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三章
陆明洲提着包袱进门, 抬眼愣住。贵妃榻上躺着位美艳的女子,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抬眼便撞进一双潋滟水眸之中。他皱起眉, 猛然收回目光,转身走出寝房。
江清波眨眨眼,潋滟水眸透出几分迷茫。
陆明洲干啥呢?
门外, 陆明洲叫住经过的绿衣。“夫人呢?”
“???在寝房。”绿意看向寝房方向, 之前出来的时候小姐还躺在贵妃榻上呢。
不见了?
绿衣被自己吓住了, 想要冲进房门查看究竟, 但姑爷全身散发着冷气站在面前, 她不敢动。
听完对话的江清波:……???
她这么大一个人, 陆明洲是看不见?
江清波走到寝房门口,刚对上目光就见对方移开眼, 一心盯着自己的脚尖。
“出去。”陆明洲冷声说。
绿衣等人:???
小姐干什么惹怒了姑爷?
江清波:……???
她无语地翻了个白眼。看男人的行为, 怕是没有认出她。
她大概是大魏朝第一个成婚大半年,被丈夫当成陌生人的妻子了。好歹也同床共枕过几次,这男人真就一点没认出来?
眼看男人眉头皱的越来越深,隐隐有拔刀的迹象。江清波不再耽搁,立刻开口。
“夫君, 你站在门口是因为凉快吗?”
陆明洲:???
这声音,这说话方式……
陆明洲猛然抬头,“你……是江清波。”
“夫君怎么回事, 出去不过月余。回来就不认识妾身了。”江清波叹了口气。“让别人知道,又要传我们关系不睦。太上皇知道了怕是要……”
“你好好说话。”陆明洲捏了捏眉心。
“是的, 我是江清波。咋地, 以为上头又给你赐了个美人?”江清波手中的有也得团扇顿住, 拉下脸, 幽怨瞪着男人。“想的倒挺美!”
陆明洲:……
绿衣等人:……
小姐真是越来越勇了!
“你……你这脸怎么回事?”陆明洲走进寝房,一边打量江清波,眉梢紧皱。
“拔药毒有点副作用,脸就肿了。”
江清波上前准备给他解开腰带,却被粗粝的大手推开。她眨眨眼,抬头茫然看向男人。
陆明洲看看自己的手,咳了两声,“我这衣服脏,就不劳烦你。”
“脏吗?”江清波偏头疑惑,“看着像刚穿没多久,我刚才还闻到一股皂角的味道。”
“……你闻错了!”
江清波深吸一口,淡淡的皂角味飘荡在鼻间。再看陆明洲坚定的表情,闭上了嘴。你说脏就脏吧!
哎,陆明洲出去一趟,洁癖变得更严重了!
陆明洲扔下腰带,拉开外袍的手顿住,撇了眼一旁的江清波。合上衣襟转身进了浴房。
江清波:???
刚刚看她一眼是什么意思?怕被她看了身子?
以前这男人也没这毛病啊!江清波翻了个白眼,出京一趟不仅洁癖重了,连人都变得有点别扭。
这趟出门发生了什么不可言说的大事吗?
陆明洲的别扭持续到吃饭。
江清波就发现男人总是盯着她瞧,她吃口饭的工夫,就被看了不下十次。半碗饭之后,江清波忍无可忍,放下筷子,抬眼与男人的目光对上。
“夫君有什么事情可以直说,你一直看我,我心慌。”
陆明洲手中的筷子一顿,收回目光。“我没事,你别多想。”
江清波:???
你没事一直看我做什么?但陆明洲不愿意说,她又不能严刑逼供,只能作罢。
之后,陆明洲没有再明目张胆地看,他的目光变得隐晦了,只感觉身上有一道目光一直停留,等她寻过去,陆明洲一准地盯着其他地方。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江清波闭着眼躺在床里边,感觉到身上的打量依旧没有消失。她在心里猛翻白眼。这男人是没完了?
“江清波?”
“ 你终于想清楚要说?”江清波睁开眼,偏头看向男人。“说吧,哪家的姑娘,你想怎么用什么方式带进门。让位暂时是不可能了,毕竟太上皇赐婚。”
“……你胡说八道什么。”
这男人一点都不经逗。江清波垮下脸。“那你说吧。”
“说什么?”陆明洲一脸疑惑。
“???你刚刚不是叫我?”
“哦,叫你一下。”
江清波:……
陆明洲,你有毛病!
“快睡。”
江清波横了他一眼,闭上眼酝酿睡意。半梦半醒之间,耳畔又听到有人叫她名字。困倦地睁开眼,瞪着准备再次叫喊的陆明洲。
“你到底有何事?”
“没事,你睡。”
“……”
第三次,江清波在睡梦中被叫醒。
她怒了……
她蹭的坐起身,一枕头扔向男人。“陆明洲有事说事,没事给老娘睡觉。再瞎折腾,信不信老娘一口把你吃掉。”
“嗷呜~”老虎咆哮。
陆明洲懵了,好半响才回过神。看着江清波躺回床上重新闭上眼。单手扶额,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江大人怎么教导的女儿,挺有意思的!
他打量着江清波的脸,许久之后收回目光。身体向外移了移,一只手扣住放在床底的长刀。这才合上眼。
一夜过去。
江清波以为能睡到自然醒,天微亮却被叫醒。她裹着小被子,幽怨瞪着坐在床边,催促她起床的的陆明洲。
“大清早,鸡都没起呢。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八蛋陆明洲,从昨天折腾到今天,还能不能过了?
“我找岳父有点事情,你陪我去一趟?”
“大哥,我爹现在还没起呢。”
江清波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双肩。昨晚不喜欢陆明洲抢床,本来就睡得晚。今天鸡没起又把她叫起来。
“我们现在赶过去,刚好遇到岳父准备上朝。”
“……你自己去吧。”江清波合上眼,脑袋一偏倒在床上。下一刻又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拉坐起来。
江清波:……
她的刀呢!
此时此刻她想做寡妇!
“岳父可能对我有点误解,我贸然过去怕不会见我。你和我一起过去,他该不会赶我。”
自信点,把可能去掉。
她爹对武安侯和陆明洲这对父子都没有好感,平日在家均是骂骂咧咧。后来陆明洲在成婚当天离开,给她难堪。虽然是有正当理由,但亲爹对他的意见还是很大。
这要不是赐婚,亲爹早就把她丈夫给换了。
江清波叹口气,不情不愿爬起床。
临出门,鸡还在梦乡。
江清波坐在马车里,脑袋一点一点。砰地一下撞上车壁,疼得江清波茫然睁眼。不停揉着额头,撇了眼坐在对面恨不得离她老远的男人,决定不委屈自己了。
“夫君,坐这儿。”她拍拍身旁的位置。
陆明洲看看她身旁的位置,游移片刻坐了过去。
江清波偏头靠在男人肩膀上,重新合上眼。
还是肉垫舒服,早知道上车就该叫过来!
陆明洲;……
他本想将人推开。看到江清波眼底下的青影,又想起昨晚好几次将人闹醒。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
这次就让她枕一下!
天色微微亮,武安侯府的马车到达江府。
江清波顶着睡意朦胧双眼,掀开车帘对着马车下的陆明洲伸出手。
“你不扶,我就不下车。”让你从昨晚到现在作我!
陆明洲抽了抽唇角。凝眉片刻,握住那过分白皙的手。
“闺女。”
欣喜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江清波回头看见江府大门开了个缝,亲爹伸出了个脑袋。她顿时不困了,小跑着迎上去。
“老爹,早啊!”
“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是出了什么事?”江源急切地从大门内走出来,也不在意有些凌乱的朝服,打量好久不见的闺女。“是谁又欺负你了?”
被岳父不善目光打量的陆明洲;……
“没被欺负。”江清波指了指正走过来的陆明洲。“你女婿有事,我就是个陪客。”
“你有什么事?”江源理了理朝服,随意撇了眼站在面前的怨种女婿。不情愿的开口询问。
“小婿没事。是清波昨晚说想家,我带她回来看看您。”
江清波:???
陆明洲居然驴她。
她想家,不会睡醒后回娘家吗?用得着鸡没起就爬起床出门?
江清波可怜巴巴看向高兴地江源。“老爹,你觉得我换个夫君的可能大不大。”
“乖,回家睡会。梦里啥都有。”
江清波:……
陆明洲:……
江清波愤愤瞪了眼陆明洲,垂着头戳戳亲爹的肩膀。王八蛋陆明洲,大清早鸡没起就把她骗起来,结果驴她!
给我等着!
江源摸摸闺女的脑袋,笑的脸上的褶子聚在了一起。“哎哟,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粘爹。”
陆明洲移开了眼,抬头看看天色。
“岳父。早朝时辰该到了,小婿送您一程。”
江源看向陆明洲,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冷漠地嗯了一声。“劳烦陆大人了。”
“都是小婿应该的。”陆明洲向旁边小退一步。“岳父请。”
翁婿两人,前者上了马车,后者骑上高头大马。并行在街道之上。被丢下的江清波瞪着陆明洲远去的背影,咬紧了后槽牙。
“小姐,奴婢先进府给你收拾下床铺?”绿衣看江清波目露凶光,声音不自觉放小。
她家小姐睡不好就容易炸!
“不用。嫂嫂估计也在睡回笼觉,我就不进去打扰了。”江清波收回目光,走向马车。“下午你过来送些点心,别让嫂嫂瞎想。”
“奴婢明白。”
马车回到侯府,江清波迫不及待和床黏在一起。一觉睡醒已是下午。吃完饭,慢悠悠走着去明镜堂。
今天又到几房人聚在一起用膳的日子!
她到时,其他几房人均已到齐。
江清波走进花厅。谈话声突然消失。所有人整齐偏头,她无视众人的打量,从容地向上首的武安侯夫妻行了一礼。
“坐。”武安侯说完,回头发现其他人直愣愣盯着儿媳,手中的茶杯猛然一放。
砰——
茶杯跌落桌上。
众人也回过神,察觉到刚才的失态,一个个收回目光。喝茶的喝茶,研究衣服花纹的研究花纹。
梁宜静偏头看向急切掩饰陆子宁,秀眉微微皱起。她什么也没说,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单慧君回过神,低着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温静的目光从二房一众人身上滑过,唇角微微上扬。第二次看二房等人的反应,还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她之前看梁宜静,的确觉得赏心悦目,是位不可多得的绝色。直到上一次在明镜堂看见江清波,她才明白什么叫做真正的绝色。那是连女子看了都会被迷住的容颜。
此时再想起之前二房四处吹捧梁宜静的美貌,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就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从上次之后,二房就再没四处说梁宜静如何如何貌美,就算是在侯府也再没听到一字半句。
连喜欢四处露脸的梁宜静也低调了,近来半个月出门不过两次。
二房儿媳好似也被打击到了,近来沉默许多。没了爱搞事的人搅合侯府都清净了。温静抿了一口茶,眉眼舒展开来。
希望这宁静的日子长一些!
“听说昨晚明洲回来了,认出你了?”武安侯打破花厅安静。
“没有!他甚至怕我是假的,鸡没起就带着我回了娘家。”
江清波黑了脸。她也是回来的路上才想明白。陆明洲不相信她就是江清波,所以驴她回家,看看江家人的反应。她爹若是表现出点什么,这会她大概在拱卫司做客。
“哈哈哈……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有意思!”
温静沉默一瞬,噗呲——笑出了声。
这笑声如同导火索。先是大房,随后是二房,不约而同笑出了声。
江清波幽怨地看向起头的武安侯夫妻。你们知道起得比鸡早的痛苦吗?
呜,你们笑的如此开心肯定不知道!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之前听亲家说你是喝药才导致脸肿。之后还要继续喝药?”武安侯笑够了又问。
“不用。现在左大夫配的药都是养身体。”
“那就好。明洲快而立了,希望明年我能抱上二孙子。”
江清波笑笑不说话。她要说现在还没有圆房,不知道武安侯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怀疑他儿子不行?她双眼蹭亮,心中蠢蠢欲动。
最后理智胜出,压住了这危险的想法!
算了算了,为了宁静的生活就不搞事了!
江清波端起婢女送上的热茶,突然意识到不对。“公爹怎么一眼认出儿媳?”
您那个重度疑心病儿子可是折腾一晚和一个早上,才解除怀疑。侯府的其他人当时见她也一脸疑惑,看到绿衣等人围在身旁,才接受她就是江清波本人。
“你及笄礼本侯也在。”
“???”
武安侯不好意思咳嗽一声。“我呆了一会就走了,你爹忙就打招呼。”
您怕是都没和我亲爹碰面吧。毕竟您在他眼里可不是什么好人。江清波抬手,团扇遮住半张脸,掩盖了微微扬起的唇角。
她就不戳破公爹的话术了。
“明天太后寿诞,跟着你母亲一起去认认人。”武安侯说。
“好。”
饭后,江清波回院子准备明日进宫事宜。
翌日,除了还在禁足中的陆子慧。武安侯府女眷全部出动。
江清波本想和裴大嫂还有侯夫人一辆车,可单慧君动作太快,提前上了第一辆马车。江清波眨眨眼,盯着晃荡的车帘。有的人真的没有一点眼色吗?
等了一会,发现里面的人真的不会出来。江清波转头冲陆子莹眨眨眼,一起去了第二辆马车。梁宜静就坐在马车的左边,江清波唇角抽了抽。单慧君过来坐第二辆马车,凑成一对三好婆媳不好吗?
她怀疑单慧君是故意的!
江清波坐下刚好和梁宜静面对面,车内的气氛陡然凝滞。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旁若无人地拿出食盒和陆子莹分享。
“三婶婶,我可以吃点吗?”梁宜静说。
江清波看向冲她微笑的梁宜静,她的脸色并不好,近看能发现眼底下方有一团水粉都盖不住的青影。听说最近与单慧君的关系有些动摇,日子过得不太如意。此刻面对她依旧能笑的和初见一样,这心态不服不行。心里默默竖起个大拇指。
就冲这份心态,江清波分享了小零食。
余光瞥见陆子莹震惊的瞪着她,好似在惊讶她为什么可以这样不计前嫌分享零食,亦或者是经历这么多后,还可以这样和气的与梁宜静说话。
自从嫁到武安侯府,看到二房等人的嘴脸她觉得很庆幸,要是没有梁宜静,现在受苦的可是她。感谢女主!江清波看对方的目光又柔和几分。
“还有很多,多吃点。”
陆子莹:……???
梁宜静:……???
她是不是想搞事?
梁宜静笑容僵了一瞬,推开食盒。“谢谢三婶,我已经饱了。”
“没关系,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真的不——”
车身突然震动。梁宜静一个趔趄,一头栽进了食盒里。江清波眨眨眼,茫然看向满脸糕屑的梁宜静,又看着怀里的食盒,里面的糕点全被压扁了。
“这……这是你自己撞进来的,与我可没有关系。”
“……嗯,不怪三婶。”说话间,一颗指甲盖的点心,啪叽落到她紫色的裙子上。
目睹全程的陆子莹:……
这事就特别地玄幻。
“江清波,你什么意思?故意撞车,是又想找茬?”
恼怒地声音从车外传来,听着有点耳熟。江清波皱眉思索片刻,没想起来是谁。瞥了眼整理仪容的梁宜静,干咳一声。
“你先收拾一下,我出去看看。”
“劳烦三婶。”
作者有话说:
◉ 第二十四章
“江清波出来——”
车帘被掀开, 翌阳郡主冒火的双眸看去,陡然怔住。骂骂咧咧的话戛然而止。
江清波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郡主,回神了!”
“你……你是谁?”翌阳郡主打量面前长得如画上走出来的女人, 声音不自觉放柔。
“???你一直叫我出来,不知道我是谁?”
“你你你……你是江清波?”翌阳郡主瞪圆了眼,指着江清波的手不停的抖。
“如假包换!”
“不可能。”翌阳郡主断然否认。“你长得这么美……怎么可能是江清波?”
江清波:……
她怎么就不能是江清波?
眼珠一转, 轻轻敲击车壁。
“侄媳, 收拾妥当了吗?”
车内没有反应, 片刻后帘子掀起。梁宜静从车窗探出头, 疑惑的看向江清波。
“来, 叫一声。”
梁宜静:???
我怀疑你在羞辱我!。
“快点快点, 后面的人还等着进宫呢。”
梁宜静顶着江清波期待、翌阳郡主瞪视的目光,抿了抿唇, 不情不愿开口。“三婶婶。”
“看吧, 我真的是江清波。”
“你不可能是江清波。”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翌阳郡主盯着她,嘴里来回念叨着‘不可能’。
江清波觉得她有点魔怔。正想开口瞥见旁边的马车上下来一位清俊的男人。长得和翌阳郡主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一对桃花眼。
“在下庆郡王府赵申。”他目不斜视施了一礼,“家妹不大舒服,说了些胡话。请陆三夫人见谅。”
庆郡王世子赵申, 翌阳郡主的亲大哥。江清波看他斯文有礼,又看向翌阳郡主。
“郡主,大家对你是不是有意见?怎么都说你有病?”
