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江清波偏头看向陆明洲。踏出明镜堂大门口开始, 她的身上总是跟随着大量的目光。颇有些肆无忌惮。随后想到一种可能,露出微笑。

    “看在你指导有功的份上,赢的钱分你三分之一。”

    “刚才父亲找我了。”陆明洲收回目光说道。

    面对男人答非所问, 江清波茫然眨眨眼。这两者之间有关系?

    “父亲说很庆幸当初舍了脸面,求太上皇赐婚。”

    “夫君可别在我爹面前说这话,他可能会当场拔刀。”

    即便她成婚已有一年。亲爹对当初的赐婚依旧耿耿于怀, 每天都在想搞死女婿的危险想法里反复横跳。

    “为夫没想到夫人和岳父大人一样, 喜欢做好事不留名。”陆明洲背着手, 偏头看她。

    “???怎么可能, 做好事不留名那是冤大头。我不可能会做这么蠢的事情。”

    江清波摇头否认。她做了好事一定会让那人知道。这样等那人发达了就可以报恩。互利互惠才算两不相欠, 她可是商人, 不吃暗亏。

    陆明洲失笑。“我刚才从父亲口中得知,他曾经深陷户部贪腐案中。若不是夫人帮忙看出账册问题, 武安侯府或许已经不再来了。为夫怎么不曾听夫人提起过?”

    “原来是这事!”江清波不在意挥挥手。“妾身那不是怕活不到夫君回来见最后一面, 才不得已前去公爹面前自荐。”

    户部那群王八羔子不是人,居然想要搞垮武安侯府。她美好的寡妇生活还没开始享受,有人居然想断她生路,这能忍?不搞他们搞谁?

    陆明洲将她脸上的愤愤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

    “原来夫人对为夫如此情深?”

    “是啊, 是啊……嗯?”江清波被迎面的冷房吹得一机灵,垂头拢了拢大氅,听到陆明洲的话囫囵的回应道, 随后反应过来,抬头愣愣地看向男人。

    “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刺身青?那是什么东西?可以吃吗?”

    “能娶到夫人是为夫的福气。”

    想到父亲在书房里和他说的话, 陆明洲唇角越来越翘。她那二哥二嫂知道江清波如此有能力, 还是清月居的东家, 怕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就算有, 他也能让它从没出现!

    “那当然。我外祖母请人给我批过命。旺父、旺夫、旺兄……旺身边所有人,还旺自己。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

    尤其是要努力工作赚银子,给她多挣点遗产。

    “听说那天父亲哭着进的宫。哭得惨吗?”

    “我也想知道。”江清波惋惜叹口气。“公爹把我支走才哭着进宫。没看到啊!”

    “无妨,我们下次一起看他哭。”

    “……”

    你可真是亲儿子!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秋水苑门口。江清波掩唇打了个哈欠,抛下陆明洲快步走进院门。困死了,她要赶紧洗澡睡觉。

    陆明洲走进寝房,已经不见江清波的身影,只听到浴房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脚步一转,进了另一边的浴房。等他带着水汽出来,江清波已经趴在床上。

    “父亲那边的事情,谢谢你。”

    陆明洲躺在床外侧。说完没有听到江清波回应,偏头一看发现人已经睡着了。惊诧地挑起眉,这也睡得太快了。看到露出来的肩膀,拉过被子替她盖好。

    *

    翌日天没亮,江清波被陆明洲从温暖的被窝挖起来。穿上深蓝色的衣裙,跟着男人前往祠堂。踏出房门,风雪迎面扑来。江清波昏昏沉沉的脑子登时被吹清醒了。打了个哆嗦,抱紧暖手炉,躲在男人的身后避着风前行。

    陆明洲余光瞥她一眼,脚下慢了下来,让她能紧紧跟在身后。

    两人抵达祠堂,其他人也已到齐。男子随着武安侯站在前方,女眷跟着温静站在后方。

    江清波站在裴淑娴旁边,感受到一抹不善的目光盯着自己,转头看去恰好对上单慧君满含恨意的目光。

    后者没有因为被发现而惊慌,反而狠狠瞪了江清波一眼,愤愤地移开目光。

    江清波知道单慧君不甘,毕竟这么多年来二房都以为世子之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结果现在飞了。换了自己也会一时接受不了。她自认很大度,也不在意单慧君这点小情绪。掩唇打了个哈欠,收回目光端正站好。

    “明洲上来给祖宗上炷香。”武安侯让出主位说道。

    旁边的陆明钧,唇角动了动,神色如常地盯着前方。藏在衣袖里的手早已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陆子宁掩饰得不够好,眼底浮起不忿,片刻又被压下去。

    陆明洲上前两步插上香。又接过武安侯递上的酒壶,给祖宗们斟了三杯酒。

    小半个时辰过去,祭祖完成。

    “明洲跟我来趟书房,其他人先回去休息吧。”武安侯说完率先离开。

    陆明洲瞥了眼江清波,抬脚跟上武安侯。

    陆明钧父子沉默着,一前一后离开。

    江清波掩唇打了个哈欠,转身准备回去拥抱她的床。左肩被人大力撞了一下,踉跄两步扑向绿衣,对方眼疾手快正好接了正着。江清波站直身,回头看向大步离去的单慧君,眯起了眼。

    肢体碰撞,过分了!

    “二夫人居然当众不管不顾撞您,这是连表面的体面都不顾了。”绿衣怒气匆匆说。

    “挺好的!”

    绿衣打量她脸上和煦的笑容,抬手贴在江清波额头上。“您脑子被撞坏了?”

    “不是我,是二房。”江清波理了理裙子。“现在不是找事的好时机,等年后我要好好治一治二房的脑子。”

    “就该好好治一治,不然下次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绿衣替她拉紧大氅。“小姐,先回去吧。”

    “儿媳等等。”

    江清波回身,看向走上前的温静。“婆母有何事?”

    “今儿个可有时间?反正大家没事,不如把手里的事交到你手里。”

    “今儿个才初一,不用这么急吧?”江清波可怜巴巴望着温静。她还想悠闲几天,不想这么快接管中馈。

    “这事还是早些交接比较好。而且我不过才接手大半年,都是遵循旧例。平日里记录下府里穿用花销,不是多复杂的事。”温静揉了揉额角,露出个难受的表情。“昨儿个受了凉,身体不太舒坦,你看账册上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去问二房,毕竟之前都是她在管理。”

    江清波秀眉微蹙。侯夫人是发现了府里的穿用花销有猫腻,变相提醒她。都大半年了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往深一想,立刻明白了。江清波自己当初都以为这世子之位回落到二房头上,其他人大概也是这样以为。侯夫人发现猫腻没说出来也能理解里,反正是二房继承侯府,说不说都一样。

    可现在是陆明洲承世子之位!这些问题就迫切地需要摆上台面。江清波心里升起好奇,到底是多大的猫腻,能让侯夫人在大年初一就急切的要交接。

    “下——”

    “三弟妹今日可有时间?嫂嫂最近受凉不太舒服,府里的事情是管不了了。不如趁着今日空闲事都接过去。”

    “……”

    你们是商量好了吗?

    用的借口都差不多!

    “大嫂,我——”

    “嫂嫂也不想这么急。若只是自己病了也能撑着帮你,但闫哥儿也有些不舒坦。我要照顾他,实在是抽不出精力管理府里的丫头婆子。”

    “闫哥儿不舒坦?”刚才看着不是好好的?

    “是啊。”她伸出一只手拍打闫哥儿的后背,后者仿佛触动了某个机关,不住的咳起来。裴淑娴目露哀愁看向江清波。“看吧,还挺严重。”

    “……”

    你们的表演还可以再假一点吗?

    “我这其实没啥事,平日里管一管丫头婆子,只是有些二弟妹陪嫁的婆子性子不大好,不太好管理。”裴淑娴露出微笑。“嫂嫂相信三弟妹能把这些人□□得服服帖帖。”

    “……”

    单慧君的陪嫁婆子能让她□□服帖?太阳打西边出来还差不多。江清波直接翻了个白眼。听了侯夫人提点还想着可以立刻接手,看裴淑娴也急着交接,这里面的事情怕是小不了。

    一个人干怕不是要被累死。

    “夫君晋封世子的明旨还没下来,万一有变化呢?”江清波露出讨好的笑容。“不急不急,大嫂和婆母先管着也无妨。或者有什么问题直接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咳咳咳……”

    裴淑娴突然剧烈咳嗽。又拍了拍闫哥儿,后者踉跄两步,也开始不停咳嗽。

    “哎哟,闫哥儿你这感冒又严重了。”裴淑娴回头歉疚笑笑。“我也很想帮三弟妹,但闫哥儿这身子……嫂嫂先带他回去看大夫。”

    “……是该看大夫。你刚才差点把他拍飞了。”江清波无情的吐槽。

    裴淑娴:……

    她装作没听到继续咳嗽,拉着闫哥儿和莹姐儿快步离去。

    江清波回头看向温静。“婆母——”

    “哎哟,这天怎么一直转?”温静倒在婢女身上,让对方扶着。“不行了,这天转得太快,我得回去躺一躺,顺便看看大夫。”

    江清波双目无神,唇角没有情绪的翘起。“您捂的是胸口。”

    “我这心口也闷呀。”

    “……”江清波看着跑的贼快的侯夫人,唇角扯了扯。这两人一比一个演的假。

    回了秋水苑。被绿松告知陆明洲已经去了拱卫司。她无所谓挥挥手,生无可恋躺在床上。

    她觉得自己被套路了,昨晚武安侯说的‘节哀’似乎成真了!

    当天下午,不等江清波主动交接。明镜堂的丫鬟亲自上门送来账册。大房的婆子送来府里的花名册子。

    江清波随意翻了翻,只觉眼前一黑。

    她的刀呢?八十米那一把。

    账本乱七八糟,记了个什么东西?花名册上单慧君陪嫁们所在的职位,简直了。她现在明白侯夫人和裴淑娴为什么急着塞给她。

    裴淑娴通透,但在账目上和管理上的确不如二房。侯夫人嫁进侯府十多年没有沾到中馈的边,这方面也不是单慧君对手。看到的问题很表面,一棒子下去二房顶多伤个皮毛。而且她们若是把问题爆出来,名不正言不顺,还容易落个不好的名声。连她看了都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不好搞,一旦弄不好怕是要落得个排挤兄弟的罪名?

    册子翻到后面,江清波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最后变得心如止水。合上册子,躺回床上。

    事多了反而不愁,不急,一件一件来!

    江清波盯着帐顶,心底的升起好奇。看看单慧君管的东西,掌控府库钥匙,厨房重地,侯府名下的铺子。都是侯府主母该管理的重要东西。在她手上,按理说二房的世子之位没跑了。

    她现在就想知道是什么让武安侯改变主意,转而要让陆明洲成为世子。想了半响没有想透,江清波放弃了。叹息一声,为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泪。按照单慧君早上对她的态度,侯府的中馈怕是没法顺利交接,估计后面还会有幺蛾子。

    令江清波没想到的是,二房这次异常的爽快。

    隔天单慧君的贴身婢女喜翠亲自上门,带来府库钥匙,铺子账本,厨房的日常采买册子,一股脑放在桌上。

    “这些都是二夫人掌中馈后的所有账册,今天都一起交给三夫人。”喜翠行了一礼说道。

    江清波随意翻了翻,挑起眉梢。确实是府里的账本册子,但怎么就那么不真实呢?

    “初四府里有个小宴,原本是二夫人招待各府夫人联络感情。现在三夫人接手中馈,也该熟悉起来。各府夫人的喜好……”

    江清波听着絮絮叨叨一大段的话,险些听睡着。叹口气,一掌拍在桌上打断还在不停说话的喜翠。

    “你直接说二嫂让我干什么?”

    喜翠身体瑟缩一下,垂着头。“二夫人让您一个人主持小宴。”

    “二嫂不出现?”江清波挑起眉。

    “二夫人昨儿个受凉,不能吹风。恐怕没有精力和三夫人一起参加小宴。”

    “昨儿个的风可真是有灵性,这么轻轻一吹,府里的女眷都受凉了。”

    “这是根据各府夫人的喜爱拟定的菜单。”喜翠只当没听到。拿起张单子递到江清波面前。“瓜果食材当天会提早送来。那天还请了年前进京的西域班子表演幻术。”

    “不错,还知道给菜单交代一声。也不算直接一声不吭扔给我。”

    “奴婢已经说完了。”喜翠咽了咽口水,将头垂得更低。“奴婢还要回去照顾二夫人,就先告退了。”

    “去吧。”江清波不是那等因为记恨单慧君,转而为难对方丫头的人。挥挥手让对方离开。

    “小姐,二房一声不吭把所有东西扔过来算什么?”绿衣跺脚。“这哪里是交接,这是想什么都不管扔给你。等着看你出丑。”

    二房的用意写得明明白白,接不接都一样。还不如顺手接下,她倒要看看侯府的水到底有多深!

    江清波转身看向绿衣。“你赶紧去厨房看看现在什么章程,盯紧些。可别让我真的出丑。”

    “奴婢这就去。”

    下午,绿衣从厨房回来。

    “厨房没有问题,上下的吃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没在这里做文章!”江清波指尖轻轻敲击桌面,盯着装上的账册陷入沉思。

    不在这儿,难道是小宴?

    初四当日,江清波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看到绿衣愤怒的脸,她了然了。二房果然在小宴上搞了幺蛾子。

    “小姐别睡了,出事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顺下大纲,先将就看。

    ◉ 第四十二章

    “可算是回来了, 娘可想死你了。”单慧君忙拉着陆子慧进小厅,替她拍掉头上的雪花,带着人坐到碳盆旁边坐下。

    “你那祖父也是个狠心人, 居然把你关到庄子上,过年都不让回来。你爹也是个没用的,不敢替你求情。”

    “娘小声些, ”陆子慧偏头看向门口, 放低声音。“这位嬷嬷管得可严了。可别让她听见, 免得又去给祖父打小报告。”

    “我可怜的慧姐儿。”单慧君红着眼眶, 捧着她的脸。“她们是不是没给你饭吃, 都瘦了。”

    “没有。但她们——”陆子慧眼底燃起沸腾的怒火。“她们让我不停歇的学规矩, 学不好,累了多休息会都要打我手心。”

    “他们居然敢对你动手。”单慧君蹭地站起身, 怒气腾腾转身好似要去干架。刚走两步被人抱住。她回头拍拍陆子慧的肩膀。“别怕, 娘去收拾她们。”

    “她们是得了祖父的命令。娘别去,女儿再不想回到那什么都没有的庄子。”

    单慧君看着她眼底的祈求,心头发酸。现在侯府她说了不算,连到手的世子之位都飞了。最后压下心头的火气,坐回凳子上。

    “阿娘, 我听说祖父定了三叔承世子位?”

    单慧君冷下脸。“是啊,你祖父偏心得没边了。怕是早就有这个想法。”

    “女儿还听说您前两天把中馈也主动交给三房。”陆子慧跺跺脚。“您这么干净利落交过去,岂不是便宜了三房那个江清波。我们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

    “放宽心。”单慧君平静地拍拍她的肩膀。“我把庶务干净利落交过去, 江清波不一定接得住。”

    陆子慧面露疑惑。“阿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为娘早就把江清波的底细打听清楚了。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京城养病差点死掉, 最后还被送去江南才勉强活了下来。整日里躺在床上被灌汤药, 哪里学过什么中馈。而且——”单慧君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为娘悄悄找了为江清波看病的大夫, 她生育艰难。”

    “不能生——”陆子慧拔高声音, 发现太大声连忙住嘴,向前倾身小声道。“不能生育?那二叔岂不是……”

    “日后可能会纳妾。”单慧君嗤笑。“到时候还要大闹一场。江大人可不是吃素的,那可是连太上皇都敢怼的人,被他盯上的人哪个有好下场。若不然我为什么要顶着你祖父的怒火,也要帮子宁退了江家这门亲?还不是怕他被江家拿捏,还可能无后。”

    “还是阿娘有远见。”

    “这点事算什么?”单慧君露出得色。“等着吧,等到小宴那日。江清波定会亲自上门求着我帮她。”

    “阿娘到时可要好好地杀杀她的锐气,最好让她出个大丑。”陆子慧一拳砸在小几上,眼底爬起愤恨。“要不是她,我也不会被关到庄子大半年。”

    “放心,为娘定会帮你出气。”

    母女俩对视一眼,脸上均露出得意的笑容。好似江清波已经站在清风苑的门口,急切的求着见她们。

    小宴当日。梁宜静和陆子慧都被叫到清风苑。

    “等会你负责安抚那些闺秀。”单慧君抿了口茶,交代道。

    “阿娘放心,我和她们平日里玩得好。哄几句,她们铁定不会计较。”陆子慧拍拍胸口,自信说道。

    单慧君有侧头看向梁宜静。“这大半年你也跟着我一起操持过宴会,那些夫人你也都见过。一会负责把她们哄好。”

    “婆母放心,儿媳一定不会让侯府丢脸。”

    “你自来是个贤惠人,大半年协助管理侯府也不差,我自然相信你。”单慧君放下茶杯,看向两人。“到时候好好表现,让三房那个丫头好好瞧瞧。光靠嘴皮子可干不了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

    说话间,喜翠从外面跑来,面上挂着欣喜之色。

    “二夫人,厨房的掌勺吃错东西拉肚子,之前定的果蔬也没有来。三房的大丫鬟已经火急火燎跑回秋水苑了。”

    “这才到哪儿?”单慧君脸上掠过一个得意的笑。“去盯着,有任何事报上来。”

    喜翠行了一礼,噔噔噔的跑走。单慧君悠然自得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阿娘,要是江清波去求侯夫人和大房,不来找你怎么办?”

    “你大伯父在时,中馈也是为娘协助她。你大伯父去了之后,她就直接不管事了。这都多少年了。更不可能熟悉府里的庶务,尤其是厨房可有我的心腹在,能听她的?”

    “那不是还有侯夫人。”

    “小门小户出来的,从来不管事,也管不成什么大事。能帮江清波做什么?”

    半个时辰之后,喜翠回了清风苑。

    单慧君得意挑起眉梢。“这才过了多大会,人就来了?”

    “没……没有。”喜翠垂下头,声音不自觉放小。“厨房的人全部被赶到柴房喝茶,刚才有一名婆子带着十多名女子从后门进府,现在正在厨房忙碌。”

    单慧君脸上的笑容僵住,片刻恢复如常。“不过才刚开始,你去继续盯着。”

    喜翠长出一口气,转身跑走。

    小半个时辰后,她再度出现在清风苑。

    “那些小姐们闹起来了?”

    “没……没有。大小姐和别府的小姐玩得正开心。”

    “那是我的手帕交,陆子莹凭什么?”陆子慧扯了扯单慧君的衣袖。“阿娘……”

    “放心,为娘安排了后招。”单慧君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一刻钟后,喜翠再次回来。

    “这次江清波该来了吧?”

    “……来来了。”

    单慧君心中的那口郁气终于散了,眉眼间都染上得色。慢条斯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跟她说,我身体不好不见。”

    “三……三夫人的大丫头说,让您好好休息,其他事别担心。”喜翠咽了咽口水,垂着头,双手绞在一起。支支吾吾继续说。“三夫人的表姐和嫂嫂带着几名夫人也来了,有一位是陈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她们和其他夫人相谈甚欢,此时正一起看戏。”

    “……”

    单慧君脸上得意地笑容以可见的速度缓慢冷下脸。

    小厅里骤然安静,所有人大气不敢出。喜翠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梁宜静垂下眼眸,一个劲欣赏衣袖上的花纹。连陆子慧此刻也噤若寒蝉,不敢撩亲娘的虎须。

    单慧君没有发火,反而挤出笑容。“既然三弟妹不用帮忙,那你们就回去歇着吧。”

    梁宜静和陆子慧行了礼,一同离开清风苑。刚走出院门,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砸东西的声响。

    院门外,陆子慧怒气腾腾叉起腰。“江清波太过分了,居然敢如此欺辱我们二房。不想让我参加小宴?今天非要去。她还能赶我走不成?”

