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021下半场·(一)
太守府的这一天在混乱中度过。那紫烟巨蛇的破坏力惊人, 光事后收拾残局就耗费了几个时辰。而元王在送走津州乡绅团之后,立刻让人压着假太子去特意隔离出来的那间院子。
院子里此时关着这次事件所有接触紫烟后出现反应和症状的人,毫无疑问他们全都是腐烟蛊的蛊奴或备选蛊奴, 这些人因心中有不为人知的欲念而被蛊惑, 最终不知不觉沦为蛊虫的奴仆,等他们发现时,已为时过晚, 要根除蛊虫首先要绝其欲念, 而要绝其欲念,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比如那个假小谷子, 因淫·欲而被蛊, 要想彻底拔除蛊虫,首先就要挥刀自宫!他不舍得, 就算是元王如今抓到了虫师,恐怕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
何况虫师既然能假扮太子, 说明本身也带腐烟蛊,加之还要承受祭蛊鼎反噬之力, 如今自身难保,能否有余力顾及他们还真得两说。
这不,才到院子门口,还没进去,虫师又感受到了来自院子里那些人身上腐烟蛊的力量——那些蛊虫似乎是感受到操控它们的虫师力量在衰弱, 纷纷躁动暴走, 想要挣脱与虫师之间的契约之力。
而这样一闹, 相当于是双重反噬, 虫师哪里还受得住?当即大叫了两声后, 就倒地吐血不止!
押送他过来的士兵见此情景, 连忙去禀报元王,却没想到,元王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用石灰将院子隔离,本王已派人去灵光岛请金光道长,他来之前,那院里的人务必看好,不得擅自外出。”
“那虫师怎么办?”士兵也不想管那人渣,可倒底是条人命:“他吐血可要为他叫郎中?”
“郎中无法治蛊虫之症。他即为虫师定有自保的法子,再等等看吧!”
元王说完,那士兵连忙应下。这时,藏无急匆匆走进来,进屋就跪,像犯了极大的错误那般,声音都打着颤,道:“城外左、右两翼的弟兄们打起来了!卑职没能拦住,现下恐已累及城外大营。”
“为何开打?”
藏无小心偷看元王脸色,也没看出喜怒,反被元王瞪了一眼,连忙规规矩矩答道:“右翼统领黑舫主说您已将左翼的领兵之权交给了太子,而左翼将军说他没有接到您的军令,拒不交接,因此就打了起来。”
“可有弄清黑舫主为何那样说?”元王问完,便若有所思。
藏无连忙把头埋低,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黑白两舫打得太凶,卑职没能,没能挤进去……”
百羽元看着他那圆鼓鼓的体型,好笑又好气,终道:“行了,吹点将号,召集城外大营所有将领立即进城!”
“是。”
这恐怕是藏无跟百羽元汇报军务,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心虚,说完就想跑,又被元王叫住,让他准备今晚的宴会,不得有误。
藏无连连保证,边抹汗边庆幸‘今日元王没因他是个胖子误事罚他,已是网开一面’他哪儿还敢出错?!
然而,有时候出不出错还真由不得自己做主!
藏无站在津州城楼上,亲自盯着点将号吹了三遍,然而半个时辰过去了,城外大营毫无响应。可藏无站在城楼上明明能看到大营里到处都是人,虽说他们在打架,可点将号响起的那一刻,他们明明停下了动作——这就说明他们听到了呀?却为何要忽视点将号,不理不睬呢?!
藏无身为狼师先锋,最是急脾气,哪里受过这般忽视,当即就带人出城质问,结果,有去无回!
日落时分,城内太守府宴席摆开,各就各位,上菜前却无一人赴宴,藏无的副将见事情实在瞒不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去禀告元王。
彼时元王在后院与公主一处,那副将到时,站在廊下等通报都能听见屋里公主在和元王说话的声音,公主的声音温婉动听,声音十分特别,属于听一次再难忘的那类。可此时公主与元王说话,又与平日不太一样,可能是断断续续传出来的原因,也可能是他们毕竟离得远些,总之那声音听起来似乎是在撒娇——
他听见公主在说:“……我就不去了吧?我刚刚不小心又崴了脚……”
元王的声音也与往日略有不同,听起来要比和将士们说话时温柔许多:“脚崴了,你又不肯看郎中,本王亲自看,你又不给,你这样,本王怎能放心你独处?”
“我真的没事。”
见元王边说边又伸手过来,想拉下他的袜子,周无归连忙抱着自己的腿往床里缩。萨迪给他的蓝药水只能让他站起来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他全都用来救小谷子了,等到终于把小谷子安置妥当,再回头想要去找萨迪,离腿能走路的时限也已所剩无几了。这令周无归打消了与萨迪重新汇合的念头,他想得很清楚,太守府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萨迪都没有出现,说明他可能在做更重要的事情。
周无归一脸心事重重,一不留神就被元王一把握住了脚踝,他猛然一惊,失声道:“别!”
“别什么?”
元王却靠了过来。而且,他不但人靠了过来,另一只手也握上了周无归的另一只脚踝,而后两手同时发力,把周无归往他那边猛然一扯!
“不要!”
周无归惊得大喊一声。不敢置信地望向元王,同时额头冒了汗,只因没了蓝药水的功效,他的腿实在是分不开,而此刻被元王这样一拽,实在是太疼了!
元王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松开了周无归。之后,他一手捂住眉眼,长长叹息,背过身去,胸背起伏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
周无归趁机忙用被子把自己的腿脚全包起来,还把被子在腿上卷了好几圈儿。十分警惕地盯着元王,尽量忽略自己此刻烫得发烧的脸,刚刚元王那个动作,不就是教习女官给他看的那本小画册上画过的么?!
那不是要到洞房时才可以行的人伦大礼吗?元王怎么可以连堂都没拜,就……就想……
这可不行!
教习女官说了,凡是不拜堂就行人伦大礼的人,都不是正经人!
这点,他可得跟元王说清楚,省得让别人以为自己不正经,于是周无归清了清嗓子,特别郑重地对着元王的后脑勺说:“请殿下稍安勿躁,待拜堂成亲后,自会让殿下尽兴。”
元王‘嗖’地回过头来,双眸幽幽地盯着他,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周无归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大概是被元王盯得实在受不住,他瞥开脸,小声‘嗯’了一声。
元王盯着他看了好久,最终却又捂住脸,转过身,叹息起来。
此时此刻的周无归是根本无法理解元王叹息的原因的,他只是盯着元王的后脑勺,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元王的耳廓和耳后的脖颈处似乎有些不正常的红。对此,周无归能想到的也不过是‘元王或许有隐疾才会如此唉声叹气’,至于是什么隐疾?教习女官说过一个男人最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疾莫过于‘他、不、行’!
思及此,周无归默默地抱紧腿,也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虽然是男子,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行啊!
两人这番对话,断断续续传到门外,落进先锋军副将的耳朵里,把这位堂堂七尺大汉听得脸红心跳加速的,缓了好一会儿才朗声通报。
好在有他这一嗓子,令屋里那俩走神的人瞬间清醒。
元王边让副将进门,边回头看向周无归。周无归又被他看得瞥开脸,咬着唇小声说:“殿下有事,先去忙吧。别总陪着我耽误了正事。”
元王的目光却依旧如有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
这时,副将进门单膝叩拜,低着头将无人赴宴的情况一说,元王便道:“去备车辇,本王和公主立刻前往大营。”
元王的声音中竟然透着隐隐的笑意?副将愣了下,却不敢抬头,忙领了命立刻去办。他走后,周无归想着今日这个宴会本是自己为帮宋丝纤特地准备的,如今别人不来,他和元王再出城,只剩宋丝纤一人在府里,他会怎么想?
所以,元王说完,周无归就道:“殿下何不带宋都尉一起出城?”
“他要留下来守城。”
“天这么黑,我出城不太方便吧?”
“有我在,你怕什么?”元王好笑地问。
周无归觉得再这样绕下去没完没了,就深吸了一口气,直接了当道:“你要不就带宋都尉一起出城,要不就谁也别带,要不就把他带走留我在府里,三选一,很难吗?”
百羽元心想,这是难的问题吗?他盯着周无归,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尽,一字一句地问:“你为何如此在意宋丝纤?”
周无归被他看得又有些不自在,刚要开口说什么,门外又响起一声‘报’!这次来的人,竟然是宋丝纤!
听说来人是他,屋里的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百羽元盯着周无归,这次周无归也没再躲闪,正面迎视丝毫没让。
元王对传令的侍卫道:“让他进来。”
于是,宋丝纤进门之后,一抬头就看到,撤掉了屏风的大床上,元王和公主正四目相对‘深情凝望’,那真是一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好景象,‘甜美’得简直羡煞旁人!
然而,宋丝纤却觉得这光景刺目得很,令他忍不住一不小心就小声说出了一个词——‘狐狸精’!
“你说什么?”
问话的人竟然是元王,他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宋丝纤,看样子是听到了宋丝纤无意间说出的心里话。
一时间,整间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
宋丝纤:狐狸精!
百羽元:谁?
宋:你!
周无归:?
百羽元:别理他!深井冰!