翌阳郡主回过神, 怒瞪赵申。“你什么意思?就不能盼我好?我可是你亲妹妹了……”
“……”赵申撇了眼祸水东引的江清波,温柔的解释。“小妹,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他内心里觉得你有病。”江清波继续拱火。
“赵申。”
“我没那个意思……”
两兄妹就生病与否的问题吵了起来。
江清波回头看向后面等候进宫的一长串马车, 打断了两人的争吵。
“那个……你们先慢慢理论。我先走了。”她有看向翌阳郡主, 欲言又止, 深吸一口气才开口。“要是真如世子所言,郡主还是趁早看大夫。”
翌阳郡主:???
她呆愣的工夫,江清波已经上了马车,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缓缓走远。没了对手,翌阳怒瞪赵申。
“赵申,你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有病了。”
“我真的没那个意思。”
“你有,你就有。”
“……我那只是借口”
“那么多借口,为什么要说我有病?”
“我这样说,别人想责怪你也不好意思。”他真的是好意。
“是啊,你说完别人就觉得我真有病。”翌阳郡主冷哼。
赵申:……
两人的争吵引来对面马车队伍的注意,一个个探出窗看来,双眼晶亮的打量内讧的兄妹俩。赵申扶额,又看向点完火就跑的陆三夫人,叹息一声。
“小妹,说你有病的是陆三夫人。你去找她吵。”
“你不说那句话,人家怎么可能以为我有病。”翌阳郡主也看像江清波离去的方向,冷哼一声。“她才不可能是江清波。她那么丑,是我见过最丑的女人。”
“她的马车有武安侯府的徽记。”赵申看翌阳还是一脸不信,又说。“我记得刚才马车上说话的女子是陆子宁的妻子,也是你的手帕交。应该不会骗你。”
“谁知道呢?反正我不相信她是江清波。”
赵申静静看着她不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才那……什么毛病犯了。”翌阳郡主横了眼赵申,转身上了马车。“我要去看看江清波到底搞什么鬼。”
赵申:……
这倔姑娘是谁家的!
*
江清波赶向大殿,在大殿门前撞上匆匆走出来的温静。
“你怎么才来,等了好一会不见你来。还以为你又去搞——”温静干咳一声。“又有什么事情缠住了脚。”
“我们的马车和翌阳郡主的撞上了——”
“她又想找茬?”温静凝眉。
“可能真是个意外,庆郡王世子当时也在车上。”
“世子也在!世子和他爹不同,是个谦逊有礼的君子,连太上皇也对他很是喜欢。”温静的眉梢舒展开。“他不可能让翌阳郡主做出失礼的事情,想来的确是个意外。”
江清波有些意外温静对赵申的评价如此高,秀眉轻挑,脑海里想起赵申的模样,的确很斯文。就是对亲妹妹的意见有些大,一开口就说翌阳郡主有毛病。
说话间,四人走进大殿。
大殿内,早有年轻公子伸长了脖颈盯着大门。他们对梁宜静的美貌早有所闻,却无缘相见。今日有这么个机会,大家都想看看让陆子宁放弃从小订婚的未婚妻,也要娶回家的梁宜静。
微风吹拂,美人从外面走进来,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众人眼睛都直了。
“陆子宁真有福气,娶了个如此漂亮的美人。”
“遇到这么个大美人,换成是我也要退婚。”
“我要早知道梁宜静有这么漂亮,当初也该求我娘去下聘。管她嫡出庶出,人美就完事。”
见过梁宜静的公子们:???
“不是,你们认错人了。她不是梁宜静,隔壁那位紫衣女子才是。”
“???京都第一美人?你们是不是驴我们?她和青衣大美人站在一起,就像一个不起眼的路人。怎么可能是梁宜静。”
“她的确是京都地第一美人梁宜静。”另一位公子搭话,双眼直勾勾盯着江清波。“不过现在第一美人易主了。她好美。谁家的小姐?”
“醒醒,她已婚。”那人皱起眉。“我曾在宫中宴会上见过武安侯府的几位夫人,从没有见过这位美人。她长得这么美,在京都不可能籍籍无名。”
“所以,她是谁?”
“我也想知道她是谁?”
江清波对这些人将她认错的事情一无所知。此时正被温静带着走到一位五十多岁的胖夫人面前。
“这位是曹国公的夫人。”
江清波行了一礼,乖巧的站在文静身旁。
“哟,这又是你家侯爷去哪里诓骗回来的孩子?长这么标致,我看了都心动。”
“这是我们家明洲的媳妇,江大人的千金。”温静看了眼江清波,笑着介绍。
“原来是明洲——嗯?明洲的媳妇?”国公夫人愣住,看到温静冲她点头,又恢复如常的笑容。“原来是明洲媳妇,那小子是个有福的。江大人也是,漂漂亮亮的大闺女还藏着掖着。”
离得近的公子听到国公夫人的话,瞳孔地震。画中走出来的美人是江清波的消息,迅速传遍大殿。
“???江清波不是个丑女吗?”
“我也想知道。京都人的审美何时如此畸形,这等仙子居然被说成丑女。他的脑子被猪吃了?”
“我在长公主府见过江清波。脸像泡发的馒头,双眼肿得像夜明珠,真的丑。”
“你用你的眼珠子好好看看,江清波丑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根本不是江清波?”
“你居然敢质疑武安侯夫人的话!”
“我觉得午安侯夫人没有必要撒谎,也不敢随便弄个人来冒充。毕竟江大人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能怼太上皇而不死的人。有事怼权臣,没事怼太上皇,还能在朝上活蹦乱跳几十年,可见厉害。”
“我还是不信,之前我见过……”
不只这些公子哥不信,就连一一被介绍的夫人们也不大相信。但武安侯夫人亲自介绍,容不得她们不信。
江大人做人不地道啊,漂漂亮亮的大闺女还藏着掖着。
江清波跟着温静认识了各大贵夫人们,走完过场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抬头就看到沈祈云冲她招手。偏头和温静说了一声,起身去了江家人的位置。
“嫂嫂,怎么了?”
“你这脸可算是好了。”沈祈云拉过她凑近细看,唇角微微扬起。拉着人走向隔壁的年轻贵妇堆里。给江清波使了个眼色。
“叫人。”
“各位姐姐们好。”
“这是我家的小姑子清波。大家认认人,日后吃席遇见帮忙带一带。”沈祈云接过话介绍。
“小姑子?”众人眼神惊诧。但大家都是混迹各种宴会的老人,很快把异样掩饰过去。个个脸上堆着笑。
“早前听你夸小姑子漂亮,我还以为是场面话,没想到啊!”蓝衣夫人哀叹一声,“我弟弟到现在还没成婚呢……”
“我都生了三个孩子,最大的那个也十岁了。她居然叫我姐姐。”浅蓝衣服的夫人笑的眉眼弯弯,拉住江清波的手。“冲你这声姐姐,你这漂亮妹妹我认下了。”
众年轻夫人:???
你问问江大人同意自己多个女儿吗?
江清波被沈祈云带着四处认人。彻底打消一些人心底的怀疑。
“所以,那画上走下来的美人真是江清波!”
“如假包换!”
“江大人不厚道,这么漂亮的大闺女藏着掖着。否则我现在就是他的贴心女婿。”
“江大人并不需要你这个女婿。”
“沈夫人亲自带着她见众位夫人,绝对是江清波无疑。”
赵申等了一会,不见身边的人回应。回头便见亲妹妹双眼紧紧盯着江清波,一只手握着筷子狠狠地戳,盘子里漂亮的点心东倒西歪,四分五裂。有些碎渣落到她的紫色裙子上。
“翌阳!”
“我耳朵没聋。”
赵申唇角抽抽,不再搭理陷入自我情绪的小妹。转头又看向回到座位的江清波。
“美人就是美人,连吃东西都如此美。可惜便宜了陆明洲那野蛮人。”
“既然心疼,你就把人抢过来。”
“……为兄自问平日待你不错,为何你迫不及待想让我去送死。”赵申目露哀怨。
“不是你惦记陆明洲的妻子。”
“什么惦记?”赵申四处张望,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兄妹二人,长出了一口气。一指头戳向翌阳郡主的额头。“你个口没遮拦的丫头。要是让那些人听见,明儿个你就要去拱卫司送饭了。”
“……胆小鬼!”翌阳郡主白他一眼。
赵申:???
他这是识时务!
*
“太上皇到。”
尖细的声音乍然响起。大殿骤然一静,众人齐刷刷跪地。江清波隐没在人堆里,垂着头,余光瞥见明黄色的衣角从前方掠过,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缓缓远去。
“起!”
江清波随着众人起身落座。肚子唱着空城计,她本想拿筷子吃点点心垫垫肚子。大殿里的安静还在持续。江清波左右看看。前方的大臣们各个正襟危坐,后方的女眷们垂头沉默。刚碰到筷子的手默默地收回来。
何时才能吃饭呢?
“今天是太后寿诞,大家随意些。”太上皇说着,给身旁的王公公使了个眼神。后者做了个手势。
丝竹乐声奏起,早已等候的舞姬上场占据中央。大臣们挨个上前祝贺。
这些和江清波无关,今天只要当好一个客人即可。夹了一块点心,她快乐地眯起眼。不愧是宫廷点心,名不虚传。就是其他菜快凉了,不咋好吃。
她余光看见宫女端着热腾腾的菜走向上首,目光不自觉追过去。小心翼翼瞥了眼被大臣逗得露出笑意的太后娘娘,这位一脸慈祥的娘娘应该不介意她多看几眼桌上的美食吧?
看完之后,江清波无声叹了口气。
她更饿了,点心不管饱。
想吃肉……
江清波百无聊赖盯着前方跳舞的宫女,试图转移注意力。无意回头,本该站在太上皇身边的于公公,正站在她身后。她认出了面前的人,正是上次前往江府送圣旨的那位公公。愣了一下,起身迎上去。
“公公好久不见。”
“陆三夫人还记得奴家?”
于公公眼底滑过惊讶,似乎觉得江清波能记住他是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江清波偏头,认真说。“公公长得好看,我自然就记住了。”
“陆三夫人真是个妙人。”于公公脸上浮起几分真诚的笑意,“走吧陆三夫人,太上皇陛下有请。”
“太上皇找我?”
江清波看向上首,发现太后已经不知何离开了。太上皇独自坐在上面。她瞪大眼,指着自己。看到于公公点头,心里咯噔一下。
这这这……太上皇不会是为了长公主府那事要问罪吧?
外祖母曾说太上皇最小气,还很护短!
江清波被于公公带走,震惊了一群人。
“怎么回事?太上皇居然要见陆三夫人。”
“肯定是为了给长公主出气呗。”那男子是梁宜静的爱慕者,此时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敢打脸长公主,那块免罪金牌怕是保不住咯。”
其他人神色各异,都认同这人说的话。面对阴晴不定的太上皇,陆三夫人手中的金牌能不能保住先另说,最怕的是小命也不保。
此刻,跪在地上的江清波也觉得今日这遭不大好过关。想起外祖母的警告,无声叹口气。
京都的水真的很深,一般人把握不住!
“知道朕为什么叫你过来?”太上皇冷着一张脸,看向下首跪着的人。
“陛下是想问臣妇婚后过得好否?”
太上皇愣了一下,显然被江清波的回答整懵了。压下上扬的唇角,冷冷开口。“我问你这个做什么?”
“太上皇第一次为臣子赐婚,总得注意下自己的口碑?”江清波俏皮地眨眨眼。
太上皇:……
那玩意他要来有何用?
他打量江清波,忍了又忍,终是没有忍住扬起唇角。“皇姐就是这样教你的?没大没小。”
“臣妇说的明明是事实。”
“滑头。”太上皇笑出了声。向江清波招招手。“过来坐。”
江清波看着多出来的蒲团,迟疑一瞬,想起回京时外祖母说的话,利落的坐过去。
于公公眼底滑过异色,沉默的垂下头。
“明洲待你可好?”太上皇问。
“他待臣妇极好,多谢太上皇赐婚。”江清波努力控制眼睛不去看桌上的各类菜色。但那扑鼻的香气一直往鼻子里钻,口水咽了咽。
她更饿了,好想吃!
“我怎么听说明洲——”
“咕噜噜……”
江清波尴尬地想钻进地底去,对上太上皇看过来的视线,努力的挤出个笑。
“臣妇真的不是故意的,实在是陛下这桌菜太香了。”和下面的菜色还不一样,看着就更好吃。
“给她一双筷子。”太上皇和于公公说。
“这是不是不太好?”
江清波看到递上前的银筷,下意识接过。然后想到刚才说的话,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不是真要接,我是无意识的!江清波垮下脸,生无可恋看向于公公。你老人家为何不晚一点递给我?
准备拿筷子走过场的于公公:……???
不愧是江大人的女儿,在太上皇面前一样的勇!
“你和皇姐真像。她每次看到美食都顾不上其它。”太上皇给于公公使了个眼神,桌上的菜色全部推到江清波面前。“这些菜都不错,你尝尝。”
江清波看看手中的银筷,决定不矫情了。不管太上皇找她干什么,都不能阻碍她填饱肚子。一块肉吃下肚,她幸福得眯起眼。不愧是御厨,做的真好吃。
旁边的太上皇不阻止,江清波旁若无人大快朵颐。随意往下面瞥了眼,恰好对上长公主阴鸷的目光,随后便看到她摔碎了杯子,酒液溅到她蓝色的宫装上。
江清波眨眨眼。今天她啥都没干,公主这样生气应该与她无关吧?她真觉得和自己无关,收回目光认真干饭。
太上皇盯着她吃饭,眼底越发的柔和。看她放下筷子,笑着询问。“这就吃饱了?”
“饱了。”
江清波偷偷看向旁边的点心,其实她还可以再吃点。瞥见面前的几个空盘子,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不怪她能吃,只怪装菜的盘子太小。三口没了!
“这点心……皇姐从前最爱吃。”太上皇亲自把江清波看过的点心盘子推到江清波面前。“你尝尝。”
太上皇已经两次提到外祖母,这是个很敏感的话题。江清波拿了块点心塞住嘴巴,沉默的低着头。她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皇姐的身体还好吗?”
江清波诧异抬头。她没想到太上皇会关心外祖母的身体。外祖母虽然和太上皇是嫡亲姐弟,曾经也有从龙之功。但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
那时的外祖母得太上皇亲封惠长公主,食邑是所有亲王之最。上有亲弟宠着,还有掌兵权的夫家撑腰。可谓是风头正盛。
但权力滋长私欲。外祖父一家想要换个头衔,起兵造反了。
那时的太上皇已然权利稳固,外祖父一家不过几天就折腾没了。除了外祖母生下的孩子,全族被诛杀。外祖母也被牵连剥夺封号成了一名普通的公主。听嬷嬷说,两姐弟在宫中吵了一架,之后外祖母就带着儿女去了江南生活。
江清波看着耐心等待答案的太上皇,心底升起几分怪异。想了想如实开口。
“外祖母平日喜欢爬山、打拳,身体一向很好。每日都能吃两碗饭。”
“皇姐的饭量和年轻时一样。”太上皇看向虚空,眼底流露出笑意。
“她在江南还习惯吗?”
“还算习惯吧。就是天热时外祖母脾气会有些暴躁,舅舅常常会被骂。天冷的时候她老人家关节疼,舅舅天天关切询问病况,她觉得很烦。”
太上皇扬起的唇角落下,垂着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片刻他又开口。
“听说皇姐的几个孙儿跑到边关从军了?”
“偷偷跑去的。”江清波想起那几个表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吐槽,“他们骗外祖母出门游玩,两个月后从边关寄回来一封信,才知道他们偷偷跑去从军。外祖母气的骂了舅舅三天。事后犹觉不够,又在门口竖了个木桩,将表哥的名字贴上去各自打了一顿才消了气。”
“皇姐还是和以前一样有趣。”太上皇好像想到某件趣事,唇角止不住上扬。“皇姐要知道我给你和陆明洲赐婚,八成也有把我名字贴上去打一顿。”
“那倒不至于,顶多把名字贴上去数落你个十来天。”江清波小声嘀咕。“从前她老人家都是这样做的。”
“哈哈哈……”太上皇看向江清波。“皇姐都数落我什么?”
“说陛下——”江清波摸了摸鼻子。“臣妇不大好说,怕陛下怪罪。”
“恕你无罪,说吧。”太上皇倾身,期待地看向江清波。
“她老人家说……您心眼比针小。”
于公公:???
卧槽,你好敢说!
“还说只要道歉快,你那惩罚人的小九九就没法施展。”
“她说你表面看这很凶,其实是个心软的人。”
于公公:???
心软?你再说什么胡话?
“她说您最不喜欢被我爹天天怼,但为了面子只能忍着他。下了朝一边批折子,一边嘀嘀咕咕骂人。”
“哈哈哈哈……”
下方观望的众人:???
不是说好要问罪吗?
