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crush来到《一日三餐》拍摄地的第一晚,睡的是同一间房。
几个木板床被拼在一起,枕头挨着枕头,墙上装有小型摄像机,记录他们在房间里的情况。
森然洗过澡,穿着睡衣扑进床里,打了个滚抱住坐床上的森皓:“这个床特别像我们幼儿园午睡的那种小床。”
“这么久远的事情你都记得。”森皓正敷着面膜,几乎是用腹语在说话。
时熠睡最靠近窗边的位置,正盘腿坐床上,摆弄着特地带来的毛线,但显然不是很顺利。
钟文铎也懂一点儿针线活儿,坐他旁边偶尔讨论几句。
岳晚寒则独自趴在他们中间,手里拿着一本《厨艺:从入门到卓越》,边看边钓鱼。
忽然间,他们的房门被敲响。
五人一齐转头,门打开一条小缝儿,苏晴探了个头进来:“哇,你们这么热闹,床铺被子都够吗?”
大家忙说“够的,跟在家里一样舒适”,并把老前辈请进来坐。
“今天下午老张那个样子,把你们吓坏了吧。”苏晴说,“他就是这个样,爱吃辣,性子也直来直去,你们不要放在心上。”
她向镜头比了“这段不录”的手势,跟大家聊起之前发生的事儿。
大家才知道,原本这期节目的特邀嘉宾是人气正高的男团navyblue,开拍半天状况频出,有人失手将红油泼在客人身上、有人闹着要当waiter要帅点儿的镜头,还有人摆拍,假装张师傅炒的回锅肉是自己做的。
最后张师傅怒了,气得脱围裙说这节目不录了,闹得节目方没办法,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双方劝定。
最终的结果是苏晴好说歹说将张师傅劝回来,navyblue则以档期冲突为由退出节目,草莓台这边也承诺不会泄露隐情。
难怪crush会突然拿到这么好的资源,时熠心想,这件事还真挺巧的。
而他同时也很意外,苏晴竟然会把实情告诉他们。
“我也不喜欢那样的孩子,展现给观众看的永远是精心修饰过的一面——这不就和我们节目主打的理念明显相悖嘛。”苏晴笑着看向他们,“不过我对你们很有信心,我看过你们在b站的视频,很真实很可爱,特别好。”
crush五人在这会儿隐约懂了,苏晴老师是过来给他们打个预防针的,和善地暗示他们别搞砸。
如果这回再出状况,他们新一期节目发不出去、再结合客人传出去的舆论,那网上已经在传的质疑就压不住了。
苏晴一走,森然便叹了口气:“总感觉压力忽然就来了。”
“别紧张,总之明天我们都勤快点儿。”钟文铎说。
他们在十二点准时熄灯,各自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还不过五分钟,房间里就传来了森然清晰的鼻鼾声。
另外四人:“……”这是哪门子的有压力啊!
