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晏感受到她的掌心被男子放入一杆狼毫笔,于是努力收拢起烧焦的神志,她抬头看向凤眸含笑的男子,认真问道:
“爱卿可否告诉朕,蕊心,文鸳和吕太医他们现在何处?”
陶临渊漆色眸底笑意转淡,语气依旧淡淡:“这人里应外合,不仅给御林军下蒙汗药,还协助陛下离开行宫,置陛下性命于险境,已被微臣下令关押至地牢。”
得知人还活着,魏无晏松了口气,恳切求道:“他们都是受朕致使才会给御林军下药,爱卿既然都原谅了朕,不如高抬贵手,饶过他们人吧?”
陶临渊盯着小皇帝闪动的盈盈水眸,道:“陛下补全画中内容,微臣便放了这人。”
“好。”
魏无晏点点头,她正要落笔,又听到摄政王漫不经心道:
“只是这画中男女的容貌,要与陛下和微臣一致。”
魏无晏执笔的素手微微一顿,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面色淡然的摄政王。
她深吸了一口气,迫使她的语气中不泄露出羞恼,平静道:“依爱卿的意思....是想让朕画咱们君臣二人的秘戏图。”
“陛下冰雪聪明,微臣正是此意。”
魏无晏险些要被摄政王提出的无理要求气笑了,可一想到蕊心人的性命,只好忍耐下来。
“爱卿就不怕这些图若是流传出去,咱们君臣二人就此被钉在荒淫无道的耻辱柱上,遗臭万年。”
没想到听到她的警示,男子畅然一笑,露出好看的牙齿,满不在乎道:
“能够与陛下一起遗臭上万年,于微臣来说倒也是一份特殊的姻缘。”
魏无晏无语凝噎,她揉了揉鼓动的头穴,长叹一口气,抬起了笔。
描绘人物的五官和神态,是她最擅长的丹青技巧。
可当目光顺着笔尖看向图中颠鸾倒凤,春光乍泄的男女,脑中浮现出她与摄政王退去衣衫的画面....执笔的手不由微微颤抖,竟不知该从何落笔。
“陛下思绪乱了。”
听到身后男子淡淡开口,魏无晏正欲出言反驳,却见对方抬手覆上她执笔的手。
男子的手指极为漂亮,修长有度,一根根贴覆在她的手指上,紧紧交缠,就如画中缱绻多情的男女一样。
魏无晏双颊滚烫,任由男子握着她的手,稳稳在宣纸上勾勒出女子的柔情绰态。
画中女子五官明艳,一嗔一笑,尽显妩媚风情。
她这才惊讶地发现,摄政王的丹青技艺竟如此登峰造极,不由微微侧目,看向男子专注的侧颜。
男子垂下长睫,眸光专注,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清冷端庄,宛若月下芝兰玉树,不容一丝亵渎。
而他的笔下,却在挥洒着人间最旖旎的风情。
不一会儿,画中男女一幅幅动情之极的面容浮现在二人面前,让人看得面红耳赤,心绪波荡。
因画上男女的面容太过熟悉,魏无晏心跳剧烈。
感受到砰砰跳动的心脏就快要从她嗓子眼里蹦出来,她只好阖上双眸,不去看画中的绮靡场景。
“睁开眼!”
男子不容置否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炽热的鼻息洒在颈侧的肌肤上,灼烧起淡淡的肌红。
魏无晏只好睁开眼,被迫着与男子共执一笔,画完了一张,又一张...
当所有秘戏图都画完后,女子早是香汗淋漓,如一滩春水画在男子怀中。
反观始作俑者,倒是神色清明,面容无波。
陶临渊单臂拥着小皇帝不堪一握的楚腰,置腹轻轻摩挲着少女滚烫的嫩颊。
“陛下放心,微臣会将此画好好珍藏起来,还请陛下为咱们君臣二人完成的画作赐名...”
