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猫不是买的,也不是别人送的什么名贵血统的宠物猫,是穆行天年幼时捡的流浪猫。
那段时间因郭梦心和穆兆江吵架,穆行天随母亲搬去了郊区的别墅。
别墅很大很空,光院子就有千平,周围连邻居都没有,母亲有事出门的时候,穆行天时常一个人留在别墅里,相陪的除了司机保姆,便只有慧兰阿姨。
某日,雨天,司机接送穆行天去上钢琴课,回来的时候,刚进别墅区,司机突然一个急刹。
年少的穆行天坐在后排,身上扣着安全带,身形都随之跟着往前一冲,再被安全带勒住。
怎么了?
他疑惑地抬头。
司机边解开安全带边暗骂了句,下车去查看,留下穆行天在车里。
穆行天往前看去,只能看到拍打在前挡风玻璃上的雨水,以及规律摆动的雨刮。
他也跟着下了车。
车外雨水淅沥沥,天色昏暗,车灯的光束照亮雨幕,司机站在车前。
穆行天刚下车,没看到车前有什么,默默走上前。
待走近,来到司机身旁,才看到地上有一只猫。
白猫。
—
晚宴结束,秋澄回到公寓。
公寓桌上,写着穆行天名字的日记本摊开着。
其中一页,上面画了一只猫。
猫咪尖耳、圆眼、黑鼻,没什么特别。
唯一独特的,是那只猫细窄的脸上、右眼的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
谢微原本想借着晚宴,寻个机会,让秋澄在穆行天面前刷个脸。
不求能给穆行天留下什么深刻印象,好歹制造个交集。
他相信以秋澄的颜值,穆行天但凡性向为男,见了这张脸之后,必能在脑子里留下点什么。
然而秋澄并没有如谢微计划的那样去穆行天面前刷脸。
两人就这么毫无收获地离开了晚宴。
谢微满头问号。
???
就走了?
什么都不干?
脸都不露了?
秋澄:“露。”
但不是这个时候露。
秋澄冷静道:“你帮我打听下他最近的行程,不需要知道他做什么,只需要知道他的车大致会走哪条路就行。”
谢微既不是人穆少身边的,也不是搞fbi的,哪儿能知道这些。
好在近来寇宴析时不时会带穆行天来honey,一行人坐车离开honey的时候,谢微找人开车悄悄地跟了一段,大致摸清了穆行天晚上常走的那条路。
谢微通知秋澄,告知了秋澄这些,只是不解:“你知道这些能有什么用,你难不成还想跟着他回家吗。”
秋澄没多言,只冷静地道了句:“未必不行。”
谢微:“你实际点!”
秋澄:“再等等。”
谢微:?
不是,你到底在等什么?
秋澄:天气。
他在等雨天。
—
一周后,深夜,细雨。
在某条无人也无车的空旷的路口,人行道尽头的街边,秋澄举着一把伞默默地站着。
没一会儿,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谢微的声音,语气里带着几分认真和严肃:“他们已经出来了。”
秋澄的目光从伞沿下探出,落向夜色下昏暗的马路:“好。”
谢微:“我现在开车跟着他们,到你那边大概一刻钟。到时候他们快到你那儿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嗯”。
谢微在电话那头默了默:“你千万注意安全,别被车撞了。”
—
汽车平稳地行在路上,穿过雨幕。
车内后排,坐在一侧的寇宴析打量车内饰,时不时还要在真皮扶手上摸摸,就跟没见识似的,露着一脸好奇。
“普尔曼”确实不多见,毕竟全球只有几十台。
又因为车身过长,在国内挂的甚至是黄牌。
寇宴析今天才知道穆行天也有一辆普尔曼,从honey出来,忙不迭地蹭车。
一上车,老毛病,又开始呱啦呱啦,一张嘴闭都闭不上,不是在说圈内八卦,就是在聊哪儿哪儿好玩儿。
穆行天没怎么听,人坐在另一侧,转头看着窗外的雨幕,叫人辨不清心绪。
“对了,哥,你那个助理呢。”寇宴析突然道。
“前段时间还在你这儿看到他来着,最近怎么没见他人了?不会被你辞了吧?”
穆行天闻言没有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外,神色浅淡:“管好你自己。”
寇宴析:“嗨,我这不是想起来,好奇吗。”
又道:“想着你要是没助理了,我还能毛遂自荐,临时给你当几天助……”
倏的,汽车一个急刹,寇宴析话没说完,上半身随着惯性猛地往前冲去。
“怎么开车的!”寇少十分不满。
穆行天终于回过头,脸上的神色依旧毫无起伏,只沉默地看向车前,目光穿过规律摆动的雨刮。
司机已经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不会撞到人了吧?”
