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兆江带着他的二奶老婆搬离祖宅之后,穆行天便从酒店住了回来。
而这座位于市中心深巷里的老宅,穆行天很小的时候便随母亲搬离了,实打实的算,自他出生开始,都没有住满十年。
按理来说,没满十年,那也是小时候的住处,对这里总该带着幼年时便有的记忆、怀念和感情。
连界外都盛传,大少爷干嘛一回来就把那上位的二奶撵走?
还不就是不想那带着美好回忆的童年住处被人霸占侵占吗?
并不知道,穆行天对这祖宅非但没感情,还有着深深的厌恶,毕竟小时候,他就是在这里撞见穆兆江和那二奶的奸情的。
也是在这里,他目睹了父亲的出轨、无耻,经历了父母感情、家庭的破碎,见证了成年人的谎言与卑劣。
可以说,年幼时的穆行天比当年深受感情伤害的母亲,还要想逃离这里。
但或许是时间填平了一切,又或者因为,如今的穆行天强大到刀枪不入,没什么能伤害他,也没什么是不能入眼的了,何况不过是一套祖宅。
而拿回房子,他也压根没什么目的和特别原因,纯粹因为那房子本就是他的,他回国后想起来,便拿回来了。
住回来,则不过因为母亲在电话里一句:你慧兰阿姨以前一直说,你才是那房子的主人,你回去,她一定很高兴。
穆行天敬重母亲,也敬重那位从小照顾他长大的保姆阿姨,反正他住哪里都无所谓,母亲既然这么说,他便索性搬了回去。
回去后,隔着视频看到这头的老宅,母亲多的话没有,毕竟与前夫的感情早就破裂,既然物是人非,心底也早已放下,便只是让过往随一声默默的叹息咽下心口,唯一提到的,反而又是慧兰。
母亲或许是年纪大了,亦或者因为半年前的一场大病,近来总时时忆起当年在国内时对她好的那些人,尤其是慧兰。
可惜多年前托人在国内打听寻找的时候,慧兰便已经因病去世了。
此时母亲隔着手机看着视频这头的老宅,再想起慧兰,又情不自禁地伤感起来。
尤其是看到老宅的楼梯口,她在电话那头连声叹道:“当年几个保姆,别人都要偷懒、耍滑头,慧兰最勤快,她知道我走楼梯爱扶着栏杆,每天都要把扶手杆擦得干干净净。”
穆行天没有母亲的这些伤感与叹息,只是默默地听着,待挂了视频,才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静静地扭头看了眼摆着欧式落地柜的玄关口——
当年的玄关并不是现在这样,门口既没有射灯,也没有招式着奢华的浮夸壁画,只有两排深棕色的鞋斗。
年幼的小穆行天外出后随母亲归家,一进门,总能迎上一张带着温柔浅笑的面孔。
蕙兰阿姨……
恰在这时,寇晏析走进玄关。
穆行天收回神思。
寇少爷则半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进了门,连鞋都没换。
他边直奔穆行天,边拿目光好奇地在一楼扫视了半圈,满脸“这房子得好几亿”的感慨,走到沙发旁,一屁股坐下,说的却是:“搬家就搬家,怎么人影都没了。”
酒吧不去就不去,玩儿总得玩儿的吧?
赶紧的,安排!
—
谢微这几天打听得头疼。
他原本就不赞同把那位穆大少当成目标。
结果好了么,一打听,这穆少爷在他这个经验人士眼里,简直就是最不该碰的那种目标——
首先,性取向未知。
其次……
没有其次了,就这个“首先”,就足够谢微把他pass了。
性取向未知!
未知?未知!?
什么叫未知?
一个大男人,成年人,27、8的年纪,爱好女还是爱好男,这不是早十年就该见分晓、有风声的吗?
好,就算他多年居住在国外,国内的圈子对他都不熟悉。但人家这么高规格的一个豪门少爷,别说回来半个月一个月,哪怕就是回来才三天,几个局一参加,什么偏好不也早该分明了?
这都多久了,还能未知!?
未知说明什么?
在谢微的眼里和经验里,说明这人深不可测。
毕竟性相关的事,在他们有钱人的圈子里,压根儿算不得什么不好交流的私事.
男人的场子又向来喜欢走下三路,这样才能拉近关系,也算是大家一起混圈子的方法——
比如两个土老板,都喜欢锥子脸、大长腿,那刚好啊,ktv走起,你一个妹妹,我一个妹妹,哥俩一起合唱《纤夫的爱》。
何况穆行天这种,就算不爱在乱七八糟的场合沾乱七八糟的人,至少性向这种事是要暗示明了的,否则身边被塞错了陪坐人,宾客主人都要尴尬。
再说了,出来混的,哪个不是人精,就算他不明说、不暗示、不表态,大家不都还有眼睛么。
人精们那自带扫描仪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别说喜欢男喜欢女,喜欢圆的喜欢扁的都能给你一眼测出来。
穆行天这个“未知”……
谢微:头疼。
其次,在刚刚那个“首先”的基础上,谢微又打听到,这位穆少爷不爱“沾”人。
各种意义的“不沾”——
出来跟人吃饭、各种场合、各种局,别人塞过来陪坐的一概不要。
同圈子里主动示好的男男女女,联系方式一概不加。
各路殷勤、媚眼、骚话通通屏蔽。
诸如那种“不小心”崴了脚、柔弱地往地上一坐,软着嗓子喊“穆少”这样的低俗套路,人穆少爷选择头也不转地直接走开。
最后,谢微狠狠心,冒着得罪大客户的风险厚着脸皮去向寇少打听,结果却是——
寇少一脸深沉:“啧,我哥吧,他不是喜欢男人喜欢女人的问题,我觉得他是纯粹不喜欢人。”
谢微:“………………”
咋的?对人过敏?