    “二小姐慎重。”年老的嬷嬷叫住陆子慧。“侯爷说了。您只是解了禁足。规矩没学好之前不能见客。”

    “凭什么,你还想像以前那样对待我?当心阿娘让你滚出侯府。”

    “二小姐言语刻薄,一会老身会请示侯爷再回庄子呆半年。”

    “你——”陆子慧想到庄子上的日子,脸都绿了。看到嬷嬷眼底的认真,气得咬牙。狠狠甩了甩衣袖,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院子。老嬷嬷带着其他婢女跟了上去。

    梁宜静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眼底露出嘲讽。转身带着丫鬟回了自己院子。坐在椅子上,眉眼间笼罩着淡淡地愁绪。

    “小姐是在想今天的事情?”婢女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梁宜静。

    “小乐,这次我可能失算了。江清波比我想象中还能对付。”梁宜静看向虚空,苦笑着说。“我那婆母也算是厉害人物,几次交手都没在江清波手上讨得好。”

    “她再厉害又如何,也比不上小姐有能力。谁家的姑娘在未出嫁前能给自己挣下那么大一份嫁妆,也只能小姐有这个能力。”小乐撇撇嘴。“三房那位也就是嘴皮子利索了点。其他都比不上小姐。”

    “就你会哄我开心。”梁宜静嘴上不认,眉眼之间自有一股骄傲。转瞬又叹了口气。“侯府的中馈以后怕是都要捏在三房手里,我那婆母今后再难沾边。”

    “她倚老卖老暗地里欺负小姐就算了,还爱自作聪明,不听您劝非要直接把中馈交过去。现在好了,再也拿不回了。”

    “小乐。”梁宜静等着她。

    “奴婢为您感到不甘。世子定了三房,和姑爷再没关系。您多年的筹谋隐忍都白费了。”小乐又气又恼,抓着绣帕狠狠拉扯。

    “倒也不必。世子定了也可以改。”

    小乐惊诧瞪大眼。

    “等着瞧吧。世子之位最后花落谁家还真不一定。”

    梁宜静眼底荡开笑。经过这阵子观察,她那公爹可不是个认命的主。没准到时候她会直接晋升世子夫人。

    *

    另一边,小宴结束。江清波将各府夫人送到府门。

    “今儿个的戏真不错。”

    “今儿个的吃食也不错。吃过一回,我已经惦记着下一回了。”

    其中几名年轻妇人拉住江清波的手。“陆三夫人,今后大家都熟识了,下次办小宴可别忘了给我们递张帖子。”

    “就是就是。你这儿的吃食可太棒了,我都舍不得走。”

    “放心,下次小宴一定都叫上。让你们品尝一下江南的菜肴。”

    “就这么说定了。”

    七嘴八舌聊了一会,众位夫人才依依不舍离开。江清波看到马车远去,长长松了口气。

    操持小宴太累了,起码要歇上半年才考虑下一次。

    “小妹,二房的单慧君是什么意思,刚接手中馈就让你一个人操持小宴。”沈祈云冷下脸。

    “心头不甘,闹脾气呗。”江清波嘟囔。

    “你就让她闹?”江清婉恨铁不成钢的用指头戳江清波脑门。“今天要是我们没有及时过来撑场子,你就要出丑了。”

    “多谢三堂姐和嫂嫂。”

    沈祈云对上她可怜巴巴的模样,轻拍她的肩膀。“陆明洲以后要承爵,你有时间好好正一正武安侯府的歪风。”

    “可别躲懒。”江清婉附和道。

    “我知道了。”江清波抬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吧。今天辛苦两位了。”

    “嫁人这么久了还是没变,每次说不过都想溜。”

    江清波笑笑不说话。都说不过了,不溜留下来被数落?

    送走沈祈云和江清婉。江清波转身进了侯府。冷风拂过,她拢了拢大氅,接过绿衣递上的暖手炉。

    “厨房那些丫头婆子呢?”

    “都被关在柴房。”绿衣说。

    “今儿个日子不错,该给她们挪挪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三章

    “都出来吧。”

    柴房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拉开, 绿衣站在门口,轻易地错过屋里焦急等待的丫鬟婆子。

    众人搓着手,跺着脚, 瑟缩着身子迫不及待挤出柴房。穿过一道门,回去的路不是通往厨房。众人神色各异,和身边的人对视一眼。垂下头闷头往前走。

    “绿衣姑娘, 不知我们要去哪里?”厨房的管事孙婆子笑着问。

    “跟着走就是。”绿衣冷着脸, 头也不回说道。

    片刻, 这人被带进议事厅。左边的雪地里站着府里各个管事。

    孙婆子不动声色扫了一眼, 发现四周还站着许多拿着水火棍的凶悍婆子, 全是秋水苑的人。又看向坐在暖阁大门口, 悠闲吃点心的江清波。心里摸不清要干什么。正要继续观察撞上江清波冷淡的目光,心头一跳。垂着头, 规规矩矩与厨房的众人一起站在右边。

    江清波收回目光, 抿了一口茶。捧起小桌上的话本继续看。

    议事堂里里外外出奇的安静,只听那冷冽的风雪无情地刮。一盏茶不到,已经有好几个管事站不住了,不停跺脚,搓着双手。

    “不知三夫人叫老奴们过来有何事?”其中一名结实的婆子上前一步问道。

    “你该问问厨房的人。”江清波翻了一页, 撩起眼皮扫过厨房的众人。“还没清醒?那就多在雪里多站一会。”

    众人:……???

    府里下人对今日小宴上的波折有所耳闻,心底暗骂孙婆子办事不利落,现在被人抓了把柄。其他管事早到, 在雪地里多站了好一会了。此刻早就坚持不住了,一个个瞪着孙婆子, 期盼她良心发现赶紧招供, 让她们能早点离开。

    起初, 孙婆子对众人投射而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垂着头站着,就像个木桩子。经过寒风洗礼,脸颊失去了感觉。她也坚持不住了,上前一步主动开口。

    “三夫人,老奴也没想到今日小宴会出这么多事。掌勺是自己回家吃错东西拉肚子。那送果蔬的半路断了腿,才不能按时送达。奴婢也不想。”

    “看来你依旧没清醒,继续站着吧。”江清波头也不抬地说道,顺手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她表现得不疾不徐。但站在雪地的人冻得直跺脚,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再冻下去身板可受不了。

    “这分明就是故意糟践人。”有人小声嘀咕。

    “怕是对我们有意见。”另一人小声附和。

    两人的声音不大,足够院子里所有人听见。

    “不是对你们有意见,是你们不满。难道,我表现得不够明显?”江清波抬起头,笑着环视众人。“或者你们想跪下,更能显示我的不满?”

    众人:……

    大雪天跪下?她们就彻底是废了。其他人恨不得将刚才说话的两人打一顿。三夫人出了名的狠,搞人最有一套。不怕死要撞南墙就撞,凭什么带着她们。

    “嗯?说话呀。”

    众人垂着头一个字不敢吭。就连刚才嘀嘀咕咕的两人也不再出声。谁爱跪谁跪,反正她们站在雪地里已经感受到三夫人的不满。

    议事堂再次静下来。

    江清波咽下最后一口点心,喝了一口茶水顺了顺。这才慢条斯理看向下首装鹌鹑的众人。

    “她什么时候清醒了,你们什么时候走。”江清波扫过每一人,笑容更加灿烂。“府里的府医就在隔壁熬药,你们谁要是倒了,灌一碗醒来继续站。”

    众人:……

    三夫人也太狠了!

    亲自经历过京北大营堵门事件的几名管事狠狠瞪向孙婆子,又急又恼。求求了认个错吧。三夫人是个狠人,她真的干得出来。

    大门口突然传来脚步声,有几名管事双眼一亮,以为救星来了。悄悄抬眼一瞧,又默默收回目光。

    “你来做什么?”江清波看向疾步走近的陆子莹。

    “阿娘让我来跟三婶婶学一学治家。”陆子莹攥着绣帕,低着头。“我会乖乖站在一边,不打扰三婶婶。”

    “坐旁边吧。”

    江清波挥挥手,绿衣搬出一张椅子放在江清波旁边。陆子莹高高兴兴行了一礼,坐到一旁。

    江清波目光掠过安静如鸡的孙婆子,又看到其他人脸上浮起不忿之色。感觉到时机差不多了,又开口。

    “孙管事想不起来,其他人也可以帮她想想。”

    厨房的其他人早就撑不住了,风雪中冻得直发抖。听到这话的众人蠢蠢欲动。

    “孙管事常常偷吃主子的菜。”一名婆子站出来说道。

    “奴婢是尝尝他们做得行不行。有的主子口味重一些,有的主子口味淡一点。”孙婆子辩驳道。

    “说得挺有道理。”江清波附和。

    孙婆子松口气,冷笑着瞥了眼说话的婆子。

    “这算事?看来你们和孙管事一样不够清醒。可能是站的时间还不够长。”

    ‘不够长’三个字直击众人的心脏。她们觉得已经站得足够长,真的不需要继续。本来犹豫的其他人再也顾不上了,再等下去真的要废了。

    “孙管事偷拿厨房食材。”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开关,众人不约而同打开闸门,七嘴八舌说起来。

    “对对对,昨天还拿走一块腊肉。”

    “前两天顺走半只鸡。”

    “前几天给大房夫人蹲了一只鸭子,孙管事故意弄脏没有送过去,她端回家了。”

    “一个月前老奴也遇见过一次,她袖子里藏了两条给主子们吃的鱼。”其中一名管事加入申讨行列。

    “你可认?”江清波

    “老奴猪油蒙了心。”孙婆子跌坐在地上,突然嚎啕大哭。“老奴儿子前段时间病了,家里没有余钱,才想出了这个馊主意。奴婢错了。”

    “你儿子活蹦乱跳,哪里像有病?”绿衣冷斥。

    “老奴儿子却是病了,但他怕误了主子的事情,不敢说出来。”

    “你——”

    江清波拍拍绿衣的手背,回以一笑。后者猛然止住话,愤愤瞪了眼卖惨的孙婆子。

    “你儿子的病现在好了吗?”江清波温柔问道。

    孙婆子叹口气。“他的病一直断断续续,有时候想要咳嗽又怕被主子发现,只能隐忍着。”

    “天可怜见的,你们一家也不容易。”江清波面露不忍。“我不是那等刻薄的主子。今儿个替你做主,给他放个长假,一会就领人回家好好休养。”

    孙婆子早打听过江清波,知道是个心软得住。只要听到别人很惨都会宽容三分。刚听到对方说不容易,心头窃喜。当听到后面的话,才发现江清波想撸了儿子的差事。不可置信抬头。

    “三夫人……不不用了。老奴儿子差不多快好了,不用休息。”

    “可是本夫人觉得他病得很重。”

    “现在已经好了很多,真的不重。”

    “是吗?”江清波惊诧的张大嘴。

    “本夫人以为你儿子已经病入膏肓。”说着江清波给旁边的绿松使了个眼神。后者从旁边拿出个包袱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包袱里放着碎片灵芝,小半截人参。还有几盏上好的燕窝。

    孙婆子一看,神色慌乱,垂着头不敢吭声。

    其他人看到她的神情,又看看包袱里的东西,纷纷都倒吸一口气。这……这也太敢了!

    “今儿个谁去搜的房,出来说一说。免得说我诬陷人。”

    站在最后面的一高一矮两名婆子站出来。

    “今早老奴和绿衣姑娘一同进门搜查。这些燕窝和人参都是在孙婆子家里的灶洞找到的。”高个婆子说道。

    “老奴作证。”矮个婆子附和。

    这二人和孙婆子都是单慧君的陪嫁。她们的话更有可信度。

    “人参、灵芝。我也是病重时才吃。还有这燕窝也是因为亏空了身子,才一日不能断。你儿子吃这些难道不是和本夫人一样身体不好?还有——”江清波偏头,眼底闪着惊奇。“你连菜都买不起,这些人参燕窝从哪里来的?”

    孙婆子坐在地上沉默着,但颤抖的手指泄露了她此时心里的慌张。

    江清波之前轻轻敲击桌面。一旁的绿衣立刻打开手中的册子,余光瞪了一眼孙婆子。

    “去年五月,府里发放给三夫人的燕窝在大厨房失踪一盏,六月消失两盏……年底孙婆子前往金玲铺子售卖,收银两千三百两。”绿衣顿了一下,如刀子的眼神刮向孙婆子。“近十年,孙婆子共去金玲铺子多达二十多次,收银达两万三千两。”

    孙婆子瘫坐雪地,脸色苍白如纸,额间大地的冷汗不停落下。

    抽气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其他管事看孙婆子的眼神都变了。这也太敢干了。

    江清波说得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又慢条斯理吃完一块点心。给足其他人消化消息的时间。

    一盏茶后,江清波擦了擦手。看向厨房的老老少少。

    “你们厨房的人,我是不敢用了。但你们在侯府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夫人给你们换了一分活计。副管事,负责监督管事,以防他们犯大错。”

    厨房等人本来已经绝望。听到这个消息双眼一亮。年老的婆子各自对视一眼,听出了江清波话中话。是要她们找到管事的错处。

    她们不是单慧君的陪嫁,本就一直被打压。如今机会来了,有的人眼底闪着精光。

    “三夫人这不符合规矩,历来都没有两个管事,而且还监察……”微胖的李管事走出来说道。

    “的确是不太合规矩。”江清波认真点头,“所以就不委屈你了。即刻起,绿梅顶上李管事的差事,下面的人要是给你使绊子,就全部换了。我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

    “奴婢省的。”

    李管事没想到说一句话,管事身份就没了。惊得瞪大了眼,回过神连忙解释。

    “三夫人——”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日后绝不拿侯府的事物烦你。放心回二嫂身边吧。”江清波眼底含着笑。“本夫人向来善解人意。”

    众人:……

    的确是善解人意,解雇的解!

    李管事不甘,还要再说话。站在旁边的两名婆子上前,趁其不备一掌劈下去,随后拖着晕过去的人离开议事堂。

    江清波笑吟吟环视众人。“你们这些管事都是二嫂的陪嫁,都是信得过的人。我相信你们不会是孙婆子那样的人。应该不会排斥监察之人吧。”

    “不会。”众人异口同声说道。

    现在谁还敢反对,李管事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三夫人不是嘴上说说而已,她是真的敢干!

    “这就好。她们都是老人了,赶出去实在令我心里难安。你们愿意接纳也是给她们一个机会。”江清波偏头看向厨房的老老少少。“本夫人冒着破坏规矩的罪名留下你们,若是连一两个月的监察之职也做不好,侯府也留不得你们了。”

    江清波的弦外之音,在场的众人都听多了。厨房的老老少少和另一边的管事双方对视一眼,虚空中火花四溅。还没有交手,双方已经弥漫着硝烟。

    江清波看在眼里,唇角微微勾起。厨房这帮人也算是侯府老人,各种沾亲带故。对付单慧君的陪嫁正正好。给旁边的绿衣使了个眼神,拿起快点心,慢条斯理吃起来。

    “今儿个就到这里。所有人都到门口领一碗姜汤。若是冻伤着凉可找府医看病,不收银子。”绿衣大声说。

    其他人欣喜万分,府医从来都只给府里主子看病,偶尔给府里得脸的管事瞧一瞧。其他人可没这个待遇,生病抓药都要花银子到外面找大夫。众人被迫站在雪地而升起的怨气,因为江清波的安排消散了个七七八八。

    “多谢三夫人。”

    “先下去喝口姜汤,可别真着凉了。府里的事情还要靠你们做。”

    “是。”

    众人在门口领到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一碗下肚,身上的寒意消退,没多会热了起来。可见用料多足。

    侯府的老人多少有点羡慕秋水苑做事的丫鬟婆子。三夫人行事的确狠,但真的护短。对手底下的丫鬟婆子都很好。听说过年的时候院子所有人发了三倍赏钱。可把他们这些人羡慕坏了。

    如今三夫人接手中馈,现在投过去应该不晚吧?众人对视,各自有了决定。

    连单慧君陪嫁的婆子都羡慕秋水苑的人,可惜不是一条道上人。有几人对视,心里默默叹口气。

    管事们陆续离开,议事堂安静下来。孙婆子被灌了姜汤,被麻绳捆着扔在了廊下。江清波瞥了一眼,向绿衣招招手。

    “孙婆子的事情恶劣,你和绿松一起替她扬扬名。”

    “奴婢这就去。”绿衣高兴得合不拢嘴,带着孙婆子和秋水苑的四名婆子离开了议事堂。

    “三婶婶好厉害。”陆子莹看完全程,双眼放光地盯着江清波,眼底满是崇拜。

    “不过是小场面。”江清波看着她,突然沉默。“过两年你就要出嫁了吧。”

    陆子莹羞红了脸,垂下头不说话。

    “我听说岑跃家里有一位多病的老太太,还有两位十岁的弟弟妹妹?”

    “是。他们家简单,阿娘说适合我。”陆子莹说。

    “哪里简单?你嫁过去就要管家,上有老下有小。你这性子这么软,可是要吃苦头。”

    “阿娘也是这样说,所以才让我过来跟三婶婶学习治家。”陆子莹垂下头,瓮声瓮气道。

    “别丧气,还有两年时间够你学。”江清波拍拍她的脑袋。“去跟着绿衣,看看她怎么做怎么说。多学着点。”

    “欸。”

    陆子莹说着起身追出去。江清波看着她的背影,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带了这么久,总算有点小姑娘的活泼了。不错。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正事办完了,该回去睡觉休息了。

    *

    绿衣带着人先去了陆子慧的院子。

    “你们这是干什么?”陆子慧皱起眉,打量被捆的孙婆子。又看到站在门口陆子莹,脸都黑了。

    “厨房管事孙婆子监守自盗,三夫人让奴婢通报全府。”绿衣说。

    “滚出去,我不想听。”

    “我家小姐说了。子慧小姐日后也要嫁人,合该好好听一听。”绿衣不管她,给旁边的绿松使了个眼色。后者大声念起孙婆子的罪状。

    陆子慧气得脸色铁青,想要如以往一样赶人,余光瞥见嬷嬷从耳房出来,默默的将迈出去的脚收回来,面无表情坐回椅子上。当听到孙婆子偷了江清波一盏燕窝,忍不住冷笑。

    “不过一盏燕窝而已,何必如此斤斤计较”陆子慧打量被五花大绑,还被堵了嘴的孙婆子。“还这般大动干戈,可不像一府主母。”

    绿松没搭理她,继续往下念。

    起初,陆子慧一脸嘲讽。听到中间,嘲讽消失沉下了脸。最后听到两万三千两银子,双眼冒火。指着孙婆子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母亲待你不薄,你居然监守自盗,贪了这么多银子……”陆子慧走上前向绿衣索要手中的烧火棍。“给我,本小姐今天要打死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二小姐请注意自己的身份。”嬷嬷平静地提醒。

    “她贪墨我们家这么多银子,让我怎么冷静。”

    “二小姐喝口茶冷静吧。奴婢还要去下给院子通报,就不叨扰了。”绿衣丢下话,带着一众人离开。

    陆子慧要追出去,被院子里的婆子拦住去路。

    “小姐,五天的禁足令还没有解除。”

    “你……你们都欺负我。”陆子慧出不去,气得直跺脚。看向大门大声喊道。“忘恩负义的东西,给我等着。”

    绿衣等人走得不远,恰好听到。无语地撇撇嘴。刚才还说她家小姐斤斤计较,不堪当一府主母。现在火烧到自己知道生气了。

    没多会,一行人进了梁宜静和陆子宁所住的院子。

    陆子宁刚听到偷窃一盏燕窝,眉梢紧紧皱起。偏头与梁宜静小声嘀咕。“江清波也太小家子气,一盏燕窝而已,没必要如此大动干戈苛待下人。”

    绿松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继续念。

    “好了,别念了。回去吧。”

    “我家小姐说了,孙婆子监守自盗的行为恶劣,要全府通报。”

    陆子宁看丫鬟决心坚定,再看对方手中的烧火棍。某些不好的记忆在脑海浮现。知道赶不走,索性起身往外走。

    “子宁少爷这是要去哪里?”绿衣说。

    “书房。”惹不起,他还躲不起?

