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煜心里,温太傅是他的老师,但更符合他对父亲的认知。试问有什么是比自己做了糗事并被父亲当场抓包还要尴尬的呢?


    暗一这边刚隐去身形,温太傅那边就踏进勤政殿,大步走到景煜面前,朝他行礼:“陛下。”


    景煜勉强挤出一个笑,语气飘忽:“老师,你到得真早。”


    “陛下,出大事了!臣听说外头传言说您……”温太傅语气很微妙的顿了顿,改口道,“还请陛下广纳后宫,令宫妃早日诞下皇子公主,如此才能彻底平息谣言!”


    “老师怎么又提这个,朕说了,今后永不纳妃。”


    温太傅竟直直地跪下了,老泪纵横:“陛下恕罪,臣希望陛下选秀其实是有私心的。臣年过半百就只有一个女儿,名唤若凝,这孩子曾远远的见过陛下一面,却对您心存仰慕,至今未改。”


    “眼看她已经到了年纪却还是不肯嫁人,臣这心里实在是……小女不贪图位分,哪怕只是个末等的美人,只要能够陪伴在陛下左右便知足了,还请陛下看在她痴心一片的份上就允了吧。”


    景煜一阵头疼,心道这要是让阿白知道可还得了?现在就不肯跟他成婚,若温家女进宫,他怕是这辈子都别想进苏府的门。


    此事绝不能答应,但毕竟是敬重多年的老师,倘若直接拒了也不好看,思来想去,反正脸早就丢光了,索性就再丢一回。


    于是景煜与温太傅对着哭,倾诉自己的不容易:“老师可快别提了,皇后这个性格跟苏老将军年轻时一模一样,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他是身子弱,但好歹出身苏家,平时也爱舞刀弄剑。”


    “要是让皇后知道朕纳妃,先不提他会如何对朕,就连老师的爱女,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朕纳了她,那才叫害她。”


    温太傅抹眼泪的动作顿住,眼神闪烁不定:“可是若凝说非陛下不嫁……”


    “老师啊,”景煜也跟着抹眼泪,满脸悲戚,“嫁人算什么,性命要紧呐。”


    温太傅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咬牙道:“臣明白了。”


    “老师回去多劝劝,别让令爱想不开。”


    目送温太傅离去后,景煜擦了擦眼角那根本不存在的泪水,长长的松了口气,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暗一。”


    “属下在。”


    “你寻个机会,把刚才之事透露给皇后,一定要着重告诉他,朕坚决拒绝了太傅,明白吗?”


    暗一嘴角抽了抽:“臣明白。”


    景煜就不信,如此一来,他的阿白还会不相信他的真心。


    于是苏落白刚听说他与景煜和狗之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这会儿又传来温太傅向景煜举荐自己女儿进宫的消息。


    小厮正绘声绘色地讲,陛下是如何坚定地婉拒温太傅,而温太傅走时脸色又是多么的难看,被苏落白打断:“你先下去吧。”


    苏落白一直没有想明白,景煜究竟是何时与温太傅联手对付苏家,难不成,前世的这个时候,二人还没有达成共识?


    还是说今天这一出,是演给他看的?


    苏落白心中冷笑,扭头就带着棉衣和食盒,去天牢看望无辜受牵连的项永福。


    天牢的环境,没有苏落白想的那么差,项永福被单独关押,角落里有被褥,身上也并未穿囚服,低头一看,那地上还有狱卒送来的饭。


    “表哥,”苏落白喊一声,面带愧疚,“对不起,连累你受苦了。”


    项永福循着声音看过去,见到他,好久都没认出来:“你是……”


    “我是阿白。”


    “阿白?多么多年未见,我都认不出来了。”


    苏落白:“哥,我给你带了些东西,你应该用得着。”


    项永福连忙接过,有些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了。也不知我究竟犯了什么事,竟被关进天牢中,对了,没有牵连到苏府吧?”


    “表哥放心,苏府一切安好。说起来,都是因为我,表哥才有此一劫。”


    “这话从何说起?”


    苏落白将他和景煜的矛盾简单提两句,项永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陛下以为表哥迟迟不娶妻是因为我,这醋吃得好生莫名其妙……不知表哥对以后有什么打算?若你一直不娶妻,陛下岂不是要误会一辈子,总不能让你一直呆在天牢吧。”


    提到娶妻,项永福难为情道:“其实,倒也不是没有打算,我心悦一女子,这些年迟迟不娶便是因为她。”


    “哦?既然如此,表哥为何不让舅舅舅母请媒人前去提亲呢?”