魏无晏倚在男子宽阔的肩头,明明只画了半个时辰,可她却觉得筋疲力尽,劳神费力,仿若真的与画中的男子共赴一般...
她无力的摇了摇头,虚弱道:“朕一时想不出来,爱卿随便起个名字就好。”
“那便叫《尝君图》,可好?”
听到男子略含戏虐的询问,魏无晏无奈地翻了白眼,心想陶贼果然是本性难移,就连在秘戏图的命名上,都彰显着一股子佞臣的狂悖气焰。
面对以下犯上的臣子,无权无势的傀儡皇帝长叹一口气,幽幽道:
“朕没有按照爱卿的要求做完画,爱卿准备如何处置蕊心他们?”
“皇上为何需在意这人的性命?他们活着,陛下的秘密就多了一分暴露的风险。”
魏无晏直起身,凝视男子深幽且暗沉的双眸,神情恳切,柔声道:
“朕相信他们不会泄露朕的秘密,还请爱卿放过他们。如果爱卿实在不放心,可以将她们人送去漠北,那里是爱卿的天下,魏洵的爪子再长,也伸不到漠北。”
女子的声音并不属甜美一卦,当她放柔声音时,音色慵懒,又带着独有的沙哑,仿若猫儿的尾巴一下下划过心尖。
陶临渊伸手挑起小皇帝尖细的下巴,盯着女子琥珀色的瞳仁,目光异常专注,仿若想洞悉她的内心。
“那陛下对微臣的信任,又有几分?”
魏无晏眨了眨眼,诚然道:“自然是满满的十分!朕当初在离开行宫时留下让位诏书,是因为朕相信爱卿日后定会是一位有着雄才大略,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陶临渊的眸色暗了暗,似是感到疲惫地闭上了双眸,淡淡道:
“那就依陛下的意思,将他们人送到漠北,有生之年,不可踏入京城。”
听到蛟龙大人终于开了尊口,答应放过蕊心他们的性命,魏无晏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嘴上也似摸了层蜜一样,主动恭维起眼前的摄政王。
“朕没有想到爱卿的丹青技艺如此出色,难怪会与画仙唐愈结识。而且朕观爱卿在作画时的心境已然达到出神入化之境,能够摒弃七情六欲,乃是传说中无欲无求之境。”
听到小皇帝洋洋盈耳的吹捧之言,陶临渊缓缓睁开长眸,凝视少女充满敬佩的大眼。
男子意味深长地勾起薄唇,缓缓俯下身。
“陛下谬赞,微臣对陛下的七情六欲旺盛得很,之所以笔下流畅,全是因微臣的脑海中,已经千万次梦过与陛下共演画中的场景。”
面对摄政王缓缓逼近的俊容和直抒胸臆的表白,魏无晏面颊刚刚退下的红晕再次升起,颜色更甚。
她从对方溢满欲与念的眸底看出了索求,想到方才摄政王的松口和退步,于是温顺地闭上了眼,等待着男子的即将落下的疾风暴雨。
“天色不早,陛下随微臣去用膳罢。”
魏无晏惊讶地睁开双眸,瞧见男子已将身子重新靠回太师椅背,窗外皓月当空,月光皎洁又纯粹,洒在男子的青玉发冠上,透出隐隐的冷色。
“陛下方才为什么要闭眼?”
瞧见男子戏虐的眼神,魏无晏心中大感窘迫,双颊的那抹绯红迅速蔓延至耳根。她慌忙从男子腿上跳下来,手指胡乱扯动翼纱裙,轻声道:
“朕刚刚与爱卿画了这么久的画,眼睛有点儿酸涩....就闭上眼歇一歇。不过经爱卿一提醒,朕的肚子还真有几分饿了,咱们去用膳吧。”
陶临渊笑了笑,起身拉过小皇帝的柔荑,从善如流道:
“好,那微臣就陪陛下去偏殿用膳。”
月色下,君臣二人手牵着手,女子亭亭玉立和男子巍峨如山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投映在斑驳的朱红宫墙之上。
入了偏殿,魏无晏与摄政王一起用膳,期间詹公公推门而入,在摄政王身边低声耳语。
陶临渊放下玉箸出殿,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陛下今夜早些在漓锦殿休息,微臣还有一些政务要处理,后日便是长公主的册封典礼,届时朝中百官都会前往太和殿。”
“若是朕今夜歇在这里,明日一早驾銮从漓锦殿出发去早朝,会不会太惹眼?还有,在后日长公主的册封典礼上,朕若是不能出现在太和殿,会不会惹得百官心中生疑?”
