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王妃听说陆三夫人受袭, 很是担忧。本想亲自来看看,但王爷担忧安危只能由奴婢代王妃前来探望。”婢女微笑着说。“王妃特意让府里的大夫过来为夫人看看伤势。”

    “王妃抬爱了。”江清波坐直身,看向头发花白, 提着医箱的年老大夫。“劳烦。”

    大夫为江清波诊治。

    王府婢女站在一旁,一双眼不动声色地打量软榻上的江清波。曾经美艳的脸蛋不见,只剩下满脸红点, 谈不上好看的脸。

    王爷绝对看不上这张脸!

    片刻, 老大夫诊治完毕。

    “这药是市井游医研制作出来捉弄人的药。只是会暂时性损害皮肤, 其他没有大碍。”

    江清波拍拍胸口, 长出了一口气。“大夫如此说我就放心了。”

    “恭喜陆三夫人。”婢女微笑着说。“王妃听到这个消息心里的自责也会少一点。之前她一直怪自己忽略了夫人的安危。才让您遭此一劫。”

    “这和王妃没关系。”江清波叹口气。“大抵是我夫君近日风头太盛, 有些人害怕了……”

    “陆三夫人善解人意, 不怨怪我们王妃就好。”王府婢女往前推了推食盒。“这是王妃为您准备的点心。还望夫人能喜欢。”

    “喜欢、喜欢,上次吃了王妃送来的点心, 我就念念不忘。一直想去宣王府吃个够。哪承想两次都没去成。”江清波冷哼拍桌。“等我抓到那两个小贼, 一定好好治治。”

    王府婢女收回目光,垂下眼睑,遮住眼底一闪而逝的困惑。陆三夫人的神情不像作假,难道是她想错了。这人根本没有听到风声?

    按下心头的疑惑,屈膝行了一礼。“奴婢还得回去向王妃禀告这个好消息, 就先告辞了。”

    “辛苦姑娘走一趟。”江清波给绿衣做了个手势。“替我去送一送。”

    绿衣上前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

    两人出了垂花门。

    王府婢女眼珠转动,偷偷打量绿衣。片刻露出个气愤的神情。“刚才我没敢表现出来,陆三夫人的脸看着有点严重。”

    绿衣想起江清波那张脸, 脸色也冷下来。

    “可不是,府里的大夫说年前好不了。那么多帖子请我们家小姐赴宴, 就因为那两名乞丐都去不了。”绿衣叹口气, 红了眼眶。“小姐还怕我自责, 一直说不疼。那脸都那样了哪里不疼。”

    王府婢女愤愤跺脚。“那两名乞丐也太张狂了。什么人都敢下手。”

    “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 最可气的是背后的人。”绿衣冷哼一声。“我已经把这事报给了姑爷,想必过几日就能查到那乞丐背后之人。他们猖狂不了多久。”

    “陆大人出马,肯定能把藏在背后的人揪出来。都说祸不及家眷,可怜陆三夫人被陆大人连累。”

    “???这和我家姑爷有什么关系?是那些狗急跳墙的王八羔子不是人,居然连女眷都不放过。”

    王府婢女:……???

    这话好像不太对,深想又觉得没有问题!

    出了府门,王府婢女停住脚步。“不用送了,姑娘先回去照顾陆三夫人。”

    绿衣也不扭捏,转身疾步回府。

    王府婢女将她的行为看在眼里,藏在心里的怀疑彻底消散。确定了。陆三夫人没有听到什么风声。连续两次出事或许真的是个巧合。亦或是陆三夫人真的被陆大人连累,被有些人盯上了。

    此时她有点同情陆三夫人。嫁给陆大人这个冷血孤臣,日后怕是不止被连累!

    真惨。

    *

    绿衣回到秋水苑,笑吟吟地把与王府婢女的谈话说了一遍。

    “奴婢都按照小姐吩咐地说了,想必宣王妃暂时不好意思下帖子。只要不去宣王府,藏在暗处的那些人就不会下手。咱们的小命保住了。”

    “聪明、机智。”江清波竖起大拇指。

    “宣王妃这人挺好的。知道您受伤又是请大夫,又是送点心。”绿衣揭开王府送的食盒说道。

    江清波眸光微闪,盯着食盒出了神。

    “小姐,这点心有什么问题吗?”绿衣回头,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上次让你打听宣王府,有没有听到其他消息?”江清波抬头问。

    “宣王与宣王妃琴瑟和鸣。他又是个闲王,没有什么八卦。”

    “你再去打听打听,找时间回江府一趟问一问我大嫂。”

    “奴婢知道了。”绿衣挠挠头又看向江清波。“小姐,是宣王府有什么问题吗?”

    “说不上来,就感觉宣王妃太热忱。”

    宣王妃给她的感觉温柔、和善。待人很好。就是太好了一点,踩过界了。

    之前在宫中捡到药瓶,误打误撞救了宣王妃。送点心道谢,她能理解。这次居然让婢女带大夫前来,就有些过了。

    他们这样的门第,谁家府邸没荣养一两个大夫?自家人用着才安全、放心。若不是自家大夫实在没办法,一般是不会去外面找大夫。宣王妃的婢女直接带大夫过来,属实莽撞。

    皇家人这般莽撞可是会丧命。宣王妃嫁进皇家七八年有余,这样的莽撞行为不可能发生在她的身上。

    江清波皱起眉,总觉得宣王妃太热忱,有点奇怪!她坐直身朝绿衣勾勾手。

    “宣王的事打听不到,你打听打听宣王妃,比如从前在闺阁的事情。”

    “小姐放心,奴婢一准打听清楚。”

    “下次遇到宣王府的人多留个心眼。”

    “奴婢明白,一会和其他人交代。”绿衣一脸严肃点头。

    “小姐。梁宜静和单小姐来了。”绿松站在门口,板着脸。

    “他们来做什么?”绿衣蹭的站起身,眼底冒着火焰。

    “大概是来看我笑话。”江清波语气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小姐,奴婢去将她们赶走。”

    “让她们进来。”江清波拉住正挽袖子要冲出去的绿衣,安慰地拍拍她的手。“别气。我能不能在年前过上舒坦日子就靠二房这些人努力了。”

    绿衣:……???

    她又没听懂!

    绿意眨眨眼,回过神来无语的抽了抽唇角。江清波躺在床上,神情可怜又无助。时而露出克制的痛苦呻、吟。小姐演技又精湛了。

    “二婶,怎么伤得如此严重?”梁宜静进门看到这场景倒吸一口气。

    “没……没事,只是这脸!”江清波眼底泪光闪动,“怕是毁毁……”

    “天呐——毁了?”单漪声音拔高,惊诧的瞪大眼。

    江清波:……???

    我说了吗?

    我只是说毁、毁,没说毁了啊!

    还是有区别的吧?

    绿衣:……

    毁不了。

    其实只要左大夫开几贴药,小姐脸上的疹子就能下去。奈何小姐偏不干。非要顶着这张脸招摇。

    希望年后,二房看到小姐脸好后不会被气死。

    “人活着就好。”

    单漪脸上露出怜悯,想要上前安慰,看到江清波那张脸顿住了脚步。“那两乞丐也太歹毒了,居然对脸下手。这不是要毁了您的一生吗?”

    梁宜静眼底滑过精光,垂下头,唇角微微勾起片刻又被压下去。抬起头脸色恢复如常。

    “二婶节哀,先养好身体,切莫想太多。”

    “这怕是——”

    江清波虚虚抚着脸,面露愁苦。怕是要找左大夫开几服药,才能将这伤脸维持到年底。左大夫会同意的吧?她叹口气,心里不怎么确定!

    “好不了也没关系。三叔不是那种在乎面容的人,三婶不必过度担心。”梁宜静轻声安慰道。

    “希望如此吧。”

    江清波看梁宜静那快要压不住的唇角,唇角抽了抽。不就是毁了容,至于这么高兴么?还有你眼中的快乐都快溢出来了。她心中叹口气的想。要是不让自己的容貌多毁一阵子,都对不起梁宜静这一趟拼命压制的情绪。

    江清波拿着绣帕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唉声叹气。“我以后怕是不敢随意出门了,万一下次……”

    “这些人的确可怕。”单漪后怕地拍拍心口。“人没抓到前,三婶婶还是待在家里吧。鬼知道下一次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情。”

    “表妹说得对。三婶最近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养伤,切莫再出门。”梁宜静附和。

    “你们说得对。”

    “姑爷。”

    外面同时响起绿松的声音。

    “三叔回来了。侄媳就不打扰。”话毕。梁宜静行了一礼,拉着单漪转身离开。

    两人经过走进房的陆明洲,垂着头,脚下的步伐加快。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江清波看的直皱眉,陆明洲有这么可怕吗?

    “二房的人怎么在这儿?”陆明洲放下长刀,眉梢微微皱起,眼底流出几分不喜。

    “大抵是来看我的笑话。”

    陆明洲的眉梢皱得更紧。“以后少和二房的人接触。”

    “我有分寸。”江清波坐起身。“你今天怎么突然回来了?”

    距离上次回家才过了七八天。

    “陆九说你出了事。说我再不回来就要做鳏夫。”陆明洲打量他的脸。“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哀嚎。”

    “让你失望了。鳏夫你暂时没机会做。”江清波拍拍脸颊,展颜一笑。“没事,左大夫一帖药就能好。刚才都是做个二房看的。”

    陆明洲不解地挑起眉。

    “最近你风头太盛,我想着避一避。京北大营贪腐案还没有结束。我若出现,那些夫人肯定要拐弯抹角的问,索性不去了。本来没想好理由,这不理由送上门。等二房宣扬出去,那些爵位高又不好拒绝的人家,也不会再发帖子。”

    “不想去可以不去。”

    “你现在的位置多少人眼红。”江清波失笑摇头。“我一直不去,那些夫人们会觉得我姿态太高,到时集体排挤我。你在别人眼里也落不了好。”

    “无所谓。”

    “我有所谓。”江清波瞪他。

    “你决定就好。”陆明洲喝了口茶,转了话题。“对你下手的乞丐不见了。行踪被抹得很干净。”

    “看来真的有人盯着我。”江清波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沉吟片刻将近段时间的行踪说了一遍。“我去其他地方没事。唯独去宣王府就被拦,有没有可能是别人不希望我和宣王妃交好?可据我所知宣王只是个闲散王爷,不会有利益牵扯。这两次阻碍说不通。”

    陆明洲皱起眉,沉吟片刻道。“宣王之母只是六品小官之女,其母在宫中是位不起眼的普通妃嫔。母家家世不显。成年出宫建府娶了左相幺女,平日闲赋在家,不爱插手朝堂的事情。”

    “这么闲的王爷,为什么有人阻碍我和宣王妃来往,简直说不通。”

    “我会亲自查一查。”陆明洲顿了一下,又道。“你暂时别出府。”

    “我惜命的很。乞丐抓不到,谁下帖子都不会出门。”

    “惜命就好。成亲太麻烦,我暂时也不想做鳏夫。”

    江清波:……

    陆明洲喝完剩下的半杯茶,拿起桌上的长刀起身往外走。

    “你这就走了?”江清波起身追上去,抬头看天色,西边的太阳还剩小半挂在山头。“你不吃完饭再走。”

    “我要进宫一趟,你自己吃。”

    江清波看着大步流星离开的人,无语地摇摇头。都到饭点了还要去工作。有这么个勤劳工作的臣子,宫得的太上皇和皇帝也很忧伤吧?

    江清波回身走进寝房,被绿衣怒气重重的样子吓了一跳,忙拉住要走开的人。

    “谁惹你生气了?”

    “还不是二房。她们居然用这种方式恶心您。”绿衣愤愤打开梁宜静送来的食盒。盒子里是一碟米糕,糕上点缀着鲜红的枸杞。

    “这米糕还冒着热气,估计是二房小厨房里加急做的。挺不容易。”二房有时候的小动作,透着那么一点点可爱。江清波笑着摇摇头,拍拍绿衣的肩膀。

    “看着不错,大家分了吃吧。你们要是不喜欢,就送给门外的乞丐。别浪费粮食。”

    “您不生气?”

    “这点小事有何可气?你也静静心。”江清波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开口。“若让外祖母看到你这么沉不住气,估计要把你带回去回炉重造。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绿衣打了个激灵,忙收敛脸上的怒气。片刻就从愤怒的小鸟变成了表情管理的行家。

    江清波被她这变脸速度惊到,默默竖起大拇指。“论变脸,我输了。”

    “……”绿衣张嘴想要说什么,随即又合上。片刻眼底划过恼怒。“小姐,你刚刚表现那么凄惨。这会二房的人怕是高兴疯了。还不知道在背后如何数落你。”

    “就是要让他们说,传得越广越好。”

    “……”

    她不理解!

    ***

    梁宜静和单漪走出秋水苑很远才能慢下脚步。

    “三少爷的气势可太吓人,杀气腾腾的,还拿着一把长刀。感觉像是要去杀人。”单漪拍拍胸口,一脸后怕。“表嫂不怕吗?”

    “怕,怎么不怕。这阖府上下谁不怕?”

    “我看三婶好像不怕。”

    “那是当然了。在她眼里陆三少爷就是太上皇的跑腿。”梁宜静眼底滑过讽刺。

    “跑腿?”单漪目瞪口呆。“那可是拱卫司左指挥使,杀人如麻的男人。”

    “三婶可不一样。日后你多去秋水苑就会知道。”

    单漪垂下头,手指搅在一起。“我去秋水苑做什么,姑姑可不喜欢三房。”

    梁宜静盯着她的后脑勺,唇角扬起个弧度。“虽说关系不好,到底是一府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尤其是三叔每个月就月底回家一趟,你若是去秋水苑可要记得避开。”

    单漪抿了抿唇,“我知道了表嫂。”

    “我还要去厨房看看,你先去婆母那儿说说三房的情况吧。”梁宜静也不等她回答,转身带着婢女离开。

    脚步声远去。单漪抬起头盯着梁宜静离去的方向,眼底滑过恼色。片刻松口紧握的拳头,转身去了清风苑。

    片刻从清风苑走出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清风院内。

    单慧君笑成了弥勒佛,放下茶杯,冷哼一声。“让她嚣张,终于遭报应了。”

    喜翠捶肩的手顿住,抿着唇不敢说话。

    “就她还敢肖想抢世子之位,也不怕那福薄身子受不住。”单慧君推开肩上的手,起身往寝房里走。

    “把衣服都拿出来,我要亲自挑一身亮眼的。明儿个去宴会好好替三房那位扬扬名。”

    喜翠努了努嘴,忍了忍终是开了口。“夫人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毕竟是一家人。”

    “谁跟她一家人?而且她被捉弄的事,这会怕是已经传出风声。我不过是提醒众位夫人,为了三弟妹的安全别下帖子请人,做错了什么?”

    喜翠:……

    总觉得哪里不对!

    喜翠盯着笑吟吟的单慧君,欲言又止。片刻开了口。“夫人,明天的宴会您的异母长姐也会来。”

    单慧君脸上的笑容僵住,扔下衣服。“她不是嫁去小县城了?怎么又出现了?”

    喜翠被她吃人的目光吓得后退两步,硬着头皮开口。“大姑娘的姑爷回京述职了,可能……可能以后都会待在京都。”

    啪——

    屏风掉地,上面的衣裙撒了一地。

    “不去了。”

    “夫人,陈家大人是老爷的上司。他快致仕了……”

    “……这一天天的全是堵心的事情。”单慧君生了会闷气,“去告诉梁宜静,明天一起去宴会。让她打扮漂亮点,最好艳压全场。”

    “是。”

    单慧君婆媳忙碌应对各家宴会。

    江清波躺在软塌之上,喝着热酒,看着话本,听着各府之间的八卦。日子好不快活。

    快落的日子没过几天,江清波收到陆明洲名下各大铺子送过来的银钱。

    江清波不可置信盯着桌上的银钱,深吸一口气,挤出笑看向屏风外面的老管事。

    “这是什么意思?”

    “少爷说日后这些铺子都交给夫人打理,铺子赚得银钱当然也送到夫人这里。”

    “……”

    别说话,她想静静!

    说好的只是帮忙看账本,没说要她接管铺子。

    管事走后,江清波瞪着绿衣。“都是你这乌鸦嘴,看看给我招了什么事。”

    “姑爷做的决定,和奴婢有什么关系?”绿衣一脸无辜。

    江清波收到一万两银子,刚放进银箱没两天。陆九带着一名瘸腿的管事来领银子。还是一笔没有出处的支出。

    有陆九在,还有陆明洲的印章。江清波没有细问,爽快地给了银子。

    银子去了大半。

    各个管事下人的薪俸,年底赏银发完。银子没了,她还她到贴了一百两。

    倒贴一百两……

    这买卖亏了!

    趁着陆明洲月底回家,江清波坐到男人对面,将账本摆在桌上,一一报上最近的支出。尤其点明那大笔不明去向的银子。

    “你明天有没有时间?”陆明洲放下茶杯问。

    “有,怎么了?”江清波不明所以,他们谈的话题是银子支出。怎么拐到明天?

    “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要收买她?

    作者有话说:

    上火牙疼,状态不好就晚了。

    热天太烦了,不吃辣椒那饭还能有灵魂吗?