    “我们小姐说了,这事全府通报。子宁少爷现在不想听,一会奴婢们可以到外书房念给您听。若是您今天不想听,奴婢可以明天来……后天,大后天也行。”

    陆子宁:……

    江清波讨厌,连她的婢女也如此令人讨厌。

    到最后都躲不了,陆子宁放弃挣扎了。又走回梁宜静身旁坐下。

    绿松继续往下念。

    陆子宁本就沉着脸,听到结尾那两万三千两银子,脸上笼上一层寒霜。一拳砸在小几上,瞪向垂着头的孙婆子,气得眉毛倒竖。

    “我们待你不薄,你……你怎么敢?”

    绿衣唇角若有似无扬了扬,眼底含着笑。哟,刚刚还说她家小姐小家子气,现在自个儿还不是激动上了。

    “子宁少爷,孙婆子的儿子是您的小厮。府里已经卸了他的职。不会再发放月钱。您要是愿意继续用,得自己付月钱。”

    “我不需要这样的小厮,让他滚。”

    “她的身契在二夫人手里。要怎么滚还得子宁少爷自己安排。”绿衣行了一礼。“奴婢们还要去下个院子,先走了。”

    陆子宁;……

    这些丫鬟气人!

    不多会,绿衣等人抵达清风苑。

    单慧君早就听到风声,桌上的茶碗砸了三轮。不等绿衣开口,指挥早已等候在此的婆子上前夺人。在烧火棍的加持之下,第一轮抢人失败。

    单慧君冷场冷下脸。“你们三房是什么意思,她是我的陪嫁,理应交给我处置?”

    “我家小姐说了,国法和家规都有个先后。孙婆子监守自盗侯府的东西,现在该由侯府决定如何处置。若是二夫人想要亲自处置也可,替她交还两万三千两银子。”

    “她贪了府上的银子,还让我倒贴银子赎人?”单慧君气笑了。“你们三房做什么春秋大梦?”

    “我家小姐说了,不给银子就无权处理。”绿衣看向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抢人的婆子,又说。“我家小姐还说了,第一次抢人当做你们不知道。第二次直接打断腿。府里有大夫,接骨不要钱。”

    准备抢人的婆子;……

    论狠,还得是你们三房!

    单慧君脸色发青,指着绿衣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绿松从来没有眼力劲,趁着安静立刻开始念孙婆子的罪状。单慧君听完,脸色彻底黑了,胸口快速起伏。

    “奴婢们还要去大房,告辞。”

    绿衣等人刚走出清风苑,身后响起噼里啪啦的声响。绿衣绿松对视一眼,唇角不自觉翘起。

    看二房跳脚,爽!

    最后,一行人到达明镜堂。温静听到一半,秀眉皱成川字。这……这也太大胆了。

    “这念的是什么?”武安侯走进花厅只听到多少两银子,坐下后,疑惑地询问温静。

    “厨房的管事监守自盗。”温静索性又让绿衣念了一遍。

    武安侯听完,等绿衣等人离开。本就严肃的脸更冷了。“二儿媳这么多年就是这样管家的?”

    这话可不好顺着说。温静眼珠一转回道。“好在明洲媳妇有能耐,刚接手中馈就挖出个蛀虫。”

    武安侯面色稍霁。“明洲是个有福气的。”

    “明洲媳妇还让人在府里连续通报三天。今后若有人想要监守自盗,怕是也要掂量掂量。”

    “这个方法不错。让每个人必须听,治一治府里的歪风。”

    “妾身一会儿就转告明洲儿媳。”

    连续通报三天后,府里二房安静如鸡。江清波撸了孙婆子一家人的差事,最后将人交给了二房。当天下午,人牙子进府把孙婆子一家人带走。

    “自从孙婆子一家被带走,其他陪嫁管事都慌得很。先前嚣张的气焰散得干干净净。”绿衣高兴地说。

    江清波当然知道其中的因由。孙婆子给她使绊子,说到底还是单慧君的命令。可惜出师未捷……

    孙婆子监守自盗,单慧君真的不知道吗?不见得。她没嫁进来之前,孙婆子这十年来寐下的东西,多是大房的份例。偶尔才会不动声色地把目光转移到二房份例上。

    现在事情被爆出来,单慧君只能牺牲孙婆子一家。她能看明白,单慧君的陪嫁婆子们会不明白?人人自危了,就怕被找到错处被舍弃。江清波眼底荡开笑意。自危好,急了,心也就乱了。让内讧来得更猛烈一些。

    “认真盯着,适当给厨房出去的那拨人施加一点压力。”

    “奴婢省的。”

    “小姐,宣王府送来帖子邀您参加赏雪。”绿松大步走进小厅,将粉红色的帖子递上前。

    “又送帖子?”宣王妃对邀请她过府做客的事情有点执着啊。

    “小姐不想去?”绿衣看她皱眉,疑惑问道。

    “的确不太想去。”江清波叹口气。“不过请了三次,这次不去说不过去。赴宴那天你和绿松陪我去。”

    “放心吧。有奴婢在谁都不能伤害小姐。”绿松抡起拳头挥了挥。

    “嗯,有你我放心。”

    “对了,还有江南来的信件。”绿松又说。

    “有信你不早点拿出来?”江清波接过信件,迫不及待打开,看完信脸上展露灿烂的笑容。“外祖母说过段时间就回京。表哥们近几日也要回京述职。”

    “表少爷们走了四年了,可算是回来了。”绿衣高兴拍手。

    “可不是。我都快忘记他们长什么样了。”江清波笑吟吟盯着信。外祖母写信让她安排住处,不让表哥们住进从前的公主府。东城西城太显眼了。她想了想最后把目光定在南城。“绿梅,南城有空宅子吗?最好离西城近一点。”

    “有一处,最近准备租赁出去。”

    “不租了。你带人去收拾收拾,过几天让表哥们住。”

    “奴婢现在就去。”

    绿梅离开,其他人紧跟其后去忙其他的事情。

    外祖母许久没给她写信了,江清波舍不得放下,拿着信看第二遍。脸上的笑颜越来越灿烂。

    “看什么,笑得如此开心?”

    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江清波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到陆明洲拿着长刀走近,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死人了。”

    “……是你看的太专心。”

    “不管,就是你。”

    “……”陆明洲捏捏眉心。“行吧是我。所以你在看什么?”

    “外祖母来信说过段日子回京,”江清波瞪了眼陆明洲,“都是因嫁给你,害我都不能随时去江南。一整年我都没有看到外祖母了。”

    陆明洲摸摸鼻子,没有回话。

    “表哥们也要回京述职了,他们肯定给我带了很多边关的特产。”江清波说着,咽了咽口水。

    陆明洲失笑摇头,话题突然一转。“二房最近有没有找你麻烦?”

    “他们最近乖得很,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敢找我麻烦。”江清波放下信件,倒了一杯茶递给陆明洲。“你放心做自己的事情。有我在,府里掀不起大浪。”

    “辛苦夫人了。”

    过了几日,江清波天没亮爬起了床。陆明洲大为纳罕,转头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又回头看向她。

    “今儿个有什么事情,居然起这么早?”

    “表哥们昨天下午进京了,我今天去看看他们,顺道看看给我带了什么特产。”

    “你起这么早就为了去找吃的?”

    江清波穿衣服的动作一顿,白了一眼陆明洲。“什么找吃的,我是去看兄长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兄妹感情很深厚的。”

    “我都懂。”

    “……”

    我怀疑你在心里内涵我!

    出了侯府大门,外面的天色微微亮。江清波迫不及待走向马车。刚迈出一步,肩膀被人按住。回头茫然看向陆明洲。

    “干什么?”

    “表兄们住在哪里?”陆明洲问。

    “我把他们安排在南城了。”

    “南城?”陆明洲眉梢微蹙。“那边最近不安生,你注意些。”

    “放心吧,我保证天黑前一定回府。”江清波说着拍开他的手,迫不及待上了马车。

    “少爷,南城最近钻进去了几只老鼠,让夫人一个人去是不是不好。”陆九在一旁提醒。

    “你话越来越多了。”陆明洲瞥他一眼,骑上马。沉默一瞬,拉转马头远远地缀在马车后面。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四章

    “出了何事?”

    陆明洲天色大亮才骑马到达拱卫司大门, 还未走近便看到下属刘杨在门口徘徊,对方看到他立刻小跑迎上来。

    “大人,昨晚抓的犯人刚刚被郁大人截走了。”刘杨着急地说。

    “他最近查什么案子?”陆明洲下了马, 把缰绳交给一旁的陆九。一边往里走一边问。

    “最近右卫那边神神秘秘,属下探听不到任何消息。”

    陆明洲的眉梢微不可察皱了一下。穿过拱门,进了左卫的院子。他抬头便看到了坐在大厅的郁佟, 跷着二郎腿, 手中端着茶盏品茗。

    “哟, 陆大人终于来了。”郁佟放下茶盏, 饶有兴致打量陆明洲, 露出玩味的笑容。“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陆大人来的这么晚, 是舍不得我那绝色嫂子吧。”

    “你过界了。”

    “哟,说一句话绝色嫂子都不可以?你这也太——”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陆明洲坐到上首, 瞥他一眼。

    “我也不想抢陆大人的案子, 但太上皇的命令,小弟也要遵从。”郁佟叹口气,一脸我不想这样,但被逼着行事的无奈样。

    陆明洲眼底掠过一抹深思,指尖轻轻敲击桌面。“你在查鲁王?”

    “是啊。”郁佟露出得色。“太上皇可能怕陆大人查的不够尽心, 让小弟也查一查鲁王。”

    “既如此我就不插手了。”陆明洲看向站在门口的刘杨。“把所有跟昨晚那罪犯一条线的人领出来,让郁大人带回去好好查一查。”

    “遵命。”

    郁佟摸着下巴,疑惑打量陆明洲。却没从他老神在在的神情中看出端倪。

    “你今儿个这么爽快?”

    “太上皇发话了, 我还捏着人算什么事?”

    “真的?这不像你陆明洲的行事作风。”

    “不想要?我的人可以自己审问。”陆明洲头也不抬的说道。

    “要,怎么能不要?能从陆大人手中带走犯人, 说出去多有面子。”郁佟起身。“多谢陆大人慷慨, 小弟就先回去审问。”

    “不送。”

    花厅安静下来。陆明洲合上眼, 后脑勺靠着椅背。片刻拱卫司上空响起一声咆哮声。

    “陆明洲你大爷的坑我。”

    陆明洲唇角微扬, 指腹搭在刀柄上轻快地敲击。

    “陆大人,犯人已经交接给右卫。”

    刘杨去而复返,回想起郁佟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下去,三十多号人呢,右卫可有的忙了。触及陆明洲冰冷的目光,迅速敛下笑容。从胸前的衣襟里拿出一叠纸放到桌上。

    “大人,这是昨晚属下们连夜审问得到的供词。”

    “做的不错。”

    陆明洲睁开眼,拿起供词。一目十行,片刻又翻了一页。

    “大人,今儿个下午该您进宫伴驾。”

    “嗯,知道了。”

    刘杨看他认真盯着供词,拱手行了一礼,放轻脚步离开了花厅。

    正午刚过,陆明洲忙完拱卫司的公务,正准备进宫,还没有出门就撞上了宫里来的年轻公公。

    “郁大人今儿个恰好去了宫里,太上皇说近几日不必陆大人前去伴驾。”

    陆明洲沉吟点点头,又坐回椅子上继续查阅桌上的卷宗。

    陆九把年轻的公公送走,回来时满脸挂着不忿。

    “少爷,郁大人越来越过分了。先是抢您的案子,现在又抢您伴驾的机会。”

    “挺好的。”陆明洲头也不抬地说道。

    “???”陆九狐疑的打量陆明洲。“您被气糊涂了?”

    陆明洲瞥了陆九一眼。后者被冰冷的目光扫到,登时打了个寒战,垂着头努力装鹌鹑。他这才看向站在另一边的心腹刘杨,无视对方同样愤慨的表情,开口问道。

    “南城逃窜的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今天下午背后那人可能会来和他们接头。到时一举抓获。”

    “接头?”陆明洲沉凝片刻,起身往外走。

    南城偏僻的小巷深处,拱卫司的军卫把持入口,里外都设了哨兵。其他人在几间屋里进进出出,不时传来乒乒砰砰的声响。陆明洲拿着长刀走进院子,冷光扫过蹲在地上的三名疑犯,眉梢微皱。

    “怎么只有三人?”

    “属下们的行动被泄露,发现晚了,让对方跑了两个。”一旁的军士咽了咽口水又说。“他们往东边跑了,属下们已经派人去追了。”

    “东边?”陆九惊呼,无视众位军卫看过来的目光,小跑到陆明洲身边小声说道。“少爷,夫人在那边呢。这会怕是该准备回府了。万一冲撞了可怎么办?”

    陆明洲抬眼看了眼天色,西斜的太阳被屋顶挡住一半的光芒。江清波的确该准备回府了。

    “她真不省心。”他嘴里咕哝着,脚下却疾步往外走。

    巷子离江清波表兄们所住的宅子不远,骑马一炷香就到了。陆明洲打马经过转角,抬头一瞧,马鞭甩打的动作顿住,双眼微微眯起。

    江清波走出大门,笑吟吟接过曹青递上的篮子。“还是大表兄最好,知道回京给我带零嘴。不像二表兄他们出去几年连封信都不寄回来,如今还空手回来。”

    “你个没心没肺的丫头,把刚刚从我这儿拿走的宝石还回来。”

    “那是我凭实力从你手中抢得,不给。”江清波躲到曹青身后,躲开曹禺伸过来的手。

    “一块石头而已,这还是你从我手里抢的。”曹青拦住他。“我做主给表妹了。”

    “……大哥,偏心是不是该有个底线。”曹禺哀怨瞪他。

    “你一大老爷们拿着宝石做什么?又没媳妇。”

    “……”

    大哥,这样扎心是不是有点过分!

    “簪子都歪了。”

    江清波抬手要去扶正,一只大手快一步帮她重新插好。曹青展露笑容,眼底藏着无尽的温柔。

    “好了。”

    “谢谢大表兄。”江清波从小和曹青如此相处,并没有发现异样,如常的笑着道谢。

    “夫人。”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清波回头看到打马而来的陆明洲,诧异地挑起眉梢。

    “你怎么来了?”

    “顺道路过接你回家。”陆明洲走到她身边说道。

    你这顺路也太顺了,江清波在心里吐槽。回头面对曹青又展露出笑容。“大表哥,他是我夫君陆——”

    “我知道,拱卫司陆大人。”曹青打断她的话,直视陆明洲。

    “曹参将。”

    两人对视,谁也没开口。四周突然安静下来,连吹拂的风似乎都停了。

    江清波看看陆明洲,又看看曹青。茫然眨眨眼。“你们是在眼神寒暄?”

    “在下与陆大人一见如故。”

    “大表兄说得对。”

    曹青:……

    这声大表兄听着真刺耳。

    陆明洲仿佛没有看见他脸上不虞之色,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天色不早,我们就先回府了。多谢大表兄今日照顾我夫人。”

    “从小央央就黏我,照顾她本是分内之事。”

    “央央?”陆明洲挑起眉梢。

    “看我叫习惯了。这是表妹的小名。”曹青笑着解释。

    陆明洲打量曹青,对上那挑衅的目光眯起眼。片刻收回目光看像江清波。

    “夫人,我们该走了。”

    江清波抬头看看,火红的落日已经只剩下一半身子。“表兄我先回去了,你们有需要给宅子里的丫头说。”

    “我知道。放心回去吧。路上小心。”

    江清波挥挥手,提着篮子上了马车。陆明洲本想骑马回去,走到一半,脚尖一转跟着江清波后面上了马车。

    曹青盯着远去的马车,脸上的平静褪去,双手握成了拳,不甘与愤怒爬上脸颊。

    “大哥,表妹已经成亲了。”曹禺看到他脸色,小声劝慰。

    “陆明洲配不上她。”曹青一拳打在旁边的树干上,“我该早点回来。”

    “大哥,事已至此,放下吧。”

    放下?曹青看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眼底从未有过的坚定。陆明洲配不上她。不管手背上渗出的血,转身大步走进宅子。

    “大哥,你等等我。”曹禺跺跺脚,忙不迭追上去。

    *

    回了武安侯府。江清波洗了手,迫不及待拿起一条肉干。双眼一亮,这味道真绝了。

    “有这么好吃?”陆明洲放下长刀,看到她一脸享受的样子,不由得挑起眉。

    “非常好吃。”江清波把篮子往前面推了推。“你尝尝。”

    “我不吃。”陆明洲看都没看

    “没口福。”

    江清波吃完一块,又从篮子里拿了一块笑,吃得笑弯了眼。

    陆明洲看在眼里,眉梢微微皱起。不知为何,心头不大爽快。移开目光,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转身走进浴房。

    夜晚,本该沾枕就睡得陆明洲失眠了。

    “夫人。”

    回应他的是绵长的呼吸声。陆明洲偏头发现江清波已经睡着了。无语地扯了扯唇角。刚与他同床共枕时失眠到半夜,要强制抱着才能入睡。现在他躺在床上,江清波已经能安然入睡了。

    按理说这是个好现象,但总觉得不大对。好像他现在毫无存在感一样……

    “好吃……”

    一声呢喃打破寝房的安静。陆明洲无语地捏了捏眉心。有这么好吃?做梦都惦记?

    凝望着睡得正香的女人,陆明洲打消了叫醒人的打算。侧身替她掖好下移的被子。

    翌日,陆明洲如往常一样起床。走到寝房门口,顿住脚步,回身拎着一篮子肉干前往拱卫司。

    审了半天犯人,回到工事房又看到桌上的肉干,抿起唇。想起昨晚江清波的梦话,陆明洲鬼使神差也拿了条肉干。等反应过来肉干已经进了嘴。

    “也不见多好吃。”陆明洲一脸嫌弃,然后又拿了一条肉干,最后三分之一进了男人的嘴里。

    “大人,那两人抓到了。您要不要亲自审问。”

    “你们先审,我今儿个回家。”

    “您不是前两天才回家?怎么又回家。”随即露出个了然之色,年节还没过完呢,大人也要回家应酬。“大人真是辛苦。”

    刘杨的嘀咕声不大,但还是让陆明洲听了个正着,只当没听见。拿起手边的长刀,起身离开拱卫司。

    陆明洲以为回家会面对江清波愤怒的脸,没成想她正吃得开心,看到自己出现,连忙把篮子藏在身后。

    “……你又去南城了?”想到江清波今天又背着自己见了曹青,陆明洲的眉梢皱成了川字。

    “生什么气,脸都拉到肚子上了。”江清波拎出篮子。“好了好了,分你一半。我让绿衣抢了最后一点,可别全部拿走了。”

    “绿衣去拿的?”