魏无晏皱起眉头,她如今即是皇上,又是长公主,可她只有一个身子,总不能将她劈成两半去参加册封典礼。
可皇上若是不去册封典礼,宫中又突然冒出一个与皇上容貌极为相似的长公主,魏洵在江南散步的“谣言”岂不是很容易让朝中百官相信。
“陛下不必担心,微臣找到一个身材和容貌与陛下相似的少年,再由民间高手为其易容,便有了七八分像.....”
陶临渊与魏无晏细细述说了接下来的计划,
随着男子沉声道来,魏无晏紧锁的眉心终于缓缓舒展。
翌日一早,太仆寺准备好的驾銮来到了福宁殿,四个月没有露面的小皇帝登上驾銮,一路来到金銮殿。
殿中百官早就得知皇上今日会上朝的消息,一个个不由悄悄瞥向金阶上空置已久的赤金龙椅。
终于,在众臣的翘首以盼下,身着明黄色滚金镶边龙袍,头戴龙凤狮纹鎏金冠的小皇帝从偏殿闪身而出,迅速步入垂帘后入座。
小皇帝略显低哑的声音从重重金幔垂帘后传出:
“朕久病初愈,听闻诸位爱卿在朕养病的时日里甚是思念朕,甚至有些臣子还跑到垂拱殿前,恳求摄政王要来探望朕的伤势,朕卧病在榻时听到这些消息,心中备受感动。”
殿中数位臣子当即出列叩拜,口中诉说着自己是多么担忧皇上的病情,可谓是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日日让自己的夫人去寺庙烧香拜佛,祈祷皇上的病能够快快好起来。
这些臣子,大多是皇室宗亲或是开国功臣的后代,依附着大魏皇室这株苍天古树共享荣辱。
他们不介意龙椅上的皇帝是谁,但此人必须留有大魏皇室的血脉,才能永葆他们这些名门望族世代荣华。
小皇帝点头听着众臣对自己的挂念,似是颇为感叹道:
“朕还听摄政王说,诸位爱卿这段时日洁己奉公,恪尽职守,朕甚感欣慰,想着众位爱卿的俸禄多年都没有涨过,便与摄政王私下商议,想在趁着今年新岁时,给诸位都涨一涨年俸。”
此言一出,殿中百官皆是面露喜色,纷纷跪地叩拜,感谢皇恩浩荡。
要说摄政王独揽大权的这段时日,世家大族的日子确是不太好过,此前受新税法改革大伤元气,后来更是受摄政王雷霆手段震慑,贪污之行几乎绝迹,可也断了他们的生财路。
如今小皇帝大病初愈归来,一开口就提出涨俸禄,对朝中百官来说自然是美事一桩。
小皇帝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朕还有一桩喜事要与诸卿家庆贺,朕在此次生病时得先太妃入梦,这才知晓朕还有一位孪生妹妹沦落在宣州城,朕命摄政王前往宣州城将长公主接回宫中,并册封其为清乐长公主,册封典礼明日会在太和殿举行。”
殿中群臣逐渐从欢喜的情绪中缓过神来,不由面面相觑。
清是长公主的字,乐是国号,以长公主的字和国号结合赐名册封,此等殊荣和尊贵,是大魏历朝历代的长公主从未有享有过。
要知长公主沦落民间一事,摄政王已在日前的早朝上与众臣提过,当时就有臣子提出长公主回宫的流程过于简陋,毕竟此事关乎于大魏皇室血脉,先帝和先太妃都已经仙逝,理应先由大理寺官员前往宣州调查长公主的身世,再做定夺。
后来摄政王命史官调出后宫起居录,才暂时压下众臣的质疑声。
今日小皇帝先是提出给百官涨俸禄,惹得群臣兴高采烈,随后抛出这个消息,倒是让殿下群臣不好意思站出来提出反对意见。
于是乎,长公主受封一事板上钉钉。
之后,摄政王又像往日一样,听纳百官陆陆续续的上奏。
临近早朝尾声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沛国公突然出列,男子耷拉着眼皮褶子下冒出一道精光,直直盯着垂帘后小皇帝朦胧不清的身影。