    ◉ 第三十二章

    走下马车, 江清波心底浮起好奇。不动声色环顾四周。北城柳巷,普通百姓的住所。一眼望去多是老旧的青砖瓦房,其中夹杂着几座茅草屋。

    因为昨晚下雨地上有些泥泞。江清波一脚踩下去, 脚下一滑险些栽倒。一只大手及时拦住她的腰,才没有让她和泥泞的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小心些。”陆明洲握着她的手。“跟着我。”

    江清波盯着那只温暖的大手,反手握住。亦步亦趋地跟着前行。

    穿过狭窄巷子, 来到里面一排的民居。

    “吴彪, 曾是我最得力的手下。五年前出任务被敌国卧底砍了八刀, 伤及根本只能退出拱卫司, 如今只能日日躺在床上。”陆明洲指着第一户人家。

    第一户人家的院门老旧, 左边木门甚至缺了一块。江清波透过空隙看向屋内。年迈的老妇人编着竹筐, 年轻的妇人在厨房辗转忙碌。他们的棉布衣裳打满了补丁。

    “何毅。怀着一腔热血来到拱卫司。前往边疆刺探情报,为了能把情报及时送回, 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深夜进入雪山。回来时双腿已经废了。他甚至还未来得及娶妻。”

    第二户人家院门大开, 院子里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叟在做饭。他身后的木门缺了一扇,窗户上的空隙塞满了稻草。难以想象那名老叟不在之后,那名失去双腿男人该如何过下去。

    “王二……”

    看了十来家。他们曾经都是拱卫司里赫赫有名的密探,为了大魏朝的安定努力着。在执行任务期间受到不可逆转的创伤,进而被迫离开拱卫司。

    他们是大魏百姓眼中凶神恶煞的人。但就是这些凶神恶煞的人, 深入虎穴,潜入龙潭。为了一份情报牺牲生命在所不惜。

    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者大魏朝。

    江清波有点明白陆明洲带她来的用意,却又有点不明白。

    “拱卫司给的那点补偿根本不够。他们离开拱卫司什么也干不了, 又是家里的顶梁柱……”陆九眼眶微红。“他们有些人甚至沦落到街上乞讨。”

    陆明洲垂下眼睑,眼底暗光涌动。“他们曾经是拱卫司里最好的密探。也曾是我手底下最有能力的人。是我疏忽了他们。”

    江清波抿起唇, 眼底滑过微光。无名英雄不应该是如此结局。

    “少爷已经尽力了。”陆九叹口气“好多人因为伤重从拱卫司退下来的密探需要名贵药材吊着命。少爷的钱全部贴补进去也不够。”

    “就你话多。”陆明洲瞪他一眼。

    “这一片的房屋都是少爷买的, 用来安置那些困苦的下属。”陆九顶着陆明洲瞪视, 梗着脖子继续说。察觉到江清波打量, 又开口解释。“这些房子是有些老旧,但是便宜。省下来的银子都花在药材上了。”

    她知道陆明洲之前为何要从她手里取走一半药材了。这些人比她更需要。

    “大人?”

    江清波回过头,愣了一下。那名出声的男人面露惊喜,一瘸一拐大步走来。手中的药包不停地左右晃动。这人正是之前前往武安侯府拿钱的那名管事秦章。

    “夫人安。”秦章先给江清波请了安。又双眼放光看这陆明洲。“大人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带夫人来看看你们。”

    “这两天下雨,这边的路不好走。夫人到在下家里歇歇脚,喝口茶。”秦章说着走在前头给众人领路。

    他家住在第十户,走两步就到了。院子被打扫得很干净,院门旁边的两盆花叶子枯黄,似乎无人打理。江清波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若有似无地药香。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走出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脸颊凹陷,眼底是浓浓的青黑色,好似熬夜许多天。眼底深处弥漫着浓浓的哀愁。看到江清波等人,听了秦章的介绍。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去给大人和夫人泡杯茶来。”

    妇人愣了一下,转身离去。片刻端着几碗井水回来,盛井水的碗偶有一两个豁口,水波荡漾甚至能看见漂在水面的油花。

    秦章脸色有些难看。“不是让你泡茶?”

    “家里没茶叶,热水也没了。”夫人垂下头,声音越说越小。

    秦章张张嘴,随即闭上。转头对陆明洲等人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大人和夫人先坐一会,小的现在去烧水。”

    “不用了。”

    江清波和陆明洲同时出声。后者看看她闭上嘴。

    江清波端起其中一碗,面不改色喝了一半。随即露出微笑。“井水不错,挺甜的。”

    在场众人均是一愣,没想到她会毫不嫌弃喝下井水。陆明洲率先回过神,唇角微微勾起,端起其中一碗喝下大半。

    “的确不错。”

    陆九也端起一碗。“甜。”

    秦章红了眼眶,眼底却是欣喜。大人娶的夫人,比他想象中还要好。

    “家里可是有人病了?”江清波刚说完,对面站着夫人立时红了眼眶。她转头看向秦章。“怎么回事?”

    “是小儿病了。高热不退。大夫说今日再不退怕是……”秦章说着红了眼,语气哽咽起来。

    “南城的清风医馆可去过?马大夫看孩童的病症最拿手。”

    “已经看过其他大夫,都一样的说辞。小的,小的……”

    江清波目光掠过他洗得发白的棉布衣裳,环视家徒四壁的房子,明白对方心中的难题。笑着开口。

    “清风医馆是我名下的产业,不要钱只需登记即可。”

    秦章不可置信瞪想江清波,片刻又看向陆明洲。片刻收回目光摇摇头。

    “大人平日已经尽力补贴小的们。不能再——”

    “这是福利。只要是我手底下那些管事工人,生病都会去自家医馆。京都也不止一家。只是马大夫看孩童比较拿手。”江清波面露懊恼。“也怪我最近太过忙碌,没来得及对照名目。才没来得及跟你们宣布这些福利。”

    陆明洲眸光微闪,不动声色瞥了眼江清波,唇角克制不住地往上扬起。他的夫人真是个宝藏,越往下挖,越令人惊喜。他迎上秦章激动又不可置信地目光。露出个笑容来。

    “我名下的铺子皆归夫人,日后你们就在她手底下做事。这福利她说有,必然是真的有。”

    妇人哭出了声。“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别谢了,快带孩子去医馆。”江清波又朝绿松招手。“你陪着一起去。都是手底下的人,不拘什么药材尽管用。”

    说话间,夫人已经跑进屋内跑出个五岁大的孩童。绿松忙跟着过去。秦章也想跟过去,但看到江清波等人,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

    “我们还有其他事情。你跟着一起去。”陆明洲说。

    “谢谢大人,谢谢夫人。”

    “你驾马车送他们去。”陆明洲和陆九说道。

    陆九走在最前面开路,秦章则一瘸一拐缀在后面。

    “秦章的腿怎么受的伤?”江清波站在大门前,盯着他伤腿,开口询问。

    “卧底阎帮被发现,受了些罪……”

    阎帮曾是大魏朝第一帮。帮众上万。有自己一套律法。掌控地下所有见不得光的买卖。曾凭借一己之力从朝廷手中救回犯下杀人罪的帮众。

    曾经的幽州百姓只遵守阎帮律法,而将朝廷法度视之无物。令当时的朝廷很是头疼。

    但在第三年,阎帮突然分裂成四五个势力,在百姓间的威严逐渐减少。第五年帮众剧减。最后曾经的第一大帮消失无踪。

    原来这里面有秦章一份功劳。当时他被阎帮抓住估计受了不少严刑拷打。江清波对这位无名英雄多了一分尊敬。

    “左大夫医术不错。明儿个来给他们看看,也许秦章的腿还能好起来。”

    陆明洲猛地抬头。“当真。”

    “左大夫曾用名沈丘明。”

    陆明洲瞳孔猛缩。“医谷传人沈丘明?他不是死了?”

    “没死成,刚好被外祖母的人救了。他数次将我从死亡边缘救回来。所以我要给他养老。”

    “养老好。养老好。”陆明洲来回走了两步,猛地握住江清波的手。“我陪你一起替他养老。”

    江清波:……

    你丫就是看中左大夫的医术!

    之后,江清波被男人拉着继续往里走。井边围着十多名女眷,她们身形消瘦,脸色蜡黄。专心清洗盆里的纱衣,偶尔抽空聊两句。

    旁边十多名孩童。个头矮小的蹲在一旁丢沙包。七八岁的小孩已经帮着母亲一起洗衣服,打下手。他们身上的衣服皆打着补丁,身板纤瘦。一看就是营养不良。

    “他们是下属的遗孤。家里没了顶梁柱常备人欺凌。我就让陆九将她们接到柳巷。每月给点银子,她们自己做些活计,日子也算过得去。”察觉到江清波看着孩童,陆明洲眼底滑过无奈。

    “本来请了一名夫子 ,后来那夫子知道这些人是拱卫司遗孤就跑了。其他人一听拱卫司也不愿意来。”

    江清波心里堵得慌,为那些无名英雄,死后也不能正名的英雄感到难过。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孩子妻子过着被人欺凌,厌恶的日子,心头会怎么想?

    会不会后悔曾经无所畏惧的为大魏朝付出?

    换成是她。她会后悔。她是个自私的人,做不了太伟大的事情。只能顾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目光扫过努力干活的妇人,最后落到带着童真的孩童身上。不管陆明洲带她来有什么目的,都达到了。

    但她心里依旧不忿。王八蛋陆明洲居然套路她,而她心甘情愿的入了套。

    她明明只想做一条不用翻身的咸鱼!

    回到柳巷入口,江清波抿着唇瞪着男人。就算入套,他也要从陆明洲身上扒下一层皮。

    “夫君今天这一出是何意,妾身不明白。”

    “为夫只会干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断手断腿都不眨眼。实在不擅长经商,平日看账本只觉得脑仁疼。这个月铺子赚的银钱都贴补进去了。给你买点心的银子,都是找陆九借的。”

    江清波:???

    他他他这是在跟我卖惨?

    作者有话说:

    牙疼,牙龈肿了。今天都在医院折腾。

    一更,将就看着。等我好了再把欠的更新补回来。

    么么哒

    ◉ 第三十三章

    “望夫人怜悯。”

    江清波:……

    他他他……把自己的脸皮都扒下来了!

    江清波没见过这么不要脸——呸呸, 这么拉得下脸的男人。一时竟怔住。不愧是太上皇跟前的红人,能屈能伸。脸皮随时能扔在自己脚下踩。她在心里默默地竖起大拇指。

    这种男人惹不起,惹不起!

    江清波悄悄打量眼前的男人。说的话非常不要脸, 再配上真挚的目光。

    她觉得自己输了!输给陆明洲的不要脸,输给他完美的演技。

    “我也不会管铺子,都只是随便玩玩。你把那些产业交给我 , 亏了怎么办?”

    “近十年, 江南十分之一的税收来自清风阁旗下的产业。”

    “京都南城七街, 东城十街, 西城三街, 北城五街。都是清月居名下的产业。”

    “它们都姓江。”陆明洲露出微笑。“夫人玩得——挺大。”

    “你查我?”江清波瞪大眼。

    “夫人可是冤枉为夫了。实在是某位散财童子行事太高调。”

    “???”

    “四年前清河洪灾, 有一神秘人捐赠三百万两赈灾。上百医术精湛的大夫同一时间从江南出发前往清河,随行二十大车药材。如此大手笔, 拱卫司怎么可能不查?”

    陆明洲想起当时场景, 唇角不自觉勾起。查到江清波头上费了不少功夫。彼时她还和慧公主住在江南。

    当时他以为江清波名下的产业均是公主替外孙女置办,并没有想太多,如实地将结果禀告给太上皇。直到前不久发现那些账册。才发现那些产业均是妻子一人打理。

    真是个经商奇才,可惜……!

    “……”

    江清波愤愤在脑门拍了一下。那时她不是真想高调。实在是被病弱的身子折腾的生无可恋。感觉时刻都可能去见阎王,留着太多银子给老爹也是个麻烦。就把银子撒出去了。

    江清波无语瞪他。“现在做好事不想留名都不行?”

    “嗯, 十万两或者几十万两是可以的。但夫人捐了三百万两。”陆明洲笑容依旧,眼底浮起玩味。“夫人不想留名,但拱卫司却想知道神秘人真容。”

    “……不就是多了个零, 至于么。”江清波小声嘀咕。心头又叹口气。老底都被人掀了,也不装什么纯洁人。“行吧, 你那些铺子我可以接手。但是亏了可别怪我。”

    “那些铺子以后都归夫人。只要每个月给点银子花销就成。”陆明洲见江清波眼中的震惊, 顿了一下“夫人总不会不给为夫饭吃吧?”

    “……???”

    铺子亏成啥样了心里没点数?居然还想从她手里领银子?江清波瞪大眼, 陆明洲这是要吃软饭!

    他怎么可以如此地不要脸?

    两人说话间, 陆九已经驾着马车回来。

    江清波搭着男人的手上了马车,看到车内多出来的东西,不由得挑起眉梢。拎起小几上的食盒,偏头看向陆明洲。

    “你让买的?”

    “听说是新品,便让陆九买来给你尝尝。”陆明洲说着,在江清波对面坐下。

    “又是借的银子?”

    “等夫人给银子就还。”陆明洲盯着江清波,眼底滑过期待。

    “……”

    江清波懊恼地掐了自己一把。吃就完事了,为什么要嘴欠多问一句?看,现在被不要脸的男人赖上了吧。

    对上男人期待的目光,抬手将男人的脸推到另一面。她怕再看下去,会忍不住挠死他。江清波狠狠深吸一口气。咬了口点心狠狠咀嚼着,只当那是某个不要脸的男人。

    她虽然被男人的不要脸给镇住,但想想陆明洲名下的那些铺子。心情好转不少。虽然账目乱七八糟,铺子也不怎么赚钱。但铺子的位置极好。只要调整一下,把那些管事放在合适的位置上。那些铺子铁定赚钱。

    到时候每个月意思意思给几个子给陆明洲,其他的收进自己的腰包。想着能薅陆明洲的银子,唇角不自觉勾起,吃点心的动作变得欢快起来。

    她爽了!

    陆明洲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眼底滑过笑意。

    马车忽然停住。陆明洲掀开车帘的同时,陆九的声音也从马车外传来。

    “大人,是郁——”

    “陆兄三年不见了,别来无恙。”男人打马走来,手肘撑在马鞍上,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

    “几年不见,郁大人——”陆明洲上下打量他,眉梢挑起。“似乎老了十岁。”

    郁佟脸上的笑容僵住,从怀中摸出面小镜照了照。“老子明明和从前一模一样,连胡茬都没有多长一根。”

    “皱纹多了不下十条。”

    “……”

    敲你大爷陆明洲,见面就捅刀子。

    江清波听完心里升起个猜测。外面的男人难道就是几年前被发配出京的拱卫司右指挥使郁佟?那个爱惜自己脸胜过爱惜生命的奇葩男人。她前探了探头,悄悄打量外面。男人拿着镜子扒拉着脸,似乎在查探脸上有没有那么多皱纹。

    江清波无语抽了抽唇角。确定了,这人就是那个爱脸胜过生命的右指挥使郁佟。居然回京了。她又悄悄打量对面的陆明洲,神情还算正常。

    这对名扬京都的死对头,看样子是打不起了。长出一口气,乖巧坐在一旁吃瓜看戏。

    “听说你成亲了,还娶了侄子的未婚妻?”郁佟满意地扒拉完脸,收起镜子。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江清波:……

    怎么说话的?

    她明明是正常退婚,后被太上皇赐婚,合理合法。怎么在从你嘴里说出来就有点家庭伦理的问题?

    “太上皇赐婚,合理合规。比不上你,看上自己的嫂嫂。多少年了,连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大爷陆明洲。是不是想打架?”

    郁佟当即黑了脸,拔出腰间刀直指陆明洲的面门。他的动作杀气太重,惊到了马匹。马车晃动,江清波身体一晃扑倒陆明洲身上。

    陆明洲眼疾手快,按住她的头,让江清波的脸对着马车车壁。

    “哟,原来嫂夫人也在。小弟郁佟,失敬失敬。”

    “没事就滚。”陆明洲放下车帘,扶着江清波坐好。打量她的神色如常,敲了敲车壁。

    没多会,马车继续上路。

    郁佟拉转马头,打量远去的马车,双眼眯起。

    “太上皇宣召,大人我们还是先进宫吧。”一旁的下属打马上前。

    “你说我和陆明洲夫人谁好看?”

    “……据说陆大人的夫人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你是觉得我没她好看?”郁佟阴冷的目光瞥向他。

    “……大人是潘安再世。”

    “那谁好看?”

    “……大人好看。”下属眼一闭,抹掉脑海中郁佟粗糙的脸,昧着良心回答。

    郁佟笑了,随后板起脸,打量下属一眼,啧啧两声。“几年不见,你也学会说谎了。”

    下属:……

    敲你大爷!

    ***

    马车停在武安侯府。

    “你先回府,我今天需进宫伴驾。”陆明洲拉住马匹缰绳。

    “去吧去吧。”

    江清波拿着绣帕掩唇打了个哈欠。今早鸡刚叫就被拉起床。这会她只想回房睡觉。挥挥手,转身进府。

    亲爱的床,我来了!

    陆明洲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摇头失笑。转瞬敛下笑容,打马离开。

    到宫中安置好马匹。陆明洲刚转身遇到于公公的大徒弟。对上那张笑吟吟的脸,眸光微闪,不动声色迎上去。

    “马公公找我有事?”

