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煜握着玉葫芦面无表情:“朕还要回宫陪皇后,温小姐有话不妨快些说。”


    “父亲说,陛下是因为皇后不能容人才不愿纳臣女为妃,如此善妒,又是个不能生育的男人,怎能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温若凝话锋一转:“陛下对皇后的爱护满朝皆知,臣女都看在眼里,也十分羡慕。可百官怎会容忍皇后如此任性,长此以往只怕有损陛下清誉,甚至群臣进谏要陛下废后!不如陛下便纳几人进宫,好堵住群臣的嘴,想来他们再也说不出什么。”


    景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看向温若凝的眼神变得冰冷:“百官进谏废后的话可不是你一个闺阁女子能说得出的,这些是太傅教你的吧?”


    “陛下……”


    “你回去告诉太傅,皇后并非善妒,而是朕不愿纳妃,当日也不过是朕的一句玩笑话罢了。”景煜闭了闭眼,“皇后恨不得朕早日废了他,又怎会在意朕是否纳妃?”


    温若凝脸色发白,站不稳似的踉跄几步,准确地向景煜怀中倒去:“臣女头好晕……”


    “呀!”哪知景煜突然侧身,温若凝扑了个空,好好一个美人就这样倒在雪水里,衣衫尽湿,发髻凌乱,显得分外狼狈。


    景煜的语气听起来不知怎么有些嘲讽:“温氏好歹是京城世家,太傅饱读圣贤书,怎么就教出你这般急着自荐枕席的女子。”


    他对侍卫道:“将小姐送回温家,告知太傅管教好自己的女儿,不然丢的可是温府的脸。来人,摆驾回宫!”


    “陛下!陛……”温若凝甚至没有机会将话说完整便被侍卫强行带走。


    王喜将一切看在眼里,低声劝道:“陛下,温小姐毕竟是个女子,这般被人拖回温府,怕是名节都要毁了,不如……”


    景煜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恼火:“名节?她刚才要做什么你没看到?这会儿倒是想起来名节了!武安候父子遇刺还有性命之危,现在怕是满京城都传遍了温太傅会不知道吗?他既然知道,还在这时候让温若凝出门与朕‘偶遇’究竟是何居心!”


    这才是最让他恼怒的地方。


    要说温太傅有私心,景煜能理解,毕竟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没有私心呢?


    但现在是什么时候!温太傅怎会不知他有多担心武安候,却还是这么做了,是对温若凝太有信心,还是他这些年脾气太好了?


    王喜连忙劝:“陛下息怒,温小姐对陛下一片深情,温太傅这做父亲的看在眼里,心里定是不好受,这才使了昏招……”


    景煜脚步突然顿住,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他:“王喜,你究竟是谁的奴才?”


    “奴才失言!奴才该死!”


    景煜憋了一肚子气回宫,勤政殿已经没了苏家父子的身影,问过宫人才知道,苏落白命人将苏父他们挪到栖凤宫了。


    王喜面带惶恐地为他倒茶,看到放在桌上的玉葫芦,眼珠转了转:“这是陛下要送给皇后的吧?不如趁早送过去,兴许皇后还能高兴几分呢。”


    “朕送的这个再好,也比不过皇后原来那个。”景煜神色缓和许多,叹气道,“你去库房找些人参灵芝,还有东辰特有的疗伤药,连着这个玉葫芦一起送给皇后。”


    “是,奴才这就去办。”


    景煜目送他走出勤政殿,冷声道:“暗一,跟上他。”


    暗一随着王喜来到栖凤宫,躲在房梁上秘密监视。


    王喜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朝苏落白行礼:“这些是陛下赏娘娘的东西,除了药材,还有这玉葫芦可是陛下亲自去福安寺求来的,娘娘可要收好啊。您是不知道陛下为了快点回宫,还差点撞倒温小姐呢。”


    “哪个温小姐?”


    “哎呦,还有哪个温小姐啊,当然是温太傅的嫡女温若凝了。”


    苏落白在心里冷笑,说的也是,这整个京城还有哪个温小姐能近得了景煜的身?


    “想来陛下与这温小姐定是郎才女貌情投意合,看来我这皇后之位很快就要换个人做了。”


    王喜劝道:“您这说的是哪里话,陛下哪怕册立温小姐为贵妃,您也还是咱们大周独一无二的皇后不是?”


    苏落白沉下脸,想起一些很不美好的回忆,连带着玉葫芦都不招待见:“药材全都留下,至于那个玉葫芦,就请公公还给陛下。”


    “来人,送客。”


    暗一将自己听到看到的一切全都如实转述,景煜听后沉默许久,最终决定:“暂时派人盯住王喜,看他都和哪些人有来往。暗一,你留在皇后身边时刻保护他,暗三,你和其他暗卫联手调查温太傅,无论查到什么都要第一时间汇报!”


    那个王喜好端端的竟在阿白面前提起温若凝,其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景煜站在窗前,神色晦暗不明。老师,真希望这些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


    苏沐寒年轻且身强体壮,因此他是最先醒来的。一睁开眼,便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苏落白,苍白的脸顿时有了笑意。


    “阿白?阿白醒醒,你这样睡会着凉的。”


    苏落白守了父兄一夜,听到兄长的声音勉强睁开眼,声音微哑:“困……”


    苏沐寒失笑:“再困也不能睡这儿,快醒醒,回床上睡去。”


    “哥!你醒啦??”苏落白猛地清醒,猛地扑进他怀里,“我刚才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苏沐寒腹部中了一剑,伤口怎会不疼,他笑了笑,安抚道:“只要一看到阿白的笑脸,哥哥便哪儿都不疼了。爹爹呢,他怎么样了?”