“陛下卧榻养病多日,如今康复上朝,臣甚感欢喜。只不过在日前,臣前往福宁殿探望陛下时,守在殿外的人御医还说陛下病重,下不了龙榻面见臣子,只短短日的功夫,陛下就恢复得生龙活虎,中气十足,不知陛下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
沛国公此言一出,大殿内陷入一片寂静,百官不由齐齐抬头,望向垂帘后沉默不语的小皇帝。
“沛国公此言是觉得陛下康复太快,期盼陛下再多病上一段时日?”
摄政王冰冷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霎时间让殿内的温度骤降下几分。
沛国公冷哼一声:“臣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臣巴不得陛下早日康复,以免皇权旁落他人。只是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陛下病了四个月一直不见好,怎么在长公主回来后,偏偏就好了?”
沛国公在宫内置有眼线,十日前,他的线人终于趁着夜深人静之际悄悄潜入福宁殿,亲眼瞧见龙榻上空无一人。
原来对外谎称卧病在塌四个月的小皇帝,早就不在皇宫中了。
再想起南帝几日前给他送来的惊天秘密,沛国公更加确信今日与摄政王一起上朝的小皇帝定是由他人乔装打扮。
而真正的小皇帝,已被摄政王囚于漓锦殿中金屋藏娇。
“陛下之所以久病不愈,是因为心系于流落在民间的长公主,如今长公主平安回到宫中,陛下解除心病,身体自然迅速康健。”
中书侍郎竹成文出言反驳道。
沛国公似是就等着有人会说这句话,他双眼一亮,道:“陛下自从在行宫遇刺后就没有露过面,直到沦落在民间的长公主回宫,陛下的病就突然痊愈了,这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沛国公究竟是何意思,不妨直言!”
大殿内的臣子们被沛国公云里雾里的一席话绕得糊涂,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臣怀疑沦落于民间的长公主就是皇上,皇上就是长公主,咱们此前日日在金銮殿里叩拜的皇上,就是一个女子!”
沛国公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让殿中的空气一下子凝滞住了,随后掀起一片哗然。
“沛国公是不是因此前受新税法的刺激,疯了?”
“胡言乱语,陛下怎么可能是女子!”
“简直是无稽之谈,陛下若是女子,摄政王怎么会不知道!”
可...不就是摄政王亲自将长公主从宣州城接回宫?
沛国公的一席话,在群臣心底掀起惊天骇浪的同时,又不禁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陛下的容貌的确过于俊俏了,还有金人王子在驿馆大闹生事后,众臣才知晓原来摄政王一直在宣州城寻找长公主的下落。
如此种种,的确过于巧合,惹人生疑。
莫非....
大殿内,群臣不禁露出狐疑目光,看向金色垂帘后那道朦胧不清的身影。
“沛国公最近在看那个画本子,听起来怪有趣的?”
小皇帝沙哑的声音从垂帘后传出,终止殿内众人的窃窃私语。
“沛国公说出的话虽然荒诞不经,但既然你心中有所疑虑,朕不妨唤长公主前来,事情便能真相大白。”
“不必了!”