周无归:所以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第22章 022下半场·(二)
宋丝纤要后悔死了, 一时气昏了头,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现在元王问了,他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把话题扯远, 就道:“刚才有侍卫在巡夜时受伤, 说是在府中看见一人,身法快如鬼魅,每次侍卫觉得自己要追上了, 那人就在他眼前凭空消失, 故此特来禀报。”
元王听完后,却扭头对周无归道:“你听见了?这府里现在不安全, 你确定要自己一个人留下?”
周无归心想那人说不定是萨迪, 正要点头,就听宋丝纤急急追问元王:“殿下这是要出府?”
“是出城。”
“您要去大营?”宋丝纤显得更急了, 甚至下意识上前半步:“听闻今日黑、白舫闹得很凶,在我看来却事有蹊跷, 这黑白舫主乃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怎么会无缘无故闹起来?此事恐有内幕, 还是容我带人先去查探一番再——”
“不必了。”元王示意他不必多言,又道:“藏无带人去探至今未归,此事水深,你留守城内,别让人钻了空子!”
宋丝纤嘴唇动喏动, 想说什么又忍住。之后, 他眯着眼看向周无归, 却对元王说:“城外兵荒马乱, 想必公主还是留在城内更安全!”
“他随本王出城。”
“我不——”周无归整个下半张脸都被一只大手按住, 他唔唔不能言, 元王那手捂得太紧,他打不开也拉不动,气得直瞪眼。
只听元王又道:“还是,宋都尉想违抗本王的命令?”
“卑职不敢,只是有些话想单独禀报,望殿下能移步一听。”
元王微微眯眼,也看向周无归。周无归被他捂着嘴,挣脱不开,气得想咬他。元王便笑了,也答应了宋丝纤的恳请,两人一前一后往书房走去。周无归终于‘解放’,捶胸大口呼吸,手却不禁摸上自己的唇,只觉得这唇上残留着元王掌心的温度——很烫,灼人。
书房里,宋丝纤一进门就单膝跪地,郑重恳请:“公主殿下一介女流实不该出城,再一点,她的安危涉及两国和亲大计,而城外如今形势刀剑无眼,卑职以为将公主留在城中更妥当!”
元王盯着宋丝纤,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淡:“此事无需再说。没别的事了?”
宋丝纤深吸一口气,突然换了一副语气,道:“阿元,你我一同长大,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
“我一直把你当成是我最信任的兄弟。”百羽元抢先说道:“所以,我这次出城,津州交给你我才放心,别辜负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
宋丝纤听他说完,脸上的表情尽数消散,最终就只剩下一丝苦笑挂在唇边。也是,他们之间这多年的兄弟情义就像是横沉在两人之间的一座山,令宋丝纤想破坏都无从下手,何况如今阿元把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他再纠缠下去就显得没意思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这么不甘心呢?
如今这结果,他是不是还该庆幸,好在那话他没直接说出口,不然被阿元直接拒绝,可能自己连现在仅存的这点儿理智都留不住了。
胸口憋闷,宋丝纤到底还是没忍住,一冲动就说了句:“大周的公主貌美如狐,也确实手段了得!”
他怎么也没想到,元王听后竟然冷下了脸,特别严肃地警告:“他不是你该想的人。”
宋丝纤:……
等等,什么叫不是我该想的人?我想什么了?!
这一定是有误会!
可惜,宋丝纤出神这么会儿功夫,元王已经走了。等他再追出去,那边的大殿门口,元王正打横抱着‘公主’在迈门槛。就算宋丝纤再有一肚子话想问,当着‘公主’的面也不好意思张嘴了。
元王站在廊下,看到书房门口的宋丝纤也只说了一句:“守好城。”就大步往外走去。
宋丝纤的视野内,很快只剩元王高大颀伟的背影,也因此他根本没看见,周无归此刻看似是缩在元王颈窝里实则是伸出小爪子以指甲抵在元王的喉管上,正小声碎碎念式的威胁:“放我下来,不然我就把你的喉咙割破。我说真的,我的指甲比刀子还快!”
“我死了,战争会立刻爆发,你信不信?”元王无所谓地说,又抓住周无归的小爪子仔细看了看:“嗯,是该给你剪指甲了。”
周无归觉得好气哦,他恨不得咬元王一口。但是,元王说得确实没错,若他在这时候死了,两国之战确实会立刻爆发。所以,周无归忍了,他对自己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不过,你给我等着’!
然后,他就抱着元王的脖子,瞪着元王优越的下颌线,被元王抱着登上了出城的车辇。
宋丝纤望着那两人的身影远去,心里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元王连夜出城的消息,很快传开,却没人知道那车辇自从出了城,被一只从天上垂直坠落的大鸟砸重后不久,里面就没人了。而元王手里多了一封从天而降的地图,他看过之后,就抱着公主,两人一骑,一路往东,向运河口,疾行而去。
护驾的车辇继续慢慢悠悠往城外大营行去,侍卫们就好似根本没有看见那一匹快马驮着两人飞驰而过似得。周无归被百羽元抱着坐在马前,不住扭头往后看,追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马跑得极快。周无归很快就发现,他们到了一处码头。月色下,码头上灯火荧荧,岸边停靠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巨舰,不断有人走动,不知在往上搬运什么——
“这是……”
走得进了,周无归看清那搬运的东西,小声惊呼,元王却已抱着他越下马背。他们一落地,人群就自动为他们让开一块地方,同时一个周无归十分熟悉的声音在巨舰的甲板上响起:“来得好慢!黑头鸥那家伙越来越不靠谱了!”
元王笑道:“你可以考虑更换信使了。它确实不太靠谱!”
“你说谁?!”一只大鸟突然从天而降,朱红色的利爪向百羽元挠了过去,却被元王以指尖轻轻一点,就在半空定住了,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嚷嚷:“元王是小气鬼,给的鱼饵太难吃!”
‘让它闭嘴。’
也不知元王是在吩咐谁,总之他说出这句话后,那只呱噪的大鸟就真得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周无归见此很是惊奇:“你做了什么?”他问元王。
百羽元笑而不语,只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现在还不是悠闲的时候,朋友们,来吧,带你们去见一个人,相信你们一定会对他感兴趣。”萨迪边说边带他们登上巨舰,匆匆向船舱内走去。
第23章 023下半场·(三)
今夜月皎如银, 照得河面上也一片银光波闪,倒是更衬得这几十艘无灯无火的巨舰安静得过分。然而,当百羽元抱着周无归紧随萨迪走进船舱, 推开门的那一瞬, 各种声音和刺目的灯火扑面而来,只会令人觉得像突然闯入了另一个空间,与外面的寂静倒是截然不同。
这里, 到处都是高大的男子, 他们高声呼喝着在喝酒划拳,随意的坐姿显出他们这一刻十分放松。周无归看了一圈就认出, 这些男子都是鱼人。
船舱的正中央是以主桅杆根部为中心搭建的环形酒台, 两名调酒师正站在酒台里面,为众人展示他们的调酒技术, 外面围着一圈人,不断叫好。
而在酒台前, 人群中,此时有一名男子被五花大绑捆在一只高脚凳的凳子腿儿上。他坐在地上, 裤子被撕烂了,一条一缕挂在腿上,外袍的下摆有非常明显被火烧过的痕迹,他嘴里还塞着布,鼻青脸肿的样子十分狼狈。
可周无归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正是他在津州水牢里见过的千岛太子百羽傲雪。
他怎么在这儿?
难道是萨迪把他抓来的?!
萨迪可真是能干!
这时, 船舱里的人终于发现萨迪竟然带来了元王。他们似乎和元王十分熟稔, 一见他就立刻笑着打招呼, 有人还高声喊:“阿元, 你抱着的人就是你的新娘吗?长得好漂亮, 比我们人鱼族的姑娘还要美!”
“他是大周的公主。”
百羽元抱着周无归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坐下, 顺势将周无归搂在身前,周无归就坐在了他腿上。他们才坐好,就有不少人吹起了口哨,周无归不明所以,学着人家的手势也吹了几声口哨,立刻逗得满舱的男人们大笑起来!
周无归感觉不太好,连忙小声问百羽元:“他们在笑什么?”一扭头才发现,百羽元竟然也勾着头还把脸扭到后面,似乎也在偷笑!
周无归不高兴了!同时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干傻事了,而这些人都在取笑他。
萨迪看出周无归的心思,在他旁边坐下,小声道:“他们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周无归板着脸,绝口不提这事,却问:“太子怎么在这儿?”
“他从水牢离开后,一直有水族在监视他。后来,咱们在太守府分开后,他接到了水族的密报,得知了太子的阴谋……当时,情况紧急,没来得及通知你,实在抱歉!”
“这太子倒底在搞什么?”周无归问。
然而,萨迪还没来得及回答,百羽元疑惑的声音先在耳边响起:“你们俩个认识?”
