不屑。

    他们要是真的什么都知道,早就应该把魔神引过来,而不是让他们在录授所里睡大觉。

    不过奥罗巴斯翻窗熟练这件事,让本就思维跳跃的秦和瑟不由得又想起了幽会那一档子事。

    脑子求你别想了!住脑吧!

    “他们对于我们,本就存在的某种优越感,不难烦也正常。”奥罗巴斯端来秦和瑟点的辣肉酱拌饭,自己则吸溜着面条,笃定地说道:“就像我们出门这件事,他们并不担心我们会跑。”

    “因为‘我们’是不可能走出去的。”辣肉酱不算辣,但咸是真的咸,秦和瑟盯着奥罗巴斯的禽肉清汤面,眼中出现了渴望:“我们只是两个‘手无寸铁’的平凡旅人而已,关在笼子里就跑不掉了。”

    奥罗巴斯注意到他的目光,刚想分给他一点,秦和瑟却转头拿了水壶,“咚咚咚”地喝里起来。

    话到嘴边咽下,大蛇默默嗦面,什么都没有说,但气场不可避免的萎靡了起来。

    这里不适合问话,奥罗巴斯。

    等出去再说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由于这些神使的傲慢, 秦和瑟很快就发现一个凡人都能发现的漏洞。

    就是关于大门,里面其实就是一个没有实体的迷宫,只要触碰到墙壁, 就会迷乱心志, 自己走回大门。

    而这些工作人员上下班不受影响的原因, 就是他们有迷宫的地图。

    这就好办了, 偷一个地图出来, 依靠录授所众人对大门的自信和傲慢,他们就能轻轻松松地走出大门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逃跑的时候, 也是为了合乎他们“凡人”的身份, 至少在录授所没有动静之前,他们打算按兵不动。

    他们也想过翻窗, 但围墙上的窗口太小,外面也是和大门口一样的迷雾, 从窗口出没有意义,还容易被发现。

    秦和瑟旁敲侧击问了如歌很多次,不接受录授会有什么后果,如歌还是那句“一切由神明定夺。”

    我又不是你们神明的信徒, 为什么要祂来定夺?

    秦和瑟心里回嘴, 表面还是维持着坚强又害怕的摸样迷惑如歌, 并趁着如歌注意力被转移的时候, 寻找着对方放地图的位置。

    可惜秦和瑟并没有找到。

    看来被藏起来了。

    奥罗巴斯也没有闲着, 时不时就借着自己出众的外表和一些心智不坚定的人交流, 套到不少关于他们神明的情报。

    从其他人的谈话得知,他们的神明似乎刚经历一场胜仗, 正在筹备一场盛大的庆功宴,还说从刑狱里挑了不少“好吃的”, 准备庆功宴上享用。

    什么食物需要在监狱里挑选?

    还有工作人员的态度,虽然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脸上和和气气,嘴里也强调着各种录授的好处,但这似乎只是一项任务,二人的选择并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

    这些人的眼神和之前魏家村人的眼神一样,如同花园里那些准备进餐的乌鸦,□□而贪婪。

    这很不对劲。

    魏家村可以理解,他们需要前往圣城的资格,对他们露出贪婪的眼神自然不意外。

    他们并不掩饰自己的贪婪,当诱饵足够甜美,猎物也会心甘情愿地落进陷阱。

    那这些人是为了什么?我们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和平地度过两天后,秦和瑟如一只萨卡班甲鱼一样直挺挺地趴在床上,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理解”。

    从万怡的话可以得知,魏家村早就开始了这种“献祭”——姑且算献祭吧,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

    如果这一切早已开始,为什么在他们前往圣城的时候,魏行要避开他人?不让村子里的人知道自己的动向?

    还是说,我们不属于村子之前遇到的情况,是一个“例外”?

    而作为“例外”的他们,让魏行一家有了进入圣城的可能?

    那如果,我们不是“例外”,我们会遇到什么?

    “秦。”一声呼唤在脑海中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是奥罗巴斯的声音:“我偷到地图了。”

    因为存在的监视,这两天两人都没有去过对方的房间,一切讨论都是在脑海中进行。

    这样的交流方便而隐蔽,虽然他们有“欺骗”可以保护,但万一遇到玛帕亲临,或者被玛帕感知到因果,都是得不偿失。

    玛帕,梦之魔神,崇尚欲望与欢愉。

    祂为生灵带来梦境的庇护,祂愿意满足任何人的欲望,祂承诺所有人,所有人都将获得永远的幸福。

    这是奥罗巴斯这两天套出的情报。

    想起魏家村面黄肌瘦的身体,录授所官员满嘴的肥油和同样满是贪婪的眼睛,秦和瑟不由得讪笑一声,只觉得讽刺。

    祂真的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和原来承诺的路越走越远了吗?还是明知已经偏航,还是任由自己沉沦下去?