寇少深沉完,胳膊往谢微肩上一搭,哈哈笑道:“你问我?这哥我都看不清。”包括不限于心思、想法,脾气、性格。
连这趟回国,逗留了这么久,穆行天到底要做什么,寇少也没打听到。
只知道他哥似乎搬了点国外的生意和资金回来,这次回国又带了助理。
那助理前段时间寇宴析还见过,最近倒是一直都没见着,连穆行天搬回祖宅都没露面。
寇宴析暗自猜测,他哥应该还是有事,吩咐助理去办了。
被搭着肩膀的谢微:通天大路行,各凭本事走。
“未知”就“未知”,“不喜欢人”就“不喜欢人”吧,万一所有人都不行,就是只有秋澄可以呢?这种事,还真说不准。
—
三天后,秋澄跟着谢微去了郊区一个私人庄园的晚宴。
“入场券”是谢微舔着脸问寇少要的,说是没见过豪门的这种晚宴,刚好有机会,溜进去长长眼。
寇少没二话地爽快点头了。
但真入了场,谢微一直带着秋澄隐蔽在不起眼的角落,又在晚宴的中途,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一楼大厅的牌桌上的时候,拉着秋澄一起去了三楼。
他们站在走廊柱子后,借着高处的地理优势,一览无余地看清了一楼的景象——
今晚这局来的宾客众多,宽敞的一楼大厅中央摆着几张牌桌,说是晚宴,更像是攒了个吃喝玩乐的局,大家吃吃喝喝,自由行乐。
到中途,其中一张牌桌上陡然掀起了风波。
原来今天这场晚宴,穆行天来了,穆家那上位二奶的儿子也来了。
但凡换了个识眼色、懂大局、知道夹着尾巴做人的,这个时候就该趁早找借口溜之大吉——和穆大少硬碰硬能有什么好下场?
穆生生偏不。
这位二少飘得很,觉得穆行天姓穆,自己也姓穆,大家都姓穆,他有什么好躲好回避的。
不仅如此,见穆行天在牌桌上,还硬挤了过去。
穆行天没搭理他,拿他当空气,他就又得寸进尺地玩上了牌,直玩得牌桌上的气氛都不对了,大家一个个都撤桌了,没人接着再上桌,只剩下他们“兄弟”。
穆行天这才漫不经心地掀起眼皮子,隔着半张牌桌,往穆生生那边扫了一眼。
穆生生不知是被这一眼激了,还是原本心底就有打算,当即对荷官道:“发牌!”
三楼。
如那天在酒吧露台那样,秋澄和谢微一起看着一楼牌桌边的穆行天。
场地大、隔得远,牌桌上的具体情况他们谁都看不清楚,也不知道具体。
只知道一张张牌发出去,一轮轮下来,穆行天始终稳坐桌旁。
他姿态岿然,即便留给三楼的只是个侧后方的背影,也足以叫人从这男人身上看到一种天生的上位者才有的风范。
这种风范,或者说这种气质气场,穆生生是没有的。
非但没有,他牌得输得高铁都拉不回来了。起先还不服气,觉得自己能翻盘,最后手里的筹码不剩多少,才面红耳赤地将牌摔盖在桌上,一声都没吭,切齿地转身走了。
“漂亮!”谢微远远看到这一幕,脱口而出。
秋澄始终敛着神情,唯一的流露,不过是将手抬起,按在了走廊的栏杆扶手上。
谢微余光瞥见,扭头看了秋澄一眼。
秋澄目光所及的一楼牌桌旁,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将穆行天团团围住。
“嗨,正常。”谢微低声道:“这种‘极品’,当然谁都喜欢。”
想都不用想,盯上的肯定不止他们。
但寇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不喜欢人。
不喜欢人。
“不喜欢人还能喜欢什么?”
谢微一不留神把心底话喃喃了出来。
却听得身边一声很认真的回答。
秋澄:“他喜欢猫。”
?
谢微扭头。
—
穆生生走后,穆行天也从围着他的人群堆里出来,离开牌桌,去到了室外。
花园里搭了高高的拱形玻璃顶,冷气开着,半点也不闷热。
穆行天就站在绿植花盏之间,面前是一个猫爬架,爬架上窝了两只漂亮的布偶猫。
他在看猫。
看了会儿,寇宴析找了过来,见穆行天懒得搭理宴会厅里的男男女女,竟在这儿看起猫来了,寇宴析走近,想都不想,径直道:“喜欢?喜欢的话,等会儿走的时候直接给你稍上。”
不就是猫么。
穆行天继续看着猫,并没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也没有伸手去逗猫,让人判断不出他对这两只猫到底喜不喜欢,还只是随便看看。
唯有穆行天自己知道,他并不喜欢这两只漂亮的柔软的温顺的小东西,也没有想养,只是随便看看。
看的时候,他想起自己年幼时,也曾有过一只猫。
他不喜欢宠物,也不喜欢猫,但当年,他非常非常喜欢他的那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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