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一连串的疑问,幽蓝眼的青年,歪了下头,冲那水中巨大的黑白鱼打了个响指,就见那条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缩小,直到从一个小山包变成了一艘船那么大,青年才又连续两个响指让它停住。
青年道:“我叫萨迪,和波迪一样都是逆戟族的鱼人。”边说,他边一把搬起周无归和轮椅,“波迪刚才非常着急地来找我,让我帮他去救心上人,”这句话的声音里就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笑意,又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它看上的竟然会是百羽元的新娘——不,确切的说是我没有想到百羽元会喜欢一条没有发育完全的人鱼——啊,对不起!”
“你说百羽元喜欢谁?”周无归的声音有些发颤,此时他的脑海中已勾勒出了某个可能的真相。
萨迪将他放到波迪的鱼背上,意外道:“元什么都没有跟你说吗?”
“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周无归的声音明显发颤。
“哦,那当我也没说。”萨迪很快打住话茬,也立马转移话题,又说起了波迪,还拍了拍大鱼的背,笑道:“它今天早上接到了螺哨召唤,回来后就跟我说遇到了它的心上人,对方是一条美人鱼,歌声非常优美。之后,它把今天螺哨召唤挣到的钱都给了我,换了三天假期,说要陪它的心上人,可它离开没多久就又跑回来找我帮忙,说它的心上人被千岛太子的人关进了津州水牢,它要救你!但是,这水牢要是强行破坏,里面的很多犯人就会逃跑,后患无穷,所以它需要我的力量把他变小……”
两人说着话,波迪载着他们已经游到了水牢与外面河道相连接的排水拱门处。这拱门很窄,以目前他们的宽度是绝对过不去的。
萨迪便站到了周无归的轮椅后,他一手扶住轮椅,一手打响指。波迪则显得非常安静乖巧,好像它担心背上这位它喜欢的人会掉到河里,边随着响指变小,边小声鸣叫,好像还在提醒或者威胁萨迪如果周无归掉水里,它会跟他没完的意思!
萨迪被气得直笑,周无归却心里暖暖地,还弯腰摸了摸小波迪的背。
他问萨迪:“波迪几岁了?”
“它只比你小两岁,再有两年它就可以化成人形了。”萨迪说。
这话似乎点醒了周无归,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追问萨迪:“那人鱼族有没有十八岁才开始发育的先例?”
萨迪想了想,最终无奈笑道:“如果有的话,或许也是从你开始的!”
“好吧,”周无归有些失望,又问:“你认识踏月吗?”
萨迪的声音却陡然一冷,再不见刚刚的云淡风轻,带着一丝戒备问:“你打听他做什么?”
这时,波迪已经缩小成了窄窄一条与轮椅差不多宽的瘦长鱼,他们完全可以从拱门通过,却因周无归突然提到踏月,不但萨迪没下指令,波迪也整条鱼紧绷着没动。
只有周无归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根本没察觉到这两个家伙的变化,他兀自叹息道:“我好想踏月,恐怕我身上这些奇怪的变化,只有他才能为我解答了!阿父,你到底在哪儿呢?”
“阿父?”萨迪身上的戒备,突然转化为了巨大的震惊:“你是说,踏月是你的阿父?”
波迪也整条鱼为之一振,随即缓缓穿过了排水拱门,他们终于从可怕的津州水牢出来了。
出来之后,就论到周无归吃惊了,只因他一眼看到排水口两侧的岸边水草丛里竟然藏着十几只肚皮上翻的鳄鱼,它们大大小小个头不一,可无一例外,它们全部死掉了!
“这是怎么回事?!”
萨迪还在追问踏月,波迪却非常骄傲地‘咿’了一声,好像在说‘这些都是我的杰作,厉害不厉害?求夸奖’。
周无归似乎听明白了它的意思,连忙摸了摸它,夸它一句:“你真厉害!”
萨迪:“……所以说,踏月真的是你的阿父吗?”
“嗯,是的。”
周无归边弯腰抚摸着‘咿咿’轻哼哼的波迪,边应了这一声。
萨迪却好像突然陷入了沉思。之后,他又打了两个响指,让波迪变成一只小船大小。
波迪享受着周无归的抚摸,舒服得整条鱼都在打颤。周无归却发现萨迪突然不说话了,便回头看去,就见萨迪正自脖颈间摘东西,那是一串珍珠项链,末端有一枚吊坠,在日光下闪现出斑驳的色彩,萨迪将这串链子递到周无归手里,低声道:“这是当年踏月交给我父亲的鳍骨哨,我这次出海前,父亲把它交给了我,说我将遇到这串鳍骨哨的主人,我本以为那会是踏月……”
说到此,他望着周无归似乎又陷入了某段回忆,道:“我去了大周的京城,见到了踏月!”
“你见过他?在哪儿?!”周无归立刻直起身,一把抓住了萨迪的手腕,他急不可耐,他需要知道踏月在哪儿,他想要确认他还活着!因为踏月和父皇是他在这世上唯二的牵挂,也是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力量之源!