半小时后,鼻鼾声断了,森然翻了个身,像考拉抱树那样四肢缠住了森皓。
森皓给缠得痛苦不堪,将被子给蹬了,逐渐往岳晚寒那边钻,并在寒冷中一手夺走了岳晚寒的被子。
岳晚寒给冻得在睡梦中蜷缩,往钟文铎旁边凑了凑,钟文铎短暂地醒了几秒,将自己的被子分了一半给岳晚寒。
然而后半夜里,双胞胎一直在不断向另外三人的方向滚,最终熟睡的时熠在不知觉间到了悬崖边缘,在一次翻身中连人带被子滚到了地上。
大家被这个动静惊醒,发现他们四个人竟然只睡了不到三张床的位置,并手忙脚乱地打着手电筒找老幺。
时熠从小拥有入睡就雷打不动的技能,几时被队长拉起来的也不清楚,一觉睡到了早上五点半。
因为知道厨房很早就要开始做准备,他没贪睡直接坐起来了,结果发现铎哥和大寒都已经不再床上了。
时熠放轻动作起了床,给双胞胎掖了个被子,简单洗漱后到厨房去。
厨房灯果然已经亮着,张师傅独自站在灶台前,处理着新鲜送来的一批肥肠。
看见他来,张师傅眼里滑过一分讶异,但没说什么。
有待处理的肥肠数量不少,时熠主动道:“我来帮忙。”
肥肠这玩意属于内脏,爱吃的人不少,可真要处理起来没几个人愿意,既嫌脏又嫌麻烦。但时熠动起手来毫不迟疑,他手法熟练地加入面粉等调料抓洗,处理掉内壁上多余的油,再重复抓洗。
张师傅自己洗自己的,他向来对这些“童星”有偏见,但偶尔还是忍不住打量时熠。
这男孩儿看着还是个娃娃,估计也就读大学的年纪,长得是很高大端正,就是染了个一看就不正经的头。
察觉到自己被看着,时熠朝对方露出个礼貌而温和的笑。
“做饭谁教的你?”张师傅问。
“妈妈。”时熠回答,补充道:“队长也教我,就是我们团里个子最高的那个人,他也很喜欢做饭。”
这又是张师傅没想到的,他对钟文铎的第一印象是“骑摩托收保护费的街溜子”。
今天早上一切进行得格外顺利,张师傅为客人准备的早餐是四川肥肠粉,每一碗都盛着浸满汤汁的足量肥肠,撒上葱花香菜,红油鲜香,薯粉丝滑,配上新烙好热气腾腾的锅盔,让人从大清早起就食欲大开。
crush五人分工协作,双胞胎接客端盘子、岳晚寒清理客人走后的桌子、时熠和钟文铎则在厨房帮忙——因为客人来的速度远快于烹饪速度,他们经常需要数锅同煮,人一会儿到砧板前切菜,一会儿到锅前搅拌,一会儿装盘送到取餐口。
时熠觉得,自己在玩分手厨房的真人版游戏。
他们几乎就这么连轴转到了近九点,最后一批吃早餐的客人满意离开,他们歇了不到一小时,就被节目组提醒要开始着手准备午餐了。
“辛苦大家了,上午是会比较忙,中午过后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儿,睡个午觉,我们晚餐是七点才开始供应。”苏晴笑着说,她今天一早也是跑前跑后。
时熠偷吃了半个锅盔,再次走进厨房,听见张师傅在打电话。
他脚步一滞,并不想听他人隐私,但张师傅已经先一步暴喝出声:“说好了九点前送到,现在都快十点了!”
对方说了点儿什么,张师傅变得更加生气,分贝更大:“我们订的是今天,十二月三号!”
几个更激烈的来回之后,电话挂了,苏晴跟着走进来,柔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森皓和森然也探脑袋进来看,时熠茫然地与他们对视了一眼。
“供货方搞错了送鱼的日子,今天鱼全都卖完了。”张师傅说。
作为节目唯一的主厨,张师傅向来对菜品有极其高的要求,因此所有的食谱、食材订购都是他自己把关。他为今天中午准备的主打招牌菜是酸菜鱼,鱼是最新鲜的龙利鱼,全是一清早就大老远运来的,卖也多是大清早就卖完。
而临时换菜也很难,一是这部分的脚本已经写好,二是食材同样难搞。
这状况虽然棘手,但对节目组而言无疑是绝佳的剪辑素材,他们派人去联系新鲜食材,同时crush这边派出了森然和森皓,让他们到附近的市场找活鱼。
苏晴笑眯眯将柜台里营业得来的现金取出,交到双胞胎手里,叮嘱道:“快去快回,可千万别迷路了。”
双胞胎领命去了,剩下的人马不停蹄地准备起其他菜式:鸡丝凉面、鱼香肉丝、干拌冒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不会做饭的岳晚寒继续担当着递刀递盘子的工作,心里不免焦灼:这次crush参加《一日三餐》机会难得,他不希望搞砸。
“老张,我们来得及吗?这才刚十点,外面已经有人排队了。”苏晴跑进来说。
岳晚寒终于忍不住,靠近时熠一步,压低声音说:“鱼我去想办法,你们给我一个小时。”
时熠略微惊讶,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但还是点了个头:“等你。”
他们抬手握了一下对方的手,像舞台上的互动,岳晚寒跑出,时熠弯腰拉开烤箱的门。
热气腾腾、带着香甜奶味的一大盘曲奇饼干出炉了。
他将饼干分装好,端出去先招待排队的客人:“大家等饿了吧,先吃点儿饼干吧。”
大家面对着这个笑容温和的大男生,纷纷忍不住取了一小份,时熠烤出来的饼干里特意没有放太多糖,更突出了酥脆的口感与浓浓奶香,得到了大家的喜欢。
来排队的人里还有好几个是crush的粉丝,她们大都住在周边,收到拍摄消息就赶来了。这些川渝女孩儿都十分可爱,接过时熠给的饼干时,眼睛里都装着小星星。
她们说:“时熠熠儿!老...姐姐特别喜欢你喔!这个饼饼你做的喔?巴适得摆!”