萨迪就要解释,周无归担心他把自己是踏月儿子的事情说出去,立刻抢答道:“因为在运河里跳舞的黑白鱼才认识的……”
之后,他将津州水牢的遭遇说了一遍,只隐去了自己是鱼二代的身世。
萨迪大概看出了周无归的顾虑,没有当场揭穿他,只在他说完后,讲起了太子百羽傲雪策划这一切的图谋——
他说:“我的人,已经问出了他的目的,他想要狼师的帅印。原本是想趁乡绅们献宝刺杀,城内大乱之际,鼓动李家军攻城。他好趁机在城外大营宣布元王遇刺的消息,趁机先夺取左右翼军的指挥权,为此,他还专门找人假扮了元王!那人也被我们抓住了,只不过,假扮元王的人身中腐烟蛊,此刻被反噬得厉害,我将他单独关在了底层的舱室里。你要见他,咱们得到下面去。”
元王摆了摆手:“不急。”
至此,他才将周无归从腿上抱下去,放到身侧,让周无归坐好,才真正站起身往酒台那边走去。
所有人都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走到被捆在凳子腿儿上的百羽傲雪面前,一把扯掉百羽傲雪嘴里的布,用那拧成麻花一样的布棍敲了敲百羽傲雪那张肿成猪头的脸,道:“腐蛆蛊的虫师在哪?那个腐烟蛊的虫师,看起来可不像能同时驱使得动两种蛊虫。你最好别跟我装傻,你知道的,我其实没什么耐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百羽傲雪硬气的昂起下巴。好似若在这时回答了元王的话,就输了一样。
元王又拿起麻花布棍戳上百羽傲雪脸上肿胀的地方,他看着百羽傲雪疼得直打颤,笑了笑,道:“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林太守身上的腐蛆蛊,我也给你弄了一只,能驱动它的除了我,就是与腐蛆蛊结了契约的虫师,你是死是活,是不是要把你家的虫师叫出来,咱们做笔交易,自己看着办吧!”
“你少骗我!”百羽傲雪咬牙切齿:“御虫术乃我母后家族秘术,你怎么可能会用?更不可能给我种蛊!”
元王却表现出了更加无所谓的态度:“说得一点儿不错,我确实不可能会丁乙家的御虫术。可我的能力你是今天才知道吗?区区一只虫子,你觉得我会驾驭不了?对了,我说了,你的死活自然由你,所以你大可随意。”
说完,百羽元回头对萨迪说:“把他关起来吧,萨迪。”
萨迪应了一声,一个手势自有鱼人族的壮汉们行动。
元王似乎一眼也不想再多看太子百羽傲雪,太子反而急了。他被一个高大的鱼人,连人带凳子托到船舱门口,突然回头冲元王大喊:“百羽元你别高兴的太早!狼师早晚是我的!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处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王再次走到太子面前,两人在门口一里一外,对视。
周无归从船舱里望过去,只看到了元王颀伟的后背,太子的样子他看不清,却听到他说:“你放开我,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条件!”
百羽元抬抬下巴,示意他:“说。”
“我要狼师两翼的指挥权。”提这个要求时,百羽傲雪眼中透出了贪婪的光,他盯着百羽元,表情中无不透着一股迫切的期待,甚至催促:“你只能答应,现在能阻止这件事的人只有我了,没有人会站在你那边,除了我。那个传说——你的秘密他们都知道了,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呵呵呵!”
百羽元双眼微眯,往前走了一步。他个子比百羽傲雪高大,俯视太子的时候估计很有压迫感,至少周无归看到太子的脚向后退了。
“他们,是谁?”
片刻后,百羽元问。
太子百羽傲雪‘嘿’一声,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不知为何,他显得很兴奋,指着百羽元却拍着自己的胸脯,笑出了眼泪来。他说:“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就像我已经猜到,你不会把兵权还给我一样,好吧,那你就去等死吧!”
他笑得越有恃无恐,百羽元越清晰的感受到太子在和自己打心理战。
不过,百羽元似乎很快想到了什么,说:“把他压下去!”
“百羽元!你真的不要命了?!”百羽傲雪惊讶极了,大喊:“你真的会死的!那些人是你不可能战胜的对手!”
百羽元却嗤笑一声,说:“我至少知道我会死在谁的手里……不像你……”
他说完就回头看向周无归。
周无归皱眉,‘看我干什么?我现在又不会杀你!’
元王已经回到周无归身边,再次把他抱了起来。众目睽睽,元王这突然的举动又惹来一阵口哨声,周无归这次没跟着一起吹口哨,刚才他和萨迪聊过了,他恳请萨迪替他保密‘不要告诉百羽元他是男子’,他不明白萨迪为什么会露出惊讶万分又恍然大悟的表情,而此刻,萨迪看着元王把自己抱起来,为何又会露出这么耐人寻味的笑容——
尤其是萨迪此刻看过来的眼神,总令周无归觉得莫名羞耻——尤其是在他用腿走过路之后,再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更觉得别扭。
于是,他就想跟元王商量一下,先别抱他行不行,他附到元王耳边小声说:“可不可以把我放到轮椅里?”
“不可以。”
周无归没想到元王会拒绝得这么干脆,愕然怔愣间,就听元王又轻笑着道:“不知什么时候会掉脑袋,自然要抓紧一切机会好好亲热。”
说完,他还特认真地看了周无归一眼,见他眉头越皱越紧,元王的唇角一路上扬,似乎还挺高兴。
萨迪送他们出来。
几人一同到了甲板上。
月色江风中,元王对萨迪道:“百羽傲雪刚才未说明白的那些人,恐怕目的不是杀我这么简单。我只担心,他们也是奔着传说而来。”
“若是冲着金虫来,那是丁乙家族自己的麻烦。可刚才听百羽傲雪的意思,似乎是另一股势力与丁乙家族联手了。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金虫。”萨迪说。
百羽元道:“和我有关的传说,只有黑礁,”
两人凝望着月色下的江面,水光粼动,却处处暗藏玄机。
“这事交给我,在东海不会有比我们水族更好的通讯兵了。”萨迪道:“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救命恩人,也不会允许任何人□□礁的注意。”
周无归安静地靠在元王的肩头,默默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心中却浪涛翻腾。只因这对话的内容信息量太大,令他第一次惊讶地发现想要元王性命的人真得太多了——
竞争对手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这令周无归莫名其妙升起一股焦躁的情绪,他甚至在这股情绪的驱使下,忍不住让自己的指甲悄悄长出了半寸,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元王近在咫尺的脖颈,咽了咽口水。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正出神时,听到元王和萨迪说:“……千岛国内情况恐怕也不太平。倒不如在津州多留些时日,我现在还要赶去大营平息动乱,你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
“我有个主意,可以趁机捉住那个用腐蛆蛊的虫师,把林太守身上的蛊虫拔除后,你手里的牌就又多了一张!”萨迪说着,凑近百羽元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周无归听他说完,只觉得太子百羽傲雪实在太倒霉了,他就不该招惹,有鱼人做后盾的元王,尤其是逆戟族的高智商鱼人,那冒起坏水儿来,人都比不过他!
之后,萨迪去着手安排引诱虫师的事,甲板上就只剩元王和周无归两个人了。明明刚才萨迪在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是,等萨迪一离开,周无归突然发现他抱着百羽元的脖子都觉得有一丝不自在,尤其是现在,元王不错眼地盯着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之后会修
第24章 024月色撩人人不知
等周无归终于意识到元王不止盯着他看还离他越来越近时, 一切都晚了!
元王的脸已经近在咫尺,大手托在他的后脑勺上,周无归都能感觉到元王灼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 他想躲, 却退无可退!只能任凭元王越抱越紧,气息撩拨带起阵阵颤栗!
直到元王的鼻翼蹭到他的侧脸上,引得周无归心中一阵慌乱, 大喊一声:“还没成亲, 你别这样!”
元王动作一顿,却也只是一顿!
他继续往前凑, 周无归无助地闭上眼——他有点想哭, 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正在被人欺负!可明明元王就只是在往前凑,别的也没做, 但是,那种正在被欺负的感觉极其强烈, 他说不明白,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直到, 元王的唇擦着他的侧脸停在他的耳畔,以极低哑的声音问他:“让我看看你的腿,嗯?”
“不要!”
周无归想也没想,一巴掌推到他脸上!可惜,不但没推动, 掌心还好像被什么东西舔了下, 带起的那丝痒意直击心尖。这令周无归震撼不已, 当即就愣住了!
‘……怎么回事!一不留神……’
元王的声音好似隔着一层膜被隔绝在周无归的听觉范围之外, 周无归此刻耳边响起了许多气泡音, 这声音来自水中, 他听到有人在咯咯地笑,有人在说:“……蛊鼎离位,六魔之眼将开,快走……”
“什么?!什么意思?!谁在说话?!”
周无归头疼欲裂,本来只在心里大喊。可头实在太疼了,他下意识就真得喊了出来,却没有人回答他,有的只是元王越来越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带着关切,他轻拍他的脸,想要唤回他的神智。
“我没事。”
隔音膜消失后,周无归攥住了百羽元放在自己侧脸的手。
百羽元问:“你刚刚听到了什么?什么六魔?”
周无归还处在恍惚的余韵中,微微出神,听到百羽元的问题,就下意识回答:“有人说,蛊鼎离位,六魔之眼将开,让我快走。我不知是谁在说话,听声音像是一个老爷爷,我看不见他,他只说了这一句,声音是从水下传来的!”
百羽元大步走到甲板边缘,按着栏杆往下望。水中除了有一轮月亮的碎影,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
周无归这时也回过神来,随着百羽元一起探身往下看,他说:“刚刚那声音传过来时,其他的声音好像被什么东西隔绝在外,我感觉自己被一层透明的膜包裹了起来……”
水中什么都没有,百羽元已经收回视线,此时闻言,眼中的惊讶丝毫也不掩饰,他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又追问周无归,确认了一遍:“你真是感觉到了那层膜?”