    “给我看一下地图。”秦和瑟问起,两幅画面出现在脑海,详实记录着秦和瑟需要的事物。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决定带上地图;不仅是大门迷阵的地图,还有整个圣城的地图。

    这两个地图都是从如歌的枕头底下摸到的,如歌不会随身携带,尤其是要面对二人的时候,地图更是被死死压在枕头下面,不会露出一点。

    至于秦和瑟怎么发现的,还要多谢如歌睡前检查的习惯。

    如歌和他们一样睡在录授所的客房,似乎是为了照顾,或者说是监视他们,这两天如歌从未离开过录授所,随时随地待命。

    “我记住了,你放回去吧。”秦和瑟闭上眼,回应道:“如歌应该快结束洗漱了,小心行动,快去快回。”

    “好。”

    弱不可闻的风声从隔壁传来,秦和瑟迅速拿起笔,趁监视系统“离岗”,迅速完成了离开路线的简图,塞进了自己的长发里。

    秦和瑟这一头让无数人羡慕的长发在后脑勺悄悄地打了一个卷,空间不大,但塞一个巴掌大的纸条绰绰有余。

    每次早晨出房间都会有人检查,这个位置足够隐蔽,不会有人发现。

    秦和瑟理了理头发,确认纸条不会掉后,便将塞进了枕头底下;奥罗巴斯很快归来,几乎同一时间,监视的视线再次上线,尽职尽责地“看着”他们。

    万事具备,只差时间。

    秦和瑟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翻身一转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睡意上涌。

    当人类真累。

    伴随着最后一丝思绪,秦和瑟沉入梦乡,游弋在一片虚无之中。

    ……

    阳光穿过围墙外厚厚的大雾,从窗户透了进来,隔墙而眠的二人同时起身,轻手轻脚地穿好自己的衣服。

    监视的眼睛已经上线,但二人就像是不知道这件事一样,继续收拾自己的行李。

    奥罗巴斯先将物品收拾好,翻窗进秦和瑟的房间,小声问道:“我们真的要从大门走吗?大门真的能走出去吗?”

    “今天是最后一天,没有别的路了。”秦和瑟脸色凝重,勉强拉出一个笑容:“说不定我们就能碰运气碰上呢,不要这么悲观。”

    “还有一天,试探摸索一下,说不定就能找到规律离开了呢?”

    监视的视线突然离开了,如同一个无声的嘲笑。

    秦和瑟在心底默默翘起嘴角,看来自己的演技非常不错,把如歌骗到了。

    之后顺着剧本,二人背起行囊,来到了大门前。

    如歌已经等在这里,她没有阻止二人,只是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询问二人是否愿意接受录授。

    答案当然是不愿意,如歌并不意外,问完就站在门旁,“欣赏”二人的挣扎。

    手握剧本的二人先是假模假样地来了几次回归,但每次都卡点卡的正正好,在如歌即将失去耐心寻找他们的时候回来,逐步延长对方的忍耐时间。

    反复几次后,时间已经接近中午,很多来工作的录授所员工知道了这件事,也和如歌一起凑热闹,还在二人回来时给他们加油鼓劲。

    他们不相信二人能突破神明设下的封锁,只当这是两个表演的小丑,为他们带来乐趣。

    秦和瑟脸色苍白,奥罗巴斯也低着头,恍然羞愧一般避开人们的视线。

    时机成熟了。

    跑!

    二人再次进入迷雾,随着众人的视线消失,秦和瑟拿出地图。顺着路线摸索着,不出一刻,迷雾便在眼前散开。

    面前是蜿蜒但修缮精美的山路,身后是被重重迷雾包裹的录授所,大门门楣显露在迷雾之上,仿佛近在咫尺。

    录授所位于一处半山腰上,往上是宏伟的宫殿,往下是人间烟火,似乎还能听到街道里的喧闹。

    监视的视线在他们进入迷雾后就消失了,没有人追来,一切过于顺利。

    他们出来了。

    “就这么出来了?”秦和瑟捏了捏耳垂,总感觉哪里不对:“我们是不是忘了什么?”

    “没有,东西都带着,没有遗漏。”大蛇拉过秦和瑟的手臂,提醒道:“这里离玛帕太近不安全,先离……”

    话音在此突然中断,强烈的颤栗冲入脊背,本能驱使着秦和瑟反手抓住大蛇,迅速奔向山脚。

    “秦?怎么了?”

    不对!怎么想都不对!

    如果只是单纯的迷雾迷宫,如此简单的解密多试几次就有可能出去,为什么他们如此有恃无恐?