    “陆大人安。”年轻的公公脸上挂着讨好的笑。“今儿个郁大人正陪着太上皇。您先请回吧。”

    “郁大人今儿个进宫有事?”陆明洲大拇指摩挲着刀柄,随意问道。

    “是太上皇宣召。大殿里没什么人,连师傅都进不得。到如今也没出来。”

    “我知道了。”陆明洲解下腰间的荷包放进对方手中。转身骑上马出了宫。

    马公公颠了颠荷包,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

    拱卫司。

    因为郁佟突然回京,拱卫司右卫们就差高歌欢迎。

    “郁大人终于回来了。我们的好日子总算是盼来了。”

    “可不是。日后左卫那边再没人敢用下巴看咱们。”

    “这几年我们夹着尾巴做人,终于能扬眉吐气了。等郁大人弄死陆明洲。拱卫司就是我们右卫说了算。

    谈话声从从隔壁院子传来。陆九握着长刀的手暴起青筋,转身追过去。片刻,一个人独自回来。脸上挂着不忿之色。

    “右卫那群王八羔子,见天地想搞事情。”

    “一点小事,值得你动气?”陆明洲冷冷瞥他一眼,“刚才你要跟我说什么?”

    “捉弄夫人的乞丐找到了。”陆九屏住呼吸,垂着头规规矩矩站立着。“关在拱卫司大牢里。嘴很硬,属下没有问出有用的消息。”

    “我亲自审。”

    陆明洲转身前往拱卫司大牢。

    半炷香后,陆明洲从大牢走出来。神色莫测,眼底暗色翻涌。

    “大人可是问出幕后之人了?”陆九几大步走上前,急切问道。

    “大人出事了。”

    同一时间,一名拱卫司下属跌跌撞撞跑进来。

    “大人,寿王遇刺了。”

    “哦?这次又是哪一位后院夫人?”陆明洲冷淡地开口。

    “是寿王身边的贴身小厮。消息说小厮曾受齐王恩惠。”

    陆明洲垂下眼睑,指尖轻轻敲击刀柄。齐王……京都的宁静要被打破了!

    不多会有一名下属跑进来。“大人,宫中召见。”

    陆明洲回过神,朝陆九招招手。“把那名乞丐换个地方关押。等会回来再审。”

    作者有话说:

    ◉ 第三十四章

    “小厮行刺寿王, 为什么让你去江南?”

    江清波皱起眉,把几瓶金疮药放进行囊里。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喝茶的陆明洲。

    这几日寿王被行刺的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她这不出门的人都听到了风声。听说刀刃刺中心脏位置, 若是再深半寸,寿王就在孟婆汤的摊子上喝汤了。

    “根据那名小厮的口供,齐王之子躲在江南。太上皇让我去看看。”陆明洲放下茶杯, 沉默一瞬, 露出微笑。“那小厮挺有意思的, 审问不过半炷香就招供。齐王之子看人不大行!”

    江清波翻了个白眼。拱卫司什么审讯过程自己心里没点数?更何况你老亲自监审, 能坚持半柱香那都是勇士。

    这次刺杀闹得挺大。

    太上皇让陆明洲亲自走一趟, 足见对此事的重视。那齐王生前是个能折腾的, 生的儿子比他还能折腾。她在心底给父子俩比了个大拇指,都是能折腾的人。

    她走到妆奁前, 从小屉里拿出一个荷包。眼底滑过犹豫, 片刻又被狠狠压下。还是得给不要脸的男人发银子。江清波心底叹口气,很想装傻,目光盯着桌边的账本,想起几天前陆九来到秋水苑说的话。

    “夫人,这些都是少爷让我送来的。”

    两名军卫放下沉重的木箱子。江清波以为对方良心发现送点什么值钱的东西慰劳她。打开一看, 脸上的笑容僵住。箱子里满满一箱账本。良心这玩意陆明洲这辈子估计都不可能有。

    “账本不是已经都送完了,怎么还有。”江清波咬牙切齿开口。

    “这些是少爷名下的田庄,少爷说交给您一起打理。”

    王八蛋不是人, 这是要把她往死里压榨?压着暴躁的心情翻开账本,随即愣住。田庄的账目清晰, 整洁。每年的收成都不错。与京都那些铺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这一进一出刚好抵平。

    江清波不理解。让她管理京城的铺子, 可能是想改变亏损。把这些盈利的庄子给她是什么意思?

    陆九似乎看出她的茫然, 开口解释。“这些田庄和铺子是少爷所有的产业, 一点都没藏私。全交给夫人打理。”

    陆明洲要把钱都塞进她的口袋?有钱收爽是爽。就感觉哪里不对。江清波皱起眉。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沉思片刻想不到答案,也懒得再想。回过神来发现本该离去的陆九还站在原地。

    “你还有事?”江清波问。

    “就是就是……”陆九吱吱呜呜半晌,心一横闭上眼。“少爷借了十两银子,夫人能不能帮忙还一下。”

    “……???真借了?”江清波震惊瞪大眼。她以为只是陆明洲信口胡说。卖一卖惨而已。

    “借了。少爷的钱都贴补出去了。为了给您买点心少爷让小的付的银子。那些都是小的攒下来娶媳妇的银子。”陆九哭丧着脸,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

    陆明洲这是穷成什么样了?

    江清波叹口气,吃自家卖得点心还要贴钱。这也是头一回。她看陆九实在可怜,又是人家的老婆本。只能帮陆明洲还了。

    她长长叹口气。手上捏着陆明洲全部财产,就得管他的衣食住行和日常花销。拿起荷包塞进陆明洲手中。

    “省着点花。”

    陆明洲不明所以盯着手中的绿色荷包,从里面翻出一千两的银票。随后怔愣住。

    “夫人这是?”

    “应急银子。”

    陆明洲看看手中的银票,又看看江清波。沉默片刻,扬起唇角。

    “为夫多谢夫人慷慨解囊。”

    江清波不在意地挥挥手。脑海里又想起陆九的话,眼皮跳了跳。又从袖袋里摸出块玉佩。

    “沿路到江南有不少我名下的客栈。你看见左下角印着清字就出示玉佩。包吃包住。别在借钱结账了。”江清波露心底太口气。吃自家点心还要倒贴钱,她真是不想再经历一回。

    “陆九找你要银子了?”

    江清波露出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明洲摸摸鼻子。“为夫知道了。”

    “江南各城都有医馆在我名下,你若是受伤可以直接去。保证安全、私密。并不会泄露你的行踪。”

    “夫人想得周到。能娶到你,为夫之幸。”

    江清波抽抽唇角不想和他打官腔。她是不想被人找上门要银子,还是自己出银子贴补。那感觉……想想都觉得窒息。

    说话间。江清波将男人送到院门口,拿过绿衣手中的包袱塞在他手中。

    “对了,我觉得有些管事不太适合管理铺子,想给他们换一换位置。你觉得如何?”毕竟有些人曾经是他的下属的家眷

    “你安排即可。这些事以后你自己看着办,不用知会我。”

    “真不管?”

    “你是我夫人,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江清波挑眉,男人是真的打算彻底放手让她折腾。都这样说了,还叽叽歪歪就不是她了。

    “行吧,我自己弄。到时候有人找你诉苦,可别来找我要说词。”

    “放心,为夫说到做到。”

    江清波满意了,眼底的笑容真诚几分。陆明洲若是当个老板,一定是个不错的好老板。

    “那乞丐的身后之人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暂时别出门。最近京城怕是乱上一段时间,以防别人浑水摸鱼。有事情交代秦章替你办。”陆明洲严肃的说。

    “我省的。”

    陆明洲交代完毕,拎着包袱转身离开。黑色的狐裘披风随风摆动。鹅毛般的雪花落在披风上,没多会消失不见。江清波看着她的背影走远,拢了拢披风,抱着暖手炉转身回了屋。

    陆明洲离开京都半个月之后,京城果然乱了。拱卫司右指挥使郁佟带着人穿行各大街市。古董铺子,酒楼,宣纸铺子……均被查抄。这些铺子都是扎根京城二十年的老店。

    这些人藏得真深。不进入拱卫司当一名刺探情报的密探着实可惜。更令江清波震惊的是,其中还有一家老牌的点心铺子。她曾经尝过他家点心,味道一绝。

    她不知道齐王之子适不适合做皇帝。但经商真的很有一套。瞧瞧这些商业版图,业务发展广泛,且有口皆碑。齐王之子可惜了。好好的经商奇才偏偏喜欢造反!

    江清波叹口气。那家点心铺子也可惜了,以后都吃不到了。那味道连她家那些名厨都无法完全复刻。想着以后吃不到,又长长叹口气。

    “小姐可别再叹气了。一个时辰你起码叹气十五次。”绿松走进寝房说道。

    “我一想到被查封的点心铺子从此只能成为我的回忆。就觉得心揪着疼。”江清波又叹口气。“多么好吃的点心,说没就没了。早知如此前几天就该多买几盒,现在没了。”

    “小姐快把脸上的悲伤收一收,雀儿姑娘来了。”

    “雀儿?大嫂想我了?”江清波一扫之前的颓废,从贵妃榻上坐起身。“快请进来。”

    “大姑娘安。夫人让奴婢给您送些点心。”雀儿行了一礼说道。

    “让你特意跑一趟送点心?”江清波接过食盒,吃了一块点心,满足的舒展眉头。“是嫂嫂有事交代吗?”

    “京城现在乱的很。夫人让您最近别出门,也别贪图某些铺子的点心偷偷溜出去。安全重要。”

    “我不是那起人!”

    “夫人可真有先见之明,小姐正惆怅那家被查封的点心铺子呢。再过一会,多半就要想方设法去搞点心方子。”

    绿衣和江清波同时出声。

    江清波:……

    没见过这般喜欢拆台的丫头。

    “奴婢会如实与夫人禀告。”雀儿说。

    “……这就别说了,我没打算去。”

    “大姑娘可要把话记在心里才好。”雀儿垂头失笑,片刻又开口。“听说姑爷去了江南,会去拜见公主殿下吗?”

    “我爹让你问的。”

    雀儿笑着点头。

    “陆明洲去办差事。估计没时间去探望外祖母。”

    江清波心里滑过懊恼,临走前光惦记那些铺子的事情,也忘记问陆明洲。大概是不会去的吧?

    外祖母不喜欢拱卫司。赐婚陆明洲的事情是父亲写信告知,之后她也未收到只言片语,可见外祖母心里多抵触。这一年里的通信中外祖母从未提起过陆明洲这外孙女婿。

    这要是见面……不,见不了面。多半陆明洲会吃闭门羹!毕竟当年处理外祖父一家的就是拱卫司。

    “你让爹放心。陆明洲和外祖母打不起来。”毕竟都见不上面。

    “小姐出——”绿衣跑进花厅,看到雀儿也在后面的话戛然而止,站在一旁当一根柱子。

    “夫人还等着奴婢,就先告退了。”

    雀儿的身影消失在秋水苑大门。江清波咬了一口点心,侧头看向站在门口当木桩子的绿衣。

    “你这急忙慌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奴婢刚刚经过后花园,看见温叔被侯夫人身边的丫鬟请进府里了。”

    江清波吃点心的动作顿住,眼底浮起疑惑。温叔可是当铺的掌柜。侯夫人是缺钱了,要典当物件?

    “你确定是温叔,没看错?”

    “奴婢看得真真的。蹲在外面等了足足小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出来。”

    典当一两个物件也不必这么久,这是要典当多少东西?而且还如此不避讳人。江清波嗅到一丝不寻常,眉梢不由得皱起。

    “你出府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一会就去。”

    绿衣当天出府,回来带了一个大消息。

    “小姐打听到了。侯夫人要把侯爷的私藏,还有一些铺子都卖了。大概六十万两银子。”

    “六十万两银子?”江清波坐直身,心里压不住的震惊。侯夫人兑现这么多银子做什么?来不及细想,她吃下最后一口点心,朝绿衣招招手。

    “你去让温叔准备准备,不管侯府典当什么物件一律吃下。”

    “奴婢明白。”

    绿衣转身又离开秋水苑。江清波喝一杯茶,皱起眉透过窗看向明镜堂的方向。典当如此多的物件,还如此不避讳人。侯夫人一闺阁妇人不会需要这么多银钱。那么要典当这些物件的只有可能是武安侯。

    她的眉头皱成川字。公爹典当这么多物件干什么?需要兑换如此多地现银,不太正常!

    过了没两天,明镜堂请各房前去。

    江清波猜测或许与兑现大笔银钱有关。天上的鹅毛大雪未停,她拢了拢狐裘大氅,抱着暖手炉前往明镜堂。她到时,花厅已经坐满了人。

    二房众人原本带着漫不经心的神情,看到江清波出现,脸色冷了下来。尤其是单慧君和梁宜静。可谓是在线变脸。

    江清波脱下大氅,抱着暖手炉走到二房对面坐下。目光掠过婆媳二人。心头一阵无语。不就是她脸上的红疹消下去不少。离恢复容貌指日可待。这两人至于么?

    不过今天她没功夫搭理二房的人。抿了口茶,不动声色打量上手的温静。脸色苍白,眼下挂着两团淡淡地乌青。眉眼之间萦绕着愁绪。江清波微微蹙眉。凑了六十万两银子,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难道银子还是不够?到底是多大的窟窿,六十万两银子都填不平!

    这事越发不对劲了!

    厅外脚步声响起。没多会武安侯走进花厅。江清波随着众人站起身行礼。微微偏头,悄悄瞥了眼武安侯。他神色平常,看不出什么情绪。不愧是经历过夺嫡的老臣,情绪管理没的说。

    “大家坐吧。”武安侯说。

    江清波随大流坐下,抿了口茶。静观其变。

    “今天让你们来是说一件事。”武安侯沉默片刻又说。“侯府遇到大事,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府里值钱的物件和铺子已经典当了六十万两银子。”

    各房均是一脸惊讶,小声的与身边人嘀咕。

    江清波早就知道典当的消息,但听到武安侯说出需要一百二十万两银子,还是吃了一惊。垂下眼睑。脑海思绪翻涌,想到半年前武安侯从兵部转职进户部。眸底精光一闪。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爹,到底出了何事,需要如此多的银子?”陆明钧开口,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江清波合上唇,看向上首的武安侯。她也很想知道。

    “什么事你们莫管。若是不能在七天内凑齐一百二十万两银子。全家都要下大狱。”武安侯沉吟片刻又说。“今日叫你们来只是知会一声,莫要在私下胡乱揣测。等府里渡过这次难关。该分给你们的都不会少。”

    “这银子还差一半。儿媳愿意拿出体己银子贴补一些。虽然杯水车薪,但也是儿媳的心意。”单慧君说着,目光落在江清波身上。“三弟妹嫁妆也不少,是不是也该出一点银子,让府里渡过难关?”

    江清波险些被单慧君的话弄笑了。做什么事二房的都要拉她一起,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所有人的目光看过来。江清波放下茶杯,从容地对上单慧君的目光。微笑着开口。

    “我出多少,二嫂就能出多少?”

    “当然,大家出一样多也不会心里有疙瘩。”单慧君同样微笑着。

    “那我出三万两吧。”

    单慧君撇撇嘴。“三万两?这么少都不够零头呢。三弟妹也太抠——”

    “黄金。”

    单慧君:……

    给你个机会,把这两个字收回去。

    江清波对上她如锅底般黑的脸,笑容更加灿烂。“两房各三万两黄金。银子好像就够了。”

    单慧君:……

    我他妈去哪里弄三万两黄金?

    “二嫂,你不会拿不出来吧?”

    单慧君对上江清波那双无辜的大眼,气得脑仁充血。双手死死抓住扶手,手背青筋暴起。

    “三万两黄金是吧,你能拿出来,我就能拿得出来。”单慧君冷哼。“可别说得好听,到时候一个子都拿不出来。”

    啪——

    武安侯一掌拍在撞上,目光冷冽。“我武安侯府就算落魄,也没有要儿媳妇拿出体己钱的地步。一群不省心的,都给我出去。”

    江清波从容起身离开花厅。她一向不惹事,最是省心。武安侯骂的人一定不是她。

    出了明镜堂院门,寒风袭来。耳畔忽然想起一声冷哼。江清波拢大氅的动作顿住,偏头看向冷着脸的单慧君。

    “黄金我私库里就有。二嫂明儿个能拿出来吗?”

    单慧君:……

    有银子了不起?

    “二嫂不会真的拿不出来吧?”江清波掩唇轻笑。“没银子就要低调,免得让别人有了希望,然后失望?”

    “你——”

    “三万两黄金你有?”江清波挑眉。

    单慧君:……

    闭上嘴,做一个绝代美人很难吗?

    “没钱,就要低调!”江清波拢好披风,朝二房等人露出笑容,潇洒转身离开。

    单慧君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愤甩了甩绣帕。转身看向陆明钧父子。“把你们手上值钱的物件都拿出来,明儿个就拿去典当。等我们帮公爹渡过这次难关,还怕世子之位跑了?”