周无归点了点头:“你知道那是什么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今天我在救小谷子时,也受过这声音的指点!”
百羽元点了点头,脸色渐渐郑重起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灵气泡。”
“灵气泡?”周无归皱眉。
百羽元道:“灵气泡是灵魂之气聚集之后通过意念转化而来的气泡。水族、蛊族和兽族从一出生就带有强大的灵魂之力,这种力量在它们成年之后能转化为各种形态帮助它们生存下去。水族的灵气泡不但可以传音,还可以穿在身上,形成天然的保护层……”说到这里,他飞快瞥了眼周无归的腿,又飞快收回视线,继续道:“相比之下,人类的生命要脆弱得多,灵魂之气在人族身上是蛰伏的,必须通过后天不断的修炼开发才能令其展现出一、二成威力——你刚刚听到的话是‘蛊鼎移位’对吗?”
周无归点点头:“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你还记得,紫烟全部被腐烟蛊那虫师吸收后,许多侍卫被弹开,有人大喊‘是软的’这句话吗?”百羽元道,“我现在知道腐烟蛊反噬虫师的后果是什么了?”
“我没听懂。”周无归皱着眉头追问:“你再给解释清楚些!”
“就是,”百羽元耐心地说:“如果虫师能承受住蛊虫的反噬之力而不死的话,那么,他将获得灵魂之气的庇佑。就像那个假冒太子的虫师一样,他之所以能活下来,是他一早就知道,即使祭蛊鼎和腐烟蛊同时反噬,只要他能开启灵魂之力获得灵气泡的护佑他就不会……”
百羽元突然愣住,没再往下说。
周无归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点,皱着眉头问:“可是,真有人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一般人们在面对危险风险时不是首先会想出一个最稳妥的保全计划吗?就像,两国交战,为了更多的人不死,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和亲……”
最后两个字周无归说得声音很低,说完之后,脸上全是黯然的神色。因为在这之后还有一句话,他连说出来的资格都没有——比和亲更稳妥的办法就是,用一个不太重要的皇室子弟,替换真公主和亲——因为,他在这场和亲中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影子人!
周无归说完,就听百羽元长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世上还有很多人挺傻的,总是干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傻X行为,或者为了别人过得更好,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我不清楚你是怎么想的,但有的时候,我还挺佩服这种人的,就比如,为了大周的百姓,委屈着嫁给了我的大周公主?”
周无归还是那么低着头,看起来依旧挺丧,话却已经改口了:“你对我好点,就不算委屈。”
百羽元发现,周无归在说在这话时指尖在发颤,这说明周无归的心中有动摇有挣扎,也就是说他还藏着未尽之言——
周无归当然有未尽之言,他的未尽之言就是:也不用对我太好,因为我早晚都会要了你的命。
百羽元似乎洞悉了一切,但他却没有点破。只笑了笑,又说起‘灵气泡’,道:“你说得对,正常来讲,是不会有人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的!所以,那个假太子很可能不是真正的腐烟蛊的虫师。”
“那些烟是从祭蛊鼎里出来的,”周无归若无其事地接过话茬,就像刚刚那句‘对我好点……’他根本没说过似得,可惜,他微红的耳廓还是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懊恼——早知道,元王不接话茬,他刚才就不那么说了,现在弄得好像自己在撒娇似得,实在太羞耻了!
“对,烟是从祭蛊鼎里出来的,”元王似乎是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问:“所以,你想说什么?”
周无归抬起头,尽力将表情控制在郑重其事的范围内,说:“我看到过操纵祭蛊鼎的人,那双手十分纤柔,应是女子。”
“嗯。”
百羽元没有问周无归是怎么看到的,也没有问他为什么去看祭蛊鼎,周无归说了,他似乎就信了,这一点令周无归都十分惊叹,因为这种情况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感觉令周无归总觉得十分熟悉,像他认识的一个人,有时候周无归甚至想干脆摘下元王的面具算了,又舍不得心中那唯一的留在他短暂人生中的一点美好。
“你既然听到了灵气泡传音,说明有人想让你知道,这祭蛊鼎来路不明又关系重大,如果真是与六魔之眼有关,就必须把蛊鼎归位。”
百羽元说完,不远处响起了脚步声,是萨迪回来了。
萨迪的脸色不大好,一上到甲板立刻将手中的一缕红绸递给百羽元看:“刚刚有人打伤了我的兄弟把百羽傲雪和那个假冒你的人都带走了。抱歉,阿元,是我没看好他们。只在一个昏迷兄弟的手中找到了这个!”
“这是红锦密咒?”
百羽元满脸惊异。
“是。”
萨迪神色凝重,道:“红锦密咒与六魔之眼有关,而六魔之眼又是黑礁传说的一部分,他们是真冲你来的。百羽傲雪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惜我没看住他!”
“这不怪你。如果对方手里真有红锦密咒,你的那些兄弟肯定对付不了。”
“现在怎么办?”萨迪说着,整个人都有些颓废,一屁股在百羽元身侧的甲板上坐了下来,嘟囔道:“我也知道,红锦密咒可以穿梭空间,改变时间轨迹不是我们轻易能对抗得了的,但是,我这才刚跟你约好要把这事办漂亮,这才一转眼就——”
“有没有人看到那人的长相?”百羽元问。
萨迪说:“只听说是红绸缠身,只露出一双手,那手纤细柔美,应该是个女人。”
“红绸献祭?”周无归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了祭蛊箱中的小谷子,道:“被放进祭蛊鼎里的人都是用红绸缠裹身体的。”
萨迪似乎想到了什么,显得非常激动,腾地站起来,道:“是祭品!传说中被献祭给祭蛊鼎唯一活下来的那个祭品!”
“丁乙王妃的□□母。”
百羽元脸上的神色渐渐凌厉。
周无归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但事到如今,有件事他非常在意,就说:“我把小六子从祭蛊鼎里救出来后,他的后背上曾经出现过十二个铜钱一样的黑点……”
萨迪和百羽元安静地听他把当时的情况说完,同时追问道:“你亲眼看到那些黑点被烧成了灰色?”
“蓝药水滴上去后,好像是有黑色的火苗摆动,当时烟太大,我也没看清……”周无归道,“我只是担心,你们说的那个六魔之眼会不会跟小谷子背上的黑点有关?”
‘只看数量,倒确实是一样的……’萨迪喃喃重复。
“这件事,有没有关系,找到当事人问一问就好了。”百羽元站了起来。
“但是现在去哪儿找人啊?”
周无归和萨迪异口同声。
百羽元微微眯眼,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此刻他们已经已经进了军营。”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人是我弄丢的,我要把他带回来。”萨迪强烈要求。
百羽元却说:“你还是在这儿盯住这些货吧!没有了这批货,咱们就真连翻身的机会都没了。”
“我,”萨迪欲言又止。
周无归看出来,萨迪非常想去,但他此刻最好奇的是:“你们要这么多盐树花做什么?这花也不能吃,除了长得快能长很高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用吧?”
“它在海水中是不一样的,”百羽元耐心地答道,他看了看周无归,对萨迪说:“为他的安全考虑,还是给我一把轮椅吧!”
第25章 025下半场·(五)
百羽元从萨迪那而要来一把可以折叠的昆布轮椅, 给周无归做备用。他依旧抱着周无归上了马。萨迪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守着装满这一艘巨舰的盐树花。
夜晚的月色下,元王快马加鞭, 一骑绝尘。很快, 他就带着周无归赶到城外大营附近,他看了眼地势,就打马钻进一片树林。
周无归侧身坐在前面, 只觉得自从进了这片林子, 眼前景物就多了一层虚影儿。而后,他也不知元王是怎么走的, 等两人穿过这片林子时, 道边正好停着元王的车辇。就是那辆从津州出来时,他们坐过的车辇。元王抱着他再度回到车上, 就好像他们中途从未离开过一样。
和元王相处得越久,越令周无归觉得这个人高深莫测, 也越发觉得想要刺杀谈何容易?!这种情绪慢慢积压多了,就会形成一种焦虑, 令周无归坐立难安。
他的这些小心思,自然没能逃过元王法眼,但元王似乎对此不甚在意,甚至他还拍了拍周无归的手背,劝他:“别着急。”
周无归:……
谁能体会他现在的心情?被自己的刺杀对象安慰, 直接导致内心的负罪感成吨暴增。除此之外, 他还要承受来自其它刺杀竞争者们随时可能把猎物抢走的压力!更可恶的是, 做为被多方势力刺杀的目标, 百羽元这家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他几乎是哪里危险就往哪里钻!