上去吃了一顿不说,这会还聊上了,甚至聊得很开心。
太上皇多久没笑,朝臣们已经不记得了。一年前太上皇倒是笑了,不过是冷笑,然后死了上千人。
下方众人对上首如鱼得水的江清波肃然起敬。他们又想起怼人狂魔江大人。父女俩都得太上皇喜欢。
难道,江家有什么受宠秘籍?
江清波看气氛到了,眸光一转,从袖袋里拿出免罪金牌奉上。
“陛下,这是外祖母托臣妇转还的免罪牌子。”江清波再次跪下。“臣妇之前挪用了牌子,还请陛下恕罪。”
太上皇盯着牌子有些恍惚,撇了眼江清波,从善如流收回牌子。
江清波傻眼。这和外祖母说的不一样。说好拿出来在太上皇眼前过一眼就可以带走的。
她的免罪金牌!
“哈哈哈……”
太上皇看她那惊诧,纠结,懊悔的小表情,忍不住大笑出声。殿内充斥着愉悦的笑声。
下首那些人看到江清波的免罪牌子被收走,心底正幸灾乐祸。啧,保护伞没了,长公主想怎么收拾随心意即可。看到太上皇愉悦的笑声,他们心底又不确定了。毕竟一块死物而已,上位者不高兴就可以收回。但得了太上皇喜欢,什么都没有也无人敢动她分毫。
迟到的宣王赵逊匆匆走进大殿,看到愉悦大笑的太上皇,先是一愣,随即看到旁边坐着一位木着脸的美人,脚下的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走到宣王妃身边坐下,目光总是不经意瞥向江清波。
“那位是陆三夫人,江大人的千金。”宣王妃顺着丈夫的目光看去,笑着解释。
“陆子宁闹着要退婚的那位丑女?”赵逊挑起眉。
“是呢。”宣王妃捂嘴轻笑。“臣妾刚刚打听了,陆三夫人身子不好从小吃药,之前只是因为拔毒副作用,那脸才会红肿变丑。”
“陆子宁的眼神不好。”
“谁说不是呢。”宣王妃垂眸看到丈夫转动手中的扳指,眸光一闪。复又看像江清波,伸手拍拍赵逊的手背。
两人对视,彼此露出笑容。
“妾身先失陪一下。”
宣王妃起身,跟在江清波身后离开大殿。
作者有话说:
◉ 第二十五章
“那边好像躺着一位姑娘。”
此刻天色有些昏暗, 带路的宫女上前几步看去,确定有人抬脚就要走过去。
江清波恰好打量那躺在地上的绿衣姑娘,及时拉住宫女。“别去, 她没事。”
“没事?”
“这条路,皇帝陛下是不是经常路过。”
宫女点点头。
“那就是了。我刚才看见那女子的手动了,睫毛也不停颤动, 好像在看我们这边。八成是在等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彻底摆烂之后就沉迷酒色。好像随时等着被踹下皇位。
但有些大臣不愿意这样放弃, 为了利益会把自家的女儿用各种方式送进宫内。江清波看那名躺在地上的女子, 摇摇头。贵女们也不容易, 尤其是摊上个势力爹。瞧瞧眼前这姑娘大概就是被逼着来的。天气虽然热, 但躺在地上也凉。
她看着都心疼!
江清波拉着宫女继续往前走。一边小声解释。“那姑娘也不容易, 我们就不要破坏她的好事。”
躺地上的姑娘:???
什么好事,我等的是你。
两人走远。
躺在地上的姑娘明白她们不会再回来, 麻利的爬起来。盯着江清波离去的方向, 愤愤跺脚。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另一个地方离开。
“姑姑进宫没多久吧?”江清波走下回廊阶梯,抬头询问扶她宫女。
“奴婢进宫刚满一年,之前一直呆在浣衣局。”
“难怪了。下次看到漂亮姑娘躺在地上,你躲远一些, 免得误了人家的好事。好心办了坏事,反让人记恨。”
“多谢夫人教导,奴婢一定将您的话记在心里。”宫女目露感激。推开更衣房的大门, 规矩站到一旁。“到了。夫人有事可以叫奴婢。”
“好。”
江清波对她笑笑,快步走进屏风内。
宫女掩上门, 转身看到一名宫外女婢冲她跑来。
“姑姑, 我家王妃有重要的东西落在更衣房, 还请让我进去找找。”
“姑娘, 里面有位夫人在更衣。”
“我家王妃掉了个青色的药瓶,里面是她救急的药,离不得身。姑姑能不能催一催?”
江清波正穿备用衣服,听出婢女话音中的急切,低头看了看,恰好在铜盆下方发现个青色瓷瓶。
“你说的这是个?”江清波拉开门,举起青色瓷瓶询问。
“对,就是它。”
“王妃。”
惊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粉衣婢女脸色煞白,转身跑走。江清波看看手上还没还回去的药瓶,连忙追去。
看把婢女吓得,连药都忘记拿。
穿过拱形门,江清波看到一位偏瘦的女子坐在石凳上。江清波认出她是大嫂口中名扬京都的病美人宣王妃,因为好奇在大殿里特意多看了几眼。
她一只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额角有冷汗落下。看起来非常的痛苦。
身旁的蓝衣婢女扶着她,拿着绣帕给她擦拭冷汗。看到粉衣女婢出现,急急开口。“药找到了吗?”
“找到了。”粉衣婢女作势要拿药,抬手一瞧发现两手空空,双眼登时红了。“我刚刚——”
“药在这儿。”
粉衣女子火急火燎夺过药瓶,倒出几颗喂给宣王妃。那药不知道用什么做的,效果奇好。没多会,宣王妃痛苦的神色缓和过来。
粉衣婢女扑通跪在地上。“都是奴婢的错,请王妃责罚。”
“唉,我知道你也是着急。”宣王妃转头看向蓝衣婢女“这事不许告诉王爷。”
“奴婢明白。”
宣王妃上前两步,走到江清波面前。“多谢陆三夫人,若不是您带着药及时出现,我这条命恐怕……”
“碰巧而已,要不是您的婢女出现,我也不知道那更衣房里有药瓶。”
“不管怎么说,你都救了我一命。”
“王妃太客气了,臣妇——”
“舒儿。”
江清波回头看到宣王正朝这边疾步走来,眉头紧皱,似乎很着急。他握住宣王妃手,上下打量。被无视的江清波觉得自己特别多余,准备离开。然而这夫妻俩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你身体不好,怎么出来这么久,不知道我会担心?”
“妾身没事。”
江清波:……
亲,就不能给个告辞的时间?江清波看向旁若无人的两人,干咳一声,提醒自己的存在。
宣王妃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笑,“夫君,这是陆三夫人。刚才多亏她帮我找回药瓶……”
赵逊皱起眉。“怎么回事?药瓶怎么能丢?”
“妾身刚才更衣,落在更衣房里了。”
“你怎么如此大意。”赵逊冷下脸,“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我——”
江清波:???
怎么又开始腻味?
是她刚才咳嗽的声音不够大,没有让这对夫妻注意到她的存在?江清波无声叹口气,想提前离开又不太好。索性抬起头盯着撒糖的夫妻,光明正大的看。
上万瓦的灯泡盯着,我不信你们还能继续!
许是江清波的目光过于直白,没多会夫妻两终于想起旁边还有外人。
赵逊虚拳挡在唇边,不好意思咳嗽一声。“多谢陆三夫人救了王妃。”
“意外!主要还是王爷府婢女尽责。”江清波怕两人一会又开始旁若无人,连忙施了一礼。“既然王妃没事,臣妇就先告辞了。”
“陆三夫人先请。”
江清波和那名宫女消失在前方的转角。刚才还有些虚弱的宣王妃推开搀扶的婢女,挥挥手,两名婢女退到三米开外。
“你太胡闹了,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赵逊脸色依旧很冷。
“陆三夫人太聪颖,从前的法子不好用了。妾身只好亲自出马。”宣王妃看向江清波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微上扬。“近看陆三夫人那张脸,更美。”
“的确是个绝色。”赵逊也看向江清波离去的方向,眼底滑过阴鸷。“可惜她是陆明洲的妻子,不太好下手。”
“听说陆明洲夫妻关系冷淡。”宣王妃眼底滑过势在必得。“妾身已经和陆三夫人熟悉,找个时间请到府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她难道还会回去四处嚷嚷?”
“那就有劳王妃安排。”
“王爷就等着美人上门吧。”
两人相视而笑,带着愉悦的心情前往举办宴会的大殿。小院里安静下来,微风拂过,转角处飞出一截紫色的衣角。
***
宴会结束。
众人陆续离开大殿。
梁宜静辞别手帕交,转身走向已经单慧君等人。肩旁被撞了一下,皱起眉回头,发现撞她的男人曾经向她家提过亲。瞬间板起脸。
“秦公子——”
“对不起,让一让。”秦公子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小跑到前面,目光一直追寻着江清波。
斥责的话刚到嘴边,又被迫咽下。梁宜静垂下眼眸挡住眼底翻涌的思绪。从前那样的目光只属于她。自从江清波恢复容貌后,她站在旁边被衬的像个丫鬟。垂在两旁的手握成拳,梁宜静双眼迸发精光,绝对不能继续弱势下去。
梁宜静调节好心情,回到武安侯府的女眷堆里。
江清波和嫂嫂沈祈云道别回来,便见梁宜静站在单慧君身旁,婆媳两有说有笑。她在心里给对方竖了个大拇指,不愧是女主。这么快又和婆婆亲如姐妹了。
说说笑笑间,一行人来到停靠马车的地方。江清波抬眼看见陆明洲倚在马车边,愣了一下,大步迎过去。
“夫君今天要和我们一起回府?”
“顺路搭个车。”
江清波在心里松口气,不回家抢床就好。想着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夫君想搭顺风车可不行。你坐在一堆女眷里算什么事。一起不方便。还是骑马去吧。”
“只有你和我,如何不方便?”
“还有莹姐儿,侄媳。”江清波回头发现身后空荡荡,停在不远处的武安侯府马车已经走了。
那一辆车能挤下这么多人吗?
“我那好侄儿赶了一辆马车进宫。”陆明洲好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
“既如此,就妾身就送夫君一程。”
陆明洲:……
这话听着不大吉利。
江清波转身走上马车,一脚踩住裙摆,踉跄一下往前扑去。她瞪大眼盯着越来越近的地面,随后安详地闭上眼。她的面子经此一役彻底没了。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她扑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江清波愣了一瞬,睁开眼,抬头看见一个消瘦的下巴。
哦,是她家的工作狂!
“多谢夫君。”江清波站起身,推开陆明洲转身上了马车。
陆明洲:……
这女人是不是有点无情?
陆明洲将长刀换到另一只手中,行动间嗅到一股淡淡的暖香,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的。抬手在鼻间嗅了嗅,好像没印象中那么难闻。
“你怎么还不上来?”江清波从车窗探出头来。
陆明洲迅速放下手,轻咳一声,从容地上了马车。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加快,声音也越来越远。
旁观马车边‘英雄救美’的众人面面相觑。
“不是说陆明洲夫妻不睦?”
“我也听说了,但好像传闻不实。”
“你们是不是傻?江清波那么美。我要是陆明洲也不可能无动于衷。”那人哀叹一声。“看来排队做江大人女婿这事,这辈子恐怕都不能实现了。”
其他人:???
“你真敢想,也不怕陆明洲请你去拱卫司喝茶。”
“我想想都不行吗?”
“你得问陆大人。”
“……”
*
陆大人不知道自己岳父已经被人惦记上,此刻他正在当肉垫。
“你那硬邦邦的胸膛撞了我脑袋。现在妾身只觉得眼冒金星,再不靠一会怕是要晕倒。”
陆明洲:……
这话听着怎么有些怪!
陆明洲侧头看向枕着他肩膀的人儿,抬手想把人推开,指尖和黑色的发丝缠绕在一起,推人的动作停住。
江清波茫然他仰头。“怎么了?”
“你头上有东西。我给你拿下来了。”
“谢谢夫君,”江清波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你真好。”
“顺手而已。”陆明洲垂头看向合上眼的江清波,抿了抿唇,收回目光。今日宫宴也累,就让她再枕一次。一回生二回熟,他也没有上次那么不习惯。
陆明洲左手握住长刀,合上眼。淡淡地暖香时不时飘荡在鼻间。他深吸一口气,眉宇舒展开。
嗯,的确很好闻!
马蹄声忽然停了,陆明洲蹭的睁开眼,左手依然握住刀柄。外面响起三声敲击声,尖细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陆三夫人。奴婢给您送东西。”
陆明洲松开刀柄,摇醒肩上的人儿。对上一双茫然的双眼,快速把事情说了一遍。
“于公公?”江清波顿了一会,终于回过神。起身下了马车。“公公怎么亲自来了。”
“太上皇说您爱吃点心,让奴婢送些过来。”于公公拍拍食盒,“这里面有夫人最喜欢的点心,记得一定要尝尝。”
“谢谢公公。”江清波接过食盒。从袖袋里摸出两片金叶子塞进于公公手里。“辛苦公公跑一趟,拿去喝杯茶。”
“那就多谢陆三夫人。”
江清波钻进马车,迫不及待打开食盒。本想要尝一尝点心。没想到看到一块亮闪闪牌子。这不是被太上皇收走的免罪金牌吗?她拿起免罪金牌,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外祖母果然说的没错,太上皇也就是表面的看着凶,其实是个挺不错的老人,偶尔还有点小调皮。
陆明洲看到牌子,眸光闪了闪。又瞥了眼高兴不已的江清波,垂下眼眸什么话也没说。
马车行驶到街道。陆明洲掀开车窗帘瞥了一眼,拿起手边的长刀。“我先走了,路上小心。”
“夫君再见。”江清波盯着牌子,头也不回的挥挥手。
陆明洲:……
江清波怀揣失而复得的免罪金牌,激动的心情到了侯府都没有消减。
“明洲呢?”武安侯看向马车,久不见人下来。
“他有点公事要处理,半路下车了。”江清波解释道。
“混账东西,一天到晚不着家。他……他这么晚还把你一个人扔下。”
“路上有巡卫,很安全的。”江清波眨眨眼,认真地说道。
武安侯:……
儿媳妇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有点缺心眼!
有了江清波打岔,武安侯也不好继续数落三儿子。挥挥手让各房回去休息。转身带着温静先行离开。
“子宁,媳妇娶回来就是用来疼的,你可要好好待宜静。千万别学你三叔。”单慧君撇了眼正准备进门的江清波,大声开口。
“母亲放心,我都省的。”
江清波收回迈出去的左脚,回头看向单慧君,眼底露出几分迷茫。“二嫂既然心疼儿媳妇,咋还不把那两个令人堵心的美婢收回来,放侄媳屋里过年?”
“你——”
“别总是说一套做一套,挺虚伪的。”江清波打量一眼单慧君,甩了个不懈的眼神给她,转身走进侯府大门。没多会那青色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母亲。”
“滚。”单慧君气的双颊泛红。推开靠近的陆子宁,大步流星走进府门。
陆子宁摸摸鼻子,握住梁宜静的手。“我们回去吧。”
梁宜静嗯了一声,垂着头跟着进了府门。走过后花园她脚下停住,抬头直视陆子宁。“夫君,娶我后悔吗?”
“你说什么胡话?能娶到你是我三生有幸,哪里会后悔。”
“江清波现在比我好看,家世比我好。妾身什么都比不上。而且……”梁宜静垂头,再抬头是双眼蒙上一层水雾,眼底萦绕着难过。“我看到夫君总盯着三婶出神。”
“胡说什么,我只是还不喜欢她那张脸。而且娶妻娶贤,江清波除了一张脸和一个好爹,又会什么?她不如你。”陆子宁心疼的擦拭她眼角的泪珠,将人搂进怀里。“她没你孝顺,没你贤惠。家里有你打理,我在外行走才觉无忧。”
“你不会骗我吧?”梁宜静吸吸鼻子,抬头凝视他。
“骗谁也不会骗你。”陆子宁垂头在她额角落下一吻,斩钉截铁说,“我对江清波没有想法。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我相信夫君。”梁宜静握住他的手,终于破涕而笑。
***
转眼到了年底。
江清波拿到赌坊那一万两。看着桌上白花花的银子,她唇角不自觉扬起。朝一旁的绿梅招招手。
“让小厨房做几桌席面,你们每人可以点一个爱吃的菜。今晚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婢女们笑开了个花,一个个已经在想自己想吃的菜色。绿松刚巧做完事,麻溜转身跑去小厨房报菜名。
江清波看她矫健的背影,双眼笑成弯月。
“小姐可别太高兴。今儿个掌柜们已经把账本送过来,您该忙起来了。”
“风太大,你说什么?”
“……”
绿衣看她一眼,也不继续说。收拾出书桌后转身出了寝房。片刻抱着一摞账本走回来。随后面无表情离开,来回几趟书桌放满了。
“小姐不用听,您只要看就好。”
江清波终于垮下脸。幽怨地盯着绿衣。“这么高兴的日子,你就不能明儿再告诉我这个坏消息!”