寇宴析跟着往车前看去,雨幕糊了玻璃,雨刮摆来摆去,根本看不清。
“我也去看看。”
寇宴析说着下了车。
车内一下静了,隔音好,连雨声都听不见半分。
穆行天沉默地靠坐着,手搭上车门,钦下车窗玻璃。
玻璃落下一半的时候,他的目光瞥向窗外,看到印着人行横道的地上,一柄伞随风飘远。
很快,一道跟过去的背影进入眼帘。
见对方还能去追伞,穆行天便知道车子刹得及时,没有真的撞到人。
正要收回视线、升起车窗,路灯下,追到伞的那道背影朝着车的方向转过了身。
刹那,穆行天看到了那人的脸——
很白,面孔线条流畅,漂亮精致的下巴。
—
多年前。
小穆行天在车灯照亮的雨幕中看见了那只猫。
白毛,被雨水淋湿,露出面颊原本的轮廓,有一个尖尖的小下巴。
车没有撞到它,它也没有见了人快速跑开,反而定在原地,默默地回视。
年幼的穆行天第一次知道猫也会有人一般的眼神,很冷静,很平静,眼底还带着些许的警惕。
而那只白猫的右眼下,有一粒黑点,像一颗黑色的痣。
—
路灯下,年轻男人回视的目光平静而陌生,右眼下,那颗小小的黑痣,如同细水中一粒微小澈亮的黑色宝石。
穆行天碰向车窗按钮的手倏地顿住。
—
雨继续下着,秋澄收回目光,重新举起伞,之前最先下车的司机跟了过来。
“你没事吧?”
司机冒着雨,再次打量秋澄,确认秋澄是真的没事,松了口气的同时多少有些事后的不满:“你过马路就过马路,走人行横道你也看着点儿啊!”
“我看没人我才开的。”
“我车都开到这儿了,你突然冒出来,吓死我了!”
秋澄举着伞面对司机,并没有多言。
—
寇宴析回到车里,边坐下边道:“还好,没撞到。”
“运气好,真的就差那么一点儿,我看车头都快碰到那人的腿了。”
寇宴析在座位里坐稳,语气随意:“等吧,估计多少得赔点儿。”
转头,见穆行天推开了车门,面露惊讶:“诶哥,你去哪儿?”
这种事,还需要你穆少亲自出面吗?
—
司机虽抱怨了一堆,好歹也知道真出了事,人家走人行横道的,责任一定在自己这边。
怕对方纠缠,也为息事宁人、早点回去交差,决定陪个几百了事。
正要掏钱包,穆行天撑着伞走至他身旁。
司机万分惊讶,心底也默默打鼓,但很有眼力见识,穆行天一来,他就一声不吭地退到一旁,让出了位置。
于是雨幕中的两柄黑伞下,穆行天和秋澄默默对视。
不同的是,后者面露谨慎和陌生,前者回视的目光里带着平静的观察。
“抱歉,我们的责任。”
穆行天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因礼貌客气,可以让人听出几分诚恳。
秋澄淋了些细雨,刘海上沾了水珠,浓睫也是湿漉漉的。
他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清冷,也没有说话。
穆行天:“如果方便,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穆行天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秋澄的面孔上流转,最终定格在右眼下的那颗痣上。
秋澄不为所动,神色疏离:“没有撞到,不用了。”
看了穆行天一眼,说完转身,就这么直接走了。
“诶!这人!”
司机自动站在老板立场,觉得有人不识好歹。
穆行天抬手,止住了司机的多嘴,默默看着对方离开。
—
见是只猫,大概率是只流浪猫,又在这雨夜差点被车撞到、刚好被他遇到,心念一动,穆行天上前,准备将它抱回家。
那只猫却在这时候默默走了,头也不回。
落在人类的眼中,十分高冷、不识好歹。
—
司机把伞接了过去,穆行天看着那道离开的背影,眼神里带着琢磨,目光不再似平时那般深不可测得叫人分辨不出。
—
不久后,谢微载上了秋澄。
跟深怕会被发现似的,把车重新停到路边,谢微还特意冲车外前后左右地警惕地看了看。
四周空旷无人,谢微这才对副驾的秋澄道:“你刚刚疯了!?那么近的距离,你不怕被车撞到吗?”
确实很近,确实只差那么一点。
说秋澄没有堵的成分在里面那是撒谎,他在那一刻,也确实很豁得出去。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秋澄抽了纸巾默默擦脸,平静地回了谢微两个字:“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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