沛国公断然拒绝小皇帝的提议。
根据线人来报,昨夜小皇帝歇在漓锦殿里,而太仆寺备好的驾銮是从福宁殿出发,如此说明,金銮殿上的皇上定是被他人假扮。
陶贼定是担心今日有人会提出质疑,才会让小皇帝留在漓锦殿,好出面作证。
沛国公说出他的猜想后,垂帘后的小皇帝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听到小皇帝不悦的语气:
“沛国公一会质疑朕是女子,一会说朕与长公主乃是同一人。朕为了自证清白,召见长公主与你对峙,你又说朕是其他人假冒。怎么,你还想朕亲自走下御道,让你扯起脸皮看看朕有没有戴着人皮.面具?”
久病初愈的小皇帝显然因沛国公的胡言乱语动了怒气,剧烈地咳起来。
“来人,将疯言疯语的沛国公拖下去,日后永不许此人踏入早朝。”
摄政王一声令下,御林军即刻动身。
“住手!”
沛国公高喊一声,他伸手扯下头上的紫玉官帽,高高举在脑袋顶上,额上青筋暴起,声嘶力竭喊道:
“臣愿以郑氏一族发誓,今日之言不曾有半句作假,否则自愿革除国公爵位,陛下若是不敢当面与臣对峙,臣就撞死在这金銮殿上,以证清白!”
“御林军退下。”
殿下御林军得了摄政王的命,松开披头散发的沛国公。
陶临渊负手而立,目光居高临下,唇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只不过那笑意却未达男子漆色眸底。
男子从一旁的侍卫身上拔出剑,长臂一挥,剑锋直接没入沛国公脚前的鎏金地砖中,吓得他跌坐在地。
“沛国公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太利索,别没跑到盘龙柱前再跌上个跟头,若想自戕以证清白,还是用匕首轻便些。”
身型狼狈的沛国公恶狠狠瞪向金阶上眉眼清冷的男子,眼中充满愤怒的火焰,
他对陶贼恨之入骨,自从新税法实施以后,世代簪缨的郑氏一族元气大伤,沛国公心中极为清楚,待陶贼登上龙位之时,就是他郑氏灭族之日。
本以为有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在,还能阻止陶贼问鼎龙位的野心,可当他得知小皇帝竟然是女子的秘密消息,顿觉万念俱灰。
想到南帝对他的承诺,沛国公浑浊的眸底闪现出一抹狠戾之色...
恰在此时,垂帘后传来小皇帝的声音:
“且慢!”
众臣瞧见小皇帝转过头面向摄政王,语气中隐有责备之意:
“沛国公就算得了失心疯,祖上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开国功臣,爱卿怎能和他计较。罢了,朕就露个面,也好叫沛国公在路上走得安详一些。”
小皇帝话音刚落,众臣只见金色垂帘微动,一道颀长清隽的身影从帘后走出来。
少年头戴金冠,面容如玉,唇红齿白,清眸流盼,平静的目光扫视过殿内神情各异的臣子,淡淡道:
“朕大病初愈,理应再歇上一段时日,可大魏与金人议和之事迫在眉睫,朕只好勉强打起精神上朝。太医叮嘱朕莫要吹风,摄政王这才命人在龙椅前放置垂帘,只是想不到这些举措,竟然会让沛国公升起这般荒谬的想法。”
小皇帝说完这一席话,迈着雍容雅步拾级而下。
一双绣金九龙云纹靴停在沛国公眼前。
沛国公仰起头,撞上小皇帝清澈的双眸。
他挣扎着从鎏金地砖上爬起来,枯枝一般的手指紧紧扣着小皇帝的双肩,浑浊的眸子撑着老大,使劲盯着眼前的眉眼含笑的小皇帝。
少年吹弹可皮的肌肤莹白细腻,面颊和耳根之间不见丝毫凹凸的痕迹。
小皇帝今日穿了一件圆领滚金镶边龙袍,露出的修颈上隐隐浮现出男子才有的凸起喉结,顺着少年沙哑的声音起伏:
“沛国公仔细瞧清楚了,朕的脸皮底下可是他人的模样?”