    除非这里面存在着后手。

    而且这个后手……八成和玛帕直接相关。

    在看见面前的宫殿后,秦和瑟长呼一口气,望着逐渐围过来的士兵,心中默念:“失算了。”

    此情此景,奥罗巴斯就算是傻子也明白自己中招了,将秦和瑟护在身后,紧盯着出现在金色阶梯之上的女子。

    紫金长裙地曳,步摇上宝石璀璨,玛帕缓步走下台阶,眼中笑意深不见底。

    “真是聪明的孩子。”玛帕嬉笑着,从护卫中走出,直面二人满是不解与愤怒的眼神:“你们是迷雾构成之后,唯二离开这里的人。”

    “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录授呢?”玛帕略过奥罗巴斯,满是金甲的手指拂过秦和瑟的脸庞:“聪明而干净的孩子,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座幸福之城?”

    “你的眼中什么都没有。”玛帕轻声一叹,转头望向奥罗巴斯,兴致缺缺:“他倒是欲望极深,是个好苗子。”

    “难道……你是为他而来?”

    这句话不知对谁而讲,玛帕扬起玩味的笑容,两手搭在二人肩膀,在耳边轻声说道:“睡吧。”

    戒备的身体软下,二人被守卫拖进宫殿,玛帕嘴里哼着不成规律却柔软的靡靡之音,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第一百四十章

    黑暗之中, 奥罗巴斯睁开眼睛,脑后传来柔软的触感,还有柔软的草木香在鼻尖萦绕, 气息的主人近在咫尺。

    “醒了?”耳边响起窸窣声, 秦和瑟探过头来, 与奥罗巴斯对上眼神:“抱歉, 是我考虑不周了。”

    “你太入戏而已, 并不是你的错。”大蛇直起身,发现自己脑后的柔软是秦和瑟叠起的外袍。

    没有外袍撑起的秦和瑟身形比以往略显单薄, 洁白的里衣里蹭上不少灰尘, 脸颊上一条漆黑的横纹格外刺目。

    “怪我太依赖因果才对。”秦和瑟注意到大蛇视线的集中点,擦了擦脸上的黑:“因果没有做出预警, 我就以为万事大吉,现在想想, 我才是那个傲慢的人。”

    “他们有恃无恐,不是因为傲慢,而是神明在为他们保驾护航。”见本就染成灰色的袖口变成了黑色渐变,秦和瑟放弃挣扎:“我们一出迷雾, 玛帕就注意到我们, 同时设下幻境防止我们逃跑, 来了一个瓮中捉鳖。”

    “现在我们应该是被关到监狱里面了。”秦和瑟指了指墙上小的可怜的铁窗, 言语还算轻松:“不过这里还挺干净, 没有什么恶心的东西, 处境不算太糟。”

    奥罗巴斯将视线从秦和瑟身上移开,站起身, 摸了摸面前的铁栅栏。

    只是普通的实心铁杆,很容易就能掰弯, 大蛇刚想上手试试,就发现自己使不上劲。

    “监狱有禁制,我们的能力暂时封印了,用起来比较麻烦。”秦和瑟拍了拍裤脚上的灰,把奥罗巴斯拉下:“我已经探过,外面防守严密,普通人不是很好办,但我们没什么问题。”

    “所以,我打算重启旧计划,我们分开行动。”

    奥罗巴斯刚要出声反对,便被秦和瑟抬手,用还算干净的手背制止:“先别急着反对,听我说完。”

    “我有能力暂时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你需要直接突围到城外,去城北城墙外,可以看到一堆灰烬从一个管子里倒出,去取一罐,交给魏家村的吴青。”

    “等一下,先不提后面的计划,为什么要我一个人去?你呢?”抓住捂住自己的手腕,奥罗巴斯眉头拧成麻花,满脸写着“你在开玩笑?”:“这个禁制解开并不是困难事,为何要如此复杂?”

    “这个禁制我只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暂时解开一人,现在玛帕的军队刚刚回城,正是情况最复杂的时候,鲁莽突进会打草惊蛇。”

    秦和瑟解释着,手腕被越攥越紧,血色随着痛感蔓延到整个手臂,在黑暗中分外刺眼。

    “不用担心我,在昏迷之前,我已经用因果推演过,我的逃离机会就在今晚,并不困难。”秦和瑟表情维持着轻松的状态,没有在意已经出现紫色的手臂,安抚道:“午夜一点,我们在城门外的山上集合,行吗?”

    “不行。”奥罗巴斯斩钉截铁:“我不是傻子,秦和瑟。”

    “我不管你支开我,是为了防止我被卷进危险里,还是另有目的,我都不会离开。”

    “不是为了支开你,真的。”秦和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因果推演出许多事情,今晚魏家村和这里都将发生一件大事,这是我们能彻底离开的关键。”

    “我们是能暴力突围,但因果已经留下,不把它解决我们随时可能被这件事影响未来。”见大蛇情绪稍微冷静一点,秦和瑟悄悄收回自己的手腕,捏了捏已经青紫的皮肤:“为了将因果彻底了断,我需要借用一下今晚这两件大事。”

    “什么大事?”