    “是啊,我忙着接管中馈,哪有时间天天往外跑。”江清波愤愤瞪他一眼,毫无形象地趴在桌上。“都快把我累死了。”

    陆明洲眉眼舒展开来。“夫人辛苦了。”

    翌日,江清波睡到自然醒。惦记自己的肉干。找了一圈别说肉干,连篮子的影都没有看见。她有个不好的预感。偏头看向绿衣。

    “我那一篮子肉干又被陆明洲全拿走了?”

    “今早姑爷离开的时候手里的确提了个篮子。”

    “王八蛋陆明洲,居然吃独食。”江清波气的拍桌,随后哀叹一声。“早知道昨晚我就该把篮子藏起来。”

    下次她再也不和陆明洲分享美食了,免得自己有什么都吃不到。江清波愤愤地想。

    一整天,江清波每每想到陆明洲吃独食,就气得想拍桌。王八蛋陆明洲,不厚道。光顾着骂陆明洲,导致忘了时间,到明镜堂的时候已经快到饭点了。

    “哟,二弟妹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要等到深夜呢。”

    “明洲媳妇刚接手中馈,忙一些顾不上也是正常的。”武安侯和蔼地看像江清波。“快坐下,一会吃饭了。”

    有武安侯发话,单慧君也不敢继续阴阳怪气,愤愤拉扯绣帕,眉眼间掠过不甘。

    “谢谢公爹理解,下次儿媳一定早一点。”江清波无视单慧君愤恨的目光,从善如流坐在裴淑娴对面。

    饭后,江清波跟在身后要离开,被武安侯叫住。疑惑地接过一张单子。

    “这是?”

    “明洲母亲的嫁妆。如今该交给你了。东西都在库房,你抽时间清点一二。”

    “我知道了公爹。”

    江清波随意扫了眼嫁妆单子。目光定格在一套青瓷瓷器上。这套瓷器因为工艺繁复,只出了三套。其中一套在外祖母手中。一套在宫中。还有一套在她的当铺中。难道还有第四套?

    回了秋水苑,江清波叫来绿梅。“明儿个你去当铺查一查。”

    “奴婢记住了。”绿梅沉吟片刻,等其他人出去后又说。“小姐,胭脂铺的老板传来消息,后院暂住的那位小姐病了。”

    “没请大夫吗?”江清波皱起眉,急切地问道。

    “请了,吃了大半个月的药,但好像没有起色。”

    “我明天去宣王府,你跟着我一起出府,悄悄带左大夫去胭脂铺一样。隐着些。”

    “奴婢省的。”

    *

    隔日,一辆普通的马车驶进宣王府斜对面的巷子里,车帘掀开,翌阳跳下马车,大步走向站在巷子口张望的婢女身旁。

    “怎么样,人来了没?”

    “陆三夫人已经被接进府了。”

    “什么?”翌阳郡主拔高声音。“我不是让你拦着吗?”

    “宣王妃亲自出门来接,奴婢哪里敢上去拦着。”婢女垂着头,结结巴巴的回答。

    “你……我要你有何用。”

    翌阳郡主气的戳了戳婢女的脑袋,转身跳上马车。婢女紧随其后坐在马车外面。

    “郡主,我们要去哪里?”婢女问。

    “拱卫司。”

    “拱卫司?”婢女一脸惊恐。“郡主我们去那地方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快走。”

    然而翌阳郡主的运气不好,去拱卫司扑了个空。

    “陆大人刚刚出去了,今天可能不会回来。”

    “该死的,他女人都进狼窝了,还在外面晃荡。”翌阳郡主跺跺脚,急的双眼发火。她进不了宣王府,进去也不一定能阻止。

    江家?江大人和小江大人都在宫里,等她找到人黄花菜都凉了。其他人……该死,除了陆明洲,没有人敢闯宣王府。

    “怎么办?怎么办?”

    ◉ 第四十五章

    马蹄疾驰声从远处传来, 不多会声音越来越大。宣王府门口的护卫上前一看,惊诧地瞪大眼。马蹄经过掀起一片尘土,再看马匹上的男人, 手持长刀,杀气腾腾而来。众所周知,拱卫司出马, 不是要去抄家就是去抄家的路上。惊恐爬上护卫的脸颊。

    “拱……拱卫司来了。”

    “拱卫司?”另一名护卫上前几步, 抬眼一瞧, 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往府里跑去。

    “你先稳住, 我去禀告。”

    陆明洲在宣王府门前下了马, 周身的气势逼人, 那一身杀意肆意往外蔓延。王府的护卫看一眼脸色都白了,碍于职责, 颤抖着双腿走上前, 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上前拱手行了一礼。

    “陆陆大人……不知您来宣王府有何事。”

    “本官夫人今天是否来了宣王府。”

    “尊尊夫人……在的。”护卫感受到陆明洲看过来的冷冽目光,脸色又是一白。

    “本官特意前来为夫人送药。”

    “送送……送药?”

    护卫惊诧地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刚刚骑马而来的气势,那勃发四散的杀气,怎么看都像是去抄家。结果……你居然只是来为夫人送药?

    “本官夫人身体不好, 药丸一顿都不能少。急着送过去。”陆明洲偏头看向护卫,“我可以进去了吗。”

    “……”

    护卫看向越来越远的大门,无语地扯了扯唇角。大人, 你下了马就直接往里闯,他也不敢拦。这会都进王府了, 再问这话是不是显得很多余?

    对上陆明洲认真询问的眼神, 护卫挤出笑脸。“陆大人当然可以进。”

    穿过回廊, 两人撞上疾步而来的宣王妃。后者愣了一下, 展露出笑容。

    “陆大人亲临本王府,不知有何事?”

    那名护卫小跑上前,小声地将陆明洲的话复述一遍。

    “送药?”

    陈舒看看手拿长刀的陆明洲,又看看跟在身后的军卫。唇角不自觉抽了抽。这杀气腾腾的气势,确定是来送药,而不是来抄家?她腹诽完,展露微笑。

    “府里今日来了许多女眷,以免冲撞。本王妃替陆大人将药交给陆三夫人。”

    “我家夫人不及时服药便会陷入昏迷。本官还是要亲自看着她服药才能放心。王妃让丫鬟叫她出来即可。”

    “那我唤陆三夫人的丫头出来拿药。”陈舒说着向身后的丫头招手。

    “宣王妃,还有不到一刻钟我夫人就该服药了。你推三阻四不让见,是想要她命?”陆明洲冷下脸。“不知本官夫人何时得罪了宣王妃。”

    “本王妃没有。”陈舒急忙澄清。

    江清波到底是大臣妻子,弄死臣子之妻,若是没人追究还好,若是有人追究,她也摆不平。尤其江清波的父亲还是朝堂上出了名不怕死的言官。

    “是吗?我夫人身边的丫头丢三落四,这么重要的药居然落在家里。我哪里信得过,如今王妃还要执意让她们出来。”陆明洲冷笑。“王妃若是继续阻拦,本官可以自己进去寻人。到时自会在太上皇跟前请罪,将一切说明。”

    陈舒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到陆明洲一脸认真的神情。也不敢继续打哈哈。“陆三夫人刚才弄脏了衣裳,正在更衣室。”

    “劳烦宣王妃带路。”

    陈舒深吸一口气,才没有当场骂出来。转身往前走,想要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眼睛刚看过去,陆明洲挡在中间。

    “本官夫人身体不好,若是迟了怕会性命不保,还请王妃快些。”

    陈舒一口气哽在心头,捏紧绣帕,只能大步往前走。

    宣王府的婢女被挤到一边,垂着头跟在身后,脚下步伐缓慢,不多会就和宣王妃等人分开了。她转身跑进向另一道拱门跑去。一名拱卫司军卫注意到了她,不动声色跟了上去。

    转瞬到了供客人们更衣的院子。刚到院门口,陈舒停住了脚步。“陆大人稍等,本王妃这就亲自去叫陆三夫人出来。”

    “不劳烦王妃,我和她是夫妻倒也不用见外。时间不等人,服药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本官亲自即可。”不给陈舒反应的时间,陆明洲大步上前推开更衣间的大门,带着杀意的目光看向屋内,然后愣住了。

    江清波神色如常的坐在铜镜前,手上紧紧攥着一只绿色的绣花鞋。陆明洲低头看向踩在地上,只穿了一只鞋的双脚。又看着她手中的鞋。不禁挑起眉梢。

    “陆三夫人这是……?”

    陈舒赶过来,看到对方手中那只醒目的绿色绣花鞋,又看看踩在地上的双脚,疑惑地开口。

    江清波顺着两人的目光看向手上,眉眼间掠过一丝懊恼。抬头露出个羞怯的笑容。

    “鞋子不知道在哪里踩了根刺,扎人得很。我正找它。”她向陆明洲招招手。“夫君快来帮我看看。”

    陆明洲眸光微闪,大步走向江清波。

    “我看看。”

    后者顺手把鞋子递过去,递到一半缩回手,转头看向站在门口张望的陈舒,红晕爬上脸颊,羞怯怯地笑了笑。

    “王妃,可否回避一下。”

    “啊?哦。看我这眼力见儿太差了。”陈舒不动声色打量江清波,没有发现一丝异样。又环顾更衣房,没有看到异常,秀眉微微蹙起。对上江清波羞红的脸颊,展露笑颜。不得不退出更衣房。

    哐当一声房门被合上。

    更衣房内睡也没说话。

    片刻,安静陆明洲低沉的声音响起。

    “人已经走了。”他不动声色打量江清波,心底暗暗松口气。“还好你没——”

    说话间江清波扔下绣鞋,跑进的屏风里,拖着一名昏迷的男人出来。陆明洲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双眼杀气迸发,大步上前,看到那男人脸微怔。肿成猪头的脸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容。他现在知道那鞋子为什么被江清波拿着了。他看看脸颊,又看看男人身上的衣服,来回几遍才确定对方的身份。

    “宣王赵逊,他冒犯你了?”

    “没来得及就被我迷倒了。就是上次迷晕你的神仙醉。”江清波踹了赵逊一脚。“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先把他扔掉。”

    “你想扔哪儿?我记得宣王府有个湖,直通护城河。”

    “……”江清波惊诧地瞪大眼,陆明洲这是要直接弄死宣王赵逊?“不行不行,赵逊现在还不能死。不能让他和我们扯上关系。尤其是你今日来过宣王府。”

    “听夫人的。”陆明洲露出个惋惜之色。

    “从大门进来的路上有一座假山,你看见了吗?”

    “嗯,有点印象。”

    “你把他扔到那儿去,做成醉酒跌倒的假象。”

    陆明洲点点头,一把将宣王赵逊扛在肩头。一个起落跳出窗外,身形一晃没了踪迹。

    江清波长出一口气,穿上绣花鞋,小跑到门前拉开一条缝,偷偷看着外面的情况。有个王府的婢女守在院门口,一动不动犹如雕像。只要没人来更衣房,这位婢女也不会进来。希望在陆明洲回来之前,不会有人进来,她心里默默期待着。

    嘎吱一声轻响。江清波回头看到陆明洲从窗口回来。连忙迎上去。

    “这么快?”

    “扔个人而已,不费事。”

    “活着吗?”江清波小声询问。

    “当然,我进宣王府赵逊就死了,这算怎么回事?”陆明洲给她个安慰的眼神。“放心,我心中有数。”

    江清波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就怕男人一时忍不住把人给弄死了。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宣王赵逊在太上皇眼中是个不争不抢,还有孝心的儿子。更是现任皇帝曾经的救命恩人,皇室里关系最好的异母兄弟。动他,需要从长计议。

    “回去吧,宣王府不安全。”陆明洲勾住一缕落在颊边的青丝,替她压在耳后。拿过一旁的大氅给她披上。

    “立刻就回,这宣王府可不能继续待了。”

    陆明洲垂下眼眸挡住眼底翻涌的杀意,再看向江清波,神色恢复如常。

    两人走出更衣房。绿衣绿松一前一后跑回来。看到陆明洲也在愣了一下。

    “姑爷。”

    “你们怎么照顾夫人的,居然将她一个人扔在更衣房。万一她病发身边又没人该怎么办。”陆明洲冷冽的目光扫过二人。“滚回去领罚。

    二人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垂着头一句话都不敢坑。只哀怨地看向江清波。后者被看到一阵心虚,连忙扯了扯男人的衣袖,小声地解释。

    “别怪她们,是我让她们走的。”江清波用两个人才听到的声音解释。“宣王府的人磨磨唧唧,我急着回家,就来了个请君入瓮。想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要是我没来……”

    “放心吧,我早就安排好了。绿松会按时回来把人扔出去。绝对不会留把——”江清波抬头望进男人深邃的瞳孔里,被眼底的冰寒冻得打了个哆嗦。看出男人正在生气,连忙挤出个讨好的微笑。

    “那个……还好夫君来了。我下次不敢让她们离开了。”

    陆明洲气笑了。“你还想有下次?”

    “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下次。”江清波知道是个男人都不喜欢被戴绿帽子。也理解陆明洲生气的原因。她夸张的拍拍胸口。“夫君,我好怕怕,还好你来了。”

    “……”

    你这表情还能再假一点?

    陆明洲捏了捏眉心,无声叹口气。

    出了院子,经过长廊转角遇上迎面走来的陈舒。她脚步急切,一边走一边左右张望,像是在找什么。

    江清波知道她在找宣王,面上只做不知。笑着迎上去。

    “今日多谢王妃款待,臣妇有些不舒坦就先和夫君回去了。”

    “厨房今日做了许多点心,你若是先回去可吃不到了。”说着,陈舒不动声色打量二人。

    “王妃这话说的,下次再来就不给我吃了吗?”

    陈舒收回打量的目光,笑吟吟开口。“哪里的话,下次给你做最好的点心,保管你一饱口福。”

    “那就说定了。”

    “说定了。府里还有其他女眷,两位慢走不送。”陈舒说完率先转身从左边的廊道离去。

    江清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边正是假山所在地。她没有动,心里默默数着数。

    十、九、八……二

    “王爷。”

    凄厉的惊呼声响彻王府上空。江清波双眼发亮,拉着陆明洲的手飞奔过去。看到宣王的样子,惊呼出声。

    赵逊脸着地,狼狈地趴在泥地里,额角溢出血。右腿搭在假山上,裤子被划出一个大口子。看着像是从假山上摔下来的。江清波在心里默默给陆明洲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微风吹拂,石尖上的白色布条随风招展。如同她飞扬的心情。爽!

    陈舒蹲在赵逊旁边,想要去扶,看看到那一身的伤又不敢随意动。只无助地捂嘴哭泣。

    “王妃别伤心。宣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呵呵,最好是一劳永逸摔断他的放浪形骸的第三条腿。狗东西,让你装醉行凶。敛下心中愤慨。江清波安慰地拍拍陈舒的肩膀。忽然捂住口鼻。

    “这酒味好大,宣王是喝了多少酒?”

    没多会,府医被架着飞奔而来。他粗略看了下,长出了口气。

    “还好还好。宣王殿下右腿和手骨骨折,其他伤均是外伤,躺个大半年就好了。小事都是小事。”

    “……王爷都这样了,还是小事?”陈舒气的脸色铁青。

    宣王府的大夫真有意思。江清波掐着自己大腿,才忍住没笑出声。这个大夫她喜欢。

    “能在半年好起来的骨头伤,都算不得重。”老大夫一本正经的说。

    陈舒:……

    江清波垂下头,努力克制上扬的唇角。谁来救救我,哈哈哈……,这个大夫多少有点搞笑天分,赵逊从哪里找到。

    王府护卫按照大夫的指导,把赵逊放在架子上抬走。

    江清波拉住要走的陈舒,语重心长的劝慰。“喝酒伤身误事,王妃可要劝着王爷少喝一些。下次要是跌进湖里,事情就大了。”

    “……”陈舒横了她一眼,好半晌才勉强挤出微笑。“多谢提醒,本王妃会注意的。今日府上出了事,陆三夫人身子不适还是尽早离开吧。”

    江清波听懂了,对方委婉的叫她滚。她脸上荡开笑容。行了一礼。

    “臣妇就先告退了。”

    回到马车,陆明洲沉下脸。

    “到底怎么回事?”

    “宣王赵逊假装醉酒,意图对我不轨……”江清波将前后的时候细细讲了一遍。

    宣王妃对她真的太过热情。屡次过界。来宣王府前,她心里就留了个心眼。进了宣王府后,她不动声色留意每一处细节。后来发现宣王府的婢女越来越离谱,一个个都像刚从外面卖身进府,做事毛手毛脚。

    先是端着一碗甜汤撞向绿松。绿松有些拳脚功夫,安全避开了。后来又是绿衣遇上昏迷的婢女。她看出对方要支开身边的婢女。索性将计就计,第二次让绿松故意撞上去。婢女被带走后。一碗茶汤泼向她,她被王府婢女带进更衣房。

    不多会一身酒气的宣王赵逊闯了进来,看着她一口一个舒儿。江清波一眼扫过就发现对方装醉。身上的酒味很大,但都是衣服上的。狗东西装醉做坏事。不弄他弄谁。神仙醉一撒,神仙也要沉睡。拿起绣花鞋对着脸一阵狂抽,反正对方不要脸。

    打的兴起的时候,陆明洲就来了……

    “断手断脚太轻了。”陆明洲眼底的杀意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这事不能做得太过,容易引起怀疑。赵逊毕竟是宣王……”又是太上皇和现任皇帝比较喜欢的儿子、兄弟。“而且……当时更衣房没人,若是我嚷嚷出来有损名节。风言风语会在京都漫延。到时赵逊可以说一句酒醉不知事,我——”

    “我知道,你做得很好。”陆明洲拍拍她的手,罕见露安慰的笑容。“下次,记得打狠一点。”

    “我记住了。对了,你怎么来了?”好像还知道她在宣王府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翌阳郡主找到我,说了在宫里听到的话。”

    “翌阳?怎么会是她。”江清波诧异瞪大眼。突然想起之前乞丐的事情,看向陆明洲。“之前乞丐撒泼其实想阻止我进宣王府,不是因为个人恩怨?”

    “嗯,她是这样说的。”

    “难怪,我之前就觉得乞丐撒泼怪怪的,按照翌阳郡主的性格,应该会亲自找上门。”江清波陷入沉思,片刻皱起眉。“我突然看不懂翌阳郡主。”

    “不用看懂。她说是欠你的。”

    “欠我?”这话她更觉莫名了。

    陆明洲不想继续讨论翌阳郡主的事情,神情认真地叮嘱。“日后离宣王妃远一些。”

    “我省的。”江清波一脸后怕。“他们这对夫妻我可再不敢继续接触。”

    “我最近会好好查一查宣王,不会让你白受委屈。”

    “谢谢夫君。”

    叩叩叩——

    车外传来三声敲击声。

    “少爷,拱卫司今天抓的人还等着你回去审问。”

    “我今天不回,你去让刘杨先提审犯人。”陆明洲掀开布帘子交代。

    “我没事,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江清波说。

    “一个不重要的犯人,没必要亲自审。”陆明洲扫了眼江清波又说。“近日太累了,想回家休息。”

    行吧,陆明洲都这样说,她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夜晚。江清波躺在床上,睁着眼盯着水粉色帐顶,抬手将被子往下推了推。

    “睡不着?”