    “爹爹他……太医说爹爹伤了经脉,怕是以后都提不动刀了,他这会儿躺在内室还没醒呢。”


    “当时情况分外凶险,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苏沐寒凑近,低声问,“你没有冲动吧?”


    提起这个苏落白就心梗:“我当时恨得真想一剑杀了温太傅,不过被景煜拦住了,说什么没有证据,要等查过再做决定。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就算查出是温太傅指使,景煜也会网开一面的,谁让太傅当年救他一命呢?”


    他冷笑一声:“当初要不是我们苏家率先支持景煜,温太傅怎会注意到他,成为他的老师?只怕当年那次刺杀,都是温太傅为了取得他的信任故意为之!”


    “哥,我不要留在宫里了,要么他废了我,要么我跟他和离,等到你和爹爹养好身体我们就走。”


    苏沐寒道:“这事说到底是温太傅指使,与陛下无关,他要如何处置温太傅也确实要等调查结果。只是阿白,你要想好,此事事关你和陛下的终生,千万不能冲动以免以后后悔,我和父亲只希望你能幸福,明白吗?”


    苏落白怎会不明白,勉强朝兄长笑笑:“哥哥好好养伤吧,你醒来我就放心了,等爹爹醒后我要去冷宫。”


    他知道父兄不会同意,便说:“我想去找我的狗,这次走也要把它带上,只是我不知道它现在出生了没有。而且……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停了一会儿,苏落白难过地抹着泪:“你们谁都别劝我,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看到景煜,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他为了维护温太傅,还把哥哥送我的玉葫芦摔碎了。”


    苏沐寒确定,那个凭空出现在弟弟手上的玉葫芦不是自己送的,再联想幼弟说过的话,真是越发让人心惊。


    两日后苏父醒了,得知自己经脉被废哈哈一笑,安慰两个儿子:“能捡回一条命也算我赚了。”


    又听说苏落白自请去冷宫,苏父也只长叹一声,随他了。


    苏沐寒不赞同地问:“您怎么能同意阿白去冷宫受苦?”


    “你也是从小看着阿白长大的,还不知道他性子执拗吗?有些事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谁劝他都不听的。再说了,他能这般安安静静的不上房揭瓦,你就烧高香吧。”


    苏父吃了点东西,终于恢复些体力:“你啊,从小性子温柔细心,随你们的母亲。阿白虽身体弱,脾气倔得很还记仇,像我。”


    ……


    苏落白再次来到冷宫,漫无目的地乱逛。


    阿福是只毛色黄白相间的流浪狗,身形较小,上一世的时候还不如他小腿肚高,他也看不出来阿福究竟几岁,或许现在还没有出生呢。


    如今雪化了,阴凉处还是有些积雪,地上有大大小小的水坑,一踩一脚水。


    苏落白晃来走去,一听到有什么声响,便悄悄走过去偷看,但逛一下午都没什么收获。


    兄长让他冷静,不许他冲动,现在也只有自己给自己找些事做,才不至于崩溃。


    不知不觉间,苏落白又回到之前逛过的巷子,四处张望时,看到带有积雪的屋檐上,印下一个清晰的脚印,看上去应当是刚踩上去的。


    是暗卫?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脚下一转,来到上一世居住的小院。这里和上辈子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阿福。


    苏落白想到上辈子那只宁愿自己死都要让他吃饱的小狗,眼眶不禁湿润了。


    他忙活一下午,将院中杂草清理干净,去树多的地方捡树枝用来生火,又将灶台整理好,总没个闲的时候。


    到了晚上,苏落白呆呆的坐在院中,回想上辈子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脑子乱糟糟的,一时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重生了没有。


    在这寂静的夜里,不甘和怨恨如野草般疯长,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般轻易放过景煜实在太过仁慈,他就应该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将这整个皇宫搅得天翻地覆!


    凭什么只有苏家过得这般苦?凭什么景煜能继续稳坐皇位?凭什么爱错一个人,便要连累整个家族落到这般田地?


    还有……就算他被废去皇后之位,和父兄远离京城,就真的不会再卷入纷争了吗?


    苏落白被风吹得头疼,怏怏不乐地回到屋里,躺在床上胡思乱想。


    勤政殿。


    禁军李统领正向景煜汇报:“陛下,臣手下一位禁军向臣反映,说皇后在那个冷宫小院里藏了野男人,二人嬉笑打闹,甚是亲热。”


    温太傅也在此时“恰好”赶到,显得震惊极了:“竟有这种事?陛下,此话不能不信,不如我等亲自去冷宫看一眼,以免误会了皇后。”


    景煜袖下的手紧紧握成拳,微微颤抖,良久之后不怒反笑:“老师说得对,是该亲自去看一眼。”


    与此同时,小院的窗户被人破了个洞,有大量烟雾飘进来,床上的苏落白似乎毫无察觉,睡的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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