    陆明钧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

    京都西城某宅院。跳跃的烛火勾勒出两道身影,墙壁上两只酒杯相碰。

    “大人,鱼儿咬钩了。武安侯府这次绝对逃不了。”

    作者有话说:

    ◉ 第三十五章

    “小姐, 奴婢回来了。”绿衣跑上前,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上前。

    江清波打开信,一目十行, 越看眉梢皱得越紧。烧掉信件,在寝房来回走了几圈。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寡妇的幸福生活就要飞了。心里长叹口气。陆明洲和武安侯这对父子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本命年, 危机一茬接一茬。

    “我出去一趟, 大氅拿过来。”

    片刻, 江清波一行人走出秋水苑。寒风冷冽, 大雪翻飞。她拢了拢身上的大氅, 紧紧抱着温暖的暖手炉。要不是危及小命, 她真的不想出门。这么冷的天气,就该在火炉边咸鱼躺。

    不多会到了武安侯的书房, 一行人被沈护卫拦在门前。

    “三少夫人稍后, 属下先去通传。”

    江清波趁着对方通报的功夫,不动声色打量四周,眼底滑过佚䅿惊讶。书房四周只有四名护卫,四个人各自站在东南西北四个角。看着稀稀拉拉,却把每个方位防的死死地。

    院子里还有四名忙碌扫雪的小厮, 江清波细看发现,那几名小厮均是练家子。书房看着守卫松懈,实则守卫森严。与陆明洲的书房看守不相上下。怕是一只蚊子飞过去, 这些守卫都一清二楚。

    江清波眼底滑过异色。之前她为了熟悉侯府,将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路过武安侯的书房, 那时候的守卫并没有如此森严。

    里面怕是有她需要的东西!

    没多会, 沈护卫从屋内走出来, 拱手道。“三少夫人请, 侯爷在里面等您。”

    江清波做了个手势,让绿衣等人留在外面。自己一个人走进书房。暖烘烘的屋子,让她的身体松懈下来。

    “公爹。”江清波屈膝行了一礼。

    “你这会来找我,是有事?”武安侯合上蓝色册子,抬头看向江清波。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为了昨晚的事?放心,我武安侯府没有让儿媳妇出体己钱的地步。”

    “公爹,是不是户部出问题了?”江清波开门见山地问道。危机迫近,她已经没有时间继续拐弯抹角的试探。索性直接问,还能节省一些时间。

    “亲家这也和你说?”武安侯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挥挥手又说。“朝廷的事情你就别管了,放心不会让你受到牵连。”

    “京北大营的账册是我帮夫君看的。”

    震惊从武安侯眼底一闪而过。他猛地抬起头,直视江清波。

    “当真?”

    “儿媳没有工夫在这个节骨眼骗您。若是公爹还不信可以写信问夫君。”

    武安侯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江清波等了一会直奔主题。“公爹若是没有看出问题,不如让儿媳看看那些账册。”

    武安侯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依旧没说话。

    “儿媳的嫁妆,公爹应该是清楚的。若是真到了那个地步,拿出体己钱帮侯府度过难过是必然的。但儿媳认为补银子填窟窿只是下下策。”江清波想了想又说。“找到源头,才能一劳永逸。”

    该说的都说完了。江清波静静站在书桌前,等待武安侯决定。心里实则有些忐忑。她不了解武安侯,不清楚对方听到这一席话之后的想法,会觉得她看账有一套,还是觉得她一女子太过逞能,管得太宽。

    江清波在心头也悄悄地做下决定。若是武安侯不想让她插手也没关系。反正她有免罪金牌,秋水苑的一众人可完整保全。只是陆子莹姐弟就没法顾及……

    不到万不得已,她其实不想再拿出那块牌子。虽然能保命,但过于招摇,尤其太上皇年纪大了,下一任皇帝当政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江清波长长叹口气,希望公爹别那么保守!

    武安侯停下敲击桌面的动作,抬头看向江清波。

    “你只有三天的时间。”

    江清波愣了一下,好一会才明白武安侯是同意了。唇角不自觉勾起。

    “公爹放心,我会尽快看完。”

    “你先回去,我一会让人给你送过去。”武安侯顿了一会又道。“你也不必有压力。能看出账目问题很好,若是看不出来也没关系。”

    “儿媳省的,先回去准备了。”江清波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武安侯看着江清波离去的背影,眼底闪过欣慰。明洲娶了这么个妻子,他放心了。收回目光看向桌上的账本,眼底滑过冷光。将账本放进旁边的木箱里贴上封条。摇铃叫来门外的沈护卫。

    “把这一箱抬到秋水苑,隐着些。”

    “属下明白。”

    *

    翌日,武安侯神色如常的前往户部。刚进院门被一瘦高个男人拉到角落里。

    “杨鸿松手,让人看见成何体统。”武安侯推开他,板着脸,理了理被拉皱的袖子。

    “侯爷,陈侍郎在家中自杀了。”杨鸿小声又急切,脸上爬起惊惧之色。“那件事情怕是藏不住了。”

    “胡说八道什么。”武安侯冷下脸。“那些事情与本侯可没什么关系。”

    “侯爷???”杨鸿怔住。

    “做好自己的事情,还是你想提前去拱卫司逛一逛?”武安侯瞥她一眼。“管好自己的嘴。”

    “属下明白,可是……”

    “回去做事。”武安侯打断他的话,冷声道。

    杨鸿还想再说什么,对上武安侯冷厉的目光,害怕地闭上嘴。垂着头磨磨蹭蹭走了。

    武安侯弹了弹衣袍,走进屋里案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外面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不多会拱卫司的军卫包围了户部。

    武安侯眸光一闪,起身迎出去。

    “郁大人带这么多人前来是什么意思?”

    “昨夜陈侍郎在家中自杀,小的奉命办事。”郁佟吊儿郎当拱手行了一礼。“侯爷可知陈侍郎的位置在何处?”

    武安侯指向左边第三间的房屋。郁佟扬手做了个手势,拱卫司的军卫跑进去。没多会里面正在忙碌的其他人员被赶了出来。

    “怎么回事?”

    “干什么?”

    “隔壁茶室挨个问话。”郁佟说完,看向武安侯露出微笑。“这儿侯爷最大,您先请?”

    武安侯;……

    两人走进的茶室。武安侯率先走到上首坐下,抬眼看向坐在斜对面的郁佟,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脚伸直不停地摇晃。无视这不规矩的坐姿,率先开了口。

    “想问什么说吧。”

    “侯爷和陈侍郎的关系怎么样?”

    “见面打个招呼的关系。”

    “听人说您和陈侍郎前不久发生过争吵?”郁佟喝了口茶,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武安侯的脸。

    “陈侍郎前不久是有些激动,但本侯没有和她争吵。”武安侯平静对上郁佟的目光。“怎么,郁大人怀疑本侯杀人?”

    “不敢不敢。”郁佟露出微笑。“侯爷可以走了。”

    武安侯走出茶室,与另一名准备进门的官员擦身而过。回到办公的房间,还未走近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眉梢微微皱起,疾步上前。

    “你怎么来了,明洲媳妇那里有消息了?”

    “三少夫人让属下来拿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沈护卫行了一礼说道。

    “她要这个干什么?”

    “少夫人没说。”

    武安侯不解其意,还是亲自去库房拿了一套新的文房四宝交给沈护卫。下属离开。他回到办公的案前坐下,四周没有其他人,他罕见地露出几分疲惫。

    三天太长了。最快不佚䅿过明天。拱卫司怕是就要发现户部的问题。他露出个苦笑。终日打雁被雁啄,这回居然把自己折进去了。

    日头偏西,武安侯下衙回府。立时写了一封信交给沈护卫。

    “立刻出发前往江南,把信交给明洲。”武安侯深吸一口气。“记住一定要交到他手里。”

    “属下一定完成侯爷的嘱托。”

    “去吧。”

    武安侯看着沈护卫的身影远去,跌坐在椅子上,希望来得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侯爷,三少夫人来了。”

    护卫的声音拉回武安侯的神智。他猛地睁开眼。“请进来。”

    护卫抬着箱子进门。江清波跟在后面。神色冷凝,绕到前方屈膝行了一礼。

    “公爹。”

    “不必如此,我找了最好的账房也没有看出问题。”武安侯看她脸色不虞,下意识以为没有看出问题。出声安慰道。

    “公爹,哭着进宫吧。”

    武安侯:……???

    她在说什么?

    “最好哭得惨一点。”

    “……”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医院看牙科了,是颗智齿,还没开始拔我已经开始觉得疼了。

    今天回来晚了,将就看。

    好点了补回来。

    ◉ 第三十六章

    深夜。

    拱卫司和京北大营军卫全员出动。火把将黑暗的西城照得透亮, 光亮延伸至每一条街道。

    拱卫司军卫敲响官员的府邸。大门刚刚开一丝缝隙,军卫们一拥而上破开大门鱼贯而入。

    “你们干什么?”

    门房大惊失色,看到拱卫司的衣服, 声音越说越小。

    府里紧急亮起烛火,小厮婢女们看到拱卫司的军卫个个神色慌张,战战兢兢站在一旁。

    不多会, 府中的主人们披着衣服出现。男主人看到拱卫司的郁佟, 登时白了脸。

    “杨鸿大人, 跟在下走一趟吧。”郁佟微笑着说。

    杨鸿垮下双肩, 还没有所动作就被一旁早已等待的拱卫司架着双臂拖走。

    这样的场景, 在另外几家户部官员府邸同一时间上演着。

    半个时辰之后, 西城的街道上恢复宁静,黑暗再次笼罩上空。许多人却再也睡不着。尤其是户部其他官员。个个战战兢兢, 心里惴惴不安。

    清晨百官进宫早朝, 一众人聚在廊下讨论昨晚拱卫司抓人的事情。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也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抓的好像都是户部的人。”

    “户部?出了什么事情?”

    “一点风声没有,突然就抓人。弄得老夫昨儿个一宿没睡。”

    “这谁都睡不着。”

    “听说昨晚前户部尚书也被抓了。”

    “???怎么回事,他不是致仕准备回老家养老?”

    “谁知道呢。昨晚悄悄抓得人。”

    “户部的人应该知道吧?”

    所有人看向武安侯。“侯爷?”

    “我刚进户部小半年,能知道什么?”武安侯揉了揉酸涩的双眼。昨晚这双招子可是出了大力。

    众人:……???

    瞧瞧你这气定神闲的模样, 你不知道谁知道?

    武安侯的嘴出了名的严实,众人见他不肯说,继续问也问不出什么, 歇了心思。各个在心里暗自揣度。

    谈论间,太监宣召进殿。

    当天户部贪腐案震荡朝野, 连带牵出内廷六局。大批人进了拱卫司的大牢。

    *

    寿王府暖阁。愤怒的声音乍起, 惊飞了枝头上歇脚的乌鸦。

    “该死的, 这就是你保证得万无一失?”鲁王拍桌而起, 扬手砸了茶碗。

    噼里啪啦一阵响,碎瓷片放飞自我的乱飞。跪在门边的男人大气不敢出。碎瓷片飞来,不敢躲也不敢乱动。尖锐的瓷片划破脸颊,鲜红地沿着脸颊,滴答滴答落到伏在地上的手背上。

    他的余光撇了眼前方徘徊的微胖身躯,趴伏的身体压得更低。

    “之前设局时的确万无一失,可武安侯不知从哪儿找来个看账高手。这才……下官也没想到。”

    “没想到?你个蠢货能想到什么?”鲁王冷嗤。“一群酒囊饭袋,要你们有什么用?”

    趴在地上的人身体颤抖,不敢出声。

    鲁王坐到椅子上,看到他还在,刚压下去的怒火噌噌往上冒。

    “还在这儿干什么?”

    “滚。”

    “下官这就滚,这就滚。”那人连忙从地上站起身,跌跌撞撞跑出暖阁。

    “晦气。”

    鲁王盯着远去的背影,一脚踹翻身旁的椅子。片刻他似乎察觉不对,转头看向软塌之上,随即怔住。脸颊苍白的寿王神情平静,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拨动茶汤。

    “三哥,你怎么还坐得住?”鲁王坐到塌上,一脸焦急的拿走对方手中的茶杯,。

    “不然呢?像你一样摔东西?”寿王瞥了眼地上的碎瓷片。“上好青瓷一套八千两。记得赔。”

    “……三哥,都什么时候,你还惦记这些?”鲁王无语地抽了抽唇角。

    “上次京北大营,你摔了我三个定窑花瓶。”寿王叹息一声。“三哥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下面上百口人要养呢。”

    “……三哥!”

    寿王终于撩起眼睑,捂住胸口,拍拍他的肩膀。“别生气了!”

    “我怎么能不气?说好做局弄死陆明洲一家。连你都舍了半条命,结果呢?”

    “这次是我们失算了。”寿王说道。

    “岂止是失算。我们的损失大了。人没有套到,反把户部的问题暴露了。多少年都相安无事,偏偏让武安侯给发现端倪。培养多年的人如今都填了拱卫司牢房。而且——”鲁王一掌拍在软榻上。“连我们安插在内廷的人也被拔了一半,让我如何能冷静?”

    寿王垂下眼睑,挡住眼底翻涌的思绪。指尖轻轻敲击软塌。

    “三哥,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

    “算了?”寿王消瘦的脸庞露出个狠厉的笑。“京北大营、户部和内廷折损了这么多人。不拿武安侯一家人的命填,怎能出这口恶气。”

    “那我们要怎么做?”

    “江南那么安排好了吗?”寿王问。

    “宣王的人已经派出去了。”鲁王露出个玩味的笑。“我在宣王后面也埋伏了人。不杀了陆明洲,我咽不下这口气。”

    寿王给他个赞赏的眼神。“做得好,这次不能让陆明洲活着回京。”

    “那个清月居的东家也一起弄死。都是他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了我们的大事。”

    “清月居的东家给清河洪灾砸了三百万两银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何人,但肯定在父皇那儿留了名。这人轻易动不得。等风声过去再从长计议。”

    “听三哥的。”

    ***

    户部贪腐案曝光,引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户部监守自盗多年都没有发现,做账的功夫真是了得。”

    “可不,尤其是致仕的户部尚书真是个能人。”

    “可惜遇到了武安侯。进入户部半年就发现了端倪。”

    说着众人围住下朝准备离去的武安侯。“侯爷到底是怎么发现的端倪,可否跟下官们说一说。”

    “本侯可没那个能耐,不过是巧合罢了。”

    其他人一脸不信。“侯爷自谦了。要说发现户部猫腻可以说巧合,但牵出内廷贪腐,可是真能耐。”

    “巧合,都是巧合。”

    武安侯摸了摸鼻子。他也没想到明洲媳妇这么能耐,发现户部账目问题不算,连内廷的贪腐也扯了出来。他昨晚悲愤进宫将事情和盘托出后,太上皇都愣住。

    “那丫头倒是个有才能的。”太上皇回过神露出微笑。“可惜天天就想着吃吃喝喝。是她让你这幅样子进宫的吧。”

    “陛下说笑了。”

    “行了,赶紧把你那眼泪擦一擦,看的脑仁突突的疼。”太上皇揉了揉眉心。“你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这卖惨的方式只有那丫头和她爹才做得出来。让你这副样子进宫,怕是丫头发现有人抢她的生意,生气了。”

    武安侯一脸茫然。用衣袖擦了擦洋葱熏出来的泪花。“臣不懂。”

    “哦,清月居是她的产业。”

    武安侯震惊瞪大眼。“是那个给清河洪灾捐赠三百万两的神秘人?”

    “是啊。”太上皇失笑摇头。“前年她说江南回京的陆路太颠簸。砸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工部修路。去年她觉得河水上涨行船危险,撒了两百万两银子清理河道。工部这两年有了银子忙得像个陀螺。”

    武安侯越听越震惊,明洲媳妇是真的有钱。之前他以为对方看账本是怕贴银子,现在才知错得多离谱。就这散财能力。这儿媳妇还真不一定在乎区区几十万两银子。

    “她不喜欢出头。撒银子也不留名。你只当不知道,帮她隐着些。”

    “臣明白。”

    明洲媳妇不仅有能力,还有财力。拥有如此财富还能不留名地把银子撒给朝廷,用之于民。让朝廷作为主导。间接多了一层保护。武安侯眼底划过一丝赞赏。这样的心胸和眼界世间能出几人?更何况还是女子。

    这儿媳妇值得。武安侯庆幸当时求了太上皇赐婚。这样的儿媳妇推到别人家,怕是进了棺材都不能闭眼。

    武安侯被耳畔嘈杂的询问声拉回神智,露出微笑。“真是巧合。主要还是清月居卖的物件有特点,否则本侯也不能够发现户部和内廷以次充好,从中牟利私吞银子。”

    “说起清月居的东家,下官真觉是个奇才。”

    “在宣纸刷上一层醋,拿到阳光下会显现出清月居的莲花图腾。”

    “砚台上也有暗记。”

    “磨块顶端也有。”

    “这暗记从前可没人知道,据说每一次的暗记皆不同。让那些想要模仿的铺子都找不到门路。”

    “真的绝了。”

    户部和内廷贪腐案震惊朝野的同时,也引发了京城验别真假的热潮。文人们验别笔墨纸砚。女子们验别胭脂水粉。

    武安侯府的女人们也凑起热闹。

    单慧君拿着被拆开的水粉盒子,侧着身子,摊到阳光下细看。脸上露出笑。

    “哎哟,水粉盒子上居然真做了暗记。”

    “那可不,今早我验了买回的宣纸,莲花图腾真真出现了。”陆子宁喝了口茶,迫不及待说出自己的成果。

    “清月阁东家真是巧思,难怪名下的产业这般红火。就这份心思就值得。”

    “儿子也觉得清月居的东家真是个妙人。若是有机会,定要好好结识一番。”

    “夫君怕是无法结识了。”梁宜静提起茶壶将空杯续上茶水,抬头说道。

    陆子宁不解看向梁宜静。“夫人是何意?”

