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话虽不好听,但形容得及其贴切。
苏落白纳闷地想,这狗东西是不是入戏太深了?演演深情就得了,何必作出这副样子,传出去还要叫人耻笑。
想是这么想,语气依旧是软的:“陛下何必妄自菲薄呢?我当时正在气头上,便这么说了,难道陛下当真觉得自己比不过狗吗?”
好歹他还知道哄人,景煜很没出息的心软一些,哪知苏落白话锋一转:“再说了,拒婚也好,争吵也罢,都是我和陛下之间的事,何必非要把表哥扯进来?”
“结娃娃亲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说要嫁给表哥那也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我早就已经忘了,陛下也不用放在心上。”
说到底,苏落白还是要护着那个什么项永福。
景煜心一冷:“可你在昏睡中还喊着他的名字,我与你相识这些年,你从未这般唤过我。项永福今年二十五,寻常人家的男儿到他这个年龄,怕是孩子都已经满地跑。”
“苏落白,你不如好好编个理由,跟朕说说他为何至今没有娶妻?怕不是在等你吧!”
“……”这醋吃得真是没边了。
苏落白只觉得头疼:“我那表哥想先立业再成家,但天生不是个科举的料,每次都名落孙山,陛下也知道大周三年才科举一次,这不就耽误了么?”
为了尽快结束这次吵架,还道:“倘若陛下还是不放心,看看哪家有适龄的女子,给他赐婚吧。”
景煜还是不信,甚至觉得这些都是托词,两个人彼此有心,就不能暗度陈仓吗?
他较真道:“你为何能代表项永福说这话?怎么,他心里想的你都知道?他一定会听你的话?你一口一个表哥,谁知道背地里还有多少好哥哥!”
“……”苏落白人都要气死了,寒着脸,坐在椅子上只喝茶不说话。
王喜这时候出来打圆场,弯腰为两人各倒一杯茶,劝道:“陛下消消气,想来那个项永福不是个不知好歹的,赐婚可是天大的殊荣,谁敢推辞?”
“是啊,陛下若真的肯为项表哥赐婚,不说项家欢喜,我苏家也能沾沾光,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真心实意的为表哥挑人选。”连灌三杯茶后苏落白终于平心静气,“项家这些年远离中枢,但有我苏家做姻亲,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女子能进门的,总得表哥自己喜欢才好。”
他暗里警告景煜不要动什么歪心思,怕对方在人选上做手脚,那护犊子的模样让人看了气得牙痒痒。
这就又在景煜心头上添一把火,忍不住难过地想,凭什么呢?你在别人面前这般维护过我吗?
景煜突然安静下来,背对着苏落白:“没什么事你就先回苏府吧,回去晚了你父兄会担心。”
“表哥又没犯什么罪,陛下就不能放过他吗?”苏落白只能安抚景煜,从后面抱住他,“陛下才说过不想与我吵架,这就忘了吗?您已经派人查过,就该知道我与他并没有私情,既然如此就快放他回去吧。我外祖母年纪这么大了,还要为了此事冒雪进京,您就当可怜她老人家不成吗?”
景煜转过身,面色没有像苏落白预想的那样有所松动,反而比刚才更冷,语气却十分温柔:“从大婚那天开始,你便动不动就对我疾言厉色,像个被惹怒的小刺猬,言行就如同刺扎在我心上,从不知收敛,甚至还有一次差点跟我动手,什么时候像今晚这般温柔过?”
“阿白你看你,利用的心思都摆在脸上了,装都装不好,你这样只会让我更恨那个项永福,知道么?”
可恨的是,景煜偏偏最渴望苏落白的温柔,今晚这般也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他想要的,是苏落白跟以前一样发自内心的温柔体贴,不是现在这般,为了别的什么人暂时向他低头。
“来人,送皇后回苏府。”
马车行驶在雪地里,一不小心就会打滑,害的苏落白差点磕到头,马夫连忙请罪。
他掀开帘子,看到马夫战战兢兢地跪在冰面上,忍不住叹一口气:“起来吧,冰结得这样厚,也不是你的错。”
马夫松了口气,见他和善,胆子便也大了,忍不住与他攀谈:“小人以前就听说皇后是个大善人,近日暴雪,还是苏家最先赈灾施粥,要不是有您的米粥,怕是一家子都熬不过去。”
苏落白沉默,马夫继续道:“苏家的米粥熬得最浓稠,能抗饿,其他家不过做个样子,煮出来的都是米汤。并且只有苏家会分发厚棉衣,穿在身上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一看就知道苏家才是真正做善事的。”
马夫有些不好意思:“您别嫌我话多,就是看到您,一时忍不住。”
苏落白弯唇笑了笑:“无妨。”
他甚至还关心起帝后的感情生活:“皇后为何不住宫里呢?大冷天的,这样奔来走去多麻烦。”
“……我和陛下吵架了。”
“也是,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
借着昏暗的月光,苏落白能看到那马夫脸上由岁月刻下的痕迹,他穿着破旧的棉衣,冻得缩着脖子,时不时朝手心哈口气,大概以此使手不至于冻僵。
“你为何不穿苏家发的棉衣?”