    “有点热。”

    “热?”陆明洲撩起眼睑,偏过头疑惑地看她。就见江清波抬脚把被子整个踢开。暖黄的烛光照进帐内,精致白皙的脸颊爬上红晕。他抬手贴在对方额头,眉梢不由得皱起。

    “这么烫,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江清波拉住陆明洲要离开的手,重新贴回脸颊。舒服眯起眼。“你的手冰冰凉凉的,真舒服。”

    陆明洲神色一凛,立刻明白怎么回事。“你在宣王府吃了什么。”

    “点心啊,大家都吃了。”江清波仰头看向陆明洲,绽放一个绚烂的笑容。“夫君,我觉得今天你特别好看。”

    陆明洲按住伸进衣服作乱的小手,对上那双潋滟水瞳,喉结滑动,呼吸声变得粗重起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贴贴呀。”江清波回答得无比理所当然。

    “……”陆明洲额角青筋暴起,翻身把江清波的手钳制在头顶。“江清波冷静——”

    “夫君为什么要推开我。”江清波打断他的话,委屈的嘟着嘴。“我累死累活帮你赚钱养下属,摸摸凉快下都不行吗?”

    陆明洲对上委屈的小眼神,溃败得一塌糊涂。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翻身躺在床上。江清波一见,趁机翻身贴上去。脸颊贴在男人的胸口,喟叹的长舒一口气。

    “冰冰凉凉真舒服。”说着啪啪男人的肩膀。“夫君放心,我就贴贴凉快下,绝对不毁你清白。”

    “……”把你的手从衣服里拿开,我就信你。

    “真的,我发四。”

    “……”

    陆明洲感受到腰侧那柔软无骨的小手,眼底暗色疯狂翻涌,没多会被压制下去,随后又更汹涌沸腾而起。

    他一手握着冰凉的刀柄,合上眼隐忍着。然而美人在怀,暖香不停往鼻间拼命的钻,圣人也把持不住!

    那美人还不停地作乱……

    陆明洲努力克制自己,突然感觉身上一凉,里衣被彻底拉开,随后热源贴近。男人猛地睁开眼,幽暗深邃的眸子锁定不停折腾的人儿。

    “江清波,这是你自找的……”

    ◉ 第四十六章

    “啊……”

    惊叫声打破秋水苑早晨的宁静。绿衣正在指挥粗使丫头扫雪, 听到声音忙跑进寝房。

    “小姐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做了个噩梦。”

    帐内,江清波捂着脸倒回床上。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晚, 昏暗的床上,男人额间汗水落下,炙热的呼吸从耳畔掠过。她望进那就幽深的眸子, 一下子陷进涌动的漩涡里, 跟着翻滚, 摇曳……

    她想到后面, 连耳朵尖都要冒烟了。江清波拍拍脸颊, 打住……不能继续想下去。在床上翻滚两圈, 努力把脑海里那些面红心跳的画面压下去。

    江清波趴在枕头上,看向旁边空出来的位置。昨晚她好像把陆明洲给调戏了, 还非要和对方贴贴。狠狠拍打一下被褥。懊恼地想要穿回昨晚打晕自己。什么只贴贴不毁清白, 这不是和那些渣男说蹭蹭……一样的理论。

    天呐,她是怎么出说这番话的 。陆明洲听到的时候大概也很震惊吧!

    “您是不是害羞了,小姐?”

    绿梅的话稳稳戳中江清波的心思。但输人不输阵,怎么可能承认,这种事情自己明白就好, 若是被四个绿知晓心思还不知道被怎么取笑。

    “什么害羞,我刚才是扯到脖颈痛了一下。”江清波木着脸起身,裹着被褥。“取套里衣来。”

    粉色的床帐被掀开, 笑吟吟的绿梅看到江清波,眉梢立刻皱起。她的目光定格在对方裸露出的肩膀, 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印着斑驳的青紫, 隐约还能看到一个浅浅的牙印。

    “姑爷也太粗暴了些, 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

    江清波闻言偏头看了眼肩膀, 果然是一片痕迹,脸颊爬上热气。连忙拉上被褥挡住。抬头就见绿梅拿着白瓷罐子走近,乳白色的膏体,她疑惑的嗅了嗅,闻道一股淡淡的清香。

    “这是什么?”

    “祛瘀的膏子,出嫁前大夫人特意为您准备的。一个时辰后身上的痕迹就可消了。”

    “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种膏子。”江清波眨眨眼,看向绿梅。

    “您出嫁当天一心惦记着填饱肚子……”绿梅扯了扯被褥,没有扯动,偏头看像江清波。“小姐别害羞了。奴婢给您擦些膏子,一会儿就不会难受了。”

    “……我才没有害羞。”江清波小声嘀咕。但热气不受控制地爬上脸颊。闭上眼,心里默默洗脑别害羞。随后不再挣扎,任由绿梅拉下被褥,膏子贴上皮肤,冰冰凉凉舒服极了。

    “小姐的皮肤娇嫩,下次可得让姑爷轻些。”

    “???下次?”

    江清波震惊瞪大眼。好似回到昨晚,灼热的呼吸从耳畔拂过。脑子里又开始浮现昨晚的画面,懊恼地捂住脸。

    “快别说了,短时间内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陆明洲的名字。”她要彻底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

    “好,奴婢不说了。”绿梅轻笑。“小姐害羞,一会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

    她就知道这些丫鬟不会放过取笑她的机会。江清波冷哼,等着,日后四个绿成亲,她要一人送十罐膏子,羞死她们。穿上衣服下床,接过绿松端上的茶。

    “恭喜小姐。”

    噗——

    江清波被呛得咳嗽两声,绣帕擦了擦唇角,看向一脸傻笑的绿松。

    “恭喜什么?”

    “恭喜小姐和姑爷圆房啊。”

    “???”

    江清波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但心里存了一丝侥幸,期待地看向绿梅,昨晚是她在耳房值夜,肯定是她大嘴巴将昨晚的事情说出来。绿梅摇摇头,尴尬地看向房顶。她心里咯噔一下,又趴在窗边看向外面,只见所有丫头脸上都带着喜色。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你们昨晚没睡……”

    “睡了呀,但您和姑爷的动静太大,把我们吵醒了。”

    江清波只觉眼前一黑,‘动静太大’四个字在耳畔无限回荡。江清波呆住,现在打地洞钻进去还来得及吗?

    “所以你们都知道了?”

    求求了,告诉我不知道。哪怕是欺骗一下她即将崩溃的心。江清波祈求地看向绿松。

    这呆瓜,向来没有什么眼力劲……

    “昨晚动静那么大,大家肯定都知道啦。”绿松耿直地说道。

    噗呲——

    绿梅笑出了声。察觉到江清波哀怨的目光,连忙板起脸垂下头。

    “……”

    不要以为把脸藏起来,我就不知道你在笑。你的肩膀都快抖成残影了。她的脸丢光了。江清波捂住脸,指着懵逼的绿松。

    “赶紧把这憨货拉走,几天内我都不想看到她。”

    “我哪里说错了?”绿松茫然眨眨眼。“昨晚小姐和姑爷的动静的确很——”

    江清波即时捂住了她的嘴,伸头看向外面忙碌的丫头们,没有反应大概是没有听到。长出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恶狠狠瞪她一眼。

    “坏丫头小声些,再让我听到这句话,取消你这个月所有零嘴。”

    “奴婢也没说错嘛。”绿松委屈的小声嘀咕。

    绿梅捂嘴偷笑。江清波瞪她一眼又看向绿松。

    “你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绿松:……

    小姐不讲理,实话都不让人说了!

    “绿梅。”江清波出声叫住走到门口的人,“一会让左大夫来一趟。”

    “奴婢这就去请。”

    江清波点点头。昨晚身体的异常骗不了人。她和陆明洲同床共枕这么久,怎么就昨天感觉男人特别的好看?

    左大夫来的很快。诊完脉,绷着脸,眉梢皱成了川字。“怎么回事,谁给你吃了助兴药?是嫌你身体太好?”

    “助兴药?”江清波在脑海里捋了捋昨日发生的事情,愣是没想起来什么时候碰过。于是将事情如实地说了。

    “我真的就碰了点心。别人也吃,我才吃的。”

    左大夫垂眸沉思,片刻又开口。“更衣房是否燃了香?很淡,有点清甜,闻着特别舒服。”

    “的确是燃了香。”

    更衣房燃香很正常,侯府来客人也会在更衣房点上香料。所以她没在意,当时身体也没什么反应,否则早就塞下几颗清心丹,保证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很清醒。

    “是那香的问题?”

    “点心和香缺一不可,是从西域传进来的烈性春、药。”左大夫恨铁不成钢的瞪她一眼。“你这丫头如此粗心大意,要不是你的身体经过多年药物洗礼,昨天在别府你就着了道。这药和其他春、药不同,极为阴毒,会残留在身体里一两个月,期间让人不断失控。”

    “那我好像没什么感觉?”江清波对上左大夫凶巴巴的目光,挠挠头说。

    “那是因为你吃的药能化解这种烈性春、药的药性。”左大夫恼怒拍桌。“昨晚你和陆大人圆房了。”

    “……”

    为什么又要提这事。感受到左大夫认真的目光。江清波垂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下手也狠,给你下的药量大。被化解一部分,还残留了一部分。日后离这人远着些。”

    “知道了。”

    江清波被教训,乖巧地点点头。心里把宣王那狗东西又骂了一遍。陆明洲说得对,之前便宜那货了。等着,早晚打断他的第三条腿。她握住拳,心里暗暗发誓。

    “一会我给你配两服药。”左大夫瞥她一眼。“最近静静心,养养身体。”

    江清波:……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她纵欲过渡需要休养。对陆明洲说还差不多。毕竟只有累坏的‘牛’,哪里有被耕坏的地。

    送走左大夫。江清波毫无形象地躺在软榻上,揉了揉酸疼的腰。一晚上没消停,陆明洲也该静静心,养养身体。

    “你们先去耳房烤烤火,这儿有我就行了。”

    绿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江清波愣了一下,起身看向走进房内的人。

    “当铺那边查清楚了?”

    “的确是姑爷母亲的嫁妆,典当人是二房夫人的亲兄长。”

    “她是真不怕被发现?”

    江清波红唇微张,心里也为单慧君的大胆惊叹。仗着管理中馈,居然挪用陆明洲母亲的嫁妆,啧啧,胆子真大。就不怕被陆明洲发现,一刀把她砍了?

    “要不是小姐发现,谁能注意到。”绿梅面带怒容,冷哼一声。“到时候若是被问起说一句丫鬟不小心打碎,也不能怪到她头上。”

    江清波认同点点头。对方怕也是这样打算的。她展露微笑,既然发现了,就不可能让对方随便一句话糊弄过去。

    “小姐,我们拿着当铺单子让二房把东西还回来。”

    “不急。”江清波沉思着,指尖轻缓敲击着软塌。眼底兴奋的光疯狂涌动。她要给二房来个大的。向绿梅招招手,小声开口。

    “你去核对嫁妆单子所有东西,不管物件大小、值不值钱都记下来。我要他们加倍吐出来。”

    “诶。”绿梅满脸激动。“奴婢现在就去。”

    “不要特意去,隐着些。找个理由去库房拿东西的时候悄悄核实。让绿竹帮你。”

    “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尽快核查完。”绿梅行了一礼,转身离开突然又顿住脚步。“小姐要不是把这事告诉姑爷?”

    陆明洲要是一刀把对方砍了,岂不是便宜了对方。到时候反而被动,卖卖惨怕是连侯爷都要动容。她才不干这种蠢事。

    “暂时不用,你也别说漏嘴。”

    “奴婢明白。”

    江清波听着绿梅远去的脚步声,慢悠悠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凝望着窗外沉思。二房的贪,二房的做法,真的是撞上了她的底线。陆明洲母亲的东西,居然让亲兄弟拿去当了。这是有多缺钱?

    她的脸爬上冷意,唇角勾起个漂亮的弧度。这么喜欢伸手动别人东西,就要当心半途被人把手打折。

    午饭后,秦章一家来了秋水苑。刚见面,扑通跪在地上磕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别这样,我受不起这等大礼。”江清波忙站起身,拉起跪在地上的秦章妻子和孩子。

    秦章倔强,硬是磕了三下。他的力气大,绿衣绿梅愣是没能把人拉起来。最后还是他磕完了,自己站起身。江清波都无语了,这人怎么如此固执。

    “当得。小的替自己一家,还有柳巷的其他人,谢谢夫人。”

    “有你们保家卫国,我才能安心坐在明亮、干净的房子里。为大魏朝的英雄做点事情,是我的荣幸。”江清波微笑着说。

    秦章红了眼眶。“除了大人,只有夫人把我们这些老弱病残当成英雄。”

    “你们是无名英雄,这么多年面对不公没有怨恨、没有去报复。这样的胸襟令我感到敬佩。”

    秦章羞愧地垂下头,其实刚开始他怨恨过,想要报复。可大人出现了,打消他一切想法,将怨恨藏在心底。

    后来夫人出现了。她说他们这些老弱病残是英雄,没有高高在上的施舍,眼底深处是真诚的敬佩。他藏在心里的怨恨霎时消散了,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因为有人记住了他们。那时他是开心的。如果再来一次,他依然会选择进入拱卫司,报效国家。

    “其他人都安排妥当了吗?”江清波问。

    “妥当的,已经有人上工了。”秦章说着漏出真诚的笑容。“今年家家户户吃上了肉,大家都很开心。”

    “有需要就说,病了及时看大夫,千万别想着为陆明洲省钱拖着。若因为病倒耽误铺子挣钱,我可要扣你们的薪俸。”

    “小的会给大家提醒,保准不耽误夫人挣钱。”秦章知道江清波是怕他们有所顾忌,才这么说,心里觉得更暖。他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容。大人娶了个好妻子。

    “你的腿也好了,想好以后要做什么吗?”

    “但凭夫人吩咐。”秦章拱手认真回答。

    “铺子要重新开业,你先盯着。等后面有事再找你。”

    “请夫人放心,有小的在,铺子一定妥帖。”

    江清波点点头,又朝小孩招招手。刚才粗略看了一眼没注意,等人走近了才发现小孩小脸瘦的没有她的手大。细胳膊细腿,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手也冰冰凉凉。她心疼的把暖手炉塞进小手里,又将自己温暖的大手捂住他。不赞同地看向秦章两夫妻。

    “你们来就来,大雪天怎么把孩子也带来了。他的病刚好,该在家里好好休息。”

    “夫人今年发的衣服暖和,又穿得多,无妨的。”秦章说。

    江清波对着心大的父亲无语了,孩子跟着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幸运。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的秦章妻子。“孩子娇弱,大雪天可别纵着在外面乱跑。来看我什么时候都可以,不必非要大冷天。”

    “诶,小的记住了。”女人看看秦章,才点头回应江清波。

    江清波感受的孩子的小手温暖起来才放开。笑着揉揉对方柔软的发丝。

    “你叫什么名字啊?”

    “秦宇。是陆大人亲自起的名。”

    “不得了,居然是日理万机的陆大人帮你起的,我都羡慕了。”

    孩子乖巧,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清澈、澄净。让人看了就喜欢。她从绿梅手里拿过长命锁对孩子带上,打量一番满意点点头。

    “夫人,太贵重……”

    “长命百岁这是我和夫君对他的期许。”江清波按住小孩的手,不让他取下。小声说。“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觉得这长命锁不好看,想要我换个大的?”

    “我我……没有。”小孩面露慌乱,求救的看向秦章。

    “没有就收下。否则我就怀疑你看不上。”

    秦宇:……

    秦章:……

    绿衣捂住脸,她家小姐越来越不要脸了,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欺负。

    江清波拿了块点心塞进秦宇小朋友的嘴里,投喂满足了,抬头看向秦章。“开春学堂该开学了,秦宇这么大了,也该送去学些书本上的知识。”

    “江管事年前已经来说过。柳巷里的男孩女孩都送去学堂。各家女眷又在学堂旁边的秀坊上工,大家都很放心。”秦章又拱手行了一礼。“让大人和夫人破费了。”

    “在我手下做工的管事都是这个待遇,安心些,并没有特意为你们破房。而且我是为了让你们安心上工,给我挣银子。”江清波平静地说。

    “小的明白。”秦章了解过江清波是怎样的性子,面上没有表现任何情绪,只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拱手又行了一礼。

    “柳巷那边有些琐碎的事情,小的就先告辞了。”

    “带着暖暖手,等下次来府里再还我。”江清波摸摸秦宇的小脑袋。拒绝对方把暖手炉塞回来。又看向秦章。“孩子有些虚,先去左大夫那儿抓些药调理一下。别耽误开春上学。”

    “谢谢夫人。”

    江清波看这一家三口离去的背影,不自觉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能为无名英雄们尽一点绵薄之力,真是令人开心的事情。希望英雄回归平凡之后,也能一生顺遂。

    江清波坐到塌上,拿过小几上的菜单。今儿个高兴,要好好选几个菜庆祝一下。捶了捶酸疼的药,顺便补一补空虚的身体。

    “小姐,刚才陆九来过了。”绿梅放下刚出炉的点心。“姑爷被紧急召唤入宫,今晚不回来了。”

    “知道了。”

    江清波头也不抬地说道。等绿衣脚步声远去,拍拍发烫的脸颊,现在她见到陆明洲只想钻进地洞里,短时间内没法面对男人了。心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今天被召进宫了。希望最近几日他能忙得昏天黑地,顾不上回家。让她有时间忘记昨晚发生的事情。

    晚饭后,江清波带着绿衣绿梅前往后花园散步消食。迎面遇上了热络聊天的单慧君母女,后面缀着沉默不语的儿媳梁宜静。看来三人的关系不大和谐,梁宜静这儿媳似乎被排挤了。

    啧啧,这就是外面千金小姐们羡慕的神仙眷侣的婚后生活。岂不知撕开那层薄纱,内里并没有那么和谐。可惜了女主这么有能力的人,被单慧君这婆婆磋磨。

    “二嫂好久不见,瞧着心情不错,脸都大了一圈。”江清波挥挥手,笑着说道。

    “你会不会说话。”陆子慧呵斥。

    “我说错了吗?”江清波眨眨眼,认真打量单慧君又说。“的确错了,二嫂的脸不止大了一圈,连双下巴都有了,怕是胖了两圈有余。”

    陆子慧梗住。这话她真的没法反驳,因为自家亲娘确实胖了。

    “……”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什么脸大了一圈,实在变相说她胖?单慧君拉下脸,横了江清波一眼。转身就走。

    陆子慧瞪了眼江清波,小跑着追上去。

    梁宜静行了一礼,不急不缓跟上。

    江清波哀叹一声。“我不过说了实话,他们怎么还生气了?”

    绿衣:……

    女子谁能容忍听到别人说胖,换她也不能。哎小姐气人的本事越来越强了,刚才把二房夫人的脸都气黑了,这会怕不是在心里怒骂小姐。

    没错,单慧君一路上骂骂咧咧,回到清风苑抬手砸了桌上的茶盏。

    “江清波就是小人得志,仗着自己接手中馈,仗着陆明洲马上要成为世子。从前见到我哪里敢这样说话。”骂着骂着单慧君红了眼眶。“多年的努力全给三房做了嫁衣。凭什么”

    陆子慧赶来听着哭声,心头发堵,踮着脚尖避过地上的狼藉走到单慧君身旁。

    “娘别生气了。这不正好让三房称了心?而且册封世子的圣旨还没有下来,变数大着呢。”

    “你祖父都说了,哪里还有什么变数。你爹也是个没用的。大房人没了本就该我们二房继承侯府,他也不知道争取。如今成全了别人。”单慧君抽泣着。“现在册封圣旨还没下来,江清波看我都用下巴,等圣旨下来,我们一家子都要看她脸色过日子。”

    陆子慧垂在两侧的手握成拳,眉眼间掠过一丝不甘。看她脸色?她倒要看看这侯府到底是谁看谁脸色。

    深夜,秋水苑的院门被敲响。江清波被喊声吵醒。

    “怎么回事?”