    “妾身两年前曾有幸远远见过一次,清月居的东家是个女子,而且已为人妇。”

    “居然是位女子?”陆子宁惊讶地拔高声音。

    “女子怎么了?婆母是女子,妾身也是女子。夫君是看不上我们?”

    “我没这个意思。”陆子宁看看上首冷下脸的单慧君,又看看双眼雾蒙蒙,眼底染上难过之色的妻子。连忙否认。“我只是太惊讶。”

    “惊讶什么?”梁宜静问。

    “能想出如此巧思的人居然是明女子。让我如何不惊讶?”陆子宁眼底染笑。“这位女东家了不得。”

    “的确了不得。”

    梁宜静想起清月居的女东家眼底滑过恼色。曾经她也想经营胭脂水粉生意,奈何清月居当时已经扎根京都,生意以后口碑。

    她做出来的水粉和清月居的没法比。模仿又无法精准复刻,做出来就像是瑕疵品。根本没人买。

    后来决定挖人。蹲了小半个月终于蹲到清月居做胭脂的巧匠。开价一月二两工钱,对方想都没想拒绝了。

    “我东家也给二两。可冬天有碳银补助,夏天有消暑补助,内部看大夫不要钱,还能惠及家人。年终有奖励,平日有福利。卖得好东家另外还有赏钱。做满一定年限还能额外领一笔银子。这些都没有你好意思来挖人?”

    梁宜静当时听完只觉得清月居的东家脑子有坑,给这么多还能赚到什么银子?

    她本以为清月居如此行事必定做不长。只等清月居消失在京城再去挖人。半年过去,清月居的水粉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十个女子八个用清月居的胭脂水粉。一年过去,清月居的胭脂水粉已经成了贵族女眷必用之物。

    后来,她觉得等不到清月居的名字消失在京城。索性改做其他生意。好在清月居名下的酒楼生意一直做得中规中矩,从不扩张。她才能在京城把酒楼生意做起来。

    梁宜静秀眉微挑。她已经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还不受宠爱的庶女。如今她是陆子宁的妻子,武安侯府日后的世子夫人。清月居东家现在只能仰视她。

    敛下神色,笑容如常的开口。“这样了不得的女子,妾身也心生佩服。若是能认识一二就好了,大家一起赚银子,岂不是更美。”

    “宜静说的是。清月居东家有巧思,我们武安侯府的权势。一起赚钱美事一桩。”单慧君附和道。“公爹知道清月居的暗记,怕是见过对方。子宁一会去问一问清月居东家的身份。”

    “这……是不是不太好?”陆子宁面露犹疑,坐在椅子上没动。

    “有什么不好?”单慧君抿了口茶又说。“你爹一心想进户部,现在空出位置,陆明洲又不在。只要好好打点未必不能挪一挪。你日后行走官场,少不得要打点。都需要银子开路。”

    “可是——”

    “夫君。如今祖父偏袒三房。还是要早做打算。”梁宜静打断他的话。

    “你祖父的心偏得没边了。之前给秋水苑送了多少好东西?”单慧君冷下脸,扔下茶杯。不搭理溅出的茶水,又开了口。“他心里怕是早就没了我们二房。”

    陆子宁垂下眼睑沉思,片刻心底作出决定。

    “儿子立刻去问。”

    *

    侯府书房。

    武安侯从书中抬头看向站在前面的陆子宁,掏了掏耳朵。“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孙儿想知道清月居东家是哪家的夫人?”

    “你问这个干什么?”

    “清月居东家是位有才能的女子,宜静和母亲都很喜欢,想要结识一二。”

    “她们想结识清月居东家?”武安侯挑起眉梢。

    “清月居东家的巧思实在令人惊叹。要不是对方是名女子,又已嫁为人妇。孙儿也想结识呢!”

    武安侯面露古怪,深深地看陆子宁一眼,挥挥手。

    “回去吧,清月居的东家不想和你们结识。”

    “祖父又没问过,怎么知道?您就告诉孙儿她是哪家的夫人吧,阿娘自会下帖子请她过府一叙。”

    “问不问都一个样。”

    武安侯无语地抽了抽唇角。明洲媳妇嫁进来都快一年了,和二房见面就掐。继续结识也聊不到一块。他眼底划过一丝古怪,明均媳妇要是知道清月居的东家是三儿媳,也不知道后不后悔当初退婚。

    “祖父——”

    “回去吧。别去打扰人家后宅夫人。”武安侯盯着手中的书册,头也不抬的说道。

    “祖父。”

    陆子宁连喊几声,不见武安侯回应,知道今日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得转身离开书房。

    等他走远。武安侯的目光从书册上离开。凝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除了早逝的大儿子。剩下的儿子和孙子令他看了只想叹气。

    二儿子心胸狭隘,装得倒是很好。但骨子里的性子总结改不了。是个自诩聪明的人。

    三儿子心思深沉,且是个心狠手辣的主。但杀气太重,和他像仇人

    大孙子好美色,还眼神不太好。

    小孙子和孙女没了没父亲之后唯唯诺诺。

    拉出来没一个能打。再瞧瞧江源那个老匹夫。儿子上进,娶得媳妇能干。孙子孙女也出落得可爱。

    小女儿更出息,有能力,能赚钱。是个心胸眼界不输男子的散财童子。连太上皇那么苛刻的人都夸奖。

    且个个都孝顺。

    自己儿子不能比。孙子孙女各个令人脑仁疼。媳妇……

    大儿媳一直沉溺在过去。二儿媳……算了。也就从江源老匹夫手里抢来的闺女令他满意。

    人与人之间的参差怎么就那么大?

    难怪江源每次看到自己都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若是换了自己,这么好的闺女配陆明洲那混不吝,早就拔刀了。武安侯眼底滑过愉悦之色,幸好当时下手快,不然这么好的媳妇就是别人家的。

    这次明洲媳妇帮了大忙,是要送些东西才好。武安侯想着起身前往私库。

    *

    江清波洗完澡从浴房出来,目光怔了怔。桌上放着名贵药材,还有一些玉器摆件,以及几幅字画。

    “这些都是侯爷派人送来的。”绿衣说。

    公爹送礼物谢她,意料之中。

    江清波随手翻了翻,眼底滑过惊诧。字画皆是珍品,其中一幅更是有价无市。虽然这画很有价值,但她不好这口,公爹怎么会想起送画?

    “这幅画是送给老爷的。”

    “我爹?”江清波茫然眨眨眼。“公爹怎么会想着送画给我爹?”

    “明镜堂的姐姐也没有说。”绿衣偏头。“需要奴婢打听一下吗?”

    “不用了,你找个时间给我爹送去。他保管高兴。”

    公爹必定有他的用意。还是留给亲爹猜吧。她这脑子只适合想一想今天吃什么。江清波挥挥手,坐到软榻上,张嘴咬住绿松喂的橘子。身体往后仰让绿梅擦拭湿发。

    “最近京城的人都喜欢验真假。我们清月居的生意比从前还红火。”

    “不枉我熬夜看完账本。赚了。”江清波心里冷哼一声,内廷打着她的招牌,以次充好。就该拉出来亮个相。

    接下来半个月,江清波看着流水般的进账,双眼笑成了月牙。上次熬夜看账直了。又一晚在梦中被黄澄澄的金子砸醒。虽然有钱赚很好,但真的不必天天晚上砸我。江清波打了个哈欠,起床喝水。

    砰——

    屏风外的小厅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江清波喝茶的动作顿住。从妆奁小屉里摸了一包神仙醉,轻手轻脚走出去。

    “绿松?”

    外面没人回答。江清波皱起眉,脑袋小心翼翼探出屏风,瞳孔猛缩。手中的神仙醉落到地上。

    作者有话说:

    ◉ 第三十七章

    “左大夫, 他怎么样?”

    江清波看向床上双眼紧闭的男人,又看向被血染红的衣裳。红唇抿成一条直线,目露忧色地望向大夫。

    “情况不大好。”左大夫花白的眉毛皱起, 神色越来越严肃。“中毒深,外伤也重。有个好身体也不是这样折腾法。要不是遇到我,这会都该去见阎王了。”

    “左伯伯别动气。他还在昏迷, 您老说再多他也听不见呀。”江清波摸了摸鼻子, 露出个笑。“要不等他醒了, 您老慢慢数落?”

    “……”左大夫瞪她一眼, 冷冷开口。“老夫已经施针展示压制住毒性, 待我回去换个方子, 过几天就能清除余毒。”

    “左伯伯辛苦了。”

    “他的外伤很重。要好好休养,莫落下病根。”左大夫顿了一下, 又道。“忌房事。”

    “……”

    她脸上写着禽兽二字吗?江清波转头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男人。唇角扯了扯。陆明洲都丢了半条命了。她是有多丧心病狂才会对他下手。再说了, 她又没又特殊癖好!

    “我明天再来施针,你好好照顾他。”左大夫说着起身,拔下陆明洲身上的银针插进布包里,合上医箱准备离开。

    “左伯伯隐着些,对外若有人问起, 您就说是我病了。”

    “老头子知道轻重。”

    “绿衣送一送左伯伯。”朝门外的绿衣招招手。

    江清波转身拿起一旁的大氅递过去。左大夫头发花白。早年因为冤案入狱受刑伤了根本,每到寒冬身子总有些不爽利,且年纪又大了。她很不忍深夜还打扰老人家休息, 尤其是大雪天。但陆明洲的伤实在太重,没他不行。她顿了一下, 又耐心交代。

    “雪大路滑。您老人家慢一点。”

    “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唠唠叼叼, 烦死了。当初我怎么就选了你这丫头养老。”

    左大夫嘴上骂骂咧咧, 眼底却带着笑意。属实的口嫌体直。江清波扯了扯唇角, 只当做没有听到。

    老小孩,说的就是左大夫了!

    江清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笑着摇了摇头。回头看见绿松抱着血衣离开,连忙将人叫住。

    “照例拿到厨房烧了,别让人知道。”

    “奴婢明白。”

    “再去厨房端一碗温水给姑爷。”江清波看着陆明洲干裂的唇瓣说道。

    “奴婢这就去。”

    江清波替陆明洲掖了掖被角,拉过一旁的凳子坐下。偏头看向昏迷的陆明洲,眉梢微微皱起。

    男人去趟江南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这都三天了还没有醒来。

    是的,三天前的深夜,男人浑身是血地躺在寝房外的小厅里。吓得她手中的神仙醉都掉了。

    江清波忙不迭跑上前。又看向握着匕首,摆开姿势的绿松。

    “你们……怎么回事?”

    “我——”绿松忙收起匕首。张嘴解释却没有发出声音。连忙解了自己的哑穴。

    “不是奴婢。刚才有人翻窗进来。奴婢以为是贼人,想要打一顿抓起来。刚动手就被点了哑穴。然后姑爷就自己倒了——”

    “别说了,快去把左大夫叫来。”

    江清波蹲下身查探伤势,陆明洲双唇发紫,脸色苍白的像纸一样。身上的血不要钱地往外冒。指腹贴着脉搏感受到微弱的跳动,她才长长松了口气。

    还好,人还活着。

    她站起身正要叫人来将陆明洲搬到床上。衣袖被人拉住。回头看向突然睁开眼的男人。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

    “府里不安全,别让人知道我回来了。”

    “我知道,你放心。”

    脚步声将江清波从三天前的惊吓中拉回现实。她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

    “给陆明洲喂点水,慢一点。”她说完却不见绿松动作,江清波偏头看她。“你愣着干什么呢?”

    “姑爷不喜欢别人碰他。为了奴婢这一条鲜活的小命,这水还是您喂吧。”绿松垮下脸,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陆明洲,把碗放进江清波手里,转身跑了。

    “……”

    江清波翻了个白眼。喂水而已,至于吗?绿松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小了。

    她看向床上的陆明洲。男人这次的伤势真的凶险,若是再晚一个时辰,毒素攻心,神仙都难救。

    她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虽然她很想做一名寡妇继承陆明洲的遗产,但并不是男人伤重惨死在她的寝房。想到那种可能,江清波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这让她夜里如何好意思梦见年轻的俏郎君?

    江清波坐回凳子上,拿起勺子沾了水,轻轻打湿男人干裂的薄唇,随后一点点慢慢喂进嘴里。半勺水喝了一半,从唇角处流出一半。江清波用绣帕擦拭即时,没有打湿枕头。

    不多会,一碗水去了一半。江清波放下碗。把湿掉的绣帕扔到的桌上。回过身对上一双幽暗的双眸。她惊诧地瞪大眼,小跑到床边。

    “你终于醒了。”

    陆明洲的目光盯江清波好一会,渐渐才回了神。张嘴说了一句话。只是他的声音嘶哑,吐字不清。江清波越听眉梢皱得越紧,在脑海里来回地想,愣是没有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先等等。”江清波走到妆奁边拿出个白色瓷瓶,摸出个药丸塞进男人的嘴里。又把剩下的半碗水送到唇边。

    “有没有人知道我回来?”

    陆明洲喝完水立刻开口。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嘶哑。好在这次江清波听清了。放下碗,给了男人一个安心的眼神。

    “放心,都交代下去了。绿衣她们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信得过。不会有人知道你现在就在秋水苑。”

    陆明洲点点头。“我身上的毒——”

    “压制住了。左大夫说明天再来施针,过几天就能清除余毒。”江清波打断他的话。“就是外伤很重,需要好好休养。”

    “他——”

    “放心,左大夫从我五岁起就来身边。信得过。”江清波看他神情就明白了要问什么,不等他说完就开口解释。

    陆明洲闭上嘴,盯着江清波唇角扬起。“做的很好。”

    “你到底怎么回事?搞成这副样子回来。”江清波打量他苍白的脸。皱起眉,问出心中的疑惑。

    “遇上一群老鼠。”

    “一群老鼠就把你搞成这个样子?”江清波挑起眉。进入拱卫司的男人不是都很能打吗?

    “让夫人失望了。”陆明洲失笑。“好在那一群恶鼠都被我杀了,一刀一颗头,上千颗头堆在一起有小山坡那么高。鲜红的血——”

    “陆九呢?”江清波不想听男人说细节吓人,直接转了话题。她眼底滑过疑惑,陆明洲伤成这样了,陆九还能活着吗?

    “他们带着犯人走了另外一条道。老鼠都在我这边,他们应该没事。”

    “你一个人对付那群老鼠?”江清波惊呼出声。

    “不然?让老鼠帮你夫君?”

    “……”

    江清波露出个不失礼貌的笑。她错了,能统领拱卫司的男人果然很强!看到男人挣扎着要起身,连忙上前将人按住。

    “你得伤重,别乱动。需要什么说出来,我帮你。”

    “我想如厕。”

    “我帮——嗯?”

    好一会,江清波才反应过来陆明洲说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僵住。垂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这事,她帮不了!

    一只缠着纱布的手伸到眼前。江清波眨眨眼,茫然看向陆明洲。“干什么?”

    “拉为夫一把。”

    江清波扶着人坐起身。正想让开,那缠着纱布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懵了一瞬,看看左肩的大手,又抬头茫然看向男人。

    啥意思,不是要如厕?

    “我伤重,夫人不会让为夫自己去吧?”

    “要不我叫两人——”江清波被男人的目光盯着,后面的话渐渐消音。

    该死,陆明洲是个事精。不就是扶着去如厕,也不是什么难事。江清波没有多想,点头同意了。

    “走吧。”

    站在红木便桶前。江清波抬起头盯着房梁。

    屏住呼吸,心里不停的碎碎念。搞快点,搞快点。

    “夫人不替为夫解裤子,怎么如厕?”

    解裤子这种事情也要我来?江清波瞪大眼。随后看到男人举了举被缠着如同白茧的双手。长长叹口气。帮男人解了裤带,偏头过去才替他拿下裤子。

    “你快点。”

    “帮忙再扶一下。”陆明洲又说。

    “???我扶着的啊。”男人把整个重量压在她肩上,腰都要给压弯了。

    “是让你扶一下。”

    “什么我扶一下?”

    江清波茫然眨眨眼,回头看向陆明洲,顺着他的目光往下……

    呆愣一秒,猛地抬起头。红霞从脸上爬到耳朵尖。扶扶扶……不不不,江清波猛地摇头。一定是她听错了。

    一定不是她想的那样!陆明洲不可能提出这么不要脸的要求。

    “嗯,扶一下。”陆明洲看她害羞的样子,险些笑出声。不小心扯动伤口,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笑意。对上江清波看过来的目光,肯定地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

    王八蛋陆明洲,你不要脸!

    不要脸!

    脸!

    “为夫快忍不住了。若是夫人不愿意,一会只能帮忙换一换裤子,顺便再擦擦身。”

    “???”

    所以不管怎么样,最后她都免不了和‘扶一把’见面?

    让她的眼睛和手纯洁的度过新年就这么难吗?

    “夫人?”