不只是沛国公,就连距离小皇帝较近的其他臣子都伸长了脖子,
嗯...小皇帝的确是生得眉清目秀,五官也略明艳了些,不过从少年从容洒脱的举止和初显露的男子特征,仅是个翩翩美貌少年而已。
看来沛国公的确是疯了。
“你若是真的...那...那...漓锦殿那个就是假的,我要见长公主,我要见长公主!”
沛国公发现眼前的小皇帝如假包换,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丝错漏,脑中转念一想,猛然发现自己被陶贼和小皇帝联手给骗了,气得他在大殿里大喊大叫,还想扑上去扯下魏无晏的龙袍。
御林军当即将皇上护在身后。
此时殿中的百官,没有一人会去相信形若癫狂,满口胡言乱语的沛国公。
这时,皇城司指挥使出列,对金阶上的摄政王行礼道:
“启禀摄政王,臣从沛国公府内搜查郑耀出与南帝来往的书信。信中,南帝教唆郑耀在朝堂上污蔑陛下与长公主乃是同一人,是摄政王李代桃僵,将长公主囚在后宫折辱。待郑耀挑起百官疑心后撞柱自戕。作为回报,南帝会将郑氏一族暗中接至荆州封官授爵。”
沛国公顿住身形,他看向皇城司指挥手中的信件,目露惊恐之色,欲要冲上前摧毁,却被御林军擒拿住,死死按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罪臣郑耀私下勾结南帝,诬陷朝臣,造谣圣上,扰乱朝纲,本王下令褫夺其沛国公爵位,即刻问斩,郑氏一族男女,尽数流放赤炎塔,永世不得入京。”
金阶之上,男子眉眼凌厉,薄唇微启,将世代簪缨的郑氏一族打入谷底,
沛国公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日此举非但没有戳穿小皇帝的身份,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加速郑氏一族走向灭亡。
陶临渊慢慢扫视过殿神色各异的群臣,冷声道:“本王希望郑耀今日的疯言疯语止步于金銮殿,若是让本王在外听到一丁点风声,造谣者的下场便会同郑耀一般,诸位都清楚了吗?”
殿中群臣听到摄政王的冷言敲打,皆是两股战战,纷纷跪地叩首,以表忠心:
“臣等不敢....”
早朝风波过去后,小皇帝似是感到十分疲惫,并没有随摄政王一起前往垂拱殿议政,而是匆匆起驾回到福宁殿。
进入寝殿后,魏无晏立刻让宝笙拿来早就备好的清酒,用清酒打湿帕子,敷在她的脖子上。
“陛下,摄政王从民间寻来的千面鬼手真是厉害,给您黏上的鱼胶喉结简直可以假乱真,我瞧您身上出了汗,可脖子上的假喉结一点都没破损。”
原来,昨夜在魏无晏和摄政王用晚膳时,摄政王就得到皇城司送来的秘信,得知魏洵与沛国公勾结在一起,准备在明日朝堂上当着百官的面揭发魏无晏的女儿身秘密。
二人按兵不动,故意让沛国公的耳目瞧见魏无晏歇在漓锦殿中,好让他以为福宁殿里的皇上是假冒的。
但其实在熄灯后,魏无晏通过漓锦殿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转移至福宁殿。
大魏皇宫之下修建有数条密道,接连宫六殿,甚至可以通至宫外。可密道图在多年前的一场争储之乱中遗失,此后的大魏皇帝便渐渐遗忘宫殿地下的密道。
因陶临渊此次重新修葺漓锦殿,才发现了宫殿下隐藏的密道,于是派人重新绘制成图。
宝笙啧啧称奇后,用竹签轻轻挑开魏无晏脖子上黏贴的假喉结。
“哎呀,不好了!陛下脖子上的肌肤红肿了一大片!”