    “陆二小姐突然肚子疼,丫鬟来请开内院大门叫府医。”

    “肚子疼可大可小,快带府医去看看。”

    半小时后,江清波迷迷糊糊刚要睡着,院子大门再次被敲响。陆子慧的丫鬟在院子里哭喊。

    “二小姐肚子还是疼,请姐姐再开一开内院大门,让大夫再瞧瞧。”

    江清波睡意朦胧的眯着眼,准了。

    又半个时辰后,敲门声再次响起。江清波睡得正香,被迫从睡梦中苏醒。她最恨别人打扰她睡觉。还一晚上三次。陆子慧哪里是肚子疼,这是故意找碴。她脸上荡开个灿烂的笑容。很好,小姑娘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江清波穿好衣服,披上大氅,抱着暖手炉走出寝房。笑着走向那名婢女。

    “肚子疼是吧?今晚我亲自替她治一治。”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七章

    “碧儿回来了没?”

    陆子慧倚在软榻上, 抱着一罐子瓜子,吐了瓜子皮,头也不抬询问站在门口外面的婢女。

    “还没有。”

    “这都多久了, 怎么还没有回来?是不是偷偷偷懒了?”陆子慧蹭的坐起身,扔下瓜子罐子,咚的一声响打破寝房的安静。

    “去看看她在哪里。”

    “奴婢立刻去。”门口的婢女打了个颤, 行了一礼, 拔腿就跑。好似后面有吃人的怪物在追她。

    不多会, 那名婢女连滚带爬跑回来。

    “小姐不好了, 三夫人带着婢女来了。”

    “亲自来了??”陆子慧怔楞一瞬, 忙跑回去藏好瓜子, 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哎哟,好疼好疼……”

    江清波带着风雪走进寝房, 听着哀嚎, 打量陆子慧的脸颊,差点忍不住翻白眼。喊得这么大声,痛苦之色没有,眼泪没有,额角的冷汗也没有。这么垃圾的演技, 都不用叫大夫就知道假的。

    不过她给陆子慧定制了长记性大餐,懒得拆穿。暖手炉递给绿衣,坐到床边的凳子上。

    “肚子很疼?”

    “我都这样了你还问, 没有疼在你身上就无所谓?”陆子慧大吼。

    江清波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有听见。招了招手让大夫进门。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 让大夫方便诊治。

    “二小姐可能是肠绞痛, 很严重。需要重新换个方子。”

    “开吧, 务必把二小姐的病治好。今儿个大夫就别回去了, 先去耳房休息,以防二小姐的病情恶化。”

    “是,老夫先下去开方子抓药。”老大夫说完提着医箱离开寝房。

    江清波坐到桌旁,接过绿衣递上的话本。绿松打开食盒摆出切好的瓜果和蜜饯,还有一罐子炒好的香瓜子。她一边看着话本,一边张嘴接受婢女们的投喂,好不惬意。

    “你不走?”

    陆子慧把江清波折腾过来,刚开始还有点暗爽。现在看她悠然自得的模样,好似在自己的院子。心头生出股郁气。嘟着嘴,恶声恶气得询问。

    “肚子疼可大可小,尤其是女孩子。今儿我就留下来陪你。”

    “呸,我才不要你假好心。赶紧滚回你的院子”

    江清波吃着橙子肉,甜的眯起眼,好似没有听到她的恶言恶语。陆子慧气的在心头大骂,好在还记得自己在装病,不能起床赶人。转过身面对墙壁,继续呼痛。心头冷哼,要留下来是吧,我折腾不死你。

    陆子慧捂着肚子喊了半盏茶的时间,坐起身看向江清波。“我渴了,你给我倒一杯水。”

    “今年的橙子不错,挺甜。”江清波咽下果肉说道。

    “喂,让你给我倒杯水。”

    “瓜子也炒的不错,挺香。”

    “江清波,跟你说话呢。”陆子慧捶床大喊。

    寝房内没人理她。脚步声从外面传来,丫鬟从外面端着汤药进门。

    “三夫人,药熬好了。”

    “那就趁热喝。”

    陆子慧看不惯江清波敷衍的态度,心头积着火。端起丫鬟端上的药抿了一小口,扬手砸了碗。

    “什么药这么苦,让大夫给我换一副不苦的。”

    “良药苦口。二小姐为了自己还是该喝的。”

    “这么苦我才不喝。”陆子慧看向江清波眼珠一转,唇角勾起个笑容。“若是三婶婶能亲自喂的话,我就喝。”

    “好啊。”

    陆子慧愣了一下,江清波答应得未免太快了,是不是有诈?她狐疑的打量笑得坦荡的女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觉得自己想多了。叉腰又指挥着。

    “还要蜜饯,不能太酸也不能太甜。药汤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一口药一口蜜饯的喂我。”

    “好,都听你的。”江清波平静点头,给旁边的婢女做了手势,后者急步离开寝房。

    陆子慧眉眼间掠过得意之色。心头冷哼,看我一会怎么折腾你。

    不多会,婢女又端着药回来。陆子慧捂着肚子哎哟几声,张着嘴等着江清波亲自喂。正得意,两只手臂被人钳住,动手的正是江清波身边的大丫鬟绿衣绿松。

    “你干什么?”陆子慧怒瞪江清波。

    “喂你喝药呀。”

    “我不要你喂了,快放开我。”

    “小辈提了要求,作为长辈的我当然尽力满足。”江清波接过药碗,耐心的吹了吹。

    褐色的药汤靠近,刺鼻的味道充斥鼻腔。陆子慧挣扎地往后退。双手被钳制,下巴被一只有力的手捏住。被迫喝下一整碗汤药。苦涩在嘴里漫延,胃不住的翻腾。她趴在床边不停干呕。

    “良药苦口,吐出来也没有关系。我已经让丫鬟又熬了一罐。”江清波荡开灿烂的笑容。“看,三婶婶是不是很贴心?”

    “毒妇,你想草菅人命?”陆子慧愤恨瞪着她。“阿娘知道一定不会放过你。”

    “瞎说,三婶婶是为了早点治好你的肚子痛,这是长辈对你沉甸甸的爱。”

    “……滚,我不需要你的爱。给我滚出去。”

    神他妈的爱,你这是恨还差不多。继续下去,她的命都要没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药,苦的灵魂差点出窍。说着话,陆子慧起身下床要将江清波一行人推出去。刚动作被绿松钳住。

    “放肆,快放开我。否则我让阿娘将你卖进烟花柳巷。”

    绿松拿起床上的丝帕塞进陆子慧的嘴里。寝房一下子清静了。

    “侄女啊,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江清波冲她眨眨眼。“请神容易,送神难。”

    “……”

    陆子慧气地涨红了脸,堵着的嘴哼哼唧唧,不知道说着什么骂人的话。

    江清波无视对方那双喷火的双眼。给绿松使了个眼色,后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把陆子慧捆成个粽子扔在床上。

    “小姐,奴婢抓到一个准备去清风苑报信的丫鬟。”绿梅几步走进寝房禀告道。

    “丢到耳房好好教导。”

    “小姐。”绿梅抿了抿唇,附在江清波耳畔小声开口。“奴婢在恭房找到教导二小姐礼仪的嬷嬷。”

    “???是那位很严肃,不好说话的嬷嬷?”江清波猛地回头看向绿梅。

    绿梅点头。

    江清波倒抽一口气。陆子慧是真的勇啊。那位嬷嬷可是武安侯第一任夫人身边的教养嬷嬷,据说地位很高。第一任夫人去世之后留在侯府照顾前任世子和陆明钧,因为生病才早早去了庄子荣养。武安侯为了纠正陆子慧特意请回来的。居然让关进恭房。

    “难怪今晚如此闹腾,原来背着人悄悄干了件大事。”

    江清波朝床上挣扎的陆子慧竖起大拇指。脑子没进水,一般干不出这事。随后又看向绿梅。

    “去好好安抚一下,让她不要伸张坏了我的事。看住那些丫鬟,谁敢出院门直接打晕。”

    “交给奴婢。”

    软榻被铺上自带的垫子,江清波伸了个懒腰,躺上去合上眼。

    “我先小憩一会,你们好好照顾二小姐,务必让她深刻体会到长辈的关爱。”

    绿松等人露出了然的笑容。“小姐放心。奴婢一定让二小姐铭刻在心。”

    陆子慧愤恨盯着江清波。挣扎半晌,累的不想动弹。合上眼打算先养精蓄锐,等有力气在想办法对付江清波。反正她是不会屈服的。

    困意来袭,迷迷糊糊间陆子慧被摇醒,又迎来一碗苦的会让人升天的药汤。舌头苦的没了知觉,平息的胃再次翻腾,她靠在床边干呕。正要开口叫人帮忙,丝帕再次被塞进嘴里。含着眼泪的双眼怒瞪绿松二人,她心底暗暗发誓,等见到阿娘一定要把这两人卖进烟花巷。

    半个时辰之后,第三碗药汤被端上前。

    陆子慧闻到那味道不住地干呕。丝帕被拿开,她连忙开口。

    “我肚子不疼了,不疼了。”

    “晚了哦,我家小姐说要喝六碗。”

    “你们……你们——”

    陆子慧在愤怒中又被灌了一碗药汤。

    第四碗,陆子慧在骂骂咧咧中被迫喝下。

    第五碗,陆子慧大喊没有病,依旧被迫喝下。

    第六碗喝完,陆子慧哭了,伤心地哭了。

    江清波被吵醒,偏头看向窗外,夜色依旧。小几上的沙漏还有一小半,再过一时辰就该天亮了。掩唇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直视床上的人。

    “肚子还疼吗?”

    陆子慧抽泣声顿住,悄悄看了眼江清波,忙摇头。

    “看来这六碗黄连汤的效果还不错,药到病除。”

    陆子慧抿着唇不敢吭声。

    “你除了学到单慧君的刻薄,心机手段一点也没学到。演技这么差还敢学人家装病闹腾。”江清波冷下脸。“今天你遇到的是我,让你喝黄连汤长教训。遇上有手段的恶婆婆,你就只能等死。”

    陆子慧一脸不服,就差在脸上大剌剌写着‘其他人谁敢这么对她,亲娘知道绝对饶不了对方’几个大字。江清波看在眼里,心头冷哼,决定给这位二小姐好好上一课。

    “传话下去二小姐身染疫病,今日起方圆一百米封死,谁都不准进出。”

    “你想干什么,我好好地没有染疫病,你休要瞎——” 陆子慧话未说完又被丝帕堵了嘴,只能着急地瞪向江清波。

    “给莹姐儿找一处临时院子住着。半个时辰搬走。绿松和绿梅轮流看守。传话给下人,谁在禁足期间踏出院子意图报信者,赶出侯府永不续用。”

    “奴婢这就去安排。”绿松绿梅行礼,一前一后走出寝房。

    “好好养病,禁止大喊大叫,喊一个字一碗黄连汤。就今晚的事情写一万字检查,什么时候令我满意,什么时候开院门。”江清波瞥了眼急红脸的陆子慧,抱着暖手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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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子慧瞪着远去的背影,气得双眼发红。她眼底只有愤怒的焰火,没有一丝害怕。等到明天阿娘知道她生病,一定会来看她。到时候她要去祖父面前揭穿江清波的狠毒。

    作者有话说:

    ◉ 第四十八章

    清晨, 单慧君得到疫病消息,疾步赶往陆子慧的院子。经过长廊,在百米开外的小花园被两名魁梧的婆子拿着烧火棍拦住去路。

    “三夫人下令不准靠近。”

    “我要看女儿, 凭什么不让进。”单慧君冷冷扫过两名婆子,冷哼一声。“你们三房现在只是掌中馈就这么霸道,日后当了世子, 是不是要将我们所有人赶出去?”

    “我们三夫人是为了您好。不领情就算了。二夫人想要进去, 奴婢们也不好拦着。”

    两名婆子对视一眼, 其中一人向后面吆喝一声, 没多会里面走来两名婢女。还不等对方走进, 婆子犹如见到鬼一样疾步跑到一边。

    “没规没矩。”

    单慧君皱起眉, 抬脚迎向走来的两名丫鬟。还没靠近猛然顿住脚步,瞪大眼连连后退。

    两名丫鬟穿着侯府同一色的衣裙, 没什么特别。不同的是他们的手上和脸上密密麻麻长满了指甲盖大小的脓包, 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巾。

    左边那位高个丫鬟一边走,一边咳嗽。鲜红的血染红了白色的面巾。单慧君脸都吓白了,捂着口鼻,退到很远的距离。

    “你们站住,不许过来。”

    “奴婢带二夫人前去看二小姐。”高个丫鬟边说边咳嗽, 面巾上鲜红的血团不住地扩大。

    “这病看着很严重,听说还传染,母亲千万别冒险。”

    陆子宁跟在后面本想一起看看胞妹, 看到丫鬟的模样,忙拉住单慧君又后退一段距离。

    梁宜静站在另一边, 脸上全是抵触。但她什么都没说, 垂着头站在一旁装鹌鹑。

    “二夫人放心, 这病看着凶险又传染她人, 其实要不了命。只是身上的脓包消退以后会留疤。”婆子说。

    “二夫人,子宁少爷……快随奴婢们走,院子空房多。奴婢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房间。等到疫病彻底消失就可以出来了,也就两三个月而——噗通。”

    高个丫鬟说着话,突然昏倒在地。矮个子丫鬟从容地吆喝一声,立刻有两名壮实的婆子跑来抬人离开。那熟练的动作,似乎已经做过很多次。

    矮个子丫鬟看向单慧君等人青白交加的神色,安慰的开口。“二夫人别害怕。抬回去灌大半罐子的药就能醒,再躺上小半个月就能起来了,要不了命。”

    “……”

    又是吐血,又是晕倒。严重了还要毁容。就这还不严重?

    二房上到主子,下到丫鬟婆子,每个人眼中都流露惧怕之色。更有些人不动声色往后挪动脚步。

    “她们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让他们留在府里,还让她们继续待在慧姐儿的院子里。”

    “三夫人已经把最严重的丫头和婆子连夜送去庄子治疗了,留下来都是都病的不太重。”

    “???你眼睛瞎了吗?”单慧君指着被抬走的那名高个丫鬟。“她都那样了还不严重?”

    “灌了药能立刻醒,都不算严重。”

    单慧君:……

    “二夫人莫急。三夫人已经把两名府医派进去了,秋水苑的绿松、绿梅也在里面陪着。”

    众所周知,绿梅和绿松是江清波身边最得力的大丫鬟,能将二人同时派进去,可想而知里面有多严重。单慧君张嘴又合上,说不出江清波安排不妥的话。

    “这病要不了命,母亲还是别添乱了。您要是被困在里面两三个月,父亲那里谁去照顾?”陆子宁给丫鬟婆子们使了个眼神,扶着人转身往清风苑走。

    “可是你妹妹……”单慧君回头看向陆子慧院子的方向,红了眼眶。

    “那婆子说了不致命。若是毁了容。我这当哥哥的养她一辈子又何妨?”

    “慧姐儿有你这个哥哥真是件幸事。”

    “母亲回去洗把脸,千万别露出半分难过。该出府吃席就去,别让人看出异样。”陆子宁叹口气。“年初朝里可能会有调动,父亲和孩儿都在关键时期。可不能传出不好的风声,让侯府的政敌知道,我们这辈子怕是都毁了。”

    “这么严重?”单慧君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为娘知道轻重,不会影响到你们父子的仕途。只是委屈慧姐儿了。”

    “那婆子都说这病虽然传染,但要不了命。母亲不必太过担心。”

    “我知道……”

    “二夫人且慢……二夫人。”

    单慧君回头看到小花园拦路的婆子追来,脸色一沉,忙大声呵斥。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说话。”

    “你们刚刚靠近过小花园,为了防止万一,还请用这药粉融入水洗一洗。”婆子拎着七个药包晃了晃。“我们天天守在外面,早晚都要洗。”

    单慧君一脸嫌弃,又不敢推迟。拍了拍喜翠的肩膀。“你去拿过来。”

    喜翠一脸惧怕,可又不能违背命令。咽了咽口水,伸出两根手指远远的拎着。

    临到清风苑,陆子宁带着梁宜静告退离开。

    路上,陆子宁拉着她语重心长的劝慰。“一会我娘若是让你进去照顾二妹妹,可不能答应。”

    “可是二妹妹一个人在里面……”梁宜静说着,眼眶红了。“她怎么会染上疫病。”

    “那么多人伺候,不缺你一个人。她的性子被母亲惯得有些骄纵,你这面团似的性子去她身边照顾,只会被欺负。”陆子宁越说眉头皱得越紧,沉思片刻又说。

    “一会你回院子就装病,我会让人跟母亲说你被吓到。”

    “我们欺骗母亲……不太好!”梁宜静不赞同地摇摇头。

    “你就是太心善,太孝顺。我母亲有时候对你刻薄了些,你也不同我说。”

    “没有的事,婆母待我很好。”梁宜静挤出笑容。

    “我都偷听到院子里的丫鬟哭诉了,你还想瞒我。”

    梁宜静抿了抿唇,垂下头没说话。陆子宁一脸心疼,更用力握住她柔软的手。

    “你受委屈了,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

    梁宜静害羞的垂下头,唇角不可觉察的扬了扬。

    回到院子,陆子宁便离开了。等他走远。梁宜静脸上的羞怯立刻消失,换上一脸漫不经心的神情,朝站在门口的婢女招手。

    “查的怎么样?”

    “昨晚二小姐深夜突然不舒服,连着三次开了内院大门请府医。间隔不超过半个小时。怕是真的病的重。”

    “白天还好好地,怎么晚上就病重了?”梁宜静皱起眉,陷入深思。

    “听说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接了家人从外面捎进来的东西。那丫鬟的家里前几天刚死了人。”小乐顿了一下。“今儿个天没亮,府里的确送走过一批丫鬟婆子,都是二小姐院子里的人。”

    “难道真的被传染上疫病?”

    “奴婢觉得差不离。”

    “怎么说?”梁宜静问。

    “三夫人行事粗暴,不顺她心意的管事说换就换。连陆二夫人说了不中听的话,她也是当场还回去。难不成她还为了教训二小姐设个局?当场赏二小姐两个耳光还差不多。”

    梁宜静想到江清波那性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江清波的确是个性情中人。有时候我都羡慕她。有强大的娘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敢不给脸就打回去。不像我只能徐徐图之。”

    “说得好听三夫人是性子直,说的不好听就是莽撞。直来直去不知变通,府里好些丫鬟都特别讨厌她。”小乐面露不屑,看向梁宜静露出崇拜之色。“她们都很怀念小姐管理侯府的时候。”

    “是吗?”

    “当然了。小姐特别厉害,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姑爷拿捏住了,现在已经彻底偏向小姐。三夫人长着倒漂亮,一点不受宠。连过年这段时间三少爷也是隔三差五才回来。”

    “尽说些好话,我哪里有你说得这么厉害。都是小乐帮衬的功劳,我才能在侯府站稳脚跟。”梁宜静握住婢女的手,温柔而真诚地望着她。“辛苦了,快去用药水洗一洗。千万别染了病。我可离不开你。”

    “谢谢小姐关心,奴婢这就去。”

    脚步声远去,寝房安静下来。梁宜静放任灿烂的笑容爬上脸颊,眉宇间尽是得意之色。江清波漂亮,娘家强大,可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陆子宁退婚。就算是嫁给陆明洲,也是不受宠的主。她半倚在软榻上,慵懒地伸了懒腰。日后她要过得更好,比江清波好。

    *

    陆子慧一晚上没睡,急着等待单慧君到来。睁着眼硬生生撑到天亮。抬头看了眼升起的太阳,她笑了。瞥了坐在院子聊天的绿松等人,抬头下巴趾高气扬回了房。

    等着,一会儿有你们好看。

    一个时辰后,单慧君没有出现。陆子慧一口气喝光一杯浓茶,跑到窗口看向院门。安安静静,只有鸟鸣声。她愤愤跺脚,一脸急色。

    怎么还没来?