唔……
周无归想到这些就好气, 腮帮子鼓起来,特别像一只气到不行的小河豚。
百羽元见此,也不问原因,竟然还笑呵呵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他的腮帮。他那副悠闲的样子,就像是掌握了一切,也看透了一切的老人,只想放下一切,享受当下触手可及的乐趣。
好在车辇晃晃悠悠终于抵达大营门口,不然再任由百羽元戳下去,周无归觉得,自己的腮帮子都要被他戳穿了。
百羽元站到车辇前的空处,远远向大营内看了一眼,只见营内灯火通明,喊杀声此起彼伏,整个乱局的中央有两个人斗得难舍难分,正是左右两翼军的统帅黑、白舫主。他们本是一对兄弟,因心有灵犀出名,被元王委任翼军统领,在作战时两人也总是配合的十分默契。
共事数载,百羽元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人打得如此凶狠。正如之前宋丝纤所说,他们两打起来必有内幕。而此刻,他们也确实像仇人一般在决斗,连带两舫的士兵们也斗得你死我活。
乱局之中,百羽元没看到藏无和他的前锋军精锐。一时更觉局势恐怕远比表面看到的还要复杂。他回到辇内,吩咐:传令下去,列五指阵,吹凤朝号。若营内暴动不停,便一举攻入,全部拿下!
车辇后全是元王亲兵,虽只有六千人,却有百万之势,元王令出,绝无懈怠者。
直到号角响起,而大营内无遵从者,六千亲兵一举飓发,周无归才明白,这些人竟然是个个都有大周皇家暗卫的实力。
元王见他看得入迷,还替他解说:“这六千人,皆是神机营的勇士。”
原来这就是神机营的实力——
勇士们在冲锋的过程中完成了五指阵的阵型,瞬间六千如一,像一只强有力的巨人的手,悄无声息又迅捷快猛地冲向大营!
第一掌拍下去,大营内打斗的两舫士兵立刻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第二掌拍下去,被冲得七零八落的两舫士兵全部倒地。
第三掌拍下去,两舫主终于被震飞,各自跃上己侧后方的高台。
大地被震动得颤抖,余波许久才平。
元王的吹鼓手再出手,五指阵就地变形,由一化六千,神机营的勇士们,迅速制住暴动的人群,打开营地大门,迎接他们的王,进营主持大局。
周无归近距离看过这神乎其技的一幕,不由惊叹,不愧叫神机营,原来还有这种听音布阵的本事!有这个神机营在,一般人想要杀元王自然没那么容易,反倒是他这种‘榻上良臣’更容易碰触元王的弱点,给他一击毙命。
“好色之徒,命更短。”
元王不知是看透了周无归的小心思,还是在感叹别的,总之他非常应景地念叨了这么一句。
大营内,黑白舫主已经从高台上跳了下来,两人满脸疑惑,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正边听军士汇报边茫然四顾。
大营门口,元王车辇缓缓驶进来,两舫主满跪地行礼,却在刚跪好后,立刻听到车辇内传出元王的声音:“将这两人捆了,吊上耻辱架,示众三日。作为翼军统领,你们聚众斗殴,致使三军大乱,若敌方因此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黑、白舫主的脸色忽然一变,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黑舫主忙道:“殿下容禀,今日我于晨起接到了您的密令,让我助太子将左翼军的指挥权回收。但我去找哥哥交涉,哥哥却说他并未接到命令,军权自然不能交接。也因此,我二人这才大打出手。”
白舫主道:“我看小黑上午时,神情异常,与平日大不相同,便留了心。本来没想和他打成这样,后来,不知怎么就动了手,且一发不可收拾。”
元王问:“饮食可有问题?”
两舫主同时一愣,又异口同声道:“早饭后确有军士跑肚!”
“去查炊事。”吩咐下去后,元王又看着这两人叹息:“你二人可甘愿受罚?”
“心甘情愿,无可厚非。”
黑白舫主又异口同声道。
元王挥了挥手,自有神机营勇士将二人压下,用绳子捆好,吊到大营耻辱架上示众,以儆效尤。
很快,调查炊事的人去而复返,他身后跟着两名抬担架的士兵,担架上躺着两人,正是负责大营炊事的厨子们。如今,人已经在暴动中被打死了,无可追查。
百羽元在追查事因时,周无归坐在他身边,给在场的所有人都开了一个红光圈。这会儿正一个挨一个的筛查,他听说炊事死了,心中微微一动,正好也看到一人心中的红光圈抖动得非常厉害,想来或许跟炊事死亡有关。
周无归便抬手将那人一指,高声道:“你!对,就你,你过来!”
等那人战战兢兢走出人群,在元王面前跪下,周无归又道:“你说说,这炊事是怎么死的?你肯定知道什么吧?”
“不!我不知道。”
“你知道。”周无归比那人还要肯定。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俩。
那士兵抖得更厉害,好一会儿,才抖抖索索说:“一个女人,穿红衣服,会飞,吃、吃、吃人!”
“继续!”是元王发话了。
士兵咽口水显得极其紧张,又道:“昨晚我起夜时,看到一个红衣女人和炊事在河边的草丛里,我以为他们是在行、行苟且之事,我好奇之下,前去偷看,却没想到他们不是在行苟且事,而是——”说到这里,他咽了好大一口唾沫,才又道:“是炊事不知受了什么蛊惑竟拿着一把刀剌开了自己的肚子……他,他还对那女人说‘任凭主人随意挑选’!”
“然后,那女人就伸手进了他的肚子里,摘下了他的心脏……”
“她吃了他的心脏?”周无归问。
士兵连忙摇头:“不是,她只舔净了心脏上的血,那心脏便像镀了一层膜,又被她放了回去!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当时吓晕了,等我醒来大营已经打起来。我跑去看那炊事,他已经死了。他是被那女人害死的对不对?”
“验尸。”元王再度开口,立刻有士兵去检查两个炊事的伤势。
众目睽睽之下,炊事的衣服一被揭开,正面的胸膛到腹部那道长长的切口就开始冒出紫红色的烟雾,尸体在烟雾中一点一点化为灰尘,连骨架都没有剩下。
周无归小声问百羽元:“这是腐烟蛊吗?”
百羽元‘嗯’一声,脸色凝重。
如果炊事被那红衣女子控制了,今早的早饭恐怕也被动了手脚,那么,所有吃过早饭的士兵全部都有被蛊虫侵入的风险,也难怪两营会打得这么难舍难分了。
能同时控制这么多蛊虫的虫师绝非凡人,那红衣女子恐怕还真是丁乙王妃的·太·祖·母,传说中从祭蛊鼎中唯一活着爬出来的活祭品,红锦密咒的主人丁乙妖姬。
她可以利用红锦密咒操控时间和空间,这一点十分难对付,似乎还没有人能从她的操控下逃离,更不要提跟她对抗,战胜她的可能了。
最糟糕的是,就算知道了敌人是她,也知道她此刻恐怕就身在大营,却因无从下手,没法精准地抓住她。众人还在给元王献策,商量着如何找出丁乙王妃,周无归自己摇着轮椅跑到那两具冒紫烟的尸体前,掏出蓝药水滴了两滴上去,出乎周无归意外的是,紫烟竟然没有停止也没有像小六子那次似得变成灰白色!
“这烟不对!”
周无归回头冲着元王大喊,就在这时,那趟在地上的两具尸体突然坐了起来!肚子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而周无归也在猝不及防下,被其中一具尸体掐住了脖子!
“啊啊啊!”
周无归恶心得浑身发抖,大叫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
他眼泪都急得流了出来,正想怎么对付这怪人,一道金色的光从他眼前飞旋而过,向一只精巧的回旋镖似得,那金光打入了周无归身后怪人的心口!
只听‘噗’地一声,像是一把小刀扎入了一只水囊,同时附着在周无归脖颈上的束缚消失了,他忙回头看去,就见刚才还卡着他脖子的怪人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只装满血的透明袋子。
那袋子的质地看起来非常眼熟,就像是周无归的腿上最开始出现的那种膜,令周无归忍不住就伸出手想要碰触。这时,元王突然喊他:“别碰,小心剌手!那是灵气泡!”
“灵气泡?这就是灵气泡?”周无归惊讶地看着被元王扎怀的袋子,好奇地问:“你刚刚用的什么,我只看到了一道金色的光。”
元王已经走了过来,从那两只血袋子上小心地拔出两根金色的毫针,在周无归眼前晃了一下,冲他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清了不?
周无归点头‘哦’了声。又问:“那两个炊事呢?”
“从一开始就死掉了吧,”元王担忧地说:“能用灵气泡制造人尸替身,再施加腐幻蛊,这些手法都是丁乙家死士的作风。而据说丁乙妖姬这些年一直掌柜着丁乙死士。看来这次,她们来了不少人……”
元王说到此,顿了片刻后,下了一道令:所有人全部装一荷包的石灰戴在身上,之后但凡发现自己或同伴有任何异常,立刻用石灰画圈儿将其圈住。另外,神机营六千勇士,全力搜捕倭岛虫师,就算挖地三尺也要将人抓到!
之后,百羽元拉着周无归进了中军大帐,一进门,他就把周无归从轮椅里抱了起来,在周无归的一阵惊呼声中,他抱着周无归走到书案前,把人往书案上一放,又困在他的双臂之间,他盯着他的眼睛,特别郑重地说道:“你想看到三军将士就这样不明不白憋憋屈屈地死去吗?”
周无归摇了摇头。
百羽元又说:“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什么忙啊?”
百羽元笑了,大概是特别欣慰,他极其自然地在周无归的侧脸上吻了一下,才说:“借你的蓝药水给我用一下。”
周无归:……
他双眼发直,木然地掏出蓝药水递过去,心口却嘭嘭嘭跳得厉害!