听到宝笙惊讶的呼声,魏无晏抬起头,瞧见铜镜里映出她脖颈上的一片红肿,皱眉道:
“这鱼胶做的假喉结虽然能以假乱真,但朕带着它,每说一句话都好像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肌肤上爬,真是痒痒死了!”
魏无晏说完,想伸手去抓脖子上红肿的肌肤,手腕却被突然伸来的手掌握住。
“陛下不要乱动。”
魏无晏这才从铜镜中看见站在她身后的男子,微微惊讶道:“爱卿这么快就与内阁大臣们议完政事了?”
陶临渊没有答话,伸手挑起小皇帝的下巴,看到少女纤细玉颈上浮起的一大片红肿,不由心疼地皱起剑眉。
“去拿冰来。”
宝笙立刻前往冰窖取冰。
期间,魏无晏总是忍不住想去抓挠发痒的肌肤,却被摄政王紧锢住手腕,按在龙榻上。
宝笙走进寝室,入眼便是摄政王解开腰间玉带,将皇上一对儿纤细的手腕绑在龙榻的雕花围栏上。
见此情景,她急忙放下手中的冰桶,舀出一盘碎冰放在紫檀木方几上,低下头迅速跑了出去。
“爱卿快松开朕,朕不再去抓就是了。”
魏无晏奋力挣扎,她到了寝殿后便解开束胸,刚刚为了方便宝笙为她取下假喉结,又解开衣襟上的盘龙玉扣,现如今穿着宽松的龙袍,扭动挣扎之间,露出大片雪腻的肩颈...
陶临渊漆色眸底映着那片刺眼的白皙,眸色愈加深沉,如化不开的浓墨。
龙榻四周的鹅黄色纱幔缓缓落下,罩住龙榻上二人交错的身影。
在狭小闭塞的一方天地里,周遭空气的温度都骤然升高了几许。
被男子黑沉沉的目光盯着,魏无晏觉得那种被千万只蚂蚁啮咬的感觉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是爬满她的全身,
女子双眸含水,低声哀求:
“爱卿先松开朕,好不好?”
陶临渊没有理会小皇帝的柔声哀求,修长手指捻起盘里的一块碎冰,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陛下可知,当微臣得知陛下第一次逃走时,微臣就想着,待将陛下抓回来后,就像这样绑在龙榻上....”
冰凉刺骨的冰块落在红肿的肌肤上,舒缓了刺痒的同时,又迸溅出一丝酥麻之感,让女子情不自禁仰起身,可手腕却仍被牢牢禁锢在雕花床栏上,不堪一握的楚腰浮现出婀娜曼妙的弧度。
“后来,陛下又从微臣身边逃走了第二次...”
又一块碎冰落在女子粉红的肌肤上,晶莹剔透的碎冰迅速消融,化成一条蜿蜒溪流,很快蓄满了女子深幽的锁骨,又颤颤巍巍地向更深的春谷间流去....
魏无晏听着男子毫无波澜的语调,身上如被千万只蚂蚁啮咬。
“朕保证不会再逃了,爱卿快松开朕...”
女子声音带了一抹委屈的哭腔,秋眸盈盈,楚楚动人。
陶临渊唇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他再次捻起一块碎冰,这一次却没有放在小皇帝泛红的肌肤上,而是咬在他的齿间。
男子俯下身,伟岸的身子将龙榻上纤弱的少女尽数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魏无晏咬紧唇瓣,感觉着凉意游走在她的肌肤上,男子薄唇明明没有触碰上她的肌肤,可那种被他轻轻啮咬的触感感却在脑海中清晰勾勒出来。
冰凉又坚硬的冰块如锋利的匕首一般,剥开她的皮肤,剔除她的骨头,挖出她的心脏。
当碎冰终于融化,男子的唇停在女子起伏不定的心口。
落下轻轻一吻。
“陛下金口玉言,微臣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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