时熠笑起来,告诉她们不要吃太多,待会儿还有更好吃的。
“没得事,哈吃哈胀!”她们快乐地说。
时熠没完全听明白,只觉得自己挺喜欢她们这种豪爽的性子,感觉她们就像电影里会出现的江湖女大侠。
他们一来一回多聊了几句,她们教时熠几句实用四川话,时熠一本正经学了,给她们高兴得直蹦蹦。
但除了粉丝以外的其他客人,很快就等出了点儿情绪,区区小饼干已经镇不住他们的饥饿。
“妈妈,我酸菜鱼什么时候好?”一个小男孩儿牵着妈妈的手问。
每天的菜谱都是提前放出的,时熠这才知道确实不方便换菜,因为他们中的不少人就是奔着张师傅的酸菜鱼,大老远跑来的,总不可能到门口了跟人家说没有吧。
随着看时间的客人不断增多,时熠只能先折返回店里,想找找有没有吉他什么的,他可以给大家唱几首歌,消磨一下时光。
但餐厅是中式的,连钢琴都没有,而他们出发得急也没带乐器。
直到时熠脚步一滞,在墙上发现了一把刷得油亮的二胡。
……
陆景明是一早飞到成都谈项目的,花了两小时谈拢,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
对方留他一起吃饭,他拒绝了,称自己要去见朋友,提着笔记本包就走了。
他独自行动,打车到了《一日三餐》的录制地,店外仍然在排长队,都排到巷子转弯去了。
“就最后一首了。”穿着奶白色卫衣的男生坐在店门外的檐下,手里拿着一把二胡。
“一首哪里够?”排队的人们大声说。
时熠只得笑笑,垂下眼眸,一手持弓,另一手持琴,瞬间拉奏出一段欢快的旋律,排队的平民百姓果然叫好,这是他们都熟悉的民乐《康定情歌》。
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身体重心轻微左斜,持琴的姿势十分优雅利落,左手修长四指飞快于琴弦上翻飞,他沉浸于演奏中时脑袋轻微摆动,那头淡粉色的卷发被太阳光照得暖烘烘。
陆景明以前并不知道时熠能拉二胡,而且一直以来,他都对二胡这类乐器无感。说到二胡,就能想到老巷子里穿长褂的老伯,天然带着一种来自过去的古朴气息。
但这二胡到了时熠手里却丝毫没有违和感,经典的曲子他能拉奏,一些流行乐的曲子能稍作改编边拉边唱,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干净澄澈,能让人不自觉联想到所有美好的事物。
等真到最后一曲时,时熠拿着二胡站起,很礼貌地朝大家鞠了一躬,所有人都给他鼓掌。
随后时熠便迅速转变了身份,成为服务员招待大家进店用餐。
两大箱新鲜的龙利鱼在半小时前已经送达,如今正是起锅装盘的时候,店内所有桌椅都坐满了客人,他们于是在店外也加了折叠桌椅,客人们不嫌简陋,全都吃得开心。
等轮到陆景明进店时,已经是近中午一点了。
正好是时熠领座,他看见陆景明的时候十分意外,但身边跟着摄像机,他只能装作不认识对方,微笑道:“欢迎光临,先生这边请坐。”
陆景明今天依旧穿一身剪裁合适的西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明显是一副冷面精英的模样,是店里很罕见的一类客人。
摄影团队一看就知道这是观众不想错过的好素材,从各个角度悄悄跟着他们拍。
而陆景明自己全然不觉,他只当全都是在拍时熠罢了。