——百羽元他,刚刚是亲我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缘更,没有压力我反而能写得下去
第26章 026下半场·(六)
元王借了周无归的蓝药水, 加上自己的血兑了一锅汤,给全军将士每人发了一碗,以备对抗蛊虫之用。周无归十分好奇为何元王的血有对抗蛊虫之用, 可他每次追问, 元王的回答都是‘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
周无归就很无语,因为他很想再问一问‘到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他杀掉他之前吗?其实,周无归和元王相处这些时日, 他觉得元王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想杀他了, 可他的态度很奇怪,似乎是在纵容……
就像刚刚, 他明明亲了自己的脸颊, 却还能转脸就若无其事地指挥作战,而自己就震惊得心头怦动, 已经过了好半天还没缓过劲儿来。
所以,对于‘亲’这件事, 是我太认真,还是他太儿戏了呢?为什么大家都是男子——等等, 对啊,大家都是男人,不过是被碰了下脸颊而已,我为什么要这么,这么在意啊?就因为他不知道我是男子, 我也把自己当成女子了吗?
这个念头一起, 周无归瞬间就冷静下来, 他望着不远处的元王, 抬手, 抹眉, 想要对元王开启红光圈,却在即将成功的前一息,被元王瞬间近身,抓住了手腕。
元王笑眯眯地站在他面前:“有些事情,不是谁都可以探究的,有些真相,还是不知道为好。”
周无归认为元王是故意的,因为他越这样说,周无归反倒被勾起了好奇心,越想知道。可他的手腕被元王攥得有些疼,他敢肯定若他继续坚持开红光圈,元王可能会毫不犹豫把他的手腕捏碎——
这个男人前一秒还亲了他的脸,下一秒就要捏碎他的手,果然善变,让人捉摸不透。可即便如此,在两个人的对视过程中,周无归还是通过元王眼神的细微变化感受到了那份被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犹豫、迟疑和矛盾。
百羽元似乎在非常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周无归垂下眼皮,又挣动一下,把手腕收了回来,他正想说什么,百羽元又突然一把将他抱起来,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乖乖的,或许我也会告诉你。”
周无归却摇了摇头,说:“我忽然想起来,那些真相对我来说,其实没有意义。”
之后,两个人就都没再开口了。
百羽元把周无归放回了轮椅里,叫来一队神机营勇士护着他,就一言不发地绷着脸走了。
周无归看着他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他的身姿和自己内心深处的某个人好像,而某些真相也因此显得更加可怕,至少令周无归望而生畏……
神机营勇士们把大营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与红衣女子有关的新线索。倒是有一只小队在河边的芦苇荡中发现了被打晕的藏无和几个先锋营的士兵,忙施以援手,将人救了回来。
藏无于傍晚时分才悠悠醒来,一睁眼就立刻大喊着我要见元王,我有要事禀报!
中军大帐内,藏无单膝点地,面色凝重地讲述上午的那番遭遇——
原来,藏无从津州匆匆赶到城外大营,远远看到营内喊杀声震天,他想着凭他带来的这点儿先锋军想要把黑白二舫两军的人劝和几乎是不可能的,就准备搞多点突破战术。他将现有的人员分成了几个小组,从不同的方向潜入大营,同时劝和,打算从点到面扩大影响。而他自己带这队人直接去劝和黑白舫主,计划可以说非常完美,坏就坏在,他们连门都没进对!
藏无部署好作战计划,因他负责的黑白舫主在正门打架,于是他就带人从大营正门突破。可是,等他们来到大营门口,怪事开始发生——
明明眼睛看着营门里打斗正欢,一进门人就不见了。一个人都没有的大营空空荡荡,跟灵异事件似得!但是,等他们退出营门,那打斗的场面就又出现了,藏无意识到危险的那一刻,他们下一脚踩到的地面处出现了黑洞,他们掉了下去,再睁眼,就回到了大营!
百羽元问:“所以,你的结论呢?”
藏无一脸寒霜,特别严肃地说:“我认为,有妖怪!”
“行了,你可以退下了。先好好休息吧。”百羽元无奈地挥挥手。
藏无却以为元王不信他的话,还不肯走,大喊:“殿下,真的有妖怪!真的,真的!您一定要小心啊!”
“那不是什么妖怪,”百羽元道:“是丁乙家的妖姬。听说过红锦密咒吗?”
藏无整个人都僵了,这表现,显然是听说过的,他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真是那个传说中的老妖婆?我说怎么迷迷瞪瞪时,好像看到了两道红影在吵架呢……”
“两个?”百羽元皱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吩咐藏无:“你现在带人把跟你来大营的军士都找回来,若有人跟你一样看到过穿红衣的女子,一定要问清楚,他们看到的是几人。”
藏无领命刚要走,外面就有士兵来报,说大营门外有津州来的一队兵马求见元王,为首的是个穿金袍的道人。
“金光道长。”百羽元目露喜色,又道:“快请。”
金光道长骑着一头黑豹,无人敢离他太近,只因那豹子似乎警惕极高,但凡有人离得稍微近些,哪怕是不经意间,那豹子也会龇牙咧嘴,低吼着警告让人远离。
黑豹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马车上载着两人一箱,正是那假太子和祭蛊鼎以及小谷子。
周无归一听说小谷子也被带来了,连忙摇着轮椅想要上前,却在大帐门外被那黑豹给拦了下来,一人一豹就那么互相瞪视,谁也不退让。
“你让开,我要去看小谷子!”
“吼呜喵~!”
倒是坐在黑豹背上的金光道长,只看了周无归一眼就双眼一亮,急切地从豹子的背上跳了下来,两步走到周无归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推开掌心,看他的掌内纹路。
“大胆!你这狂徒!”周无归挣扎着要把手抽回来,可他说金光道长一句,那豹子就吼他一句。
反倒是老道长边看周无归的手纹边恍然大悟边耐人寻味地与他小声说:“公子和公主,虽只一字之差,待遇却天差地别啊?”
“你想说什么?”周无归戒备道。
金光道长笑呵呵地说:“另外一手也给贫道看看,劳烦公……”
周无归没用他说完,直接伸手,又问他:“你看我掌纹干什么?”
“贫道观你头顶金光,绝非凡子,纯属好奇你的命格而已。”道长倒是也不隐瞒。
周无归听得云里雾里,但他现在也顾不上自己,只问:“小谷子怎么样?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那个小太监,如今已成了六魔之眼之匙,把他单独放津州可就太危险了。”
道长说完,周无归的脸色就沉了下来:“你别胡说八道!我用蓝药水给小六子治好了,”
“蓝药水确实可以除去六魔之眼的形,却烧不掉祭蛊鼎刻印在他心尖上的红锦咒文,只要他心尖上的咒文还在,那六魔之眼在他身上就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显形。”道长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好似这就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但是周无归听他说完,却几度心惊,忙追问:“那要如何才能除去他心尖的咒文,若是除不掉又会如何?”
道长松开他的手,轻声道:“挖心剔骨除祭文,消毁祭蛊鼎也可除祭文,或者给他种上食咒蛊,从此蛊人合一,以蛊为心也可活命。若是不除,天下必因此大祸。”
“那你把他带来是想干嘛?”
周无归神情严肃,他盯着金光道长,隐隐有要咬人的架势。
道长就像没有看见他那凶恶的小表情,却对着他身后的某个方向行了一礼。周无归连忙回头,发现是元王出来了。
道长几步上前,说话的神情也比跟周无归交谈要严肃许多,只听他道:“启动祭蛊鼎的人用移魂换体之法将反噬的风险转嫁到了冒充太子这人身上,本尊金蝉脱壳,不知去向。现在,祭蛊鼎的祭品已经相当于是由太监换成了成年男子,这男子的阴气已被蛊鼎吸尽了,天亮前若是不能找到破解的法子,蛊鼎开始吸收这男子的阳气,恐会有大变!”
“道长的意思是?”百羽元问。
金光道长道:“以大局为重,贫道可现在施法,将祭品调换——”
“不行!”
道长的话还没说完,周无归就急得大喊,他气得浑身发抖,根本顾不上什么形象指着道长破口就骂:“你这老牛鼻子要是敢动小谷子一下,我绝不饶你!”
“公主不要动怒,请听贫道把话说完!”
道长说话时,就见元王几步走到炸毛的周无归面前,不由分说将怒气腾腾的周无归一把抱起,扭头邀道长:“进帐来说吧。”
周无归挣不开百羽元的桎梏,只好退而求其次,越过百羽元的肩头,冲身后跟着进来的道长比口型,威胁的意味十足,可惜效果出来后,威力不及可爱多。
道长直接被他逗得笑了出来。
周无归却还很严肃地跟他比划,让他不许笑。元王大概察觉到了周无归的小动作,腾出一只手把他的两只小爪子抓起来,按在自己胸前,这下周无归终于老实了。
“你刚刚说,”落座后,元王道:“要把祭品调换成什么?”