“明天?您一定还是这套说辞。小姐长痛不如短痛。”
“……绿衣你变坏了。”
“每年看账,您都这样说奴婢。”
江清波:……
你坏!
“小姐,姑爷好像一个半月没回来了?”绿松小心翼翼看向江清波,又道。“这次是不是有点久?府里又要开始说您闲话了。”
“年底各部都忙。他们拱卫司也忙着抄家。”
陆明洲一个月回家一次的定例,不管是她恢复容貌,或是恢复容貌之后都没有变过。
他还是有一点变化的,洞房花烛礼陆明洲再没提起过。面对她这样的美人居然无动于衷。她一度以为男人可能不大行。直到某个清晨发生的意外。她现在想起手心还莫名发烫。
陆明洲太能忍。江清波啧啧两声,心底涌起好奇。
会坏吗……?
江清波回过神,发现婢女盯着自己。茫然眨眨眼。“你们盯着我干什么?”
众人:……
听听你说的话,多么惊悚!
有些人就是经不起念叨。今天说陆明洲,隔天他就回来了。洗了个澡又出门了。年底大家都忙,她理解。更何况没有人和她抢床。江清波愉快的目送男人离开。
晚饭,她开心地吃了两碗饭。刚发下筷子,陆明洲回来了。
“我的饭呢?”陆明洲盯着一桌残羹剩饭,挑起眉梢。
“你不是去拱卫司了?”江清波也很懵,这人怎么还杀个回马枪。刚才她白高兴。
“我一直在书房看账本。”
“……谁让你不说一声,害我以为你走了。让小厨房给姑爷做碗阳春面。”江清波向收拾桌上狼藉的绿衣吩咐,又转身看向神色疲惫的陆明洲。“你休息一会,面马上就好。”
“嗯。”陆明洲揉了揉眉心,捡起贵妃榻上的一本册子随意翻了翻,眉梢不由得挑起。“你也在看账本?”
“经营的一些小铺子,年底对对账。”
“小铺子?”陆明洲看向书桌上几大摞的蓝色册子,挑起眉。
“有些是外祖母的产业,她年纪大了没精力管,我就帮忙看看。”
陆明洲点点头,把账本放到一旁的小几上。半躺在贵妃榻上假寐。
饭后。陆明洲直接去了书房,当晚没再回来。
之后的几天,陆明洲日日回家。整夜呆在书房里。江清波听婢女说书房的灯凌晨还亮着。
她心里给男人竖起个大拇指,不愧是大魏朝第一工作狂。
日日挑灯夜战,你不短命谁短命?
江清波自问劝不了陆明洲惜命,也懒的去讨嫌。能做的就是让婢女给他送送饭,不至于让男人在忙碌中被饿死。
江清波吃完晚饭,起身出门消食。顺路给陆明洲送趟饭。还没走近书房就看见一排穿盔甲、手持长刀的军卫站在四周,三步一岗,将书房团团围住。
估计一只鸟儿飞过都能被这群军卫给射下来。
她刚走进院子,一把寒芒四射的长刀横在眼前。要不是脚即时顿住,陆明洲当天就能成鳏夫。她连连后退两步,远离那把危险的刀。
“口令。”拦路的军卫冷声开口。语气冷的像寒冬腊月的天气。
“夫人。”
陆九从房内出来,看到江清波立马跑过来,覆在军卫耳旁小声嘀咕几句,那军卫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
陆九走到江清波跟前,躬身行了一礼。
“夫人来给爷送饭?”
“夫君还在忙?”江清波说着把食盒递过去。
“爷从回府就做到现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忙完。这饭一时半会怕是吃不上。”陆九一脸哀愁。
“那就等他忙完再吃。”江清波做了个手势,绿衣等人提上炉子和木炭。
“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赶紧去热饭。”话落江清波带着婢女们离开小院。
陆九盯着她的背影,莫名红了眼眶,好久没有人对自家少爷这般上心了。三爷得这赐婚不亏。
不多会,饭菜的香气四处飘荡,穿过窗户飘进书房。陆明洲被香气吸引,放下账册走出书房,看到廊下温着饭菜的炉子,愣了一下。
“你弄的?”
“是夫人。她今天亲自给您送饭。又怕您吃不上热乎饭,就送来一口炉子让奴才温着饭菜。”陆九露出个笑。“夫人对爷真好。”
江清波?
陆明洲有些意外。他每个月回家一次,但对这位江家小姐了解的不多。他也没那心思了解。
但能看出江清波不喜欢他!
“她可说有事要找我?”
“没有。”
陆明洲皱眉。看到一桌子热腾腾的饭菜,陡然怔住。似乎已经许多年不曾有人管他吃冷还是吃热。
多久了?
好像是母亲去世之后!
饭后,陆明洲没有如往常一样继续看账本,起身去了秋水苑。院内丫鬟们做事轻手轻脚。
他抬手制止绿衣行礼,轻声开口。“夫人睡了?”
绿衣点点头。
陆明洲挥挥手让绿衣离开。本想转身回书房,想了想又放轻脚步走进寝房。
江清波侧躺在贵妃躺上,她睡得不是很踏实,眉梢微微皱起。翻了个身,上半身眼看要掉下来。陆明洲几大步上前即时接住人。轻手轻脚放回塌上。
她的睡相是真不好,每个同床的夜晚都会被几次吵醒,不是踢了被子,就是翻身抢床位,睡姿极其霸道。只能抱着困在怀里,才能勉强安睡一晚。
陆明洲坐到椅子上,弯腰捡起被某人踢下榻的账册。随意瞟了眼愣住。接了翻了几页,又起身拿起桌上其他账册,双眼越来越亮。
他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叫醒榻上的人儿。
“江清波。”
“嗯?夜宵好了?”江清波迷茫睁开眼。
陆明洲;……
他揉了揉眉心,指了指桌上的账册。“我记得这些账册送来不过七八天,你全都核对完了?”
“对啊。”江清波掩唇打了个哈欠,“核对很快的。”
“夫人。”
江清波对上男人那双发光的双眼,头皮一麻,身体悄悄往后挪了挪。“那什么……我月事来了,今天不方便。”
“……你好好说话。”
“你刚才叫我夫人,挺可怕的。你要有什么事就别说了。能让你出卖色相,怕是没有好事。”
“……”陆明洲感觉自己的脑仁又开始疼。索性也不兜圈子。“我有一本账本,想让你帮我看看。”
“就这?值得你出卖色相?”
“……”
“拿来拿来,我帮你看就是。”
当晚,陆明洲抱回一摞账本。
“这是一本?”江清波黑脸。随意拿起一本翻开,猛地合上。不可置信看向陆明洲。“京都北大营军费支出?”
这是她能看的吗?
“看仔细些,我们夫妻会不会流放边疆就看你了。”
“???”
作者有话说:
◉ 第二十六章
“我们不用被流放了。”
“账册没有问题?”陆明洲皱起眉。“不应该……”
“有问题, 而且问题很大。”江清波合上账册,仰躺在贵妃榻上,按揉酸涩的双眼。
“若账本里的事情曝光, 武安侯府所有人都要被杀头,再严重点九族都要被你一起带走。”
陆明洲:……
江清波在心头叹口气,她这命咋这么苦, 刚过上几天安生日子, 结果发现这是生命倒计时。找丈夫果然要把眼睛擦亮, 尤其是在古代。否则一不小心命就没了。
最关键她是太上皇赐婚, 不能和离规避风险。江清波挠挠头, 蹭的坐起身。寡妇的美好生活还没有享受到, 谁都不能收走她的命。
“你接受北大营多少年?”她看向陆明洲。
“七年,怎么了?”
“把这七年的账册, 还有接手北大营之前那三年的账册都带回来。”
“是有什么发现?”
“现在还不好说, 看了另外的账册才能知道。”江清波叹口气,又倒回塌上。希望事情没有那么糟糕。
陆明洲垂着眼睑,指腹摩挲着刀柄。起身拿起长刀,冷着脸大步流星出了门。
傍晚,五口大木箱抬进秋水苑。盖子被掀开, 江清波只觉眼前一黑。木箱里账本塞得满满当当,连一丝空隙都没有。她哀叹趴到桌上,这么多账本要看到何时?
她原本只是秋水苑里的一条咸鱼, 为什么要逼她翻身?
但为了保住小命……
江清波在心里告诉自己为了小命,为了活着享受寡妇生活, 为了花陆明洲的遗产。她必须保住自己的小命。深吸一口气, 走到书桌后坐下, 朝陆明洲勾勾手。
“拿过来吧, 从你接手北大营第一年开始。”
“……”
陆明洲环视一圈,发现婢女们早就被他遣了出去。看江清波不打算起身动手,摸了摸鼻子,起身抱起一摞账本放到书桌上。
“够了没?”
“研磨。”
“……”
这女人拿鸡毛当利剑,是不是有点过分?
陆明洲抬眼想开口拒绝,看到江清波已经拿起账册认真看起来。旁边放着一本空白册子,手中捏着一支毛笔。刚翻开第二页,秀气的眉宇紧紧皱起。似乎发现了问题。也不好出声打扰她,陆明洲只好拿起磨块。研磨而已又不是没做过。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下来,江清波双眼盯着账册,一只手轻轻敲击桌面。
“多点几盏灯。”
经过抱账册、研磨……陆明洲已经习惯了。从善如流走出寝房找婢女拿了几盏灯放在书桌旁边。
“还需要什么?”陆明洲主动询问。
“来杯水,别太热。”江清波头也不抬的说。
“……”
这女人居然还提上要求了?
陆明洲看向江清波侧脸怔住,灯光之下那张过度美艳的容颜变得柔和,一双眼极认真盯着账册,粉嫩的红唇轻轻抿成一条线。纤白的手挥动,秀丽的字展现在空白的账册上。犹如一副生动的画卷。生动得令不移不开眼。
“水呢?”
陆明洲猛然回神,察觉到失态立刻收回目光。起身倒了一杯温茶放在江清波手边。随后站在一旁盯着笔下出现的字,越往下看,他的眉梢渐渐皱起。账册上出现的像是名字,偶尔一两个好似还听过。
他心里好奇,但没有出声打扰江清波。
子时的更声响起。啪的一声,江清波合上账册,起身离开书桌。
“怎么了?”陆明洲不明所以盯着她。
“该睡觉了。”说着,江清波掀开被子钻进去。
“……”陆明洲揉了揉眉心,“现在是不是有点早,账册还有很多。”
“我身体从小就不好。大夫说要按时睡觉,否则会短命。”江清波偏头看他。“你很想做鳏夫?”
“……”
为了不做鳏夫,陆明洲沉默了。江清波怎么就是他妻子呢?若是他的下属多好,只需一个命令即可。可惜了!他摸摸鼻子,拿起长刀。
“你先睡吧,我出去一趟。”
“嗯,再见!”江清波后脑勺对着他。
陆明洲:……
可惜不是下属!
之后的几日陆明洲天天回府,引起府内所有人侧目。
三少爷转性了?三夫人了不起!
陆明洲并不知道府内人的想法。刚放下长刀便见江清波伸手,下意识倒一杯温茶递过去。
连日的相处,他对江清波的小动作已经熟悉了。伸手表示渴了要喝水。接过空杯放到桌上,走到贵妃榻边坐下。
啪——
江清波合上账册。
陆明洲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外,天色刚刚暗下去。“天才刚黑就睡觉?”
“……看完了。”江清波喝完最后半杯茶水,木着脸看向陆明洲。“之前你在账册里发现了什么问题?”
“军备数量不对,军费支出也对不上。”
“的确对不上。但……这些都是小问题。京北大营吃空饷长达十多年之久,涉及银钱上百万两。”江清波拿起两本红蓝册子放在陆明洲面前。“蓝色册子里面的人,均是冒领军饷人员,红色册子里的人,均是不在职或已死亡的军卫。”
陆明洲的瞳孔微缩,快速翻开两本册子。
“这些账册做的很平,几乎很难发现。尤其是你接手前的账册,几乎看不出问题,堪称完美。若军费事情真被人揭破,你铁定要背上这口黑锅。”
京北大营是太上皇一手组建,出了名的军纪严明,随便拉出一名士兵都是十项全能人才。二十年前经过整合并入拱卫司管辖。
这样的一支军队居然有这么严重的贪腐。陆明洲怕是也没想到那些人这么大胆。
毕竟是太上皇亲卫队,谁又能想得到呢?
她现在就好奇主使者是谁?在太上皇和陆明洲眼皮子底下‘偷银子’。这位仁兄胆子真大!
江清波又指着单独放在旁边的一箱子账本。“这些都是你接受京北大营前的账册,是你洗脱罪名的关键。”
陆明洲脸上笼了一层寒霜,合上册子站起身。“你先休息,我入宫一趟。”
“去吧,早日把自己摘出来,我也能睡个安稳觉。”不然她总担心自己被连累杀头,最近夜里睡觉都梦见有人拿着大砍刀追她。
陆明洲走出寝房,没多会来了几名拱卫司军卫抬着木箱离开。
江清波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危机解除,终于可以安心睡个懒觉了。秀眉轻扬,扑到床上滚了一圈。
床,我想你了!
接连几日,陆明洲再没有出现。工作狂正连夜抓人审问,哪里顾得上回家。
江清波很享受独占大床的日子,日日睡到自然醒,恢复从前咸鱼的生活。放下菜谱,眉梢染上愁绪。
“这一本菜谱我快尝完了。李婶她们什么时候出新菜?”排药毒时她只能看菜谱望梅止渴。现在必须十倍吃回来,才能弥补空虚的胃。江清波支着下巴,可怜巴巴看向绿松。
“奴婢已经催了。”绿松垮下脸。“李婶说再催她就走人。”
“……”
大厨的脾气都不怎么好!
“小姐,宣王府送来请帖邀您过府赏梅。”绿衣把食盒放在桌上。“还送了些点心。”
食盒里的点心粉粉嫩嫩,上面缀着梅花。样式漂亮,闻着也香。江清波很喜欢。
“没想到宣王妃也这么懂美食,知音啊!”
江清波咽了咽口水,盖上盖子递给绿松。外面送的吃食不能入口,更何况她和宣王妃还不算太熟。她时刻谨记外祖母的教导。
“拿给李婶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绿松提着食盒离开。
“小姐要去宣王府赴宴吗?”绿衣问。
“宣王妃这么有诚意,当然得要去。你去准备准备。”
“奴婢去打听打听宣王妃的喜好。”
*
赴宴当日江清波带了几样小厨房做的点心,也算礼尚往来。上马车坐定,将食盒放到小几上。有美食开场,不用担心和宣王妃没有话题聊。
完美!
“有没有探听到什么消息?”江清波看向绿衣。
“宣王是个闲散王爷,平日最大的爱好是带着王妃闲逛京都市井街头。据说很多大臣在街头见过他们。”绿衣想了一会,又说。“宣王夫妻很恩爱,后院清净。”
“两人恩爱是真的,而且酷爱旁如无人秀恩爱。”
上次她被迫看过一次,差点被齁死。江清波叹口气,希望这次夫妻两能克制点,不要那么秀!
马车骤停。江清波触不及防撞向车壁,砰的一声响。额头疼的直抽抽。伸手一摸发现额角肿起个小包。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向小几,食盒安然立在那儿。她心里长出一口气。幸好没有摔下来。
“哎哟,马叔怎么回事。”绿衣捂着鼻子。“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看看外面什么情况。”
绿衣掀开车帘探出头,片刻缩回来。“外面有个乞丐躺在马车前面。”
“你伤到了?”江清波看到她指缝渗出血,吓了一跳。
“撞了下鼻子,不碍事的。您坐着奴婢下去处理。”
“你先止鼻血,我下去看看。”
江清波按住她的肩膀。揉了揉额头,带上幕篱走下马车,立刻听到一声声哀嚎。那纤瘦的乞丐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右腿,扯着嗓子嚎叫,时不时挤挤眼,似乎在试图挤出眼泪。挤了半天别说眼泪,连一点水光都没有。
江清波又来回打量马匹与乞丐的距离,唇角抽了抽。老实说这碰瓷不太专业。差一米的距离呢,那马的腿还能伸缩?
她看的想扶额,这演技也太差了!周遭的行人似乎也看出他是个不专业的碰瓷,连停下脚步吃瓜的兴致都没有,瞥一眼就走了。
“你伤腿了?”江清波给他面子问道。
“你没眼睛看啊,那马蹄踩过来……哎哟,我的腿!”
“那真是对不住。您看一百两这事能了吗?”江清波好声好气询问。
“一百两?”乞丐两眼放光,“成吧,看你是个识趣人,老子也不加价了。”
“那行,你躺好。一会我的马会从你的右腿踩过去。千万别动,若是惊吓它发狂可能人就没了。那一百两银子我想给都给不了”
乞丐:???
你说的是人话?
“马叔准备好,控制好马匹踩断一条腿就行。”江清波又回头看向乞丐。“快躺好,眨个眼的功夫就能断条腿。”
“……你这个女人心太黑了。”乞丐气的站起身,愤怒地指着江清波。
“你的腿好了!”