    “扶扶扶,别催了。”

    江清波盯着房梁回答道。扶一把和擦身换裤子。她选择前者。不就是一会的工夫。她闭了闭眼,握成拳的双手松开。咬着牙,伸过一只手去,刚伸到一半顿住,等了一会又往前一点点。

    “夫人若是在磨蹭。就没得选择了。”

    “……”

    催你个头啊。江清波瞪了眼陆明洲。知不知道她心里承受着怎么样的压力?以为是扶一根甘蔗那么简单吗?

    她被催得有些烦躁。冷哼一声。陆明洲都没有羞耻心,她羞什么。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那只手直接往前伸。然后扑了个空!

    “???”扶扶扶一把呢?

    “夫人再往前一点点。”

    “往下一点。”

    “再往左一点。”

    “嗯,对了!”

    江清波整个人被煮熟了。耳朵尖不受控得红了。努力屏蔽所有感官。脑袋努力往上抬了抬。脑海里努力回想最爱吃的菜。烧花鸭、烧雏鸡儿、烧子鹅、清蒸八宝猪……

    “夫人在净房念吃食是不是不太好。”

    “闭嘴,不准影响我。”江清波恶声恶气怼他。脑海继续回想着其他菜。

    “我也不想影响夫人,但……为夫好了。你还要扶到什么时候?”

    “……???”

    你大爷陆明洲。好了你不说。江清波猛然收回头,狠狠瞪向笑得肆无忌惮的男人。提裤子,系上腰带。一气呵成支撑着男人回到床边。木着脸走到铜盆前,不停搓洗双手。背对着男人,脸上的平静消散,噘着嘴。心里疯狂尖叫。

    呜呜呜,她的手再也回不去了!

    “我们是夫妻,夫人不必如此害羞。”陆明洲看向她的后背,不由得失笑。

    “你现在不许说话。”

    陆明洲一说话,她的脑海里就控制不住地回想起右手刚才的经历。江清波摇了摇头。不能想了,再想下去连脑子都要变颜色了。深吸一口气,让心情平静下来。转身不期然对上陆明洲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遗忘的场景再次出现在脑海。热气蹭蹭上涌,一直漫延到耳朵尖。

    “你别看我了。”江清波哀嚎一声,捂住双眼。她尴尬的要冒烟了。

    “夫人,我们是夫妻。”

    江清波抿唇不说话。夫妻也没有做到这个地步吧。再说他们还没有洞房花烛,还不算夫妻。寝房响起无奈的笑声。片刻身上的那道目光终于移开。她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一点都不想和陆明洲单独相处。

    “我去厨房看看你的药。”

    “小姐,姑爷的药好了。”

    江清波的话音刚落,绿松端着药碗走进寝房。她恼怒瞪了眼对方。这个时候她需要的是私人空间,这些丫头怎么就不能心有灵犀,感受一下她尴尬的处境?

    “怎么了,奴婢来得不是时候?”绿松被瞪得莫名其妙,茫然盯着江清波。

    “……”

    闭上嘴,我们还是亲主仆!

    陆明洲被两人逗得笑出了声。

    绿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把托盘放到一旁的桌子上,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抱歉小姐。奴婢这就去盯着姑爷的吃食。”

    “别——”走!

    江清波刚开口要留住人,绿松已经如风一样离开寝房。收回伸出的手,无奈扶额。这丫头真的没眼力劲。没看到她尴尬地想钻地洞?就不能站在一旁缓和一下气氛?

    她看向桌上的药碗。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笑着端起药碗走到床边。对上陆明洲深邃的双眸,唇角僵了僵。努力板起脸,拿起勺子吹了吹冒着白烟的药汁。

    “夫君喝药。”

    陆明洲喝了一口,五官险些皱成一团。江清波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生动的表情,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刚才的尴尬气氛,顿时消散大半。随即又舀了一勺递过去。

    “夫君乘热喝。”

    陆明洲抿着唇,双眼如一潭死水。“苦。”

    “良药苦口。”

    陆明洲无视抵在唇边的药。“苦。”

    “……”

    大爷,你为什么这么难伺候。

    江清波深吸一口气,强制按耐住双手的痒意。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陆明洲现在是伤残人士,需要照顾的伤残人士。起身拿过小几上的蜜饯罐子放在床头边。僵硬的挤出个微笑。

    “夫君现在可以了吗?”

    “行吧。”

    陆明洲喝一碗药,吃掉她三分之一的蜜饯。江清波悄悄打量男人咀嚼的嘴。牙不酸吗?

    “蜜饯不错,下次多备一些。”陆明洲说。

    “……”

    堂堂统领拱卫司的大男人,居然怕苦。江清波瞥了眼还在吃的男人。这消息说出去,怕是都没人信。

    江清波把药碗放到桌上。尴尬的气氛没了,她也懒得躲出去。伸了个懒腰坐到床边,抬手又给男人塞了颗蜜饯。

    “我想洗澡。”

    “……你的伤不能沾水。”

    “帮为夫擦一擦总可以吧?”陆明洲撩起眼皮看像江清波。

    “……”

    她怎么就嫁了个事精。

    “我回来时为了引开那些老鼠,一直在野外与他们周旋。踩过泥塘,睡过蛇爬过的山洞。连夜趟过一条小河沟。上百只□□与我擦身而过。衣服上都是它们的黏唔——”

    “我给你擦。”

    江清波拿起一颗蜜饯塞进男人嘴里,咬牙切齿地说道。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双眼无神的盯着男人。嫁给事精不可怕,怕的是事精不仅吃药怕苦,还深度洁癖。身体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洗澡。

    “把被褥也换一下。”

    “……好。”

    呵,不就是擦身么。手已经不纯洁了。眼睛牺牲一下又有什么关系!

    然而事实证明关系很大。眼睛让她的脑子里的画面更丰富了!

    救命!

    作者有话说:

    ◉ 第三十八章

    江清波扶着陆明洲从浴房走出来。悄悄拍了拍泛红的脸颊, 嘴里无声念着清心经。试图将脑子里那活色生香的画面遗忘。

    然而,没卵用!

    她的脑子不受控制回放,八块腹肌一路往下……哦, 该死,不能再想了。

    江清波在心里怒斥自己。余光瞥向身旁的男人。他神色平静,目光毫无波动。好似刚才出演活色生香大片的不是他本人。瞧瞧这心理素质多好, 当事人都没反应, 她一个人瞎激动个什么劲?

    她掐了一把自己大腿, 疼地倒抽一口气。脑海里的画面变得模糊。激荡的心终于平静下来。成婚快一年的老夫老妻, 不就是没穿衣服?

    小场面!小场面!

    两人走进小厅, 余光掠过屋里多出的东西, 惊诧顿住脚步。桌上堆满了东西,有珍稀药材, 刚出炉的点心……其中还有个布包裹。江清波撩开一角看到里面白色里衣, 针脚细腻。一看就是她娘家嫂嫂送来的。

    绿衣正在整理,看见江清波疑惑地盯着其他东西,忙解释。“大家都知道小姐病了。明镜堂送了好些药材。大房的莹姐儿送了亲手做的抹额和鞋袜。”

    “让大家惦记了,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陆明洲瞥她一眼。“你眼睛都笑弯了,哪里有一分不好意思?”

    “……你说的一点没错。但咱们是体面人, 下次说话含蓄点,给我留点面子。”

    江清波瞪他一眼。混蛋陆明洲也不知道是不是养伤太过无聊,没事总爱揭她的短。大家好歹夫妻一场, 给彼此留个体面很难吗?

    “行,给你留面子。”陆明洲眼底滑过笑意。

    “大夫人不知从哪儿听说您病了, 今早让雀儿姑娘来看看情况。奴婢糊弄过去了, 大夫人应该不会亲自过来探病。”绿衣说。

    “做得好。”江清波给她个赞赏的眼神。

    “宣王妃也送了些点心和药材过来。”绿衣又说。

    江清波眸光微怔。自从上次大夫来了一趟踩过界之后, 她总会对宣王妃的行为多揣测几分。如今再看送来的药材和点心, 依旧觉得过于热情。

    “宣王府送来的点心送到小厨房给李婶,药材送去给左大夫。没有问题就让他随便用。其他东西收进库房里。”

    “奴婢知道了。”

    绿梅、绿松等人一起进来整理桌上的东西,没多会桌上空了。

    “夫人挺谨慎。”陆明洲坐到上床,笑着说道。

    “小时候我在吃食上中过毒。外祖母格外严些。”江清波叹口气,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有一次我太馋吃了府外送进的东西,被罚跪一天,还不给饭吃。饿得我看见馒头都觉得是神仙美食。”

    “夫人小时候过得如此惨吗?”陆明洲想了一下那个场面,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往事不堪回首!”

    “其实这次江南一行,为夫去拜见了惠公主。”陆明洲说着不动声色凝视着江清波。

    “见到了吗?”

    江清波惊诧挑起眉。问完又觉得自己多问了。外祖母最讨厌拱卫司,估计陆明洲吃了闭门羹。

    “见到了。”陆明洲眼底滑过一丝古怪之色。

    “嗯?”江清波瞪大眼。“外祖母居然见你了。她老人家没让你吃闭门羹?”

    “那倒没有,就是见到我很是惊讶。”陆明洲说着看向江清波。

    “我外祖父的事情你该听说过。看到你前去拜访,肯定很惊讶了。”

    陆明洲欲言又止,眼底的古怪之色更浓郁。

    “怎么了?”江清波茫然看他。

    “也没什么。就是……她说年后回京。”

    “真的吗?”江清波面露喜色。“我要把这消息告诉阿爹和阿兄。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

    “那可不一定。”陆明洲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江清波没听清,问了一声。

    “外祖母交代让别告诉你爹他们。”陆明洲说。

    “为什么?”江清波眨眨眼,眼底滑过疑惑。

    “外祖母没说。”

    “大概是想给我大哥一个惊喜。”江清波欢喜拍手。“行吧,就听外祖母的。”

    惊喜是不可能了,惊吓还差不多。陆明洲在心里嘀咕。

    江清波知道外祖母要回京,眉梢染上喜色。哼着小调,弯腰给陆明洲掖被子。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陆明洲本已经闭上的双眼忽然睁开。

    “京都最近挺热闹。鲁王府前几天被盗了。府兵和京畿衙门的衙差天天在街上找盗贼。”

    陆明洲眼底滑过异色。“多留意些,别错过京都任何动静。”

    “放心吧,都给你盯着呢。”江清波说完又觉得不对。“我感觉自己的铺子都快被发展成你眼线了。怎么不让拱卫司暗处那些眼睛盯着?”

    “拱卫司不安全,我现在的行踪不方便泄露。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夫人。”

    “行吧,会帮你留意。”他说的这么惨,不帮他好像会显得自己很无情呀。江清波叹口气,她就是这样的善良。

    “快些休息吧。”

    “夫人辛苦了。”

    江清波无所谓地挥挥手。走到床边的摇椅坐下,瞥见床上的男人已经合上眼,拿过小几上的话本看起来。

    室内安静下来。呼啸的寒风将雪花从虚掩的窗户送进室内。江清波捧着花本子,唇角无声扬起。纤白的手偶尔伸向旁边的炭盆之上,掌下的猩红炭火,偶尔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平日就看这些?”

    低沉的男声打破寝房的安静,江清波被吓了一跳,拍拍胸口,回头看向坐在床沿边的男人,瞪了他一眼。

    “你不是睡了吗?怎么又起来了?”江清波挑了挑眉梢。“要如厕?”

    “……睡不着。”陆明洲下巴朝话本努了努。“相爷的二三事是什么?”

    说到话本的内容,江清波双眼放光。“这个故事讲的是当今右相和风尘女子的爱情。拳打变态客人,脚踢目中无人的世家子弟。贼刺激。”

    “胡说。右相曾经只是与一名寡妇纠缠。”陆明洲反驳。

    “什么?右相还真有这么刺激的情史?”江清波惊诧地瞪大眼,

    “十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那位寡妇成了他的继室夫人。”

    十年前?右相四十多岁。江清波啧啧两声。右相大人玩的真花。想想又觉不对,陆明洲可不像是喜欢关注八卦的男人。转头疑惑看向他。

    “你怎么知道?”

    “拱卫司记录的密档里有写。”

    “拱卫司连这种风流韵事都记录?”

    “所有官员,事无巨细都要记录。就连他们的夫人和妾室的身份都要核实”

    江清波瞪大眼。“那我?”

    “我不必记录。”

    江清波长出了口气。还好,这要被人时不时盯着,谁受得了。她看向陆明洲,双眼放光。起身坐到床边,拽着男人的衣袖。

    “听说吏部尚书的女婿为了仕途抛妻弃子,还派人截杀。是真的吗?”

    暖香扑面而来,陆明洲眸光闪了闪。打量近在咫尺的精致面孔,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开口。“他只有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是派人去送银子,顺便取消婚约。”

    “哼,果然是为了仕途抛弃别人的软饭男。”

    “……”

    “听说左相夫人和几名手帕交一起做买卖,亏得血本无归。闺蜜情就此终结?”

    “???是她们的儿子合伙放印子钱。逼得许多人卖儿卖女,甚至还死了人。陛下知道后将那些人发配到石场砸石头。那些夫人因此事生了嫌隙,才不来往。”

    江清波越听双眼越亮。没想到八卦里面夹杂着各种瓜。好刺激。她眨眨眼,直勾勾盯着陆明洲。

    “你们拱卫司还缺人吗?帮忙整理密档的那种。”

    “……不缺。”

    “太可惜了,你们白白错过我这样的人才。”江清波煞有介事的叹口气。

    陆明洲扯了扯唇角。“你只是想进去看八卦。”

    “你们收集记录的八卦,不也是为了自己看?”江清波羡慕拱卫司那位整理密档的小吏。天天掌握着京都官员的第一手八卦。这也太幸福了。

    “……”

    陆明洲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无奈扯了扯唇角。他没有说,那名整理密档的小吏每天都担心因为知道太多而丧命。每日活得战战兢兢,不过三十来岁头发就白了。触及她眼底真诚的失望,摇了摇头。估计也只有她才会真的觉得整理密档有趣。

    “听说有位王爷的宠妾在猎场摔了一跤,露出光屁股?”

    “……王爷不知道那是男子假扮。后来查到是敌国间谍。现在还在拱卫司地牢里关着。”

    “他们玩得可真花!”

    “还有某位公子……”

    江清波兴趣被勾起,拉着陆明洲不停地询问曾经听过的八卦,求真相。偶尔听到离奇的事情忍不住哈哈的大笑。

    笑声传出寝房,引得经过门口的绿衣住了脚。她偷偷地扒在门口往里看,唇角不自觉扬起。缩回头,踮着脚尖小跑回耳房。

    “你遇到什么好事,笑的如此开心?”绿松坐在炭盆旁,抬头问。

    “小姐和姑爷相处融洽,我能不高兴吗?”绿衣坐到火盆边。“我刚才路过看到他们在里面不知道说什么,聊得特别开心。看来他们的关系又好了不少。”

    “的确好了不少。前几天我去送药打扰两人单独相处。小姐怪我破坏气氛,还瞪好几眼。”绿松一脸委屈。“我当时哪里知道,早知道才不进去。”

    “姑爷的药熬好了。你们谁去送一下?”绿梅蹲在炉子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这会我可不去。破坏了气氛,小姐又要瞪我。”绿松说。

    “主屋里气氛正好,现在去打扰的确不太好?要不……晚一点再去?”绿衣建议说。

    三人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同意。”

    ***

    转眼小半月过去。陆明洲体内的毒素彻底清除,外伤也渐渐好转。他已经能勉强活动自如。

    江清波长长松口气,心里尖叫欢呼。终于不用陪着如厕了,也不用每天都被迫欣赏活色生香的浴房大片。简直是在考验她的人性。瞥了眼认真吃饭的男人,拿起勺子盛了一碗汤,推到他面前。

    “特意让小厨房炖的补汤。多喝些,对你身体好。”

    陆明洲盯着碗中乳白色的汤汁,笑着摇头。“我在家呆了大半个月,这汤顿顿不重样。夫人费心了。”

    “李婶可是名厨之后,会的菜可多了。你就是住上半年,这汤也不会重样。”话毕,端起碗喝了半碗汤,满足地眯起眼。

    陆明洲看着她享受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勾起。

    “娶了夫人真好。”

    江清波权当是恭维了,低着头继续吃饭。

    “这次我从江南带回一名女子。夫人安排一下。”陆明洲拿起筷子,随意地说道。

    江清波咀嚼的动作一顿。陆明洲带回女人回来。还让安排一下。这是动了凡心?她心里涌起好奇,好奇是怎样的女子居然拿下了巨能忍的陆大人。眼底滑过精光,来了兴致。

    “你想用什么方式迎她进门?”

    “良妾?”

    “好相处吗?”

    “会不会打马吊?”

    “要不还是安排先见一见,大家彼此了解一下?”

    江清波说了好一会,不见陆明洲回应。正要催促,抬头正巧对上男人直勾勾的目光。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江清波惊诧瞪大眼。“难道你还想娶她做正妻。这好像不大行。太上皇的面子还是要顾及的。要不你再忍忍等上面那位去……”

    “……你日后少看些话本。”

    “我们商量纳妾的事情,你又说话本干什么?”