    临到晌午,院子安安静静。陆子慧在寝房来回徘徊,时不时小跑到窗边看向院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阿娘在做什么嘛,现在都不来。

    院门嘎吱一声。陆子慧双眼一亮,拿着茶杯跑到门口。看到来人时,脸上灿烂的笑容霎时消失,冷下脸扫过所有人。

    “怎么是你们?”

    “碧儿妹妹还不快把在小花园听到的话,告诉二小姐。”

    “本小姐不稀罕听。”

    陆子慧转身进门,哐当合上房门。碧儿等人被关门声吓得一哆嗦,垂着头,大气不敢出。

    “你们就站在门口说吧。”绿松说完,不见碧儿等人动作,冷下脸。“我家小姐说了,不听话的人都送去庄子。疫病期间弄死个把人可没人会追究。”

    “我我说。”碧儿脸色惨白,咽了咽口水上前一步。其他人满脸害怕,一个个站出来表态。

    片刻四名丫鬟站在门口,将今早发生在小花园的事情,单慧君、陆子宁说过的话一一复述出来。

    哐当一声,房门被打开。陆子慧红着眼站在门口。“你们胡说八道,我阿娘、阿兄最疼我了,不可能这样对我。”

    “你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可都在呢,二小姐不信可以亲自问。”绿松说。

    陆子慧激动地拉扯碧儿的手臂。“刚刚那些话是不是三房教你们这样说的?”

    “这些都是奴婢在小花园亲自听——啪。”

    耳光声响彻院子。碧儿捂着脸,无声落泪,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绿松看的直皱眉,上前一步正要开口,手腕被扣住。回头就见绿梅摇头。她只能愤愤退回去。

    “谁都不许说我阿娘阿兄的坏话。我也不会信。”陆子慧推开婢女,冷冷扫过所有人。转身进了屋。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再次合上。

    “希望二小姐过几天也这么自信。”绿松冷声说。

    第一天,陆子慧坚决不信。她的阿兄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仕途,直接放弃她?

    第二天,单慧君依旧没来。陆子慧心里有点动摇。

    第三天被允许站在院子最高处,抬眼瞧见府里开了小宴。穿梭在人群和众位夫人谈笑风生的正是单慧君和梁宜静。

    回到寝房,陆子慧得了自由扑在床上伤心地哭了。阿娘真的不管她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二小姐该吃午饭了。”绿松放下白粥,余光瞥见一只手挥过来。她忙端起白粥躲开,看向怒气腾腾的陆子慧。“我家小姐说不能浪费粮食。若是二小姐打碎这碗白粥,午饭就没得吃。”

    白粥放回桌上。陆子慧抿了抿唇,收回僵在空中的手。江清波真是说到做到,早饭她就没吃,午饭摔了就真的没得吃。而且阿娘不来看她,没法出去。真的可能要等到江清波消气了,她才能离开院子。

    绿松满意点头,从门外拎进来一个食盒,席地而坐吃起来。香味在寝房漫延,陆子慧吸吸鼻子,不受控制转头,顿时黑了脸。

    烧鸡,酱肉肘子,一碟青菜、花生米……

    “你一个丫鬟吃的居然比我还好?”

    “这些都不够塞牙缝。要是在秋水苑奴婢们都是五菜一汤。”绿松哀怨盯着她。“二小姐赶紧写检讨书,奴婢想早点回去陪小姐。”

    “哼,我才不会写什么狗屁检讨书。”

    第四天又迎来一碗白粥,陆子慧屈服了。一脸菜色拿起笔……

    当天傍晚,江清波收到了一份检讨书。翻过一页,点点头,脸上荡开笑意。

    “不错,认错态度还不错。日后应该不敢轻易找事了。”

    “小姐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江清波看向绿衣。

    “为什么要迂回做局教训陆子慧?从前您不爽都是直接上手。”绿衣脸上浮起浓浓的疑惑。

    “陆子慧有胆子没脑子,这次惩戒一下,她能记住一时,过段时间还敢。我懒得应付暴躁小孩子。一次打疼,她下次不敢找事。”江清波放下检讨书,咬了一口橙子肉。“让那位嬷嬷回去好好教导规矩。武安侯那边你去通个气。”

    “奴婢一会传话过去。”

    “姑爷。”

    窗外传来绿竹的声音。

    陆明洲回来了?江清波受惊般坐起身,飞扑到床上,钻进被窝里。

    “呆会陆明洲进来,你就说我最近太累睡着了。”

    “姑爷刚回来,您装睡是不是不太好?”

    绿衣看看站在门口的陆明洲,又尴尬看向整个身子藏进被子的江清波。您这是什么操作啊,奴婢看不懂!

    “我还没准备好见他。你就按照我教地说。”

    绿衣:……

    怕是不用我说了,姑爷已经听完全部了。绿衣扶额,一脸崩溃。我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求求让我原地消失。

    “要不要为夫先回避,等夫人准备好了再进门?”

    陆明洲的声音?

    江清波拉下被子,偏头对上一双戏谑的双眼。有什么比想要撒谎,却被当事人撞了个正着更令人尴尬的事情。她现在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惜寝房没有地洞,她还得面对。江清波抓紧被褥,挤出个笑容。

    “夫君回来啦,妾身真高兴。”

    “如果你的笑容能自然一点,我可能就信了。”陆明洲将长刀放在床上,坐在凳子上,看向江清波。

    “……”

    男人变得没有以前好哄了!

    “小姐、姑爷,奴婢先告退了。”绿衣行了一礼,蹬蹬蹬跑了。好似后面有鬼追一样。

    江清波瞪着她远去的背影,恨不得抓回来打一顿。坏丫头,看到陆明洲进门不提醒一下。

    “夫妻敦伦是平常,夫人不必太害羞。”

    “我才没有害羞,刚才只是想要逗逗你。”江清波掀了被子,从容地走到陆明洲对面坐下,倒了杯茶递过去。

    陆明洲瞥了眼她通红的脸,捏着茶杯点头。“嗯,夫人童心未泯。”

    “……”

    你的眼神不是这样说的!

    “你在家闷了许久,明日宫中打马球,不如去玩玩散散心。”陆明洲饮了半杯茶,又说。“太上皇替你准备了御膳房新出的点心。”

    江清波听到前面兴致缺缺,听到后面双眼发亮。“有吃的?我一定去?”

    夜晚躺在床上。

    江清波想起几天前在床上发生的事情,脸颊微微发烫。不动声色往里面挪了挪。一只大手突然横在腰上,又将她拉回去。

    “干……干什么?”

    江清波疑惑看向男人。

    “被褥就这么点,被你扯过去,为夫盖什么?”

    该死,她居然没想到被子大小问题。江清波懊恼地闭上眼。是谁缝制的被子,怎么就不能加宽一点?

    “夜深了,睡吧。”陆明洲闭上眼。

    “那个……能不能把手拿开?”

    大手贴在腰间,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蔓延至四肢。江清波僵着身体,动也不敢动。

    “你睡觉霸道,我不按住你,今晚谁也盖不到被子。”陆明洲侧着身,将她的整个身体拥进怀里。

    “……我睡觉的确不怎么规矩,但也没你说得那么夸张吧?”

    “为夫已经说得很委婉了。”

    “……”

    “放心,为夫只是抱着你,不毁清白。”

    “……”

    “为夫发誓。”

    “……”

    作者有话说:

    太卡了,嘤!

    ◉ 第四十九章

    “长公主殿下身体好些了?”  于公公甩了甩拂尘, 走下石阶迎向明惠长公主。

    “好得差不多了,今儿个天色好就进宫看看父皇。”明惠长公主打量虚掩的大门。“父皇在忙?”

    “陛下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折子,哪有不忙的时候。”于公公行了一礼。“殿下稍等, 奴婢现在进去禀告。”

    “去吧。”

    于公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疾步走到明惠长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来的不巧,陛下还在忙。”

    “无妨, 本宫去偏殿等一等。”

    “陛下还不知道要忙到几时, 他说今儿个天气好, 让公主殿下去马球场上散散心。”于公公上前两步拦在对方前面, 微笑着说。“年前西域进贡了几匹好马, 陛下特意留了几匹让您挑选。”

    “劳烦父皇惦记了。”明惠脸上荡开笑容。“本宫现在就去看看父皇为我留的西域宝马。”

    明惠公主带着丫鬟远去。于公公身旁的年轻公公望着她们的背影, 脸上浮起疑惑。

    “师傅,今儿没什么大事, 折子也不多, 陛下也不忙。而且里面是陆——”

    “闭嘴。”于公公一巴掌拍在对方脑袋上。“你这眼力见儿还得再练练。去御膳房装些点心,一会让陆三夫人带回去吃。”

    “哦。徒儿立刻去。”

    于公公看向徒弟,无声叹口气。眼力见儿太差了,要想独当一面起码还要历练个两三年。

    嘎吱一声响,虚掩的大殿门被拉开。江清波从殿里走出来。

    “陆三夫人品尝完点心了?”于公公笑吟吟迎上去。

    “是呀。这次的点心比之前的还要好吃, 这一趟没白来。”

    江清波回味那些点心的味道,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她现在惦记上宫里的御厨了。不知道他们年老出宫之后需不需要找个地方养老?她可以提供地方。

    “您喜欢就好。”于公公看到徒弟回来, 笑着说好。“老奴按照陛下吩咐给您另外准备了一份。”

    江清波偏头看到年轻公公手上提着的八层食盒,双眼一亮。看于公公更觉得亲切了。不愧是太上皇身边的红人, 办事能办到人家心坎上。能处。她特意在袖带里挑了一袋最重的金叶子塞进对方手里。

    “劳烦公公惦记, 请您喝茶。”

    “陆三夫人爽利, 奴婢就不推迟了。”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您推迟就是看不起我。”

    “陆三夫人这嘴就跟抹了蜜似的,难怪陛下喜欢听您说话。换成奴婢也爱听。舒坦。”于公公笑了笑。又朝徒弟招手。“小青子,带陆三夫人去马球场玩一玩。”

    “陆三夫人请。”小青子弯着腰说道。

    “有劳青公公了。”

    江清波对小青子笑笑,率先迈步往前走。两人一前一后前往马球场。穿过拱门,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

    微风起舞,蓝色的裙角从转角处飞起。明惠长公主和贴身婢女一前一后走出转角。两人目光盯着江清波离去的方向。明惠长公主眉眼间掠过冷意。

    “原来陆三夫人在大殿里,难怪父皇不见我。”

    “殿下别瞎想,您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女儿。”婢女轻声说。

    “疼爱?”明惠长公主眼底掠过嘲讽,左手抚上脸颊。“父皇宠爱我,不过是因为我这张脸。”

    “不管因为什么,您现在都是太上皇陛下最宠爱的女儿。连那些皇子都比不得你。”婢女肯定地说。

    “从前的确如此,但以后就不一定了。”明惠长公主脸上荡开一抹笑,笑容却不达眼里。“还记得我们八岁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奴婢记得。”婢女回忆从前,眼底浮起戾气。“从前是个小宫女都敢欺负咱们。”

    “后来父皇为什么会注意到我?”

    婢女张张嘴,垂着头没敢说话。明惠长公主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扯了扯唇角,眼底的冷意结成了冰。

    “因为我长了一张和惠长公主五分像的脸。现在更像的一个回来了,不仅脸长得像,连性子也差不多,还是亲生的外孙女”

    “殿下是太上皇陛下的亲女儿,陆三夫人怎么能和您比。”

    “父皇二十多个儿女。连当上皇帝的儿子都是说废就废,更何况我区区一个公主。”明惠长公主敛了笑容。“刚才父皇都没有见我。生病的两个月只有个脸生的太监去看我两次。江清波没有回来前,父皇每个月都要传召我进宫的,就算他没时间见我,也会派身边的于公公去看我。江清波回来之后都没了。”

    “殿下真的多想了。这两个月先是齐王之子出现,后来鲁王也跟着下狱。皇上是个不管事的,太上皇陛下自然要先忙着家国大事。”

    明惠长公主没有说话,垂着眼睑沉默着。四周围安静下来。不多会,她握住婢女的手。

    “织儿还想回到从前不受宠的日子吗?”

    “奴婢不想。”织儿忍着手上传来的痛,对上一张笑吟吟的脸,双唇抿了抿。“殿下,她现在是陆明洲的妻子,惠长公主的——”

    明惠长公主看着她不说话。两人对视片刻,婢女率先收回目光,垂下头。

    “奴婢明白了。”

    明惠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率先往前走。婢女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上去。

    “公主殿下,我们要去哪里?”

    “马房。去看看父皇为我留下的西域宝马。”她的声音又恢复之前的轻快。

    *

    临近马球场,江清波看到对面走来一张熟面孔,定眼一瞧发现是翌阳郡主。对方也发现了她,很不屑哼了一声,偏头看向另一处。她本想打声招呼的,立刻歇了这份心思。

    前两次翌阳郡主利用乞丐使她脱身。暗里是救她,明面上是要找碴。若现在相见谈笑风生,被宣王的人看到怕是会多想,到时候会给翌阳郡主带去麻烦。

    江清波也偏过头,只当做没有看到翌阳。两人擦身而过。江清波的肩膀被撞了一下。身体踉跄一下,往旁边走了两步。

    “故意撞我?你又想找茬?”翌阳郡主叉着腰,凶巴巴的大吼。

    “郡主明明是你——”

    “青公公先回去吧。”江清波打断小青子的话。拿出个荷包放进对方的手中,笑着说。“我和郡主之间有点女子的恩怨要解决。”

    “这……”

    小青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在判断她们会不会打起来。

    “公公放心。女子之间的恩怨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开了就好了。”

    “那小的先将食盒送到夫人的马车上。”小青子将荷包放进袖袋里,好声好气提醒。“今儿个宫里贵人多,两位别把动静弄得太大。”

    “……有劳公公。”

    “快点走。”翌阳不耐烦催促。

    “……”

    江清波扶额。翌阳郡主的行事作风,真令人捉摸不透。等公公走远,她上前两步,小声开口。

    “你说话非要这么气人?”

    “你说话比我气人多了,也不见你改。”翌阳郡主双手环胸,扬起下巴说道。

    “遇到像你这样讨厌的人,气你总比气自己好。”

    “……江清波”

    “多谢郡主不计前嫌,暗中帮我脱困。关键时刻又帮我通知夫君前来解救。”江清波郑重的屈膝行了一礼。之前她曾想过送一份谢礼,或者当面道谢。想到宣王,为了不给翌阳郡主添麻烦只能作罢。

    “帮你?想的可真美。”翌阳叉着腰,扬起头用下巴对着江清波。“我只是在还债,今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什么债?”

    “要你管。只要知道两清就行。”翌阳郡主恶声恶气的说。

    江清波被她趾高气扬的模样逗笑了。现在才发现翌阳郡主是个小傲娇,还挺有意思的。察觉到对方又要生气了,连忙止住笑容。

    “郡主是特意来看我是否安好?”

    “你可真喜欢往自己脸上贴金。”翌阳打量江清波,撇撇嘴。

    “毕竟你和陆子慧、梁宜静两个手帕交大半年都没联系了,年节后突然递帖子见陆子慧,我想不往自己脸上贴金都难。”

    帖子送进侯府的时候,陆子慧正好被她禁足写检讨书了。帖子最后就落在她手上了。

    “……说话这么气人,想必是没什么事情。”

    “这不是托了郡主的洪福,夫君来得非常及时。”

    “……我身上要真有福运也不给你。看到你就火大。”翌阳冷哼一声,仰着下巴走了。没几步又退回来。

    江清波敛住笑意,挑起眉梢。“郡主还有什么需要叮嘱?”

    “……你的嘴真令人讨厌。”

    “说不过我的人都这样说。”

    “……”

    翌阳觉得再说下去,真的要被气死。板起脸开口。“听说你从前脸丑的时候扒着陆子宁不放,不肯退婚。”

    “陆子宁长得一般,要权没权,要钱没权,还是个妈宝男。扒着他不放图什么?图他亲娘厉害,想要感受被磋磨的日子?”

    “???”翌阳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梁宜静被陆二夫人磋磨了?”

    “单慧君可不是善茬。”

    “那她当初跟我哭诉陆子宁各种好,你各种不放手……”翌阳说到一半猛地闭嘴,板起脸,一本正经开口。“你觉得陆子宁不好,别人可不觉得。”

    “嗯,你刚说过了。梁宜静觉得陆子宁好,还跟你卖惨说我扒着她男人不放手。”

    “……我没说过。我说的是‘别人’。”

    江清波认真点头。“我都明白。别人就是梁宜静。”

    “……你——长点心吧。”翌阳狠狠瞪她一眼,掉头回了马球场。

    江清波垂着头。努力克制住上扬的唇角,不让自己笑出声。翌阳郡主傲娇的样子真可爱。等到翌阳郡主的身影消失,她又在原地站了一盏茶时间,整理好情绪,缓步走进马球场。远远看到看台之上的裴淑娴冲她招手。

    “莹姐儿和侯夫人呢?”

    江清波在裴淑娴对面坐下,环顾一圈没有看到陆子莹的身影。

    “侯夫人正和其他夫人聊天。” 她指了指前方第三个看台。“莹姐儿和你堂姐的女儿去打马球了。”

    江清波顺着裴淑娴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莹姐儿骑在马上奔跑。

    “小丫头不错,比从前活泼自信。”

    “世子去后,我本想低调一些,却害她连个知心的手帕交也没有。”裴淑娴脸上浮起愧疚,片刻又被庆幸取代。“多亏三弟妹愿意带着她,如今终于有了小姑娘的灵动。”

    “主要是大嫂做的点心太好吃,为了这我都不能将莹姐儿拒之门外。”

    “你这丫头成日就惦记吃。等过几日腌制的梅花好了,给你做梅花饼吃。”

    “大嫂对我真好。”

    “听说你把慧姐儿院子周围一百米的地方都围了。”裴淑娴抿了口茶。“她真是病了?”

    “病的挺严重。趁此机会从头到脚治一治,免得总做一些令人头疼的事情。”

    裴淑娴懂了,惊诧地挑起眉。“我好奇她究竟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居然弄这么大动静惩治她。”

    “都是小事情,不值得我特别生气。”江清波接过裴淑娴递上的茶,抿了一口,又继续说道。“她喜欢惹事,心机手段又显得拙劣。以后嫁人肯定要吃亏。到时出了事肯定要求到公爹那处,侯夫人是个不管事,到时候还是我出面处理,索性现在教她个乖。”

    “你心思倒好,换成我都懒得搭理。反正最后吃亏的不是我。”

    “你以为我想搭理?”江清波翻个白眼,一脸无奈。“公爹对我不错,知道我身体不好平日补身的药材没少送,到时候他开口要求,我也不好拒绝。借这次机会让陆子慧怕了,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日后就算惹点小事情,单慧君自己也会处理。”

    “听你这样一说倒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侯府交到你们三房手中,我这心有底。莹姐儿和闫哥儿日后有你和三弟撑腰,我就算哪天闭眼了,也能安心去见世子。”

    “……大嫂,我觉得你能活到一百岁,儿孙满堂。”江清波眨眨眼,荡开笑。“所以,休想让我帮你养孩子。”

    “这么明显吗?”裴淑娴掩唇微笑。

    “你就差把‘替我养养孩子’写在脸上了。”

    “这次太可惜了,居然没有套住三弟妹。”

    经过陆明洲两次套路,她现在对这方面尤其敏感。嗯,休想再来套路她。咬了口点心,环视马球场。

    大笑声突然在马球场荡开。江清波循声看向马球场中心的看台去,惊诧地挑起眉梢。看台上明黄的背影左拥右抱,一会脑袋转向左边吃妃嫔喂得葡萄。一会脑袋转到右边,仰头喝光妃子喂的酒。四周围还围坐了些低品级的嫔妃。

    现任皇帝好会享受。江清波一脸羡慕,曾经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当一条醉生梦死的咸鱼,身边还有漂亮小郎君相伴。被赐婚后,这个愿望就成了泡影。

    “现在这位皇上登位快两年了,再过不久应该也要被废。”裴淑娴顺这江清波的目光看去。“下任皇帝可能是宣王或者寿王。”

    “宣王?”