乞丐身体一僵,低头看看站起来的双腿,黑着脸怒瞪江清波“你诈我。”
“是啊!”
“你你……你等着。”
乞丐气的掉头就走,他弯腰挖了两把土,突然转回身朝江清波扔来。马叔动作快挡在前面,但泥土从上方落下脏了江清波的裙角。
“你这瘪犊子,老子弄死你。”
乞丐见马叔发怒转身就跑,没多会消失在前方转角。马叔追了几步,懊恼跺脚,一瘸一拐走回来。
“小姐,老奴没有护好你。”马叔愧疚垂下头
“衣服脏了而已,马叔别放心上。”江清波轻松地挥挥手。
“那王八蛋乞丐别让我遇见,下次定打的他找不到北。”绿衣此时恰好下了马车,看到脏掉的裙角,眼底冒火。
“你没事了吧?”江清波打量她红彤彤的鼻子。
“奴婢没事。”绿衣盯着脏掉的裙子,面露懊恼。“都是奴婢的错,不该让您下马车。”
“好了好了,都是小事。”江清波低头看向裙角,心叹可惜,不能去宣王府了。“一会你去宣王府说一声,顺便把点心送给王妃。我在酒楼等你。”
“好的小姐。”
*
“不来了?”宣王妃陈舒端茶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婢女。
“那婢女说陆三夫人在路上遇见个乞丐撒泼,还被扔了一身的泥。奴婢让人去探了探,那婢女没说谎。”
“这半个月陆明洲把京城弄的血雨腥风,有人盯着他夫人也正常。陆三夫人真是个可怜人。”陈舒抿了口茶,放下茶杯。“去沏杯花茶来。”
没多会,婢女端着花茶进来。陈舒接过茶,转身走进隔壁书房。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赵逊抬起头,看到是陈舒愣了一下。“陆三夫人没来?”
“她被陆明洲连累,在半路被乞丐闹了一场。这次是来不了了。”陈舒把茶杯放到赵逊面前,顺手拿走酒壶。“这段日子陆三夫人怕是不会再出府。等京都平静些妾身再给她下帖子。”
“陆明洲真碍事。”赵逊皱起眉。
“谁说不是呢。”陈舒眼底浮起愤恨“我们安插在北大营的人都被拔,十年心血白费了。”
“陆明洲太碍事。”赵逊眼底划过寒芒。
“鲁王、寿王的人也被拔了。殿下何不与其合作除掉他……”陈舒露出个笑,“没了他,再没人能挡王爷的道。”
赵逊抬头与她对视,唇角勾起弧度。
“爱妃好主意!”
作者有话说:
20号上夹子,晚上十点左右更新。
致我最野的读者!
◉ 第二十七章
“小姐, 是姑爷诶。”绿衣趴在车窗边,指着马车外道。
江清波凑过去,一眼看见陆明洲。他穿着黑色甲胄骑在马上, 走在囚车旁边。眼神冷厉,全身散发着寒气,时不时转头环顾四周。右手始终握着挂腰间的长刀。如同一只蓄势待发随时准备狩猎的野兽。
男人生人勿进的样子和在家里不大一样。在家时陆明洲冷了点, 严肃了点, 其实很好说话。不像现在……男人一身的杀气, 似乎随时准备拔刀砍人。
有点吓人!
正准备放下车帘, 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锐利的寒眸。江清波感觉被野兽盯上一样, 后脊背的汗毛根根倒立。片刻, 那双眸子的主人若无其事移开目光。紧迫的危机感才缓缓消失,江清波长出了一口气。
这男人的气势有点吓人!
“走狗又开始杀人了。”
“早晚会有报应。”
江清波听到旁边大爷小声地怒斥, 愣了一下。囚车里的犯人都是京北大营贪腐案涉案人员, 她亲自查的账,自觉这些人死有余辜,不值得同情。老大爷一声怒骂,让她有点懵。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她迟疑一瞬,起身下了马车, 走到那名大爷身边站定。
“囚车上的人都是贪官,您怎么还帮着犯人呀?”
头发花白的大爷回头瞥了眼江清波,凉凉开口。“走狗说的话你也信?上次那曹县县令也说是贪官, 结果被钦差查出是冤枉的。哎哟,那么好一个父母官就被这样被冤杀。杀千刀的走狗, 早晚遭报应。”
曹县县令的案子她有听过, 阿爹说内有隐情, 具体的没有明说。而且办这个案子的人是拱卫司右指挥使, 听说就因为这事被太上皇发配出京了。
百姓也不知道是谁办理案件,只能把拱卫司所有人算在里面。陆明洲实惨,江清波在心里替他点了根蜡。这事解释不清,江清波摸摸鼻子,默默地上了马车。
拱卫司押送犯人的队伍走远,站在两旁的百姓四散。马车走回街道继续上路。
绿衣看江清波沉默,小声开口。
“小姐,奴婢觉得姑爷不是那样的人,他绝对不会冤杀好官。”
“你怎么如此肯定?”江清波挑起眉,“我竟不知你何时对陆明洲这般信任了。”
“奴婢不是信任姑爷,奴婢是信任老爷。”绿衣笑了笑。“要是姑爷真的那么差劲,老爷第一时间就跑去江南哭了,哭到让公主出面搅黄婚事。”
江清波扑哧笑出声。
“我爹听到你这样说他,肯定气得头发冒烟。”
“奴婢说的是事实……”
“哈哈哈……”亲爹的面子哟,没了!
江清波笑够了,抬手挥了挥。“我知道陆明洲不是那样的人。刚刚在想其他的事情。”
“那就好。”绿衣拍拍胸脯、“奴婢就怕您对姑爷心里有疙瘩。你们又不能和离。苦的还是您自己!”
“放宽心,我不会自苦。就算是我想,亲爹也不同意。”江清波唇角微扬。“阿爹肯定会搞死陆明洲,然后让我换个好看、听话的年轻夫君。”
绿衣:……
小姐,你的想法很危险!
大概是过于心虚,她掀开车帘向外张望一圈,没有发现姑爷的身影,大大舒了一口气。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江清波被她的动作和惊恐表情逗乐了,掩唇笑出了声。
车壁敲击声陡然响起。马叔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小姐,侯府下人站在前面。”
“???”
江清波掀开车帘,看向挡在马车前面的两名魁梧家丁,手中拿着一根木棒。江清波皱起眉,朝略高那位家丁招招手。
“怎么回事?”
“府门被堵了。三夫人还是从后门进去安全一点,莫让那些罪官家眷冲撞了。`”家丁垂着头,恭敬回答道。
“京北大营的罪官家眷?”
江清波探出头眺望,果然看见侯府大门外跪着几十名女眷,有老有少。老的头发花白,小的还躺在襁褓之中。
“都是女眷。今儿个突然来到侯府门前,跪着说要找三少爷求情。甚至——”
江清波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垂眸看向家丁。“甚至什么?”
“有几名年轻女子想要卖身给三少爷做妾,只求三少救他们的家人。”
“夫君艳福不浅呢!”
家丁:???
夫人你这语气是不是过于欢快?
此时大风呼啸,黑云凝聚在上空。眼看要变天了。江清波又看向大门前的女眷,眉梢皱起。这些人老、幼、弱。一个弄不好怕是要出人命。若让陆明洲政敌知道,这事铁定闹大。
京北大营的贪腐案背后牵动了很多人,陆明洲也因此被推到风口浪尖上,若再添几条人命,那些人怕是要大作文章。江清波感受到这件事背后的危机,一股凉意从脚底窜到脑门。
“你们就让她们这样跪着?”江清波冷下脸。
“之前赶了,可她们不肯走。小的们也怕闹出人命,不敢下重手。”家丁顿了一下。“小的们禀明了二夫人,她让小的们别管。说那些人跪累了自然会离开。”
二房生怕陆明洲死不透!
江清波打量大门前的老老幼幼。眉梢皱成川字,这些人一会若是倒在武安侯府门口,还不知道要如何热闹。
此刻,陆明洲的背后不能出任何差错!
“你们……算了。”江清波不大相信侯府的下人。转头看向绿衣。“你去拢十个火盆放到大门口,在她们上风口起一锅汤,越香越好。”
“奴婢这就去。”
“把左大夫叫过去坐镇,就守着她们。”江清波看看越发昏暗的天色,“若是下雨就给她们搭个棚子。不能让她们淋到,也不能让他们冷到。”
“奴婢明白。”
绿衣离开后,江清波让马叔驾着马车从后门进房府。
天空突然打了个响雷,天色更暗了。江清波走下马车,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回到秋水苑,喝了一碗姜汤才觉得身体暖和起来。
放下空碗,江清波抱住暖手炉。这天说变就变,一点提示都没有。在晚些回来不是成为落汤鸡,就是成为一根冰棍。
半刻钟后,天空落下小雨点,雨点越来越密,噼里啪啦一股脑砸下来。没多会,地面积起小水滩。
江清波站在窗边,目光眺望大门的方向。眉头皱起。这场雨来的太快,绿衣那边不知道弄好了没!她朝端茶进门的绿梅招招手。
“你带些人去大门口看看。”
绿梅去了一炷香的时辰就回来了。
“小姐交代的事情都办妥了。那些女眷跪了大半天,早就饥肠辘辘。这会闻到绿衣姐煮的汤各个流口水。有个小孩子都饿哭了。奴婢看她们坚持不了多久。”
“是这样最好。”
傍晚,天空放晴。
江清波披上大氅准备去大门口看看,刚走出秋水苑遇到回来的绿衣。
“如何了?”
“小姐的办法真好。她们闻着汤眼睛都绿了,肚子咕噜噜地叫。有个小孩一直哭。那家妇人没办法,雨刚停就带着孩子回去了。其他人坚持了一会,也走了。”
“走了就好。”
江清波长出一口气。本不想这样对待这些老幼女眷,但又不能动用武力,只能软刀子慢慢磨。逼着对方主动离开。
希望这些人不要再来了!
她看到绿衣双唇冻得发紫,忙把手中的暖手炉递过去。“快进去喝碗姜汤,烤烤火。千万别受凉。”
“谢谢小姐。”
“大家辛苦了。”拉着绿衣走回秋水苑,又对绿松道。“今天吃锅子。让大家暖和暖和。”
“要准备姑爷那份吗?”
江清波算了算时间,这几天陆明洲该回来打卡了。“准备一份吧,不回来我当夜宵吃。”
当晚,锅子端上桌。陆明洲就出现在秋水苑。
江清波放下半成品护膝,盯着男人递过来的食盒,眨了眨眼。茫然指了指自己。“送给我的?”
“这次账本的事情谢谢你。四季楼的点心还不错,你尝尝。”
四季楼……这不是她名下的点心铺子?
花钱到她的铺子买点心,感谢她。左口袋进右口袋,她似乎也没赚啊。抬头看男人冷凝的神情。张张嘴,又闭上。笑着接过食盒。
“我吃过,的确很不错。”陆明洲难得知道买东西谢她,就不打击积极性了。
“你喜欢就好。”
江清波听到一息很重的呼吸,似乎有人放松下来后长出一口气。抬眼打量陆明洲,却见他神色如常。
应该是幻听!
“侯府门口的事情我听陆九说了,你做得很好。”这样有能力的女人,可惜不能变成下属!
“我们夫妻一体,你不好过,我也不会好过!”
江清波面上笑嘻嘻,心里叉腰叹气。陆明洲若是出事,别说接手遗产,怕是小命都要赔进去。美好的日子啥时候才能到来?
挺急的!
饭后,陆明洲拿起小几上的长刀,又准备出门。
“我先回拱卫司,你早点睡。”他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步,回神看向江清波。“前几天跑了几个漏网之鱼,京都不安生。你别出门。”
“放心,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冬眠,不管什么鱼都烦不到我。”
“……”陆明洲揉了揉眉心,目光瞥向小几上的篮子。“蓝色太艳,我喜——。”
“我给你岳父做的!”
江清波起先茫然,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向小几上的篮子。敏锐察觉到男人要出口的话,立刻打断。
只要我说的够清楚,误会就不会发生!江清波双眼笑成弯月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她的纤纤十指拒绝继续上工。
“嗯,我喜欢黑色。”陆明洲盯着江清波。“夫人,我要三双。”
“……???”
做男人,脸皮可以这样撕下来吗?
江清波脸上的笑容以可见的速度消散。瞪着已经走远的男人。一只手愤愤砸在小几上。
王八蛋陆明洲,居然又想奴役她!
休想!
翌日,江清波被绿衣从睡梦中叫醒。
“小姐,那些罪官家眷又来了。这次他们还带了干粮。”
江清波:……???
有组织,有预谋的集体行动啊!这要说这些女眷背后没有高人,她把陆明洲的头拧下来踢!江清波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让李婶去门房搭个灶,先炒个十大名菜犒劳守在外面的家丁。”
“奴婢明白。”
江清波发了会呆,招手叫来绿梅。“去跟陆九说一声,让她到拱卫司找陆明洲查一查女眷背后的人。”
“奴婢立刻去。”
隔日,江清波再次被绿衣从睡梦中叫醒。
“小姐,她们又来了……还在门外哭。”
江清波被迫睁开双眼,瞪着帐顶,片刻掀开被子起身。
“我亲自去会一会她们。去把楼里的说书先生叫来。”顿了一下,又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绿松。“让陆九也来。”
过分了,这些人太过分了!江清波抿着唇,心里燃烧着怒火。为什么要这么早?晚两个时辰能咋地。她又不拦着堵大门。洗漱完毕,她带着绿衣等人出了秋水苑。
风风火火的一行人,直冲大门。尤其是江清波,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是去找人打架。
秋水苑的众人引起路边丫鬟的注意,也引起前往明镜堂的二房婆媳的注意。
单慧君唇角微扬,一脸的幸灾乐祸。“闹大点,最好闹到三房背上人命,那就精彩了。”
“婆婆,他们在外面这样闹,会不会影响侯府?”梁宜静看向江清波离去的方向,皱起眉。
“是三房搞出来的事情,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而且……真出了事。公爹只会放弃陆明洲。根本不会给机会让三房连累。”单慧君惋惜叹口气。“十年前那事就是如此,可惜最后没有闹大。”
梁宜静眸光微动,不再开口。偏头看向大门方向,眼底隐隐有些期待。
——
江清波还没到大门就听到一阵哭喊声,喊着冤枉,喊着要见陆明洲。她在心里呵呵两声,被侵占财产的阵亡军士冤,军士的家眷冤,唯独这些涉案的贪腐军官不冤。
她挥挥手,大门打开。门外的哭声突然消音,跪在地上的老老幼幼下意识抬起头。先是一愣,眼底划过惊艳。随即面露失望收回目光。江清波挑挑眉梢,咋地,这些人以为陆明洲来了?
庆幸吧!
陆明洲要真的来了,大概会把和这些家眷有关系的犯官拖过来,谁哭的声最大,那名犯官一定会把打的最惨。
“听说你们觉得冤枉,想要找我夫君求情。”
“我儿子真的冤枉,他和陆大人出生入死,几次险丧命。后背还有一道小臂长的伤疤,那是为了救陆大人留下的。”
哟,人情牌?
江清波挑起眉,低头打量那名开口的老太太,皮肤白皙,眼底挂着两个黑眼圈,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看得出来这位老太太之前是位养尊处优的人。一息变故,人憔悴了,也顾不上打理自己。
“你儿子叫什么?”
“秦钊”
江清波偏头给陆九使了眼神,后者点点头。拉着刚刚赶来的说书先生到一旁嘀咕。她找找手,让绿衣找来一张椅子坐到大门前。
片刻后,说书先生在门外支起了摊子。
强取豪夺闺中女!
好兄弟为财反目,杀人藏尸装无辜!
说书先生把两件事情说的紧张刺激。江清波听完,也对书中的恶霸秦钊恨得牙痒痒。更遑论跪在地上的其他女人。
大家都是女人,都痛恨被强迫。她们眼底冒着怒火,愤恨。有几个甚至破口大骂。
“你儿子就是该死。”
“对,你儿子下狱不冤。”
“就这样的儿子,你还意思喊冤?”
众人骂完还不够,整齐地挪动膝盖外移,远离那位老太太。
打击敌人先从内部瓦解。江清波唇角微扬,满意地看着这一幕。又偏头看向其他人。
“你们还有谁要喊冤?”
跪在地上的女眷们面面相觑,齐齐低头。谁也不开口,只是一直哭着。
江清波挑眉,以为这样她就没办法了?
天真!
第二天,江清波又来到大门口。环顾一圈,惊讶地发现今天的罪官家眷没有哭,只呆愣愣地跪着,眼底全是决绝之色。她双眼微亮,这些人今天想玩新花样?
正好,她也有!
“大家都到了啊。你们天天喊冤。昨天问你们又不说。所以我只好亲自询问夫君。来来来大家听一听……”江清波露出灿烂的微笑。“不要着急,每家都有。我们从第一排开始吧。
陆九拿出本册子。
“李午……
勒索邻里!
打人致残!