    “她……她是个寡妇,因新婚当天丧夫被视作扫把星,婆家容不下她,便将她赶了出去,可怜她一个人靠只能卖针线活维生。我跟母亲提过一次,她把我骂了回去,还说将这样克夫的女子娶回家我定要做个短命鬼,所以……”


    怪不得,苏落白温声道:“表哥且放宽心。或许经此一事后,舅母能改变想法。”


    项永福点点头:“能改变最好,母亲若一辈子不同意,我便一辈子不娶妻。如若此生娶不到自己心爱之人,孤独终老又何妨!”


    “表哥好志气,我预祝表哥心想事成。你先安心呆着,苏家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


    项永福朝他作揖:“多谢阿白,等来日我定亲自登门拜谢。”


    苏落白回府后,与外祖母说起项永福在狱中冻不到饿不着,还没有受刑,可算宽了老太太的心。


    他又说起表哥心悦寡妇的事,项老太太长叹一声:“他若是能平安出来,便由我这老太婆做主让阿福娶了她便是。”


    另一头,温太傅的消息向来及时,中午时再次面见景煜,将苏落白偷摸去见旧情人一事添油加醋的说了,惹得景煜大怒,当即要“请”苏落白进宫。


    他注意到一旁的温太傅摸着胡子,一副得意至极的模样。


    老师如他自己所说有私心,并且手伸得太长了些。


    苏落白奉旨入宫,被王喜领去勤政殿,再一看,温太傅竟也在,便规规矩矩行个礼:“臣参见陛下。”


    “苏落白,你当朕是死的吗!”还未等他起身,景煜便先发制人,抓起砚台摔在地上。


    “不知陛下宣臣进宫所为何事?”


    景煜面色阴沉至极地重复:“不知?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


    “臣确实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温太傅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厉声质问:“皇后娘娘还真是稳得住,不如说说你上午到天牢干什么去了?陛下在上,您还是如实回答的好。”


    “我不过依照外祖母嘱托,前去为被下大狱的表哥送些吃食和棉衣,”苏落白冷冷地看着他,“怎么,太傅是觉得此举有何不妥吗?不知我犯了大周哪一条律法,还请太傅明示。”


    “你明明就是和那项永福有私情,事到如今还要狡辩!陛下,苏落白品行不端不堪为后,还请陛下下旨废后。”


    看吧,又来了。重活一世,只要他还是皇后,这些纷争就永不停止。


    苏落白眸中划过一抹嘲讽,朗声道:“太傅说得对,臣自请废后,还请陛下允准。”


    景煜听了,却恶狠狠地盯着他:“想让朕废了你,好成全你和那个项永福?想得美!来人,将皇后押入栖凤宫,不许任何人看望!”


    “我没这个意……”苏落白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景煜朝他眨了眨眼,然后稀里糊涂的被宫人带到皇后寝宫。


    他呆呆的坐在贵妃椅上,没一会儿,景煜从身后将他圈进怀里,语气中满是得逞的快意:“阿白,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你留在宫中了。刚才是不是被吓到了?老师故意挑事,我便顺水推舟演了那么一下。”


    “……”合着刚才都是演的??


    “阿白,我要将你永远困在身边,这样就不用担心你逃跑了。”


    苏落白刚才没被吓到,这会儿开始心惊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是我的皇后,当然该住在宫里而不是苏府,”


    苏落白明白了:“你想软禁我,用我来要挟我父兄为你征战。”


    景煜纠正道:“我想软禁你,用你父兄的自由来要挟你。”


    “……”苏落白这下真是有火发不出,整个人无语又呆滞。


    “我可以放你父兄辞官离京,但这是以你在我身边为前提。”那人将下巴抵在苏落白肩头,下垂的眼睑,低哑的声线,无不彰显他的可怜,“阿白,你别怪我,我也没办法。”


    “我向你示好,跟你求和,你不理睬。想向你道歉,又不知自己错在哪。明知你想离京,却没有任何办法留住你,便只能用最笨的方法将你困在宫里。”


    “阿白,要恨你就恨吧,我情愿你恨我。”


    最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总好过你离我越来越远。”


    苏落白迷茫的摁了下心口,这里麻木,却也酸涩,除了这些,他竟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甜意。


    难道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景煜是爱他的吗?


    景煜突然将他抱起来,动作轻柔的放在床边,蹲下来,将脸贴在他腿上,声音卑微:“阿白,你能爱我吗?”


    “你可以对我温柔些吗?”


    “你能对我,哪怕有以前一半的体贴吗?”


    他全身上下都像在诉求:你爱我一点吧。


    阿白,你爱我一点吧。


    苏落白根根分明的睫毛微颤,一滴晶莹的泪珠掉下来,落在景煜心上。


    景煜吻住他,却并不着急,像在对他发出邀请,又像等待他的回应,两人这般亲密相拥,从中找出几分从前来。


    “好,我留在宫里,你放我父兄走。”许久之后,苏落白听到自己这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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