    “宣王这几年的名声不错,很多大臣都希望他能继承大统,为百姓干些实事。”

    “那狗东西能干出什么实事?”

    让这狗东西当上皇帝,她以后的每一天岂不是都要提心吊胆地渡过?想想那样的日子,头皮麻了。江清波喝了杯茶水,压下心中后怕。决定改日去寺里捐几百斤香油,让各路神仙保佑太上皇下次抓阄一定避开宣王。

    希望上天有好生之德!

    “三弟妹刚刚嘀咕什么?”

    “我在想二房怎么还没来?”

    江清波看向旁边的空位。各家在看台有个定好的位置,提供果盘点心。贵女们相聚都会去前面的空看台。那边没有二房的人。

    “她们在我后面,下车的时候还看到呢,都小半个时辰了居然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到。

    一匹白马跑进马球场。白马过于俊俏,刚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更多的人却是被马匹上那一对貌美眷侣吸引了目光。陆子宁一手揽住怀中的梁宜静,一手拉着缰绳勒住马头,疾驰的马蹄停下了脚步。

    动作流畅帅气,画面唯美。

    好些贵女看得脸颊泛红,眼底浮起浓浓的羡慕。

    “陆子宁大人长得可真好看,和梁宜静坐在一起真的好配。”

    “之前我看到陆三夫人的时候,还觉得陆子宁眼瞎,抛弃了真绝色。现在再看梁宜静,只觉得美的含蓄,他们夫妻站在一起更配。

    “江小姐和陆子宁站在一起,我只注意到那绝色容颜,哪里看得到陆子宁。他们真的不配。”

    “我们也这样觉得。”其他人附和。

    “可见陆子宁有眼光。”有人感叹。

    “梁宜静有才有貌,贤惠孝顺。至于江小姐”那名男子嗤笑。“听说她脾气差,性子娇蛮。一不顺心就喜欢抽人耳刮子。妯娌关系恶劣,婆媳和谐更谈不上。”

    “你确定?”

    “当然,我可是亲自听武安侯府的丫鬟说的。”

    “可是我看她们挺和谐的,不像你说的那样。”男子下巴向女眷看台方向努了努。

    武安侯府的看台之上。三名女眷不知聊着什么,个个带着笑意。武安侯夫人亲自给江清波擦拭唇角的点心屑。曾经的世子夫人笑着将一块点心喂进江清波嘴里。

    “好像的确很和谐。反而是二房的人不在……”

    刚刚数落江清波脾气差的男子迎上其他人玩味的目光,气红了脸。

    “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传言不可尽信。”

    “这条是不太可信。但另一条小道消息一定准。”

    众人来了兴趣,又围了过来。那男人眉宇间带着得色。

    “江小姐虽然长得美,但不得丈夫喜爱。成婚一年,陆大人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

    “陆大人在拱卫司需要常常出京办事,回家次数少很正常。”

    “正常?”那男子冷哼。“陆大人压根就不喜欢江小姐,若不是太上皇赐婚,早就把人休回家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男子看向马球场入口,双眼登时一亮。“陆大人来了,大家瞧好吧。”

    作者有话说:

    ◉ 第五十章

    “弟妹, 三弟好像在找你。”裴淑娴拍拍江清波的肩膀。

    江清波咀嚼的动作顿住,顺着裴淑娴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陆明洲站在马球场入口。穿着黑红色的公服,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皮甲, 左手拿着从不离身的长刀。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对上,陆明洲招了招手。

    江清波指了指自己。就见陆明洲点头。是有什么事?江清波咽下点心,擦擦嘴角。回头看向裴淑娴和温静。

    “我去看看, 你们继续聊。”

    “去吧, 三弟兴许找你有事。”

    江清波拢了拢大氅, 抱着暖手炉走下看台, 在陆明洲面前站定。

    “夫君有什么事?“

    “听说翌阳郡主又来找碴了?”

    “你怎么知道?”江清波愣了一下, 疑惑地睁大眼。心里有个猜测, “是青公公去找你了?”

    “别人说的。”

    陆明洲居然在宫里还埋了眼线。江清波想想又觉得很正常,拱卫司干的就是收集情报的事情, 当然要全方位覆盖, 皇宫这种权力中心怎么可能放过。

    “刚才我看了四周,明明没有发现其他人。”

    这眼线埋得可真深,刚才她和翌阳郡主说话的时候,特意观察了四周,确定没有任何人。江清波在心里竖起大拇指, 情报工作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干,看看这隐藏功夫,没个十年八年出不了师。

    “今天进宫的人多, 自然要多安排些人。”

    “……那我和翌阳郡主见面——”江清波的心猛然提起。

    “那是我的人。”

    江清波听明白了,这是没有暴露的危险, 不会给翌阳郡主带去麻烦。她心里松了口气。

    “她又找你做什么, 听说还故意撞人。”陆明洲说着皱起眉。

    “她来看我是否安好。挺傲娇, 也挺有趣……”江清波如实将两人之间的对话说了。

    “不是找碴就好。”

    “夫君特意过来一趟, 就为了这事?”

    “嗯,今天人多,以防出乱子。”陆明洲上前一步,靠近江清波。“别动。”

    “怎么了?”

    江清波僵住身体,瞪眼看着陆明洲的脸越来越靠近,近到能感受到炙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正疑惑什么事情,就见男人的手伸过来,温热的指腹擦过唇角。常年拿刀的手带着厚茧,有点刮人。

    “有点心屑。”

    原来是点心屑。江清波放松身体,拿着绣帕再次擦擦嘴。笑着看向陆明洲。

    “谢谢夫君。”

    “今天的天气不错,一会可以打马球玩玩。”

    江清波回头看向马球场上混战的男女们,为了夺球将骑马的各种姿势炫了个遍。她收回目光,摇摇头。

    “我马术不好。”

    “为夫忘了夫人从小身体不好,可能不被允许骑马。你等等。”陆明洲转身离开马球场。

    江清波不知道等什么,但还是乖乖抱着暖手炉没有动。马球场入口正在风口上,刚才有陆明洲挡着,现在男人走了,冷风不住地往她脸上拍打。站了一会,江清波扛不住,往旁边走了走,站在一个死角等人。

    没多会,陆明洲走了回来,朝她招了招手。

    “跟我来。”

    两人穿过马球场,走到左边空旷的空地。江清波环视一圈,疑惑地扬起眉。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教你骑马。”

    “可你不是很忙?”今早天不亮就走了,她起床的时候,旁边的位子早就凉透了。

    “教你骑马的时间还是有的。”

    “……”

    江清波心头叹口气。可她想回看台上。上面有棚子,有炭炉别提多暖和了。站在空旷的地方,脸都差点被风给拍肿了。

    禁卫牵着马走近。江清波一见那匹全身漆黑的马,脸都垮了。它是陆明洲的坐骑,这马和冷静克制的主人不一样,高傲,脾气暴躁,野的一批。跟她特别不对盘。上次遇见喷她一脸气,还用屁股对着她。

    “你确定让我骑这匹野马?”

    “……它叫追云。”陆明洲不急不缓纠正。

    “就是因为云追多了,脾气越来越野。上次还企图用马尾巴欺负我。哎哟——”

    江清波后腰被撞了一下,踉跄两步撞进陆明洲怀里。额头撞上皮甲,痛得她龇牙咧嘴。捂着额头,控诉的指着身后那匹‘野马’

    “你看它多嚣张,当着你面都敢欺负我。”

    “撞疼了?”陆明洲对上委屈巴巴的眸子,喉咙喉结动了动。瞥了眼追云,右手覆在江清波的后腰上轻轻揉着。

    “……被你皮甲撞疼了。”

    “……”陆明洲收回手,替她轻轻揉了揉额头。“你下次别当着它面说坏话。”

    “我明明说的是实话。”江清波拉下陆明洲的手,瞥了眼吃草的某‘野马’。“上次我只是想摸摸,它就凶我。”

    “它会踢人,下次别摸。”

    陆明洲看着她过渡白皙纤细的手,又看看追云,眸光一闪,一本正经劝道。

    “我就说它很野。”

    “我给你换一匹马。”

    “不,今儿个就要骑它。”江清波得意地扬起下巴。“让它之前欺负我,还不给摸。”

    “……”

    他家夫人多少有点记仇……

    江清波将暖手炉塞到男人手里。翻身上马,嚣张得意拍了拍马屁股,准备骑着跑一圈。座下的马理都没理,自顾自咀嚼着嘴里的马草。

    “……”江清波垮下脸,委屈看向陆明洲“你看吧,它对我就是有意见。”

    “你跟它计较什么?”陆明洲无奈摇头。

    “我懂,我没它重要。”江清波幽怨瞪着男人,她要扣光陆明洲这个月所有的零花钱。

    “……不许瞎说。”陆明洲揉了揉眉心,上前两步,拍了拍马屁股。

    追云得了信号,马蹄动了起来。围着陆明洲跑圈圈。经过第三圈,江清波脑袋有点晕,忙抓紧手中的缰绳。

    “它是不是想把我绕晕,然后甩下马?它果然对我很大意见。”

    “……”

    陆明洲无奈扶额。追云一直都很听话,直到遇见江清波。这一人一马真的不对盘。这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将暖手炉放在地上,翻身上马坐到江清波身后,亲自控制住缰绳。脚下轻轻碰了碰马肚子,追云听话的跑起来。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江清波第一次享受骑马狂奔。双眼发亮。从前身体不好,不管是身在江南还是京都,每次出去玩只能坐在一旁吃点心。身体好了,她也长大了,外祖母还是担心她身体,不让她这么玩。时间久了,她也佛了。

    “我来我来。”江清波兴奋地拍开男人的大手,一个人控制缰绳。

    陆明洲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唇角不自觉勾起,一只手揽住江清波纤细的腰肢,一只手拍了拍马屁股控制着马匹的速度,既能让江清波尽兴,也不至于太快太颠簸。

    追云如风一样,围着空地疾驰。绝代美人带着杀神骑马成了一道亮丽风景线。

    对比白马上温吞聊天的陆子宁和梁宜静。狂野的美人更有吸引力。所有人的目光移向江清波和陆明洲身上。

    “啧啧啧,这就是你说的感情不好?”

    男人冷了脸,抿着唇没有回应。

    “陆大人对待江小姐挺有耐心的。”

    “陆大人居然亲自教导马术,就这份心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可不是。本少爷还记得两年前有位县主想请陆大人教导骑马,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掉头就走?”

    “不搭理?”

    吊儿郎当的少爷神秘一笑。“陆大人把县主父亲的把柄禀告给太上皇,对方被罚了一年俸禄,面壁思过半年。事后还带话给对方,让他趁着半年时间好好教导女儿马术。”

    “不愧是陆大人。”

    “我等自愧不如。”

    “难怪京都的贵女都不愿意嫁给他,都是有原因的。”

    “是呀,太上皇看陆大人可怜就给赐婚,让他娶了个绝色回家。换我也愿意被其他贵女排斥。”

    “我们也……”

    “从前我觉得陆大人是一柄没有感情的‘刀’,现在发现他原来是个人。面对绝色也做不成柳下惠。”

    “不就是教导骑马,能看出什么啊?”断言江清波不受宠爱的男人,一脸不服地说道。

    “你还是知道的太少了。”吊儿郎当的少爷指着奔跑的黑马。“那匹马叫追云,陆大人当宝贝一样,不给任何人碰。平日洗马都是自己来。能让江小姐坐上去,可见端倪。”

    “陆大人不爱回家又怎么说?”那男人梗着脖子,挑刺。

    “陆大人从前都直接住在拱卫司,两三个月才回一次侯府。现在回侯府次数已经很勤了。”

    “我表哥就在拱卫司。他说陆大人年节前后隔三岔五回家,审问犯人的事情都落到他们头上。我表哥已经连续加班七天没回家了,他做梦都想陆大人能如同从前一样勤奋起来。”

    “我有次逛街看到陆大人进四季楼买点心。”

    “有次陆大人……”

    “陆大人面对江小姐这样的绝色美人把持不住是正常的。就冲她绝美的笑容,我愿意为江小姐做任何事让她开心。”

    “我们若有一个绝色妻子,谁不愿意逗她开心呢?”

    但他们没有……!

    “色令智昏。”男人不屑冷哼。

    “喂,你这就过分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喜欢梁宜静。为了她这般踩低江小姐也太过了。人家规规矩矩一女子哪里惹你了。”

    “就是,无冤无仇造谣别人,枉为读书人。”

    “本少爷劝你慎言。江大人可是连太上皇都敢怼的人,让他知道你诋毁江小姐就惨了。你家清清白白还好,要是背后不干净,等着下大狱吧。”

    “我说的是事实,江大人在我也敢说。”

    “切,江大人若是在,你怕是都吓晕了。”

    男人拍桌而起,冷哼一声大步离开。避开所有目光,强硬的气势消散,眼底流露出的害怕泄露内心的情绪。

    *

    女眷聚集的看台上,不少闺秀和妇人看到江清波和陆明洲也露出羡慕之色。

    “从前不觉得,现在才发现陆大人是个不错的男人。还相当体贴。”绿衣女子说。

    “我当初听信谣言,觉得陆大人很凶。绝食拒绝父母的联姻安排。平白错过了个好夫婿。”蓝衣女子惋惜叹了口气。

    “你就算嫁过去,也不一定能驾驭陆大人。”绿衣女子指了指江清波。“首先你要有陆三夫人的绝色容貌,让陆大人看一眼就陷进去。其次是强硬的娘家,最后是让太上皇赐婚。”

    “有强硬的娘家不行?”

    “行,陆大人抬抬手,你家可能就要流放西北过苦日子。”

    蓝衣女子:……

    “陆三夫人长得真的好美,我一女子看了都移不开眼,何况是陆大人。”紫衣女子拍拍蓝衣女子的肩膀。“歇了吧,陆大人娶了你,真不一定能有现在体贴。”

    “……你们非要这样撒盐?”

    “我们只是说了事实。”

    蓝衣女子:……

    绝交吧!

    “陆大人的体贴,不是我等能消受的。”

    “杀神的柔情带着浓烈的杀气。我等承受不住。”

    蓝衣女子:……

    “从前我觉得陆子宁这种温润如玉的男子很适合当夫君,现在有了陆大人对比,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紫衣女子感叹。

    蓝衣女子茫然。“怎么说?”

    “我知道。”绿衣女子露出个了然的笑容。“陆子宁对每一位女子都很温柔。陆大人可不一样,你去他眼前晃晃试试。”

    “我不敢,陆大人眼神太凶。被他盯着,我都不敢动。而且——”蓝衣女子害怕的咽了咽口水。“陆大人出了名的不近人情,他可能会把我当刺客或奸细抓进拱卫司大牢审问。”

    “这么凶的陆大人独独对江小姐体贴,谁能拒绝这种男人的温柔?”

    蓝衣女子诚实摇头。“我不能。”

    “我们也不能。”

    三人看向陆明洲和江清波共骑一匹马的二人,抑制不住地流露出羡慕。

    “幸亏陆子宁和江小姐退婚了。他们站在一起真的不配。”

    “的确,他们站在一起,陆子宁就是个路人。”蓝衣女子咦了一声。“当初退婚闹得沸沸扬扬,陆子宁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退婚?”

    “不是。我在长公主府见过江小姐。听说她因为身体不好服药解药毒,脸变得有些丑。”

    “啧啧,原来陆子宁退婚竟然是嫌弃江小姐不好看。从前听他说更注重女子品性,不在意容貌。结果……男人的嘴果然不能信。”

    “渣男!”

    “渣男!”

    “我觉得这婚约退的好。陆大人和江小姐多配。一个气场强大,一个美的嚣张。站在一起不会忽略任何一个人。”

    “从前我觉得梁宜静和陆子宁是最般配的一对璧人。今儿个才发现他们之间少了点东西,具体什么我也说不上。”

    “我倒没你那种感觉。不过我倒是确定了一件事。”

    另外两人疑惑地看过来。

    “传言不可尽信。江小姐明明很受宠爱。我感觉她比梁宜静过得还好诶。”

    “夫家大嫂喂点心,侯夫人替她擦嘴。啧啧,我以后的婆婆和妯娌能这样对我,做梦都要笑醒。”

    “我们也是……”

    陆子宁送梁宜静前往武安侯女眷所在的看台,经过的时候恰好听到众女眷议论的话。又将从前退婚的事情拿出来谈论。夫妻两脸色都不好。

    梁宜静看向被陆明洲小心护着的江清波,抿起唇。眼底荡开不忿。

    不该是这样的!

    两人垂着头,谁也没有开口。脚下不自觉加快,似乎很迫切想要远离议论的中心。

    *

    “没想到陆大人也有如此儿女情长的时候。”赵逊进入马球场看到这一幕,眯起双眼。抬起还算完好的左手做了个手势,推动轮椅的下属停住脚步。他抬头看向骑马而来的夫妻俩,没有任何让路的意思。

    追云在两米距离停住脚步。陆明洲拉住缰绳。笑着看向赵逊。“许久不见,王爷的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陆大人关心,本王已经好多了。”赵逊笑吟吟开口。

    “那就好。王爷这次贪杯可把好些人吓着了,尤其是皇上,日日不能安枕。如今算是能安心了。”

    “只怪美酒惑人,本王没有把持住。”赵逊瞥了眼陆明洲怀里的人儿,笑着开口。“听说那日陆三夫人在王府作客差点出了事?”

    “可不是。我家夫人一心惦记王妃小厨房的点心,连药都忘记带。要不是下官当时回家恰好看到,怕是……”陆明洲无奈向陈舒拱拱手。“王妃行行好,下次可别再用点心勾我家夫人了。她一见好吃的什么都不记得。”

    “陆大人这样说了,本王妃哪敢再让小厨房做点心——”

    “别别别,点心是无罪的。”江清波露出个讨好的笑容。“上次走的突然,还有好多点心都没有吃到,王妃不会吝啬到不给客人吃吧?”

    陈舒失笑。“当然不会,下次一定让江妹妹尽兴而归。”

    “说定了。”

    陆明洲黑脸,掰过江清波的脸强迫看向另一边。朝赵逊拱拱手。“下官还要教夫人马术,就先失陪了。”

    “陆大人请。”赵逊笑着说

    陆明洲骑着马绕过赵逊,脚下一踢,马匹重新跑起来。没多会两人如风一般远去。

    赵逊盯着两人越来越小的身影,脸上笑容依旧,眼底却布满冰霜。

    陈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蹲下身子小声开口。

    “夫君怀疑陆大人?”

    作者有话说:

    追云:我一匹马为了主人的爱情操碎了心!今儿个加草吗?

    陆明洲:管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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