……
十来个罪名说完,跪在地上的女眷谁也没有开口。似乎打算装作听不见。
江清波环视一圈,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盯着石柱。眼底在挣扎。
“老夫人,你是想撞柱表明儿子没有罪?”江清波给绿衣使了个眼神,后者拿过册子翻了翻,又递过来。江清波一看,眼底划过笑意。
“陈老夫人家里还有个孙子?那就好,你可以撞了。”
陈老夫人:……???
你在说什么鬼话?
江清波见她恼怒盯着自己,好心开口解释。“是这样的。这根柱子价值一千两。你撞上去后那柱子肯定不能用了。我打算找您小孙子赔偿。山里挖煤挣个十来年也差不多……”
“你你你……你这坏女人。”陈老太太气的双眼冒火。
江清波拢了拢大氅,露出个灿烂的笑。“我长得这么好看,不坏一点怎么对得起这皮囊。”
众女眷:……???
你坏和皮囊有什么关系?
江清波等了一会,不见陈老太动作。拍拍手吸引众人目光。“你们还要做什么,搞快点。我急着回去睡回笼觉。”
众女眷:……???
看看我们跪着的身姿,你还意思说睡觉?你睡得着吗?
江清波又等了一会,不见人动作。叹口气又说。“你们既然不搞事了,那就轮到我了。”
众女眷:???
“鉴于你们对儿子或丈夫的罪名不清晰,我特意找夫君把他们的罪名写了出来。怕你们有的人不识字,我还让侯府家丁前往你们各自的家门口,每天大声为你们朗读三遍。”
“我是不是很贴心?”她仰头看看天色,脸上的笑容更灿烂。“看这时辰,他们还有小半个时辰就到了。等你们回去街坊邻居都差不多听完了。街坊邻里也算是知根知底了。”
众女眷:……???
你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众女眷门之前住的是高门大院,再不济也是几进几出的宅子。如今被抄了家,被迫搬进暂时租住的便宜宅子里,那些巷子住的人多且很杂,总有几个嫉恶如仇的邻居。这要曝光出来,日后抬不起头,房子也住不下去。
“你们现在赶回去还能阻止一下。要是再晚点……”
女眷们一脸惊恐,听这话立刻起身就走。跪得满满一地的人,瞬间没了踪迹。江清波敛下笑,眼底泛起冷光。这些人未必不知道那些犯人所犯的罪,心里本就不报希望,但背后那人可能许诺了一些东西,让她们心动了。现在危及自身还有将来的日子。这些人自然走了。
“您真的派人去了?”绿松问。
“派了,还是找陆九借的人。”只不过是吓唬这些人,如果她们执意再出现闹事,那就不是吓唬了。江清波转身进府,掩唇打了哈欠。“总算完事了,回去还能睡个回笼觉。”
江清波带着一众丫鬟穿过垂花门,再次引起府内下人的注意。连带恰好路过的二房婆媳也看到她们。
单慧君看江清波轻松的表情,眼底划过愤愤,再想起之前婢女的禀告,绣帕差点被拧成碎布。
“那些人真没用,这么容易就被江清波拿捏了。”
旁边的丫鬟偷偷瞥她一眼。
夫人呐,这些人被拿捏的样子,你难道不觉得眼熟?
梁宜静看向江清波离去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随即又放开,唇角微微掀起个浅浅地弧度。
她不信那些人就这样轻易放弃!
*
那些人放弃了。
就算是没放弃,大清早看到个武安侯府的家丁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册子,等她出门就要开始大声宣读的架势,也被吓回去了。
毕竟,日子还要过!
之后,那些人在未出现……
武安侯府经历几日哭嚎之后,终于迎来了平静日子。经过此事后,下人们看江清波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之后经历整件事情的门房家丁们大肆宣扬,陆三夫人对付那些老老幼幼的经过。下人们对江清波升起敬畏。
如此魔鬼手段,不敢惹不敢惹!
连带众人遇到秋水苑的丫鬟都要敬让三分,就怕那护短的主子出手……
被众人谈论的江清波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神清气爽吃了顿早餐。窗外下起了雪,地上积起一层银霜。她吃饱摊在窗边的贵妃榻上,随手抽了本话本,张嘴咬住绿衣喂的橘子。双眼完成月牙。
还是咸鱼的日子爽!
“小姐,二房来人说宣王妃到了,在暖阁等您。”
作者有话说:
◉ 第二十八章
陈舒倚在窗边, 纤瘦的手伸出窗外,任凭雪花落在掌心之中,雪水融化沿着指缝滴答滴答落下。冷风拂过, 她身上的大氅摆动,乍然一看似乎连身形也晃了晃,似乎下一刻就有可能被吹倒。
江清波走进暖阁恰好看到这一幕, 下意识抬了抬手。看到陈舒身旁的婢女护在一旁, 才没有急切上去。宣王妃的病美人名头果然名不虚传。身体实在是太瘦了, 刚才她都怕对方被风吹跑。
“王妃, 天气冷。您还是不要站在窗边的好。”江清波轻声说。
要是真被吹出个好歹, 难保宣王不记恨。听说曾经有位命妇冲撞了宣王妃, 害得她缠绵病榻一个月。后来,命妇的丈夫就被查出贪腐。
爱妻如命的男人, 惹不起, 惹不起!
陈舒回头,看到江清波后展颜一笑。疾步走上前,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我听说那些罪官家眷在武安侯门口闹事,你可还好?”
“我挺好的。就是出门不太方便。”江清波说完,带着陈舒走到软塌坐下。
“那便好。”陈舒脱下大氅递给婢女。“我之前听说的时候心里还担心。想来看看你, 但我家王爷不放心,就是不让来。任凭我说破了嘴都不同意,事后还说什么陆家不安全……”
江清波:……???
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开始秀?江清波看她娇嗔的神情, 唇角抽了抽。
算了算了,看她幸福的模样, 她忍了!
“王爷是担心你!”江清波说。
“他就是想太多。”她嫌弃的撇了撇嘴。“上次赏花宴我备了很多点心, 可惜你没机会尝到。这次特意给你带了些。”
婢女掀开食盒盖子, 露出里面精致的点心。淡淡的花香从里面飘出来。江清波悄悄吸了吸鼻子, 咽了咽口水。
这点心看着就非常地好吃。
她垂涎的表情被陈舒看到,掩唇失笑。“已经凉了,等会儿热一热再吃。”
“多谢王妃惦记。”江清波眨眨眼,欲言又止看向陈舒。磨磨蹭蹭一会才开口。“那个……王妃这样惦记臣妇。宣王殿下不会记恨我吧?”
陈舒愣了一会,扑哧笑出了声。
“你为什么这样想?”
“王爷凶名在外,我怕被报复。”
“哈哈哈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趣?”陈舒叹了口气。“要是我有你这样有趣的妹妹就好了。”
“王妃别被我表象蒙蔽了。”江清波撇嘴。“大哥经常说我是讨债的,做梦都想把我毁灭。王妃这么好的人,我不忍心霍霍你。”
“江妹妹太有趣了。”陈舒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片刻,唇角的笑容敛下。“你和二房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
江清波愣了一下。“王妃为何如此说。”
“今天陆二夫人办的小宴上不见你出现。我就以为……”
“倒也没有。”江清波提起茶壶,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凉了。把茶壶递给身旁的绿衣。“去泡一壶新茶来。”
绿衣走后,江清波又看向陈舒,继续道。“天气太冷,臣妇不耐烦那些交际。”
“你这性子倒和我有些相似,都不耐烦那些个交际。大冬天的瞎折腾,还不如待在屋里暖和。”陈舒笑了笑。“这次要不是来看你,我也是懒得参加陆二夫人的小宴。”
“王妃这样说,我今晚可要睡不着了。”
“???”
“怕宣王报复我。”
陈舒掩唇失笑,俏皮眨眨眼。“放心,我拦着,他不会的。”
此时绿衣端着茶回来,江清波接过亲自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到陈舒面前。自己端起其中一杯。
“别喝!”
端着茶正准备喝的江清波转头,便见梁宜静气喘吁吁跑进暖阁,抬手夺走陈述手中的杯子。
“怎么回事?”江清波放下茶杯,皱起眉。
“这茶有毒。”
“毒?”
陈舒脸色煞白,身子晃了晃,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好在旁边的婢女手快,及时扶住。又从袖带里拿出药喂给她。
片刻后,陈舒的脸色才和缓过来。
她病恹恹的样子,看的江清波等人的心依然揪起。
“我去叫府医。”梁宜静起身要走。
“不用麻烦了。”陈舒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我这是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
“要不还是看看吧?”
江清波还是不大放心。万一宣王妃有个好歹,宣王不得搞死她?
“真的不用,我休息一会就好了。”
宣王妃坚持,江清波也不好再劝。垂眸盯着桌上的茶。“茶里怎么会有毒?”
绿衣惨白着一张脸,扑通跪在地上。“小姐,我没下毒。”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江清波拉起绿衣,又看向梁宜静。“侄媳,这到底怎么回事?”
“三婶别急,等找到下毒那人,定会给出一个交代。”她招招手,跟来的婢女收走那壶毒茶。“侄媳下去泡一壶新茶。”
“去吧。”江清波见她不欲多说,明白问不出什么来。挥了挥手。
等人走后,陈舒心有余悸拍拍胸口。“江妹妹,你们府上不大安生,你可要小心些。”
“谢谢王妃关心,臣妇省的。”
“武安侯府不大安全,王妃还是早些回去吧。”王府婢女突然打断两人的对话。
“你这丫头——”陈舒朝江清波歉意笑笑,“自从上次粗心丢了药瓶,王爷又给我安排了个丫头。没什么坏心思,就是直肠子……”
“臣妇明白,这次的确是侯府疏忽。差点害了您……”
“你也不想的,犯不着道歉。而且,我也没喝。”
“多谢王妃体谅。”
说话间,那明王府的耿直婢女,拿着大氅站在一旁。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陈舒。
“你这丫头怎么就这么倔。”
“王爷说您身体不好,受不得惊吓。武安侯府不安全,您还是早些回去吧。”
陈舒无奈瞪她一眼,又对江清波露出个歉意的笑容。
“这丫头也不知道是哪里找的,把王爷说的话当成圣旨一样。”她无奈起身,抬手让婢女穿上大氅,“我也的确是该回去了。”
江清波也穿上大氅,陪着一起离开暖阁。
走出府门,陈舒拉住江清波的手,忽然叹了口气。“那死心眼的丫头回去怕是又会找王爷说今天的事情。短时间内王爷怕是不会允许我出来了,天天对着王爷那张脸我都腻了。江妹妹可要来找我玩。”
“等日子平静些,臣妇就去王府看您。”江清波说。
“说好了,一定要来。我让厨房多做些新点心。”
“好。”
江清波将人送上马车。直到看不见马车才转身回府。今天又被宣王妃秀一脸。经过垂花门,江清波看到疾步走来的绿松,慢下脚步。
“如何了?”
“是厨房里的一婆子动的手脚。已经被沈护卫带走审问了。”
沈护卫是武安侯的人,江清波还是很相信公爹的。遂也不着急。
回到秋水苑,院子里多出的东西,令她脚下一顿。院子中间放着五口木箱子,箱子里装着上好地皮货。
“谁送的?”
“门房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江清波接过信件,眉梢一挑。信封上写着‘陆明洲亲启’,署名陆桥。
陆家人?
“你听说过吗?”江清波看向绿衣。
“奴婢从没听府里人提起过。”
“把这些东西封存好,等陆明洲回来在处理。”江清波说完回了寝房。想起宣王妃送的点心,“那些点心呢?”
“奴婢已经送去小厨房,李婶说能做出来。”
不愧是她的大丫鬟,办事果然牢靠。
江清波将下毒这件事情放在心里,等着武安侯那边的消息。等到第二天,明镜堂那边也没传来消息。
倒是听到一则关于宫中的消息。‘长公主在宫中晕倒,已经昏迷两日。’
小道消息都传长公主是被人刺激了!
江清波好奇是谁把受宠的长公主刺激成这样。可惜,后面再没有听到其他消息。
“小姐,今日该去明镜堂用膳。”
江清波看向窗外暗下去的天色,抬起手任由绿衣披上帮她大氅。接过暖手炉前往明镜堂。
“每次您都是一个人去明镜堂用膳,奴婢私下偷听府里下人谈论您和姑爷。”绿衣小声嘀咕。
“他太忙了,哪顾得上吃饭。”
她嫁进陆家大半年。陆明洲就陪她去过明镜堂一次。男人的确忙。但这种一个月一次的家庭聚餐,一般大家都会出现。
例如她大哥。只要老爹说一起吃饭,就算再忙都会抽时间陪着吃饭。哪怕只有半个时辰。
她发现陆明洲和武安侯的关系不大好。虽然父子两从不争吵,说话冷冰冰。但她还是从细节里看了出来。大概陆明洲也不是真的忙到抽不出时间,只是单纯不想一起吃饭而已。
江清波穿过院门。抱紧手中的暖手炉。看到花厅里晃动的人影,挑了挑眉梢。武安侯这一家子人,表面看着人口简单,内里却是一团乱麻。几房的关系都有些微妙。
她走近大门,单慧君的话让她顿住了脚步。
“三弟行事过于狠辣,我们这次差点被他连累丧命。”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了医院,回得晚。今天只有一章。
将就先看着,么么。
◉ 第二十九章
“要是晚那么一会, 毒茶就进了宣王妃的口。若是有个好歹,按宣王的性格还不把我们武安侯府当成毕生的死敌?这一家子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好在——”
单慧君笑着拍拍梁宜静的手。“好在宜静及时发现不对,才化解了这一场危机。你现在可是家里的功臣。”
“儿媳不敢居功, 只是当时恰巧发现不对劲而已。”梁宜静谦逊道。
“你呀,总是这般低调行事。明明是你先发现那婆子先不对劲,果断拿下人, 才查出了后面的事情。做了就要说出来让大家知晓。”单慧君又看向上首。“您说是吧, 公爹。”
“子宁媳妇确实立了大功, 做得很好。子宁有你是他的福气。”武安侯颔首。
“都是孙媳应该做的, 不敢居功。”
梁宜静起身行了一礼, 淡然坐下。似乎身为功臣这件事可有可无。唯有那微微翘起的唇角, 泄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三弟行事越来越狠辣了,看看这次, 人家都开始买, 凶杀人了。”梁宜静瞥了眼上首,叹口气。“这次有宜静及时发现。下次可不一定了。公爹还是劝劝三弟,做人要留一线。”
“二嫂,承认自己有错那么难吗?拉侄媳挡在前面蒙混过关不够,现在拉我夫君出来转移错误?”
清丽的声音幽幽传来。众人转头就见江清波从雪中走来, 身披蓝色大氅,宛若雪中走来的精灵。面对她那张过度艳丽的脸,无论看过多少次, 在场的人依旧会失神。
武安侯先反应过来,咳嗽两声。唤醒了花厅所有人。二房的男丁对自己的反应颇有些懊恼, 垂着头盯着地面不说话。
单慧君率先反应过来, 双眼燃起怒火。“你什么意思, 我哪里错了?呸,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府里的吃喝是不是归二嫂管?”
单慧君看向站在面前,直勾勾盯着她的江清波,在脑海里回味一遍刚才的话,觉得没问题才点点头。
“的确归我管,但知人知面不知心。三弟若不是太狠辣,人家也不会买,凶杀人。”
“二嫂心里话?”
“当然。”单慧君撇嘴,眼底滑过嘲讽。“你去问一问府里的下人,谁——”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彻花厅!
所有人怔愣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单慧君捂住左脸,不敢置信瞪大眼,指着江清波的手不住地颤抖。“你……你敢打我?”
“二嫂怎么能怪我?”江清波不解地皱起眉。“你该反省自己。太刻薄,嘴毒,虚伪,才让我不顾众人在场出手打你。”
在场众人:……???
温静红唇微张,呆愣愣端着茶杯。眼底的惊讶在眼底来回地转。儿媳妇好敢说,说出她这么多年藏在心里的话。做了她不能做的事。
刺激!
梁宜静红唇抿成一条直线。虽然关系不好,但她说了我想说的话。做了她不敢做的事。
今天的天真亮!
裴淑娴沉吟着,唇角微扬。
嗯,爽!
在场的其他人不知道是看呆了,还是怎样。直愣愣盯着对峙的两人,居然没有一人出声。
陆子莹等年纪小的,手拿点心,双眼发亮盯着两人,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估计已经摇旗呐喊。
三婶,威武!
单慧君气疯了。“你打我,你还有有理?”
“杀人犯杀人,你替他找了理由!”
“买,凶杀人犯,你也替他找了理由!”
江清波偏头,一脸无辜。“所以我打你肯定是你的问题。和我有什么关系?”