马夫腼腆道:“家里孩子多但不敢多领,怕别家不够,便只给孩子们穿。”
整个大周不知要有多少百姓和这个马夫一样,不能倒下,不敢生病,为了孩子节衣缩食,连棉衣都不敢穿。
由人推己,一想到父兄也是这般心情,便觉得心都要揪起来了。
或许,他提前告诉兄长南疆东辰两国兵变是对的,在国家大义面前,苏家的生死荣辱便不再重要。
只是……事关父兄,要他如何能看淡呢?
苏府到了,苏落白下车,对门口的侍卫道:“多给他几件棉衣,再给他些赏钱。”
马夫大喜,连忙跪下磕头:“多谢皇后大恩!”
苏沐寒在门口等候多时,看到他平安归来,明显松了口气:“怎么样,陛下肯放人吗?”
苏落白摇摇头:“不仅没同意,我好像还将他得罪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苏落白便将前因后果粗略讲一遍,苏沐寒听了,哼笑一声:“陛下这是喝了三缸老年陈醋吧?”
似乎,也不能完全怪景煜。
苏落白叹气,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不谨慎,被暗卫听到他的梦话。
“放心吧,想来陛下也只是一时冲动,等消气了便会将表哥放出来。”
“现在天寒地冻的,表哥又是文人,身子骨弱,而且天牢哪里是人呆的地方,等他消气还不知道要等多少时日,我哪儿能放心得下?”
苏沐寒正了正神色,严肃道:“既然陛下吃醋,这事你就不能再插手了,天牢又不是冰窟窿,表哥一个大男人还能被活活冻死?”
苏落白心里多少也明白,景煜疑心他和表哥有私情,所以越是这个时候,便越不能表现出对表哥的在意,否则就是害了他。
直到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实在不该刚得到消息就急着入宫,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景煜,他们关系不一般吗?
本想帮忙,却帮了倒忙,苏落白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可外祖母这么大年纪了,要是急出病来可怎么好?”
“你啊,先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吧,闲着没事不要出去乱跑,现在全家就你身体最弱,跟林黛玉似的风一吹就倒!”
苏落白乖乖听训,又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小院,走到廊下时看到那盆一品红,这才想起来自己忘记提醒景煜不要将花放在寝殿的事,忍不住叹气。
他实在是,不怎么聪明。
*
勤政殿内,景煜在王喜的劝说下勉强消了火,只是入寝时还是睡不着,便让王喜点上龙涎香。
角落里已经再次放上一品红,许是景煜最近点香次数过多,闻着这两种混合的味道,不光头晕,竟还干呕起来,吓得王喜连忙将窗户开条缝,这才好一些。
“把这花搬出去,熏得朕头疼。”
王喜依言搬走花,冷风将浓香带走,景煜今夜睡得格外舒心。
待他睡熟后,王喜坐在烛火旁,快速在纸上写下帝后今晚争吵全过程,然后又补上一句:一品红已被撤出寝殿。
做完这些后,王喜将纸折叠起来,悄悄溜出寝殿避开人群,将纸交给某位禁军,压低声音道:“务必以最快的速度交给温太傅。”
这之后,他神色如常地回到寝殿,守在景煜身旁。
百姓们闲暇时,总爱聊些家长里短,传些八卦轶事,哪怕现在冰天雪地,仍旧无法抵挡他们那颗想要八卦的心。
这不,现在京城之中最火爆的,便是——
“听说啊,陛下那方面不行。”
“不会吧,真的?!”
“我大爷家的表哥的姨妈的小舅子在宫里做太监,他说百分百保真。”那人凑近神神秘秘道,“咱俩最好,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仅如此,皇后还说陛下连狗都不如!”
“放心,我绝不说。这难不成……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这话蕴含的信息量有点大,听完人都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对,就是这个意思,听说陛下昨晚发了好大的脾气。你以为皇后为什么不愿和陛下成婚?怕不是嫌弃陛下……”
话没说完,两人便心领神会地互相使眼色。
“啧啧啧,也不知皇后这般算不算给陛下戴绿帽?”
“咳,不说了,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如此惊天动地的消息,自然要跟人分享,先前信誓旦旦保证“我绝不说”的人,这会儿又和相熟之人交头接耳:“咱俩最好,我跟你说个事……”
这般传下去,不到半日,“陛下不行”以及“皇后断言陛下不如狗”的消息,传遍整个京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远在深宫的景煜还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纳闷勤政殿的宫女太监神色不对,暗一苦苦憋笑,硬着头皮跟他说了京城流言。
最致命的是,就在此时,外头太监通传:“温太傅到——”
景煜:“……”这一瞬间,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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