“他在哪儿?”周无归又追问了一遍。
萨迪却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惨不忍睹的事情,不忍心般闭眼再睁开,对周无归道:“他应该还活着,在京城。”
“还活着,”周无归两只手的十指互相勾连在一起,大眼圆睁,有些神经质地重复着:“活着就好,活着就行……”
萨迪却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他轻轻拉开了他的手腕,将那串骨哨塞进他的掌心。而后,他望着周无归,有些遗憾却又有些欣慰地说:“我没有想到你就是踏月的儿子,当年……总之,你记住,有一天你回到海里,一定要吹响这枚哨子!它将带给你生的指引!”
“……生的指引?”
周无归茫然地盯着掌心里的鳍骨哨,只觉得有一股亲切无比的清凉气息从骨哨流出,顺着他的掌心钻进了他的经脉里,慢慢流淌进他那干枯心湖的深处。
这种感觉太神奇了,他不由将鳍骨哨挂到脖子上,边问萨迪:“我不会游泳,真的能回到海里吗?”
“你会学会的,你可是踏月的孩子。”
萨迪似乎比周无归这个本人还坚信这一点。
听他这样说,周无归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下一秒就能学会游泳似得。他本还想再问一些关于踏月的事,话题却被天空中突然炸响的礼花打断。
“怎么回事?”周无归诧异地望着空中绽放的烟花,实在想不通在津州这般紧迫的形势下,有什么事是值得放礼花庆祝的。
萨迪看着礼花,立刻蹲下将手伸进河水中。不过片刻,他的脸色又是一变,甚至惊到:“糟糕!”
“怎么了?怎么了?!”周无归忙追问。
“有人要杀元!”说完这句,萨迪满脸惊愕地转头看向周无归,问:“你还有双胞胎兄弟姐妹吗?”
周无归摇了摇头:“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
“有人假扮成了你的样子,借助庆典,要将元杀掉!”
萨迪满脸郁色地站起身。一抬头见周无归似乎并不着急,反而是陷入了沉思——似乎在盘算什么。萨迪终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对救命恩人,不该恩将仇报!”
“什么?”周无归皱眉。
“算了,没什么!”
萨迪神色郁郁,见周无归眨巴着两只大眼睛,似乎还等着他的回答,只好把事情扯到自己身上,道:“十五年前,我还像波迪一样不能化成人形。有一天我和几名同伴跑到了倭岛附近的浅水区游玩。据说那里有一片非常美丽的珊瑚森林,我和伙伴慕名而去,却没想到,中了倭岛人布置的陷阱。我们被渔网捉到,逃不出去。后来……”
后来,萨迪和他的几名同伴都被捕鱼客装进了铁皮箱子,它们被搬运上码头,有两名同伴,才刚到码头就被又被链锁和齿轮吊上了百尺高处的宰鱼台当场宰杀,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人们的欢声笑语,至今深刻在萨迪的脑海中,每每想起,那画面都能轻易勾起萨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憎恨,他的眼眸也会因此变得通红!
在理智被撕扯着绷到极限之际,一双稚嫩的小手出现在他眼前,同时一个瘦小的,赤着脚的孩子的身影也渐渐在他眼前浮现,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个身穿白底金丝绣纹图服饰的孩子,他的头发被海风吹得乱蓬蓬,他的扣子也没有规矩地系好,甚至脚上都没有穿鞋,他应该是从皇家在倭岛的行宫里跑出来的,他的眼眸在那时全部都是黑色的,因为没有眼白这令所有看到他的人们全部自动离他远远的,待他走过去后才想起要跪地参拜,叫他:‘元王殿下!’或‘二殿下!’
那天,肆虐的海风中,小小的百羽元从行宫中跑出来,跑上了街道,跑进了码头,跑到了装着萨迪和他同伴的铁皮箱子跟前!
他指着箱子,命令码头上那些跪地不起的捕鱼客:“打开!放他们回去!否则,你们将被黑礁吞噬。”
……
没有人敢违抗他,逆戟族的黑白鱼获救了。只是,在巨鱼们入海的那一刻,另一名少年突然出现在百羽元身后,他伸出了一双手,嘴角挂着一抹阴狠的笑,毫不犹豫地将百羽元也推了下去!
高高的码头宰鱼台上,一名小小的少年,惊呼着摔了下去,不过眨眼之间,他就被拍打而来的海浪卷走,如同被吞噬的一颗微不足道的肉粒!
然而,这名推人的少年显然不打算就这样收手,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捕鱼客们,阴恻恻地笑道:“你们放走了虎鲸,那是我母妃最爱的菜肴,你们实在是太笨了,这么笨根本没有活着的资格,来人,把他们都砍了吧!”
浓重的血腥味再度在宰鱼台上弥散开来,这次伴随而来的再不是人们的欢声笑语,而是恐惧和痛苦的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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