单慧君:……???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单慧君气疯了,新仇加旧恨,双眼已经被怒火烧红了眼。愤怒地朝江清波扑过去。
站在门口的明镜堂婢女,已经在多次战役中练出了眼力见儿。一见单慧君动作,忙跑上去抱住。
“松开,都给我松开。今天我要打死她。”
“我还没死,你要当着我面打死谁?”武安侯冷声开口。
哐当一声,茶杯砸在地上。
花厅瞬间安静下来。
单慧君看到武安侯冷下脸,说话声不自觉放小。片刻眼底滑过不甘。“公爹,江清波先动手打我。”
“咦,二嫂觉得是我做错了。”
“当然是你,难不成还是我?”单慧君双手握成拳,咬着牙一字一顿说道。
江清波蹙眉,来回打量她。“二嫂的脑子现在好了?”
“我脑子本来就好。”单慧君愤怒大喊。
“刚刚你还怪我夫君呢。别人买,凶杀人、下毒都是因为夫君行事太狠。”江清波盯着她片刻,一脸恍然。“果然是事情没发生在自己头上。二嫂现在明白谁错了吗?”
单慧君:……
你他妈是什么品种的魔鬼!
江清波见她不开口,看向门口满脸麻木地喜翠。“你知道谁错了吗?”
喜翠差点被这天籁之声吓哭,看看愤怒却只能忍着的自家主子单慧君,又看看笑吟吟实则比魔鬼还可怕的江清波。绞在一起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权衡利弊,点点头。
“奴婢知道,是□□者的错。”
“嗯,明白就好。我真怕你也不明白,需要我亲自和你聊一聊。”
喜翠内心疯狂摇头。
我明白,我明白!
求求了,放过我吧。
我就是个小喽啰……
“公爹还是查一查二嫂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江清波瞥了眼怒火翻腾却不敢动作的单慧君。叹息一声。“那些人不安好心,看看二嫂都被那些人带歪了,居然觉得是我夫君狠辣才招来横祸。这不就是想让我们侯府内讧。太坏了。”
武安侯瞥了眼单慧君,点点头。“明均媳妇想来最近也是劳累,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暂时就别见外客了。”
单慧君不可置信瞪圆了眼。却又不敢反驳。怒瞪江清波一眼。愤愤推开婢女们,坐在椅子上独自生闷气。
其他人眼神交汇,罕见的沉默了。只是每个人沉默的方式不太一样。
温静慢条斯理喝茶,借着茶杯挡住疯狂上扬的唇角。江清波这儿媳不错,让人非常的舒心。
裴淑娴拿着绣帕掩唇。嗯,三弟妹非常不错,让人极度舒心。
梁宜静垂着头,盯着地面发愣。眼底思绪翻涌,让人看不清是喜是悲。
陆子莹这些小辈眼底只剩下崇拜。
三婶真的是厉害。尤其口才好!
江清波喝了口茶,喉咙舒服了。眉梢舒展开来。响起那毒茶之事,转头看向上首。
“公爹,那下毒之人可审完了?”
“她小儿子病重,需要名贵药材。被京北大营罪官家眷钻了空子,我已派人去抓了。”武安侯沉下脸,“这次让你受惊了。”
“无碍的,这次要谢谢侄媳的及时出现。”
只是真的有这么巧?
江清波想起绿衣打听到的事情,垂下眼睑,挡住眼底滑过寒芒。敢拿她作筏子,有些人真的过得太安逸了!
一个一个来,不着急。江清波又看向还在生气的单慧君。“二嫂,厨房出了乱子就是你的问题。”
“怎么又是我的问题?要不是三——”单慧君下意识想说因为陆明洲,但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还有隐隐作痛的脸,及时住了嘴。
“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卖主,和我有什么关系?”
“治下不严,疏于管理。听说她是你一手提拔,曾有人看到她给你身边的陪嫁婆子送银子……”
“没有。”单慧君蹭地起身,大声开口。“你别血口喷人。这都是子虚乌有的事。”
“治下不严总有的吧?那婆子在侯府也有二十来年了,儿子生了重病,搭一把手又何妨。结果呢?听说二嫂怕不吉利,将那小儿子赶了出去。”江清波冷嗤。“听说只要在侯府呆到一定年纪,就可以去庄子荣养。怎么到了二嫂管理侯府就不一样了?知道的明白花的是公爹的钱,历代侯爷攒下的身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花的是二嫂从娘家带来的嫁妆。”
单慧君:……
妈的,你闭嘴好吗!
“有这事?”武安侯冷下脸。
单慧君打了个哆嗦,垂着头不敢看武安侯。“是是……有这么回事。但她儿子当时快死了,儿媳才让他出府去。不过儿媳有给银子。”
“嗯,二两银子。”
单慧君;……
安安静静当个美人不好吗?
为什么要长嘴?
武安侯定定看她一眼,收回目光没有说话。
单慧君心里却越发忐忑不安,公爹是那种闷声干大事的人,这次怕是真的惹恼了他。
“儿媳知道没有做好,但……但这么多年也没出什么乱子。要不是三弟太狠辣,那婆子也不可能会被收买,干出卖主的事情。”
江清波:???
事情起因又回到原点了,还非要让陆明洲背锅?
“若是三弟留一线,也不会变成这样。”单慧君似乎已经有点不管不顾,大剌剌的叫喊。
“二嫂对太上皇很有意见?”
“你不要瞎说,这和太上皇有什么关系?”
单慧君险些被气得心梗。太上皇可比宣王还要可怕,一个不慎生不如死。她怒瞪江清波。
“休想乱扣帽子,我说的是陆明洲。”
“抓人,杀人都是太上皇下令,夫君不过是个跑腿的。偶尔充当一下不用动脑子的打手。干的都是体力活……”
众人:???
你他妈说拱卫司是跑腿的?
还是不用动脑的打手?
他们可是权倾朝野的拱卫司,刺探情报,打探军情,抓捕奸细……众人越想,慢慢发现不对劲。
妈的,怎么越想越觉得江清波说的没错。
刺探情报,打探军情,不就是跑腿?
抓捕奸细……打手!
她拉低了我对拱卫司的想象……
好像这么一想,拱卫司也没有传说那么可怕。好像……好像还有一点点辛苦!
众人神情诡异又别扭。糟糕,她们的想法是不是不太对。看江清波一脸认真,并不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不对。
众人:……
救命!
单慧君也被整懵了。纠结半晌,反驳道。“审犯人总是他干的吧。为了得到消息,那手段哪一种不见血,怎么不狠辣?”
“你还想太上皇亲自干?”江清波不可思议吸了口凉气。“二嫂,你真敢想。”
早被带偏的众人也齐齐转头看像单慧君,并在心里竖起个大拇指。
二房真敢想!
单慧君:???
妈的,她究竟是什么脑子。为什么想法总和别人不一样。她明明说的是陆明洲狠。
“你对太上皇意见也太大了,居然想让他一把年纪还去干体力活。”
“……我对太上皇没有意见。”单慧君大吼。
“哦,那就是对我们三房有意见?”
“对,我对你们有意见。”单慧君被整崩溃了,现在已经自暴自弃。
“是因为世子没有定下来,你想努力搞死我夫君?”
单慧君:……???
这个问题是可以直白说出来的吗?
其他人:……???
一出比一出精彩。
但,这个问题摊开来说没问题吗?
其他人看向上首,武安侯端着茶,神情如常,看不出来任何情绪。但这样才令人抓心挠肝。
这是不是太平静了?
还是他心中早有世子人选?
单慧君也盯着武安侯,没看出任何想知道的消息。她气累了。冷下脸。
“三弟妹慎言。三弟有能力,又是太上皇跟前的红人,成为世子也算是众望所归。”
“公爹听到了吧。二嫂一家支持夫君成为世子。”江清波双眼放光。语气急切,好似得到什么极珍贵的礼物急着同人分享……
“我没有。”单慧君下意识反驳。
场面话,场面话动不动?
“哦,所以你还是因为世子位空悬,打算把我夫君搞死。”
“我没那么想过。”
“好的我明白了。”江清波偏头,无辜眨眨眼。“公爹听清楚了吧,二嫂一家支持我夫君成为世子。”
单慧君气得眼前一黑,双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若不是在明镜堂,今天她一定要撕了江清波的嘴。
似乎觉得场面不够刺激,江清波的声音再度响起。
“夫君能力出众,品行端正。没人比他更适合成为世子。”
众人:……???
这也太敢说了!
其他人看看沉默看地的陆明钧,又看向上首垂眸喝茶的武安侯。屏住呼吸谁也没开口。
花厅忽然安静。
武安侯放下茶杯,神色如常,让人无法看他的情绪。他环视一圈,目光定格在江清波身上。
“你——”
“三少爷安。”丫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江清波应声转头,恰好看到陆明洲从外面走进来,一脸冷肃,手拿长刀。肩头积了一层薄薄的雪。等他走到身边坐下,抬手替他将肩上的积雪拍落。
陆明洲愣了一下,稍稍倾身配合她的动作。
众人看着两人的动作,眼神各异。但谁也没有开口。花厅再次陷入冷场。
江清波不大喜欢冷凝的气氛,好似陆明洲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说一句话会被吃掉。尤其是二房等人,全身都透出排斥的气息。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一家子人在外面仗着陆明洲的势,在家里还摆脸色,真是给他们脸了。
她倒了杯热茶退给陆明洲,偏头看向上首。“婆母,可以开饭了吗?”
众人;……
这么严肃的气氛,你居然只想着吃。
陆明洲愣了一下,唇角若有似无勾起。
温静从怔楞从回神,偏头看向身旁的武安侯,得到点头,向门口的婢女扬了扬手。
没多会,婢女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
江清波拿着筷子,用眼神不停催促上首的武安侯。‘公爹干饭了,动起来……’
她坐得近,表情做得明目张胆,令人想要忽视都很难。武安侯唇角抽了抽,拿起筷子吃饭。
武安侯开动,其他人也跟着动起来。
二房一个个目不斜视,吃的心不在焉,一看心思就不在吃食上,估计还在想世子位的事情。
江清波摇摇头,目光掠过站在一旁夹菜的梁宜静,心里啧啧两声。都这么久了。梁宜静还跟仆人一样。坐着的陆子宁还吃得那么安心。
这届男主真的不咋行!
余光瞥见一双筷子靠近鸡腿,眼疾手快抢先夹走。
陆明辰扑了个空,愤愤瞪着江清波。将自己的碗向前推了推,示意她还鸡腿。
江清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筷子一转,鸡腿落进陆明洲的碗里。
“夫君瘦了,来吃个鸡腿补一补。”小胖砸,让你上次说我丑。
陆明辰震惊了,抿着唇盯着那个鸡腿,但没胆子让陆明洲还回来,只是直勾勾盯着鸡腿,期待陆明洲不想吃,主动还给他。
陆明洲低头看碗里的鸡腿,怔愣好长一会,终是没有扫江清波的面子,动了筷子。
陆明辰:……???
他的鸡腿!
其他人眼底滑过惊诧,眼底的思绪翻涌得更快。
陆明辰痛失大鸡腿,愤愤扒饭。没多会他看中一只虾,然后又被抢了。
江清波将虾放进陆明洲碗里。“夫君多吃些,养好身子继续为太上皇跑腿。气死那些想往上爬,但没有机会的人。”
想往上爬,但没机会得二房:……
怀疑你在影射我们?但没证据!
“跑腿?”陆明洲挑起眉。
“你们拱卫司不就是给太上皇跑腿,难道不是吗?”
其他人:……
已不能直视权倾朝野的拱卫司
陆明洲揉了揉眉心,想要反驳。对上那双认真无辜的双眸,微张的薄唇又合上。
“你说的也不差。”
其他人:……
完了。神秘、恐怖的拱卫司没了!
它现在就是个跑腿部门。
众人起先一脸难受的神色,跑腿两个字在脑海里来回过几遍,居然很爽。跑腿而已怕啥。
温静等人想透了,再看陆明洲都不觉他可怕了!
唯有二房等人眼底的惧色始终没有消减半分。
陆明辰看中的菜被二次抢夺,怒了。哭丧着脸看向武安侯。“爹,三嫂抢我的虾。”
“你三哥在外辛苦,的确该补一补。”
温静夹了一筷子青菜。“你这么胖,该吃些清淡的。”
陆明辰:……
为什么到头来受伤的是我?
没人帮他,陆明辰小朋友只能化悲愤为食量,低头努力扒饭。
这只是个饭间小插曲,不值得一提。但在有心人的眼里,清楚地看到武安侯对陆明洲态度的转变。
饭桌上让江清波和陆明辰这样一搅和,气氛和缓不好。
饭后,其他人陆续离开明镜堂。
“明洲留下。”武安侯放下茶杯,开口道。
走到门口的众人,各自对视一眼,行礼离开。
单慧君经过江清波面前,阴狠瞪她一眼。
江清波笑着对她眨眨眼。
单慧君:……
气人!
老子找儿子谈心!
江清波也不耽搁,起身给父子两留出空间。顺手抱走明镜堂的点心。气的陆明辰直跺脚。
花厅安静下来!
陆明洲指尖摩挲着刀柄,等了一会,抬头看向喝茶的武安侯。“父亲若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
武安侯扔下茶杯,冷光扫过去。对面的陆明洲毫不受影响,安然坐着。他深吸几口气,才开口。
“京北大营的贪腐案你办的急躁。”武安侯皱起眉。“这次你动了太多的人。”
“不动就是等死。”陆明洲语气平静叙述。
“如今皇位动荡,最后花落谁家还不一定。你贸然得罪最有可能荣登大宝的几位王爷,是在自寻死路。”武安侯说着眉梢皱得更紧。语气更为冷厉。
“这次罪官女眷跑到侯府闹事就是例子,他们想把你从那个位置拉下来。若不是你媳妇处理得当,如今已经满城风雨。”
“放心,他们这辈子都没机会坐上那个位置。”陆明洲指尖滑过刀柄,眼底闪过狠绝。
“就算之前有,现在也没了。”
“ 你——”
武安侯看着儿子的神情,一时失语。片刻,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劝慰。
“太上皇已经年迈,该想好后路。且你现在已有妻室,总该为她想想。”
“我知道该怎么做。父亲还是多想想自己。别下错了注。”
“……”武安侯看到他脸上毫不掩饰地嘲讽,冷下脸,一巴掌拍在桌上。“我不想管你怎么做。但日后必须低调。你如今已将他们逼的□□。这次……你媳妇差一点就没了。”
陆明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垂着眼睑。
“不会再有下次。”
“你一个月回家一次,又能保证没有?”武安侯冷嗤。
“婆子我要带走亲自审问。”
“你不信任我。”武安侯眯起眼。
“我更信任自己。”
“滚。”武安侯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在地上。“给我滚。”
陆明洲拿起长刀,神色平静地离开花厅。武安侯盯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明洲还在记恨他!
当初是他忽略太多。武安侯看向虚空眼底双眼渐渐失去焦距,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浮起愧疚。
“侯爷。”
武安侯猛然回神,茫然看向站在身旁,一脸关切的温静。“怎么了?”
“您呆坐在花厅好一会了,天气冷,还是先进屋吧。”
“是我想事情想入神了。”
武安侯起身跟着温静进了寝房,温暖的房间驱散了身上的寒意。他接过茶,看向坐在身旁的妻子。
“你觉得明洲媳妇如何?”
温静愣了一下,脸上浮起笑意。
“那丫头长得漂亮,是个直性子。看着傻头傻脑,却是个有手段的,这次罪官女眷闹事就处理得很漂亮。”
武安侯点头。“的确不错。”
“我现在就庆幸那天带着大儿媳上香了,不然遇到这事,也是要慌神。怕是没法办得这般漂亮。”温静脸上露出笑意。“现在好多夫人都夸明洲媳妇。埋怨江大人把人藏得太好。”
武安侯轻笑出声。“明洲媳妇是慧长公主亲自教导长大,当然不错。”
当初就算和江源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也没打算退掉这门亲事。奈何自己儿子儿媳不识明珠。他眼底嘲讽,等着后悔吧。
“你觉得明洲夫妻感情如何?”武安侯抿了口茶,又问。
温静罕见地被难住了。
众所周知,陆明洲一个月回来一次,这能处出什么感情?她秀眉微蹙,冥思苦想好半晌才干巴巴开口。
“看着好像相处得不错。”
这话也说得不错,江清波每一次出现都是乐呵呵,眉眼之间也不见愁绪,闺怨什么的从来没在她眼中出现过。过得好像挺开心。
想起什么。温静又道。
“听丫鬟说现在明洲媳妇顶着大雪站在回廊下等三少爷。”
“那丫头倒是个好性子。当初我就是看中这一点,才求了太上皇赐婚。倒是没有看走眼。”
武安侯眼底划过戏谑。“今天他们争论的时候,明洲就站在外面。说到世子之位的时候匆匆走进来,似乎怕我对他媳妇发火。”
“三少爷很早就在外面?”温静讶异。
“是啊,那小子以为没人看见。今天气老子。”武安侯冷哼一声。“清波那丫头看着性子好,实则和她亲爹一样难搞。老子就看他以后怎么哭。”
温静:……
侯爷,你这样期盼自己儿子哭是不是不太好?