    “少想些乱七八糟东西。”陆明洲揉了揉眉心。“她是证人。”

    “啊?哦……”江清波的眼底瞬间失了神采。“我还以为夫君老房子着火。”

    “……再瞎说,没收你的话本。”

    “你怎么和我大哥一样,自己没说清楚。到头来就怪我看话本。”江清波嘟囔。“没头没尾只说带了女人回来,我这么想难道不对吗?”

    “……”

    其他人的妻子哪里会这么想?居然还要求会打马吊……这合理吗?

    陆明洲额角跳了跳。真想扒开她的脑袋瓜,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去江南一行的人均被盯上,拱卫司也不安全。请夫人帮我找个隐秘的宅子安置她。”

    “知道了。”江清波兴致缺缺的点头。

    “……”

    陆明洲额角突突的跳,深吸一口气,脸色才恢复如常。

    饭后,江清波抱着暖手炉,在院子走了两圈消食。洗完澡,早早地爬上床。近日照顾伤残人士陆明洲,可把她累坏了。刚拉上被子准备躺下,瞥见男人穿着一身夜行衣从屏风后走出来。她挑起眉梢,将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大晚上你穿成这样……”

    “陆九该到了。我去看看。”陆明洲说着戴上黑色的面巾。

    “ 你的伤……”

    “好得差不多了。”

    行吧,陆明洲自己都不在意,她也不好说什么。拉过被子盖上,合上双眼。

    “再见,我先睡了。”

    陆明洲失笑摇头,转身路过烛台,顺手灭了烛火。嘎吱一声想,矫健的身影翻窗而出,转瞬消失在夜色中。

    江清波身在梦中,睡的正香。不知男人何时归来。清晨醒来时陆明洲已经躺在身边。瞥了眼男人的睡颜,平静地起身下床。

    男人刚回来时,她的确不习惯。清早醒来发现陆明洲躺在旁边,还被惊吓过两次。同床共枕大半个月之后,她已经习惯了。

    现在连欣赏到浴房大片,她都能心无……好吧还是有波澜。江清波咽了咽口水,耳朵尖爬起红晕。宽肩窄臀,大长腿,还有结实的八块腹肌。浴房大片真的是活色生香。

    不能想,不能想!

    一想脑子就容易失控。

    又过了几日。一到睡觉时间,陆明洲一如既往穿上夜行衣。江清波习惯了。挥挥手,转身钻进被窝里。冬天深夜滚被窝才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今晚出城和陆九汇合。”

    江清波睁开眼,翻身坐起。“不回来了?”

    “过几天正常回京。”

    “你等等。”江清波下床,披上大氅离开卧房。片刻回来将两个油布包和一只葫芦塞进男人手里。

    “天气冷喝酒可以暖身。酒烈别空腹喝,配着点心一起吃。身体刚好注意些。”

    陆明洲感受到油布包传来的的温热,心里同时划过暖流,如洪流般向四肢百骸蔓延。抬头打量江清波,明明是未施粉黛的脸却感觉比白日那张精心细描的脸更美。

    “多谢夫人惦记。”

    “赶紧走吧。”

    她也不想惦记。但左大夫对自己的病人总有一种责任感,要是知道陆明洲霍霍身体。到时候又要到她跟前念叨。想到从前的经历,她一脸的生无可恋。

    别再来一次,求求了!

    江清波说着钻进被窝,闭上眼。“记得帮我吹灯。”

    陆明洲露出笑容,抬手灭了烛火。拎着葫芦和油布包,轻手轻脚离开寝房。

    *

    陆明洲离开后,江清波立刻宣布病好。秋水苑紧闭的院门打开,她迫不及待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抱着暖手炉,披着狐裘大氅。带着绿衣等人前往花园遛弯。

    穿过回廊转角,江清波遇上迎面走来的二房婆媳。忽略掉对方的冷脸,扬起手打了个招呼。

    “多日不见。二嫂比之前更漂亮了。”

    “???”

    江清波居然夸她?有诈!单慧君板起脸。

    “比不上三弟妹。我还在有事就不奉陪了。”

    “不在多聊几句?”陆清波面露不舍。

    “……”

    她生了一场病,好像更不正常了。难道又想搞事情。单慧君一想脚下走得更快。年末了,她可没时间陪江清波玩。

    看着远去的婆媳二人,江清波叹口气。大半个月不出门,看二房都觉得可爱起来。可惜对方不留下多聊聊。拢了拢披风,脚下一转走向大房的院子。好久不见莹姐儿,那丫头估计长开了!

    另一边。

    单慧君走到足够远才慢下脚步。瞥了眼江清波的方向,拉下脸来。“今儿个真是晦气,出来就碰到三房那个病秧子。”

    梁宜静垂着头,红唇抿成一条直线。江清波脸上的疹子已经彻底消退,今日一见似乎比从前更美了。垂在两旁的手握成拳。眼底滑过恼意。那张脸怎么就不直接毁了呢。

    “长了张漂亮脸蛋有什么用。陆明洲还是不回家。还是个病秧子,娶回来有什么用?”单慧君没注意梁宜静的神情,自顾自地开口。“公爹也真是偏心,隔三岔五给那病秧子送药材。子宁病了,怎么不见送。”

    “夫君只是风寒,也不严重。侯爷大概也没注意到。”

    “他就是偏心。那病秧子有哪点好?”单慧君冷哼一声。握住梁宜静的手。“幸好子宁娶的是你。孝顺又贤惠,身体也好。来年定能生下个大孙子。”

    “婆母。”梁宜静红着脸低下头。

    “最近多给子宁炖些补汤。最好能在年前怀上。新年喜上加喜保管侯爷高兴。到时羡慕死三房那病秧子。”

    作者有话说:

    五千六,二合一(超大声)

    ◉ 第三十九章

    “奴婢安排那名女子住进北城的胭脂铺。”绿梅说道。

    江清波随意‘嗯’了一声。陆明洲的证人, 轮不到她来关心。

    “歪了歪了。”江清波站在院门口,指导绿衣贴对联。过年要有过年的气氛。“对对对就这样。”

    绿衣贴好左边,拿起另一联。江清波也随着往右迈了一小步。不小心踩到绿梅的脚, 她连忙后退一步。

    “踩疼了吧。”

    “奴婢不疼。”

    “你这丫头出去一趟就呆愣愣的。”江清波察觉到绿梅神色不对,敛起神色。“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没有。”绿梅连连摇头。

    江清波松了口气。瞥了眼贴好的对联,走进门内, 接过绿衣递上的窗花贴上。回头看向依然跟在身后的绿梅, 眉头皱起, 眉宇之间藏着纠结。

    “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我替你做主。”

    “奴婢今天见到那名证人。”绿衣沉默一会说道。

    “我知道。”江清波了然点头。随即又拿过一张漂亮的窗花。“你去安排她的暂住之所。”

    “小姐, 那是——”绿梅深吸一口气。“那是姚琪小姐。”

    江清波手中的窗花落到地上。猛然转头看向绿梅, 眼底满是不可置信。“你说那名证人是姚琪?”

    绿梅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听见。才重重点头。

    “两年前奴婢替小姐上京替她收敛尸骨。亲自安排送葬的人。但今天她就站在面前。”

    江清波垂下眼睑, 挡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姚琪江南布政使次女。是她的手帕交, 也是她在江南唯一聊得来的好友。后来在京都定了一门亲事,嫁进武将世家。当时她还高兴,等日后回了京城也能和她继续来往。哪成想她还没有回京,姚琪夫家就卷进了谋逆案。

    太上皇抓阄选定的第二位皇帝,不甘心继续受制。联和亲信逼太上皇移交权柄去养老。奈何第二位皇帝心机不太够, 被摆了一道。第二位皇帝被踹下皇位,只能待在庙里。只是跟着他行事的亲信就成了倒霉蛋,一一被铲除, 不是抄家流放,就是九族被送去阎王爷那儿报道。

    姚琪夫家就是最倒霉的, 九族一个不剩。

    当日她得到消息时, 姚琪一家已经入了大狱, 定了刑。自己又在病中, 无法上京。唯一能做的是派了身边最稳重的绿梅上京为其收敛尸骨。为其在庙里供奉一盏长明灯。

    现在,那位已经死去两年的手帕交诈尸了。江清波站在廊下,盯着虚空出神。任由飞舞的雪花落在身上。

    “小姐,该你贴窗花了。”绿衣贴好几扇窗户,回头发现江清波还站在之前的窗前没有动,出声催促道。

    “你自己贴,我就不添乱了。”江清波被她唤回神思,对她浅浅一笑,转身进了寝房。敛下笑容,眉梢皱成川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谁救下了死囚姚琪。这些问题萦绕在脑海。

    她在摇椅上坐下,眸光看向外窗有些恍惚。陆明洲去了一趟江南带回了姚琪,难道她这两年一直躲在江南?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我站你面前都没反应。”

    江清波回过神,愣了一下,仰头看向面前的陆明洲。“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在拱卫司审问抓回来的嫌犯?”

    “刚回京总要做做样子,免得引起那些人怀疑。”陆明洲从袖袋里那一把钥匙,放进江清波手中。

    “这是?”江清波茫然眨眨眼。

    “今天回宫复命太上皇赏了些东西,请夫人得空了将其整理进为夫的私库。”

    “好。”江清波收起钥匙,上前两步,接过男人脱下的外袍。看到陆明洲进了浴房,抱住衣服坐下,长叹一口气,又开始想姚琪的事情。

    寝房安静下来,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陆明洲洗澡出来,看到江清波抱着自己的衣服呆坐着,眉梢挑起。走近她的面前,捏着娇嫩的下巴将其唤醒。

    “有心事?说出来让为夫听听。”

    “你弄疼我了。”江清波拍开男人的手,横他一眼,轻轻揉着自己的下巴。

    “我没用力。”陆明洲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江清波发红的下巴。剑眉簇起。“你这脸也太娇嫩了。”

    “我当你这是夸奖。”

    陆明洲摸摸鼻子,余光看向下巴那一抹殷红,眼底滑过暗色。虚拳挡在唇边干咳两声,强制自己移开了目光。

    “乞丐背后藏着的人找到了。”

    “是谁?”江清波揉下巴的动作顿住,抬头看向陆明洲。

    “翌阳郡主。”

    江清波听到这个名字居然没有感觉太惊讶,随后她又觉得不对,秀眉微微蹙起。

    “不对吧。按照翌阳郡主的性格,可能会亲自出面找茬。哪里还用得着找两个乞丐,玩那些小孩子捉弄人的把戏。”

    “的确是她。乞丐也承认了。可能是上次得了教训,不敢做的太过。才找了两个乞丐捉弄你。”

    “为什么每次都是去宣王府的那条路?”

    陆明洲顿了一下,又说。“听说是没法掌握你的行踪。又知道你无意中救了宣王妃一命,两人交好。她就让乞丐守在必经之路等你。”

    江清波想了想,觉得翌阳郡主真的可能做得出来。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翌阳郡主真是费心了。”

    “翌阳郡主已经被禁足,改日我会敲打敲打庆郡王。日后不会让她再有机会针对你。”

    “谢谢夫君。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自由出府了?”

    “可以。”

    江清波眼珠一转,起身拿过干净的外袍递过去。“夫君,证人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夫人辛苦了。”

    “其实……”江清波垂着头,绞着手指。“其实……我认识她。”

    陆明洲系腰带的动作顿住,转过头,勾住她的下巴让其抬头。“你认识姚琪?”

    江清波拉开男人的手,点点头。

    “我在江南养病时认识了她,后来成了手帕交。当年……也是我派绿梅上京替她收敛尸骨。却不想……”江清波抿了抿唇。“却不想她居然还活着,甚至躲在江南。”

    “我能见她吗?”江清波又问。

    陆明洲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可以不和她说话,我……只是想给她送点衣服和吃食。她从前比我还娇气,如今没了家,还顶着个‘死人’的身份。”江清波双眼酸涩,拉住男人的衣袖。“夫君,我就远远看上一眼。”

    甜糯的声音萦绕在耳畔。那双潋滟的水眸无声的诉说着祈求。陆明洲从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太干净了……他眼底深处涌起暗流,转瞬暗流消失在幽黑的深渊。陆明洲抬手挡住江清波的双眼。

    “可以见,明天我给那边知会一声。”

    “谢谢夫君。”江清波拿下挡住双眼的手,眉眼弯弯望着他。

    陆明洲喉头滑动,移动目光看向别处。“下次不许用这样的目光看我。”

    “什么目光?”江清波眨巴眨巴眼,茫然看向他。

    陆明洲喉头滑动更快,闭眼转身背对她。

    “……算了,当我没说。”

    “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

    夫人对自己真是一无所知!陆明洲心里长叹一口气。

    “今日夫君想吃什么,妾身让小厨房做。”江清波得了允许能看姚琪,心头高兴。决定今天对男人好一点点。

    “讨好我?”

    对上男人询问的目光,江清波毫不扭捏地点头。“对呀。讨好夫君不行吗?”

    陆明洲捏了捏眉心,心里又叹口气。没有哪个女人把奉承和讨好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望进那双清澈的眸子,又不自觉点头。

    “……行。”

    ***

    隔天,江清波迫不及待去了北城的胭脂铺。地上积雪深至脚踝,她一手抱住暖手炉,一手扶着绿梅的手,艰难的走过小巷站在胭脂铺的后门。拨动幕篱,等着绿梅敲门。

    没多会,木门嘎吱一声打开。一名刀疤大汉恭敬站在门的另一侧,让两人进门。

    “夫人。我这就去叫她出来。”

    “不用,我自己去。”江清波环视院子里几大间瓦房。“她住哪里?”

    “左手第三间。”刀疤大汉说。

    江清波点头道谢,走到第三间门前。绿梅先一步上前敲了三下门。过了一会,里面毫无动静。

    绿梅看看江清波,抬手继续敲门。“姚小姐,我是绿梅。”

    一盏茶后,屋内依旧没有动静。

    绿梅皱起眉,抬手要再敲。一只纤白的手制止了她。回头看向走近的江清波。

    “小姐——”

    “我来吧。”让绿梅退到一旁,自己站到门前。“京都天气冷,我给姚姐姐带了些衣裳。还给你带了最爱吃的点心,都是李婶的手艺。”

    屋内响起哐当一声。

    江清波仿若未觉。拿过绿梅提着的大包袱,放在门边的石台上。

    “今儿个天气怪冷的,妹妹身体受不住就先回去了。”

    屋内传来细微的抽泣声。江清波红了眼眶,但并没有停留,转身离去。临到后门顿住脚步,偏头给绿梅使了个眼色。后者从袖袋拿出五张百两银票,塞进刀疤大汉手里。

    “这……这小的不能要。”

    “放心拿着。我会到陆明洲那里过明路。”

    “那……小的多谢夫人。”刀疤大汉犹豫一瞬把银票塞进怀里。

    “替我好好照顾屋里那位。”

    “夫人放心,她也是大人的重要证人。小的万不敢怠慢。”

    “多谢。”江清波点点头,扶着绿梅的手离开小巷。收回手,拢了拢大氅。“你去交代胭脂铺的管事,让她平日多照顾写后院的两人。吃食、炭火管够。”

    “奴婢这就去交代。”

    江清波盯着绿梅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转身走向不远的马车。车帘落下,她长长叹口气。姚琪怕是经历了很多!

    没多会绿梅回来。

    “奴婢都交代好了,姚小姐待在胭脂铺冷不着,也饿不着。”

    “嗯。”

    “小姐没见到姚小姐不开心?”绿梅顿了一下,用安慰的语气又说。“姚小姐经历太多,或许是没准备好。前几天她看到奴婢都低着头避着,一进屋就躲了起来。”

    “没有不开心。”江清波长叹一口气。“姚姐姐经历大变,又顶着‘死人’的身份。日子肯定过得艰难。这次是我唐突。不该来的。”

    “姚小姐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前儿个奴婢见到她,您肯定会知道。若是等不到您,还当自己落魄被嫌弃,到时候又要瞎想。”

    姚琪未嫁之前是江南出了名的美人。素日打扮也很精致。有次她穿的随意些去赴约,愣是被数落半天,最后还落得个不重视好友的罪名。江清波想到那别扭性子,忍不住扶额。

    “好像还真是。”

    “小姐下次再来,没准姚小姐就会开门了。”

    “我不能再来了。”江清波摇头,心里有些惋惜。陆明洲身份敏感,即便他们感情不咋样,盯着她的人也有。若因为自己的思念让人发现姚琪,会给对方带来灾祸,也会给武安侯和江家带去劫难。

    不管姚琪身上发生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冤屈。只有等陆明洲让其站在阳光之下,她们才能再次相见。

    说话间马车停了。江清波没有在意,稳住身形看向绿梅。“你也别再去,省的引起人注意。”

    “奴婢省的。”

    风雪从车窗灌进马车。江清波拢了拢大氅,抱紧暖手炉。等了一会不见马车前行。敲了敲车壁。

    “马叔,怎么不走了?”

    “前面堵了很多人,现在过不去。”马叔在车外说。

    江清波掀开车窗帘,怔了一下。一眼望去街道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街上这么多人?”