“换成至阴的活物。”道长道:“千岛国北部的雪岛上有一种雪鸟,所产的卵蛋是一种名贵的药材,又名雪燕丸,据说妇人食之月内便可受孕。这一点大概很少有人知道。那蛋乃是天地间最最滋补阴气之物,若是能求来一颗,以期充沛的阴气足可顶替一条人命。”
“但此处距离千岛国北的雪岛尚有千里之遥,如何能在天亮赶上替换?”元王淡淡地说。
金光道:“津州黑市素有各国奇珍,宋都尉已派人打听过,近期黑市上有雪燕丸出售,若是实在求不来,贫道也就只好设法阵,强行将祭蛊鼎先行封印,之后再带着它去东海六魔之眼处归位。只是,这期间那两个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贫道也只能是尽力而为。”
“我去!我去黑市买雪燕丸。无论如何,我都要救小谷子。”周无归坚定地说。
百羽元轻轻拍了他一下,贴着他耳朵小声说:“别闹。”
“我要去!”
周无归回头看他,两人离得极近,明明是很暧昧的距离,却因剑拔弩张的气氛搞得一丝暧昧也没有,有的只是互相之间的毫不退让。
金光道长见此,却说起了另一件事:“贫道还有一事十分担忧,这开启祭蛊鼎的人,手法与丁乙家臣极其相似,而且红锦咒文又与黑礁传说有关,这些联系到一起,贫道也只能想到一个人——”
“丁乙妖姬。”
元王这才将视线从周无归脸上移开,向道长点头道:“是她。”
“若真是她,那她现在的灵魂之力恐怕已修炼得极其可怕,否则她又怎么能用本体与祭蛊鼎结契,之后又用灵魂带着契约导入冒充者的身躯,待反噬发生,她灵魂抽离,那疼痛自然就全都留在了这男子身上。”
道长这番话,令周无归心中一动,他想起他刚从水牢回到太守府,在自己的房间地板上发现了一块会动的污渍,他当时以为那是污渍,现在想想那块污渍很可能就是假太子真正的灵魂。而那个时候在假太子体内的灵魂很可能就是丁乙妖姬——
若这个推断成立,那么丁乙妖姬这个人,竟是一个极其好面子的自大狂吗?
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办法可以对付这样的人!
正好金光道长在这儿,周无归便将自己之前的经历说了一遍,又问:“……对付那种人,骂她有用吗?或者找许多人一起骂她,激怒她,她应该会自己跳出来了吧?”
“会不会自己跳出来我不清楚,”金光道长双眼放光地盯着周无归:“但公主殿下果然是千岛之光,东海之星这点应该不会错了!”
“什么意思?”周无归懵了。
百羽元也皱起眉。
金光道长却笑呵呵道:“刚才贫道看过公主手纹,也给公主推演了一卦,公主此次东行,身系万民,是福是祸全在公主一念之间。如今,贫道观公主行事,率真不伪,实乃万民之福,想必日后千岛有您和元王坐镇也能千秋万代……”
“你等会儿!扯远了!”周无归小手一挥,疑惑地盯着金光道长:“干嘛把话题强行岔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第27章 027下半场·(七)
道长笑眯眯道:“自然是希望公主能以自己的安危为重, 不要执意涉险。”
“哦,说了半天,你就是不想我去黑市?!”
金光道长淡笑不语, 却深深看周无归一眼, 再望向元王,摇了摇头。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周无归不满道。
元王道:“你不准去黑市,这事我会安排给别人。”他说着就吹了声口哨, 一只大鸟从天而降, ‘吧唧’掉在了他们面前的地面上。
“叫我什么事?”大鸟不耐烦地说,懒洋洋地只抬了个头, 身体掉下来时是什么样, 如今还保持着什么样,动都懒得动一下。
百羽元却飞快写好了一封信, 根本没跟它废话,直接将信封塞进了它嘴里。
他脸上保持着那种绅士假笑, 弹了大鸟脑门,道:“报酬去找萨迪要, 反正我这里也没有你喜欢的小鱼干。”
大鸟:“……”
它飞走了,嘴里还唔唔着‘百羽元是小气鬼’。
周无归已经猜到百羽元是将去黑市买鸟蛋的任务交给萨迪了,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想着萨迪也行吧,至少人靠谱。
“我得去看着小谷子。把轮椅给我。”
周无归昂望着百羽元, 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正好, 我也要去检查一下祭蛊鼎。”百羽元说着, 抱起周无归就走, 就好像没有听见周无归的要求。
金光道长起身道:“元王殿下, 贫道要为三军将士驱除蛊虫。”
“可以。对了, ”百羽元问:“林太守身上的腐蛆蛊可有拔除?”
“已除。”
“辛苦了,道长。”
金光道长微微欠身,出了大帐立即着手除蛊。
百羽元抱着周无归来到另外一间大帐内,还没进门,周无归就听到了里面的铁链声。是有人在挣动,在呻【吟】。
周无归连忙撩开了帐帘,他担心是小谷子疼得受不了,结果却发现小谷子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根本没动,反而是那个虫师挣扎的十分厉害,好像要死了。
虫师被铁链一圈圈捆在一根木桩上,因骨相消耗太过厉害,浑身的肉都垂了下来,看起来实在恐怖。周无归看了一眼,就扭过头,问百羽元:“能不能给小谷子换个帐篷呀?这个人看起来好可怕!”
百羽元道:“这里有金光道长的法阵,你不用害怕。”
“我想带小谷子走。”
“他还是在法阵里更安全。”
周无归:“……”
他当然能据理力争,不过这种时候难道不是‘撒娇大法’更好用一些吗?于是,周无归脸不红心不跳,见元王不答应突然抱着他的脖子直起上半身,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求求你,你就给小谷子换间帐篷吧?好不好?”
百羽元:!!!
你这样让我很难办啊!
于是,他就听到自己为难地说:“好吧。”
周无归:!
撒娇大法好!没有什么是撒娇一下不能解决的问题。
“谢谢!”周无归笑语晏晏,看得百羽元默默撇开了视线——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救了。
不过,当金光道长听说要给小谷子换地方时,即便提出这个要求的是元王本人,他也没妥协,直接拒绝了。周无归诧异极了,问他:“为什么?我只是要求给他换个帐篷而已!”
金光道长理由充分,他说:“或许在公主眼中只是换一个帐篷,可是贫道却需另外开设一个新的法阵,这对贫道来说是一种消耗,况且若今晚能将雪燕丸拿回,贫道就要即刻施法替换祭品,公主也不希望贫道替换仪式突然法力不支了吧?”
周无归:……
他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为了小谷子好,周无归没有坚持换帐篷,而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了小谷子床前。此举在军中引起了不少关注,许多士兵纷纷羡慕起小谷子来,都觉得能让公主这么牵肠挂肚的小太监,其实很幸福。
午夜时分,周无归眼看就要趴在小谷子的床边睡着了,突然听见外面一阵人声,紧接着帐篷外响起了脚步声,还不只一个人,是一行人走到了帐篷门外,帘子被掀开的那一瞬,周无归一眼看到了元王的脸,松了一口气!不过,当他再看清元王身后跟进来的萨迪时,那刚放下的一颗心突然又提了起来——
他急急追问:“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萨迪脸色有些苍白,却还是对周无归笑了并挥了挥手里的一只紫铜盒:“当然拿到了。”
听他这样说,周无归明显又松了一口气,可是,当萨迪在一旁坐下后,周无归看清他脖子上多出来的那一圈白布,一双小眉头不由又皱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萨迪故作不在意,道:“没事,只不过被一只狡猾的老猫抓了而已。”
“老猫?”周无归不解。
还没等萨迪说话,金光道长就说:“请二位到外面稍等,容贫道给这两人施救。”
“你一定要好好救他们!尤其是小谷子!”周无归出去前还语重心长地叮嘱金光道长。
道长微笑点头,却拉住元王请他帮忙。
周无归和萨迪一前一后出了帐篷,两人回到周无归的帐篷内,一进门,没等周无归问,萨迪就主动说道:“津州城恐怕要出大事,我们必须要尽快离开!”
“什么意思?”
周无归皱眉。
萨迪将脖子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露出的皮肤上根本就没有猫咪的抓痕,而是一段暴起的紫色经脉。周无归看得一愣,下意识抬手要摸被萨迪眼疾身快的躲开了。
“这是什么?”周无归问。
“在黑市的拍卖行,有人在撒蛊种子,那蛊隐秘的很,若非我的灵魂之力足够强,在经脉中便将这颗小小的种子控制住,放任它生长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你的意思是说,整个拍卖场的人但凡进去的,就都被种了蛊,却没人发觉?”周无归惊讶地问。同时,他倒抽一口气,只因就在他眼前,萨迪徒手在脖子上滑开了一道半寸的口子,将镶嵌在肉内由灵气泡包裹住的紫色小球拿了出来。而后,他又拿出一瓶药水,请求周无归帮忙滴在伤口上,那伤口立刻肉眼可见的闭合了。
“这到底是什么蛊?”
萨迪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一会儿拿给金光看一眼,他对蛊虫很熟。”
“驱蛊种蛊不是丁乙王妃家的秘术吗?为什么金光道长会熟悉呢?难道他之前是丁乙家的人?”周无归没忍住好奇心,还是问了出来。
萨迪却说:“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你只要记住金光站在阿元这边就好了。”
两人正说着,突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同时一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藏无,他道:“公主殿下,元王殿下请您过去一趟。”
第28章 028下半场·(八)
周无归赶到中军帐内, 就见元王被一群将士围着,正在研究那幅水域图,他只听见他们说了一句什么‘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再晚后果不堪设想’。
周无归心中咯噔一声, 暗想难道又有什么变动?