“这是我们今天的菜谱。”时熠站在桌边,将手写的菜单拿给陆景明看。
他此时已经换上一身黑色的中国风工作服,比起宽松卫衣,更能衬出他优越身材,陆景明抬头问他菜式时,视线总忍不住在他胸前绣着的红梅上停留。
陆景明食量不大,点了一份酸菜鱼、一份鱼香肉丝和米饭。
“好的,请问酸菜鱼要什么辣度呢?”时熠礼貌地问。
他不知道陆景明是哪里人、能不能吃辣,店里供应的酸菜鱼辣度还是挺高的。
“只要一点点辣,可以吗。”陆景明微抬起头,漆黑的双眼注视时熠。
“没问题。”时熠笑道,带着菜单进了厨房。
他决定要亲自煮陆总的酸菜鱼,因为张师傅很可能领会不了什么是“一点点辣”。
新鲜的龙利鱼片是钟文铎处理好的,剩下煮的工序则由时熠来办,他将餐牌号挂在锅上,煮鱼的过程里加入了他觉得份量刚好的酱料与辣椒粉,盖上锅。
酸汤很快在锅中沸腾,香味儿逼人,这时店外有小孩儿哭闹,森然一哄小孩儿哭得更大声,只能冲进来搬救兵。
时熠喊钟文铎帮自己看看火,拿着曲奇饼到店外去看那个小孩儿。
钟文铎系着围裙,忙着炒鱼香肉丝,没过一会儿张师傅来了,揭开时熠的锅看了眼,再看一眼电子菜单:“微辣?这根本没放辣啊。”
说着,他就往锅里加入了一大勺精华酱料,再放入辣椒粉,搅拌充分,最后撒上漂亮的红辣椒。
整锅酸汤瞬间就“有气色”起来了,张师傅很满意,装盘送到了取餐口。
四处打酱油的岳晚寒迅速端过,送到了陆景明面前:“请慢用。”
而陆景明的视线则越过他,正在看店外弯下身子,与小孩儿玩“猜猜哪只手有饼干”游戏的时熠。
小孩儿笑得特别欢,伸着胖乎乎的小手去抢扒拉时熠的手。
时熠将两手摊开,开心道:“其实是两只手都有!”
小孩儿兴奋得惊叫一声,陆景明在这时收回了视线,用十分优雅的方式开始吃饭。
相机依然在悄悄跟随着他,只见他夹起一片鲜嫩的鱼,等凉了一些儿以后,放进了嘴里。
镜头拉近,似乎想捕捉他在吃到美味那瞬间满意的脸。
然而陆景明咀嚼的动作顿了一顿,一阵直冲脑门的狂热由舌尖出发,他原本白皙的脸颊迅速被染红。
而当时熠走进来的时候,陆景明刚硬生生将鱼片咽下,眼睛里冒出了水光。
时熠手一挡示意摄影去拍别处,快速向陆景明走近,陆景明被辣得连装水的杯子都拿不稳,在眼泪止不住淌下来的那瞬间,他匆忙用其中一只手背挡住了。
时熠很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杯子,为他倒水,装作没看见对方此刻的狼狈模样,并且抽来好几张餐巾纸。
只是陆景明没有接过,而是摆了一下手,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将脸彻底藏了起来。
“怎么了?很难受吗?”时熠顿时间就害怕了,不知道他会被辣成这样。
明明只放了一点点辣椒的,早知道就再放少一些儿了。
陆景明不吭声,整张脸被烧着了一般发烫,不受控制流出来的眼泪将他的面颊打湿,他恐怕有上十年没在公众场合出过这种状况。
而更糟糕的是,在眼泪的冲洗下,他戴的有色隐形还移了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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