    “今晚有对将士的恩赏宴,会有人借此闹事,我需要在这场宴会上‘死亡’,逃过未来的因果。”

    “既然你需要,为什么我不需要?”奥罗巴斯死死地盯着秦和瑟的眼睛,语气冰冷而危险:“既然只有了结因果才能安生,为什么不带上我?”

    “因为你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因果的限制并不包括你。”秦和瑟直视着竖起的蛇瞳,无奈但肯定地说道:“和我不一样,我还得去别的世界。”

    “有一些因果,在了结之前我是无法离开的。”

    这句话并不全对,却也算是个理由;面对玛帕是秦和瑟需要获得一个不算重要但又“重要”的机会,但对于奥罗巴斯来说是不必要的危险。

    还是先把他弄出去再说。

    四目相对,奥罗巴斯见他态度坚决,视线下移,望了一眼被藏在衣服后面的手腕,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不是什么大事,放心。”秦和瑟故意转移话语的主体,向奥罗巴斯保证:“今晚都是不会危及到身家性命的事,我有分寸。”

    在秦和瑟“孜孜不倦”的劝说下,奥罗巴斯的态度总算是有所松动,愿意先行离开。

    “我可以走,但我需要像之前那样,在你身上留下徽记。”大蛇脸色严肃认真,血红的蛇瞳微缩,情绪深不见底:“我需要随时能感受你的状态,好及时赶回。”

    “没问题,小意思。”秦和瑟见大蛇终于同意,心中悄悄松一口气:“需要我帮你松一下禁制吗?还是……”

    话音未落,奥罗巴斯突然向前一步,搂住秦和瑟的后脑,将其一把摁在墙上。

    秦和瑟被这过于强硬的行为弄蒙了神,下意识挣扎,却被抬起的腿顶住身体,脚尖悬空。

    “等一下!?这是要干什么?”秦和瑟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在挣扎间,只看到低下的头,和一闪而过的血红瞳孔。!

    被刺穿的痛出现在脖颈,柔软的唇紧贴皮肤,锋利的长牙刺入皮肤之下,鲜血顺着牙槽涌出,带出滚烫的热染红整个身体,空白的大脑瞬间红温,CPU彻底罢工。

    他他他他在干什么啊!!!

    血腥混合着草木香充斥口腔,嗜血与欲的渴望冲上眼眸,黑暗中蛇瞳闭上,环绕的手臂如同长蛇绞杀猎物,品味着怀中人的颤栗。

    无论是深入险境,还是将自己排除在外,亦或是离开这个世界,秦和瑟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细小的针,穿透大蛇满是渴望的心脏,流淌出黑色的,不可言说的情绪。

    他好想亲手打造一个笼子,把这满脑子大陆与星空的小鹿锁在里面,让他再也无法乱跑,只能留在他身边,眼中只有自己。

    可这只是银蛇不切实际的幻想;小鹿是高天之上的神,他在意所有人,祂不在意所有人,祂准许着蛇的僭越,即使蛇已经咬上了小鹿的脖颈。

    怀中的秦和瑟很快就不再颤栗,他似乎明白了大蛇在做什么,只是静静等待着徽记的生成。

    银白的徽记再次缠绕在秦和瑟的锁骨,如红宝石般璀璨的蛇瞳隐藏在衣领之下,在外无人能看见。

    “下次能不能给我提个醒,很吓人诶。”秦和瑟语气轻松,捏了一撮奥罗巴斯的头发,手指无意识把玩起来:“要不是有禁制,你现在可能已经是痴呆儿了。”

    奥罗巴斯轻轻嗯了一声,当做回应,刺穿皮肤的长牙收回,再次睁眼时,眼中只是平静。

    “午夜零点,我们在城外山顶集合。”奥罗巴斯舔走嘴唇上残余的血,宛如饕足的吸血鬼,神色却满是冷静:“开始吧,我们速战速决。”

    禁制被“欺骗”,恢复了些许能力的奥罗巴斯看着面前伸着脖子期待被砍的秦和瑟,刺眼的四个血点映入眼中。

    大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脖子就是一记手刀,秦和瑟眼睛一闭,软在奥罗巴斯的怀里。

    借着能力恢复,奥罗巴斯治疗了手腕的青紫,而脖颈的红点则被有意避开,留下一丝不起眼的伤痕。

    伤痕很快就能愈合,但这份标记却成为一个小小的暗示,极大的满足了奥罗巴斯漆黑的欲望。

    提瓦特很大,还有时间。

    奥罗巴斯将秦和瑟轻轻放在石板地上,伪造出争执的场景,随后掰开铁杆,大摇大摆地走出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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