***
陆明洲走出明镜堂,随意抬眼一扫,顿住了脚步。回廊上江清波坐在石凳之上,手中抱着暖手炉,时不时伸长脖颈看向明镜堂方向。
他眼底怔愣一下,大步迎上去。“这么冷,怎么不先回去?”
“我听说昨天公爹有新东西入库,我在这儿站一站,他没准觉得我这媳妇可怜,明天又送点什么安慰我。”
陆明洲:……
果然是他想多了!
“他发现我了没,要不我们再站一会?”江清波想到明天又能扒拉公爹的私库,双眼放光。
“回去了。”陆明洲握住她的手,走向回廊另一头。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今天还不到一个月啊。江清波偏头看他,眼底划过疑惑。
“下毒的事情我听陆九说了,亲自回来看看。”
陆九这几天疯魔了一样,天天在他耳朵边念叨。罪官女眷闹事经过,他都从陆九嘴里听了个完全。
陆九更是一有时间就念叨。
“三夫人手段厉害,和少爷有得一拼。”
“三夫人脑子真好,想出这么一招。那些个最官家眷天天看到门口的侯府家丁,想骂不敢骂,见天的求着离开。别提多解气了。和少爷的计谋不相上下。”
“三夫人……”
这大半个月,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微微侧头打量江清波,想起刚才在花厅外听到的话,眸光微闪。
“夫人。”
“???”
“家里有人投毒,你会怪我吗?”
“???为什么要怪你?”江清波茫然眨眨眼。
“怪我行事太狠辣,不留情面。才让他们对你下手。”
“???他们是罪犯,为什么要给他们留面子?”
贪腐那么多银子,害了多少阵亡将士的家眷?
听说有些孩子因为没钱治病夭折了,有的孩子被迫卖进大户人家当丫鬟。若他们能把银子发放到位,结局也许不会这样,那些阵亡的军士才能死得其所。想到这些,江清波双手痒想揍人。
“他们贪腐,事后狗急跳墙买凶投毒,简直欺人太甚。他们这些人坏人没有心,和你没有一丝关系。”她握住男人温暖的大手,一脸认真。“听我的,请务必让刑法搞死他们。”
陆明洲唇角勾起。想到那些人,眼底滑过杀意。“数罪并罚,轻不了。”
“我舒坦了。”
说话间,两人回到秋水苑。江清波走进卧房,神情一怔,拿起桌上的食盒看向陆明洲。
“这是买给我的?”
“路过四季楼,顺手买的。”
“那就多谢了。”
陆明洲这人不错啊,上次帮忙都一个月了,这会还记得她的功劳。回家还记得买点心犒劳。
不错不错,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江清波吃了口点心,猛然拍手。
“我差点忘记了,之前有人给你送了几箱皮草。还有信。”江清波从妆奁盒子里抽出信递给他。擦擦手又拿起一块点心。
“那些皮草给你的。”
江清波咀嚼的动作一顿,咽下点心,看向陆明洲。“给我?”
“嗯,新婚礼物。”陆明洲盯着信纸,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新婚礼物来的可真及时,再过一两个月,她都成亲一年了。江清波吃完点心,沉思片刻,又道。
“我可以送些给大房,还有公爹吗?”
“随你处置。”
“这陆桥是谁啊?”江清波又问。
“陆家人。”
“……”
他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江清波看出他不想多说,也懒得再问。目光投向食盒里的点心。还是点心好懂,吃就完事。
“点心好吃吗?”陆明洲把信件放进袖袋,抬头看向江清波。
“不错,下次可以再买点。”
“为夫记下了。我那里还有一些账本,明天会送过来。”
“???”
嘴里的点心突然就不香了!
现在把点心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补昨天一章,完事。
大概都是六点更新,如果没有更新大概就是我码字超了。
有事会请假。么么哒。
◉ 第三十章
江清波被账本弄得头昏脑涨。陆明洲新给一箱账本, 笔迹杂乱,账目乱七八糟。收入和支出的银子对不上。她皱起眉,怀疑男人是在故意为难她。
她推开账本, 抬头就被一只晃来晃去的身影给吸引住。绿衣拿着鸡毛掸子四处游走,唇角始终勾起,隐约间好似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江清波不由得跟着扬起唇角。
“你今天很高兴。”江清波支着下巴。
“奴婢替小姐高兴。”
“为我?”江清波挑起眉。
“您和姑爷关系进步快, 都把名下产业的账本给您看了。奴婢怎能不高兴。”
“就这值得你高兴?”
陆明洲只是想找个帮他看账的工具人罢了。要是可以她一点都不想接。男人也是个无赖, 大清早叫人抬来账本放在院子里就走, 不想接也得接。江清波拍打右手, 让你手欠, 当时就不该动那一食盒点心。
吃人嘴软, 只能帮人干活!
“你家小姐都快被这些乱七八糟的账本弄疯了。”江清波看向剩下半箱子未看的账本,大声叹气。
“小姐能者多劳。”
“不, 我只想混吃等死。啥都不干。”
“姑爷怕是不同意。没准等你看完之后, 姑爷会把名下的产业交给你打理。日后您就是他的钱袋子。”
“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话。”
江清波瞪她一眼。这种可能想想都觉得可怕。她名下的铺子已经很多了,钱也够用。真的不想再接手陆明洲手中的那些铺子,而且还是一头乱麻的铺子。
江清波双手合十在心中祈祷,佛祖保佑, 陆明洲千万千万不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奴婢哪没说好话。多少的世家夫人想要一手掌控丈夫的产业?就算是民间的夫妻,管账的也是妻子。有些男子出门喝茶都要找妻子拿钱。”绿衣无奈叹气。“偏您不这样想。”
“主要是我不差钱。”
陆明洲就算是侯府公子如何,并不一定比她有钱。
绿衣:……
她对小姐的想法一如既往地不理解!
“不管, 奴婢就高兴您和姑爷的关系更上一层楼。”
江清波看看面前一团乱麻的账本,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她恨不能回到从前, 让关系下一层楼。这样也不用坐在这儿看账本。
只怪当时的自己过于单纯!
“小姐, 梁宜静来了。带了一批新来的丫头。”绿松走进寝房说道。
下毒事件之后, 温静和裴淑娴联手将侯府上上下下都清了一遍。年迈的下人送去庄子荣养。手脚不干净的、爱嚼舌根的……统统发卖。不过几天, 侯府少了许多人。
她院子里也打发走了四名粗使丫鬟。这几天绿衣等人变得比从前忙碌。
江清波起身走到院子,面对一张张鲜嫩漂亮的新面孔,险些觉得自己走错了地方。打量那一双双白嫩无骨的小嫩手,眉梢挑起。这确定是选粗使丫鬟?
这次的人牙子是二房找的,挑这么些年轻漂亮的姑娘,又要作什么妖?
江清波看向梁宜静,“你确定是让我挑粗使丫鬟。”
“都是婆母她们一起相看过的,手脚还算伶俐。”
单慧君?
她明白了。这人是真的在作妖。但可能作妖的对象不是她,而是……江清波偏头瞥了眼梁宜静。神色如常,不见疲态。细看之下能看见眼下挂着淡淡地青影。
江清波皱眉,最近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都怪陆明洲给的账本,害她错过了大八卦。
她朝绿衣做了个手势。
“你去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
绿衣行了一礼,转身走向那些漂亮的丫头。江清波走到石凳坐下,接过绿松递上的茶。没有继续和梁宜静攀谈的打算。
“三婶,这是单漪表妹,来府里住一段日子。认认人,日后一府住着也不至于闹误会。”
梁宜静说完院子里陷入沉默。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怔愣的人儿,扯了扯对方的衣袖。
“单漪叫人。”
单漪猛然回神,红着脸,尴尬地绞着绣帕。
“三婶好。您好美,刚刚看您仿佛看到了仙女,一时就入了神。”
江清波终于被她的话吸引抬头,第一眼就对面前单纯无辜的女孩喜欢不起来。单纯装得挺好,就是眼底深处的刻意掩饰得不够好。不过演技倒是挺好,和梁宜静有得一拼。
“没关系,府里的人也经常这样。我习惯了。”江清波微笑着看她。
单漪呆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不按常理开口。张着嘴,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梁宜静看在眼里,唇角微扬。看到绿衣已经选好,行了一礼。“侄媳还要带这些人去其他院子,就先走了。”
江清波挥挥手。
梁宜静带着其他丫鬟转身离开。单漪回头看了江清波一眼,依依不舍缀在后面离开秋水苑。
绿衣盯着远去的背影,噘着嘴。
“二房夫人咋回事,一会给陆子宁送美婢,一会又让表姑娘来府里住。幸好当初退婚了,否则您还不知被磋磨成啥样。”
“这位表姑娘不简单,不知道我那二嫂能不能拿捏住!”
虽然不喜欢那姑娘,但她挺期待这人在二房搅和。江清波抿了一口茶,唇角不自觉上扬。又有八卦可以下饭了。
“对了,最近二房可是又发生了什么?”江清波看向绿衣。
“没有吧,奴婢没有听到风声。”绿衣皱起眉沉思,片刻猛拍双手。“有一件,那其中一名美婢前几天冲撞了二房老爷,闹了一场后被发卖了。”
哟,陆子宁弄不到手,改弄陆明钧?江清波双眼发亮,这八卦想一想都觉得非常刺激。看单慧君的接了侄女进府,这事八成和梁宜静脱不了关系。
短短几天,二房都已经重回刺激生活了。她双眼期待地眨眨眼。“后来呢?”
“什么后来?”绿意茫然眨眼。
“……陆明钧的反应呢?”
她觉得陆明钧过于虚伪,整天挂着谦谦君子的面孔,真的特别假。经过几次交锋,每次都是单慧君冲在前面。他则隐匿在身后,平日里像个闷葫芦,表现的像个拿妻子毫无办法,但又很爱她,只能纵着的无奈样子。
这人心思极深,并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样子。
“据说二房老爷当时非常生气,斥责那婢女一通。又把陆子宁数落一翻,说他管不好自己丫鬟。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来还让二房夫人叫来人牙子把人带走了。”
“府里的下人觉得陆明钧怎样?”江清波突然转了话题。
“府里丫鬟都说二房老爷是个长情的人,又谦逊有礼。成婚多年后院也没有进新人。和其他世家公子相比是个不错的郎君。那些丫头都很羡慕大夫人和二夫人。”
“???这和大房有什么关系?”
“世子也是个深情的人,身边只有大夫人一人。听说成婚多年无子,大夫人要为他纳妾,他不同意,两人大闹一场弄的阖府皆知。”
两条八卦连起来听,有些事情就变得非常有意思。江清波眸光一闪,又开口。
“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奴婢听府里的老人说,世子光风霁月,待人谦和。曾是太子伴读。前途不可限量,奈何英年早逝。”
“陆明钧挺有意思的。”江清波摇头失笑。
“小姐。我们不是在说侯府世子?你怎么突然又夸二房老爷?”
“听你说世子,我就觉陆明钧是个人才。”
“……”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
小姐说的话越来越难懂了!
“你找老人多打听就明白了。”江清波起身走进寝房,揉揉双手坐到书桌前。账本还得继续看……
这一坐半天过去了。江清波拿起新的账本翻开,另一只手拿起旁边的点心,点心入口愣住。这味道和平日吃的不太一样。
“小厨房出了新的点心?”
“这是明镜堂送来的,还送了些药材和名画。送东西的嬷嬷看您忙,就没进来打扰。”绿衣解释道。
“那天晚上在明镜堂站一会,效果不错。”侯夫人也不错,知道她爱吃便送点心。对比二房的糟心婆婆,简直是天使。江清波眉眼舒展,愉快地又吃了一块点心。
“去库房里挑几张皮货送到明镜堂。”江清波想了想又道。“送几张给大房,莹姐儿的那些衣服有些旧了。再送点去江家给嫂嫂堂姐……”
交代完,绿衣并没有离开,反而欲言又止盯着她。
“怎么了?”江清波茫然眨眨眼。
“小姐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江清波想了一会,摇头。“没有。”
“……姑爷呢?姑爷身上的冬衣还是去年的。”绿衣一脸崩溃。
“……”
这,她还真把这人给忘了!江清波摸摸鼻子,无视绿衣的控诉。
“行吧给他做几套。他穿衣废,皮货不要用最好的,差不多就行了。”
绿衣:……
姑爷听到了也不知要怎样伤心!
转眼到年关将近。各家的帖子如雪片似的飞进武安侯府。
江清波被其中一张帖子吸引,抽出来打开一看,不由笑出了声。帖子上画了几种点心图案,惟妙惟肖,十分的生动。是宣王妃的帖子。
“宣王妃肯定在府里呆的无聊了,居然画点心勾引她。”江清波把帖子放到一边。“其他帖子推了吧。”
“小姐一家都不去?”绿衣面露迟疑。“这会不会不太好?”
“你姑爷今年风头太盛,我避一避。”江清波瞥了眼画点心的帖子,失笑。“宣王妃上次亲自来看我,又是第二次发帖子。不去不好。等从宣王府回来,我就称病不出门。”
“奴婢去准备。”
赴宴当天,马车行驶到半路再次被乞丐碰瓷挡住去路。
绿衣气得叉腰。“奴婢下去会会他。”
“诶——”
不等江清波开口,人已经出了马车。没一会车外传来怒斥声。江清波失笑摇头。新仇加旧怨,绿衣大概要好好撒一撒气。
暖炉里燃着炭火,马车里烘的暖洋洋。江清波打了个哈欠,伸手从暗格里抽出一本账本。心里叹口气。是的,几天过去这些账本还没有看完。实在太乱了。
她很好奇,之前的账本陆明洲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全部看完的。
没有气的想拔刀砍人吗?
那账房是如何活到今日?
车窗口突然探进来一颗女孩脑袋。江清波被吓了一跳。女孩头发乱糟糟,脸上脏兮兮。她细一打量,心里忍不住失笑。这小乞丐脸上的泥浆是刚抹上去的,还没干呢。
“你是江小姐?”
女孩的声音有些稚气,若不是此时趴在马车上,这问话会显得比较正常。
“谁跟你说我姓江?”江清波没有感受到恶意,但也暗暗警惕打量对方。
“姐姐,有人让我送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女孩抬手一扔,白色的粉末充斥马车。江清波早有准备,在对方动手的时候已经用绣帕捂住了嘴。
白雾散开,窗口的女孩不见踪影。江清波从暗格里拿出颗药丸扔进炉子里,淡淡地药香散开。她才拿下绣帕。
“小姐没事吧?”绿衣掀开车帘,双眼睁大,一脸惊恐。“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
江清波摸了摸脸,摸到几个细小的疙瘩。拿出暗格中的铜镜。镜中白皙的脸上冒出红色的小点,如同疹子一样。她立刻想起女孩扔的药粉。
“马叔赶紧回府,小姐被那些人毁了脸。”绿衣盯着江清波的脸颊,伸出手又顿住,“小姐忍一忍,一会就让左大夫看看。”
“别担心,其实我没什么感觉。不痛不痒,你要不说我都没发现脸上起了小红点。”
“小姐别安慰奴婢。”绿衣红了眼眶。“那些人太可恶了,奴婢一定要告诉陆九今天的事情,让他找姑爷惩治他们。”
“他可没时间。你让陆九查一查那两个人。他们应该被人收买了。”
“奴婢记下了。”
“说起来我和宣王府好像没有缘分。”江清波叹口气。“两次都没有看到宣王府大门。”
“奴婢也觉得邪门。前两天出门巡视铺子也不见遇到两个乞丐。去宣王府就偏偏遇上了,好似故意等你一样。”绿衣眼珠转动,声音放小。“小姐是不是有人不想您与宣王府交好?”
“你这想法……有道理。”江清波沉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可能是京北大营身后的那些人。”
“小姐,我们还是离宣王府远一点吧。下一次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保命要紧。”
“你说得对。”
江清波认可地点点头。随即想到与她无缘的宣王府,叹口气。那么精致好吃的点心,就这样飞了。
“一会你让人去宣王府说一声。我这情况年前都别想出门了。”
“奴婢省的。”
***
啪——
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溅。打湿了粉色的绣鞋。
“不来?这次是什么原因?”
婢女看到陈舒脸上的笑容,吓得一哆嗦。垂着头战战兢兢开口。“听说又遇到了乞丐。这次还被下药毁容。”
“毁容?”
“来的丫鬟说得绘声绘色。眼眶都红了。奴婢看不像是假话。”
“京都的乞丐是在那条路扎根了?让人查一查那名乞丐。”陈舒冷笑。“一次是意外,两次就引人深思了。”
“会不会——”
“会什么?”陈舒抬头看她。
“ 那陆三夫人会不会听到了风声,自导自演?”
陈舒垂眸,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片刻之后,冷然的脸上扬起笑。
“你去武安侯府探探。若是真发现了端倪,那就只能换一换手段。”
“奴婢立刻去。”
婢女离开花厅。陈舒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一盏茶后,起身叫来婢女。
“去泡一壶花茶。”
片刻,婢女端着茶回来。陈舒接过转身进了隔壁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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