    “八成又是宣王在施米。”绿梅说。

    “又?”江清波抓住了关键字。

    “前儿个奴婢出来就遇见了。两年前上京也看到宣王给平民百姓施米。”绿梅顿了一下又说,“听说是宣王妃身体不好。宣王听了得道高僧的话,施米是为她祈福。每年年前施米七天,已经五年了。京城的百姓都说宣王仁德亲民,若成为皇帝是天下百姓之福。”

    江清波眺望前方攒动的人头,心底升起疑惑。宣王开府不过十年,已经连续施米五年。宣王当皇帝是不是百姓之福不知道,但她知道宣王的兜兜里银子挺多。王爷那点俸禄可经不住如此施舍,不知他做什么买卖赚钱。

    江清波放下车帘,抱住暖手炉呆坐着。这是回西城的必经之路,只能慢慢等了。

    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穿过人群继续前行。车帘被风雪吹起,绝美的侧颜一晃而逝。

    站在米堆前的宣王恰巧看到这一幕,一时看呆住。感觉得衣袖被拉扯才回过神,偏头看向戴着幕篱的陈舒,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陆三夫人的脸似乎好了。”

    “年纪轻就是好,恢复得真快。”陈舒轻笑。“年后妾身就给陆三夫人下帖子,那时府里的桃花正好开了。”

    “这次不会再有乞丐出现吧?”赵逊想到先前两次被放鸽子,眼底浮起恼色。

    “王爷放心,这次再没人会妨碍陆三夫人进府。”

    “当真。”

    “之前是翌阳那丫头整江夫人。她们之前有点嫌隙。如今已经被家里人禁足。”陈舒握住赵逊的手。“妾身保证,这次一定成。”

    赵逊眉梢染上愉悦。“那就有劳王妃安排。”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章

    年关当口京都发生了一件令人惊掉下巴的大事。鲁王勾结齐王之子被废下狱。

    众人都觉得鲁王的脑子有毛病, 王爷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勾搭齐王之子,那可是太上皇最痛恨的人。

    江清波也想不通。鲁王亲爹是太上皇, 如今靠抓阄上位的第三位皇帝眼看就要被练废了。这位鲁王没准还有机会过一把皇帝瘾,为啥要想不开勾搭齐王之子。

    她想起之前陆明洲的伤势。又是中毒,又是外伤。八成就是鲁王怕事发, 所以半路截杀。难怪男人回来养伤都要悄悄地, 还要她注意外面的动静。

    上次鲁王府被盗, 府兵们四处找人, 怕也是为了防范身受重伤的陆明洲回京, 想要暗中将人直接解决。

    鲁王, 好狠的心思!

    “小姐,奴婢好像听见有人在哭。”绿衣说。

    江清波回神, 侧耳倾听, 果然听到细微的啼哭声。“的确是有人哭。”

    “马上要过年了,谁这会哭啊?”绿衣面露不满。

    江清波环顾花园,发现哭声是从前方的假山传来。带着人刚刚走近,里面的哭声忽然停了。一道粉色的倩影从假山的洞里钻出来。

    “三……三婶婶。你们怎么在这里?”单漪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僵着脸挤出个笑容来。

    “你……出了什么事?”江清波看她红红的眼眶, 下意识问出口。

    “没事,三婶婶多虑了。”单漪垂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清波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一道粉色的残影从身旁跑过。没多会, 那道身影就消失在前方。无语地扯了扯唇角,这欲盖弥彰的行为, 没事就怪了!

    “二房最近又开始折腾了?”江清波看向绿衣。

    “没有, 最近侯府各房都挺平静的。”

    “那单漪哭什么?”

    “奴婢也不知呢!”

    江清波看向单漪离去的方向, 眉梢不由得皱起。“单家也在京都吧, 她过年也不回去?”

    “鬼知道二房又在打什么主意。”绿衣撇嘴。

    “雪大了,小姐我们先回去吧。”绿梅上前两步,撑起油纸伞。

    江清波也感受到风越来越大,勾起颊边的发丝压在耳后,抱着暖手炉往回走。

    秋水苑一反出门前的热闹,变得非常安静。院子里扫雪的丫头动作轻手轻脚,似乎怕惊动什么。

    “陆明洲回来了?”江清波询问迎上来的绿松。

    “姑爷回来好一会了,该是在浴房沐浴。”

    “他吃饭了没?”

    绿松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连声音都弱了几分。“今天姑爷回来时气势太吓人。奴婢们没敢上前询问。”

    “瞧瞧你们这出息。”江清波指头戳了戳绿松的脑门。“让小厨房下碗臊子面。”

    “奴婢这就去。”

    江清波看着像风一样跑走的绿松,悠悠叹口气。陆明洲哪里吓人了?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有什么不同?

    “奴婢先去忙了,不打扰小姐和姑爷亲亲我我了。”

    “奴婢先去忙了,不打扰小姐和姑爷单独相处。”

    绿衣绿梅同时出声。两人对视一样,也不等江清波出声,转身就跑进小厨房。

    “……”

    陆明洲真的有那么可怕?

    不就是陪她进个门,好像是要去赴死一样。

    绿梅绿衣and绿松:您对姑爷的气场一无所知。比起面对姑爷,她们更宁愿赴死。

    江清波想不通,摇摇头走进寝房。这才过了七天,陆明洲怎么又回来了?恰好男人穿着里衣从浴房走出来。

    “出去散步了?”陆明洲先开了口。

    “吃太撑,出去走两步。”江清波露出微笑。“吃饭了没?”

    “还没。”

    “我已经交代了小厨房做臊子面,天气冷,吃口热乎的汤面暖和。”江清波走近几步,将男人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绿松她们说您今天气势过于英武,令人不敢靠近。妾身瞧着——气势强不强不知道,但夫君好像瘦了些。一会可要多吃些。”

    “还是夫人观察入微。”陆明洲摸摸脸,失笑摇头。

    “对了——”江清波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钥匙。“赏赐的物件已经放进私库了,钥匙还你。”

    “你收着吧。”陆明洲看都没看钥匙,拿起外袍穿上。

    “这……夫君这是你私库的钥匙。”

    江清波怔住。虽然陆明洲的私库里确实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都是御赐之物,精美漂亮,但不能拿出去兑换。

    不过他们这样的门第,哪家的男女主子不是各自有一个私库?就算二房那对出了名的老夫老妻,陆明钧也有自己的私库,拥有自己的私房钱。财务极其自由。

    “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望夫人不要嫌弃,没事的时候帮忙打理打理。”

    “真的给我?”江清波盯着手中的钥匙,不确定地又问一次。

    “真的。”

    陆明洲的私库的确没什么东西。江清波想想也不觉有什么,把钥匙又放回袖袋。上前一步,踮着脚尖替男人扣上衣襟盘扣。

    “马上过年了,给你做了几套新衣放在衣柜里。要不给你装进包袱带去拱卫司,等过年那天穿上。”

    “不用。”

    陆明洲偏头看向另外一边,屏住呼吸,努力控制住那股甜丝丝的暖香钻进鼻腔。

    “不用?”江清波扣好扣子,退后两步抬头看向陆明洲。“外祖母说过年就要穿新衣服,这是习俗。”

    “没娶你前,没人跟我说有这种习俗。”

    “……”

    陆明洲在侯府到底有多不受重视?

    江清波在心里替他鞠了一把同情泪。又见男人坚持,也不在劝。反正衣服在衣柜,他想穿自己可以拿。

    她回头看到绿松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走过去接过托盘。

    “夫君吃面了。”

    过了五天,陆明洲又回来了。江清波只当要过年了陆明洲才开始回家勤奋打卡。

    经历过男人养伤。她已经习惯床上多一个人。也没有多排斥,只当晚上多了个暖床的,别说挺暖和。

    过年那日清晨。江清波被人从睡梦中摇醒,看看窗外漆黑的夜色,闭着眼开口。

    “怎么了?”

    “衣柜里有五套新衣,穿哪一套好?”陆明洲问。

    “???”男人还是个选择困难症患者?闭着眼想也没想开口。“蓝色,衬你。”

    “好。”陆明洲换上蓝色衣袍,瞧了瞧也觉不错。“今晚我会回家吃晚饭。”

    话落不见人回应,回头发现江清波已经躺回床上睡着了。陆明洲失笑摇头。灭了烛火,拿起长刀出了门。

    江清波醒来已经中午,早忘了早上发生的事情。今日过年,各房要去明镜堂吃年夜饭。她到时,各房已经到齐。不知道聊了什么,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

    “三弟妹来得这么晚?”单慧君看到江清波进门立刻投去关心的眼神,偏头朝她后面看去,放大声音问道。“三弟还没回来?”

    “可能拱卫司今天比较忙。”江清波莫名其妙看她。“之前他没回来,你不也吃得下饭?”

    “……”

    江清波说话果然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单慧君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恢复如常。“这好歹是年夜饭,一家人团团圆圆才好嘛。他一个人不回来……是不是不把我们当家人?”

    “我听说夫君去年年末在宫里过的,前年在拱卫司,大前年……”江清波坐到单慧君的对面,抿了口茶。“是不是不把你们当家人,二嫂之前没亲自问过?”

    “……”这张嘴真是令人厌恶。单慧君捏紧绣帕,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失态。深吸两口气,压下心中的火。“从前三弟的确忙。可今年是三弟妹嫁过来第一年,三弟怎么说都该回家陪着一起过年。”

    “有公爹婆母,还有大嫂二嫂……侄子侄媳陪着一起过年,我觉得没差。”

    “我们怎么能和三弟比呢?”单慧君得意一笑。“三弟妹还是要多多关心三弟才好。起码让三弟常常回家……”

    江清波听出来了,单慧君嘲讽她不得丈夫喜爱,被冷落。她不是很理解地瞥对方一眼。她有钱有闲,陆明洲的产业现在还捏在她手里,有没有男人有什么关系?

    “我的——”

    “二嫂有时间多关心关心自己。”

    低沉的男生打断江清波的话。她转头果然看见陆明洲走进花厅,等到男人在身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回头对单慧君露出灿烂的笑容。

    “二嫂,我夫君回来了。”

    “……”

    “回来就好,大家一起吃个团圆饭。”侯爷转头看向身旁的丫头。“上菜。”

    丫鬟退下。不多会热气腾腾的饭菜摆满了长桌。过年是喜庆日子,梁宜静也不再站在一旁布菜,坐到了陆子宁身旁与大家一起吃饭。

    陆明辰小朋友一早盯上了盘子里的乳鸽。刚伸筷子,另一双筷子更快一步夹走了。怒气冲冲抬头,猛然怔住。对上陆明洲冰冷的眸光,脸色一白。怒火就像气球,泄的干干净净。看到那乳鸽最后落到江清波碗中,气的嘟起嘴。

    其他人看到陆明洲夹菜的动作,神情各异。侯爷眼底浮现欣慰。侯夫人等人为江清波高兴。二房等人撇嘴、嘲讽,要么就是如梁宜静一般垂着头当做没看见。

    江清波看看自己的碗里的乳鸽,又看看敢怒不敢言的陆明辰,高兴的咬了一口。

    “这抢来的乳鸽就是好吃。”

    陆明辰气红了眼,转头可怜巴巴看向武安侯。张嘴正要说话,被亲娘温静塞了一嘴青菜。

    “好好吃饭。”

    “听你娘的话。”武安侯附和道。

    陆明辰:……

    受伤的人为什么总是他?

    小插曲让饭桌上的氛围热络不少。江清波看着陆明辰小朋友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高兴地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丫鬟们收拾桌上的残羹剩饭。武安侯的目光扫过下方其他人,率先站起身离开。

    “明均,明洲还有子宁跟我来一趟。”

    陆明钧带着陆子宁立刻跟上去。陆明洲手拿长刀缀在最后面。

    男人们一走,屋里的女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的趣事。江清波听得直打哈欠。今晚还要守岁,这样坐下去还不得原地睡过去?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一直坐着聊天也无聊,我们不如玩马吊牌?”

    温静和裴淑娴对视一眼,三人一拍即合。江清波看向独自喝茶的单慧君。“三缺一,二嫂和侄媳谁来?”

    单慧君放下茶杯没有说话。

    “二嫂不会是怕了吧?”

    “怕你?”单慧君冷哼。“来。”

    四人坐到四方桌。江清波运气不错,前三局都赢了。其他人也轮着赢了一两次。只有单慧君一人一直输。

    后来陆子宁和陆明钧回来了。站在单慧君后面指导。拍桌上的战局立刻变了。单慧君开始赢,其他人轮着输。

    不多会,武安侯也回来了。温静后方有了人,局势再次变化。起初是裴淑娴和江清波轮流输。前者运气不错,每次摸的牌都很好。最后只有江清波一直输。

    江清波打马吊属于人菜瘾大,今晚运气也不好,摸的牌乱七八糟。新的一轮牌局,她看着手上的牌直接叹气。这把又要完。余光恰好瞥见陆明洲回来,欢喜的招手。

    “夫君快来,他们联手想要掏光我们的钱袋子 。”

    陆明洲挑了挑眉稍,走到江清波身后拉了一张凳子坐下。扫了一眼牌,“打这张。”

    “确定?”江清波盯着牌面,头也不回开口。“夫君,再输一把你下个月就没银子花了。”

    “不会输。”

    “行吧,听你的。”

    两人旁若无人的谈话,却不知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武安侯不动声色撇了眼,唇角越来越翘。

    一把结束,江清波果然赢了。有了陆明洲之后,运气之神似乎终于看到了她。后面基本没输过。江清波望着拍桌上的赢的银子,笑弯了眼。

    “不打了,不打了。”

    “我也不打了。”

    裴淑娴和温静接连开口。

    “我才刚开始赢,你们就要走。不公平吧。”江清波刚赢了几局,兴致正高。“刚才我输了那么多钱都没有跑。”

    “什么刚赢,你们夫妻联手差点把我体己钱都掏光了。”温静说。

    “我可还要给莹姐儿攒嫁妆,三弟妹行行好,手下留情。”

    说话间,外面的更声响起。

    “看看这都子时了,你还说赢了一会。快歇一会,吃些东西垫垫肚子。”温静说着起身向站在门口的丫鬟做了个手势。

    没多会,丫鬟端着五颜六色的汤圆上桌。

    江清波正好饿了,给自己盛了一碗。正准备吃被一只大手抢走。江清波看向抢碗的陆明洲。看在他帮自己赢钱份上,大方的没计较。从善如流拿过空碗给自己盛了一碗。不甜不腻,明镜堂的甜点做得真不错。

    “趁着大家都在,为父宣布一件事。”武安侯放下碗。

    众人停下动作,放下碗,看向上首。

    “世子位空悬多年。如今为父已经有了人选。”

    单慧君唇角扬起,眉眼间带着得意之色。

    江清波嫁进武安侯府已有一年,对武安侯中意的世子人选早看出了端倪。看看二房那般欺压大房,做的事情如此令人心寒,依然管着侯府的中馈就能窥探一二分。

    给陆明洲舀了一勺汤圆,安慰地拍拍男人的肩膀。

    “我相信明洲日后能如为父一般,肩负起武安侯府的责任。”

    “节哀。”

    江清波下意识安慰。说完才反应过来,武安侯说的是陆明洲。花厅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轻了。感受到数道目光射过来,她默默地低着头吃汤圆。

    完犊子,一不小心仇恨值拉满了!

    陆明洲捏了捏眉心,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封世子的折子为父已经递上去了。侯府的中馈,以后都交给明洲媳妇打理。”武安侯撇了眼明洲媳妇,扯了扯唇角。“明洲媳妇节哀。”

    江清波:……

    忘记它,谢谢!

    打更声二次响起。

    武安侯挥了挥手。“时间差不多了,大家回去休息会。明早祭祖,还有的忙。”

    一行人离开明镜堂。单慧君看着远去的江清波,恨得把绣帕揉成了咸菜。

    回清风苑的路上,二房的人个个冷着脸,均没有说话。沉默一直持续到清风苑门口。

    梁宜静垂着头,扯了扯陆子宁的衣袖。后者好一会反应过来.

    “爹娘,我和宜静先回去了。”

    “赶紧滚。”单慧君说。

    陆子宁和梁宜静大气不敢出,转身飞快地溜走了。

    单慧君冷哼一声,回了清风苑,抬手砸了桌上的茶盏。满腔的不甘和恼意。

    “凭什么?大哥去了,世子位难道不该轮到我们二房?凭什么让陆明洲当世子。”

    寝房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

    单慧君偏头看向沉默的陆明钧,气不打一处来。“世子之位都给陆明洲了,你还这样端着?”

    “父亲下的决定,我能怎么办?”

    “你可以去找公爹,让他改变主意。”单慧君拔高声音。

    “父亲做的决定没人难改。”陆明钧平静的说。

    “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单慧君一脚踢倒凳子。“我不甘心……不甘心。”

    “小声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满意父亲的决定?”

    “世子位都没了,我害怕什么?还装什么?”单慧君大吼道。

    “你——”陆明钧起身,看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

    “我今晚在书房休息,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什么时候回来。”

    “陆明——”不等单慧君说完,男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黑暗中。她气得大口喘气,转身又踹到另一只凳子。

    站在门外的丫鬟垂着头,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陆明钧到了书房没有点灯,坐在书桌后。黑暗中那张毫无情绪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愤怒,一拳狠狠砸在桌上。

    他也不甘心,不甘这么多年隐忍前功尽弃。

    他起身从身后的多宝架取下一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月光打在玉面上露出龙形图案。陆明钧的指腹轻轻摩挲玉佩,双眼阴鸷盯着虚空。

    父亲,这是你逼我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去医院回来晚了,字数控制不住就写晚了。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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