他怔愣间,一双大手向他伸过来,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就听元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说:“即刻下令,三军拔营, 速过津州, 返回都城。”
周无归下意识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元王竟然回答了他:“国都被袭,我父王失踪, 我们必须速速归城。”
周无归虽未说话,心中却自有盘算, 他觉得津州太守和李家军未必会让元王部队顺利过关。到时候可能还是免不了一场混战,百姓难免也要受到牵连,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不过,如果元王兵贵神速,不给津州军任何反应的机会,那么津州军自然也就没有反击的机会了。
只要战火不在津州,大周的百姓就不会受到牵连。
只要出了大周, 他想要刺杀元王就可以随时动手了。
周无归出神之际, 整个大营的士兵已经迅速调整, 藏无、黑、白二舫主以及各路将军率领旗下将士竟然开始了井然有序的撤军。
整支队伍的行军速度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一开始周无归真以为这支军队被施了什么魔法, 直到他发现士兵们的脚下有一层金光闪烁时, 他才纳过闷来,这或许不是魔法,可能是某种蛊虫。
后来,他看到萨迪盘腿坐在一颗金球上从他身旁飘过,他才彻底确认了自己的猜想。由于他一直被元王抱着,此时好奇也就顺势问了元王:“萨迪坐着的是什么?”
元王面具下的唇角微勾,淡淡道:“金虫之光。”
“原来这就是金虫吗?”周无归嘟囔道:“可以加速倒是很方便呢。”
元王低笑一声:“即便是金虫之光也不只是这点威力。加速只是最基本的。我启动金虫不过是因为三军之前都中了蛊虫,只靠道长拔蛊到底还是来不及。有金虫之光在就方便很多,这光可以直接杀死将士们体内的蛊虫,恢复他们的元气。还能托着这支军队日行千里。不信的话,你现在睡一觉,再醒来我们肯定已经到千岛国都了。”
“我不想睡。”
话虽如此,周无归却打了个哈欠,紧接着,他就感觉到了眼皮沉重,困意就像是随着元王的话被感召而来。周无归就那样一边念叨着‘我还去看小谷子’一边眼皮千斤重,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再睁开眼,是被耳畔的一声巨响给震醒的。
周无归一个机灵爬起来,就见窗外的高空中一朵巨大的礼花正在应声绽放,带出了无数小的礼花也在空中绽放。礼花映照下傍晚的城市能一眼看到远处的海岸线,白色的沙滩,黑色的礁石和深蓝色的海水——
周无归一愣,心想我还真的到了一个新地方?
难道真像百羽元所说,这里是千岛国的都城吗?
而后周无归就发现他所在的这个房间位置很高,像是一座尖顶高塔的顶层。屋里很安静,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他试着喊了两声‘小谷子’,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正暗自心惊,突然身后的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两名低眉顺眼的侍女,她们半弯着腰,对周无归说:“公主殿下,元王殿下说,如果您醒了,就请您过去。”
“我这是在哪儿?”周无归瘫在床上戒备道。
“殿下,这里已经是千岛国的都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真的太痛苦了,缘更,但会写完。
第29章 029下半场·(九)
这里不在是大周!
得出这个结论后, 周无归飞快地做了另一个决定,他要开始进行他的刺杀计划了。他要用元王的首级,去换取他阿父的自由。
下定了这个决心后, 周无归再无畏惧, 他喊了两遍来人,立刻就有一队侍女走了进来。打头的还是之前伺候过他的那两个,但是她们身后还有一串。
周无归能感觉到, 后面那一串侍女, 从一进门开始就在审视自己,那目光好像是在审视一盘菜, 令人十分不适。但眼下, 他要见元王,对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暂时没心情计较,也就没当回事, 直接忽略掉了。
他说:“元王呢?我要见他。”
打头的两个侍女互相看了一眼,恭敬地回道:“殿下正忙于公务, 恐怕没有时间见您。或者您再等一等,殿下晚上可能会回来。”
周无归甩了下头,说:“那你们把我的轮椅推过来,我想到院子里走走。”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侍女们连忙把他扶进了轮椅中。
一行人推着他往外走。
一出宫殿的大门, 周无归就闻到了海风的味道, 那是风卷着海矿的甜味扑面而来, 仿佛能带给人无限的力量。他甚至感觉到被这股海风一吹, 他腿上的膜微微开始发热, 好像是有人悄悄往里吹气一般, 微微地鼓了一些。
周无归觉得这些海风好神奇,他的注意力也因此转移到了自己的腿上。根本就没在意,在那一串侍女种,最后的两名侍女悄悄脱离了队伍,一转眼就不见了。
周无归哪里能想到,这些多余出来的侍女,正是千岛国这座宫殿中,各方势力派来打探消息的。而刚刚离开的两名侍女正是千岛国丁乙王妃派来的侍女,这两个侍女本身也是丁乙族人。
她们两个飞快穿廊过柱,回到了丁乙王妃的宫殿中,立刻被丁乙王妃招进了主殿内。
本以为生了千岛皇太子的丁乙王妃年纪应该很大了,却没想到,她保养得十分年轻,若非知道她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几岁,单看她本人,仿若妙龄少女。
王妃穿着一身暗紫色的长袍,赤着脚,脚踝和手腕上一共戴着九九八十一颗小金铃,动一下就叮当乱响,她的指甲很长,还修剪成了月牙的形状,远远一看好似一把把锋利的小刀,令人望而生畏。
两名侍女,在王妃面前跪拜行礼,额头抵着地面道:“我尊贵的殿下,您要奴婢查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那女人的身上四处都是鱼腥的味道,她应该不是人类。”
丁乙王妃轻笑道:“我就知道,大周的皇帝怎么会舍得真把亲生女儿送给百羽元那小畜生糟蹋?还有那个萧烈,那个表态,卑鄙的小人也肯定不会把真正的公主送来的!他不会允许大周的弱点,掌握在除他之外的任何人手里!”
“不过,”丁乙王妃看起来心情不错,她声音愉悦欢快,明明听起来像是海之精灵的声音,却偏偏说出了这世间最残忍的话:“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品尝这邻国公主的味道了!”
她好像迫不及待,说完这句话,还伸出长舌,卷了一圈嘴唇。
那舌头若非前端没有分叉,只看长度真的很像蛇类。
两名侍女伏在地上不敢说话,丁乙王妃眼波扫过她们的脊背,淡淡地道:“趁着百羽元那臭小子手忙脚乱的时候,你们赶快把我的口粮带过来吧!”
“是。”
两名侍女连忙应下,匆忙出殿,去找周无归了。
此时的周无归还不知道,他已经被人盯上,且那人真把他当成一条鱼,准备吃他了。他现在还由元王留下的那两个宫女推着他的轮椅在千岛国的御花园里闲逛。
周无归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好像看什么都很好奇,这些下意识的举动,其实引起了身后那些宫女的鄙夷,觉得这位公主怎么这样没见过世面一样忍不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卡文太痛苦了,我只能尽力一点一点挤出来,我会努力!
第30章 030下半场·(十)
丁乙王妃的侍女很快就在御花园里找到了周无归。两名侍女因为常年在丁乙王妃身边伺候, 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比普通宫女要高一些。因此,跟随在周无归身后的那些宫女一见她们两个就立刻垂下头。
她们这般反应,自然引起了周无归的注意。他侧目远眺, 就见两个十分眼熟的侍女向他走来, 那两人到了近前连行礼都十分随便,态度明显敷衍,说话更是傲谩:“王妃殿下要见你, 跟我们来吧!”
周无归自她们的态度中本能地察觉出危险, 他忙摇头道:“我不去。”
那两个宫女似乎早有预料,闻言立刻给身后的侍卫打眼色, 侍卫两步上前捂住周无归的嘴, 周无归连一个音节都没发出来就晕了过去。
侍卫们将周无归抬走。
跪了满地的随从们假装视而不见,且寂若寒蝉。
丁乙王妃身边的侍女却还不放心, 上前两步,冷笑着嘱咐她们:“若是有人乱说, 小心你们的脑袋。”
所有人都应‘是’。
但等她们走后,元王派来的两名侍女, 还是飞快跑回去向百羽元通风报信了。
……
周无归再次恢复意识是在两个时辰之后。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眼睛上蒙着布,可他的嗅觉却异常灵敏,他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周无归浑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浑身紧绷一动都不敢动,而后他听到有人说:“……怎么会这么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丑的人鱼……啧啧, 看这腿, 这就是传说中的侏儒吧?”
听到这样的话, 周无归很难过。但他依旧没有动, 他的神经高度紧绷, 完全把自己当成一条死鱼。
紧接着, 他听到又有人说:“再冲两遍就给王妃送过去吧?王妃喜欢吃生鱼片。”
周无归:!
好变态的丁乙王妃!竟然要生吃他?!好害怕,怎么办?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之后,周无归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浇到他身上,从头顶到脚跟,细小的水流顺着唇缝流入他的口腔内,是甘甜的味道,紧接着他的皮肤开始发热,一股芳香的味道自他的皮肤中散发出来,就连他自己闻着都忍不住口水横流。
“好鲜美的味道,王妃一定会喜欢。”
说笑声渐渐远去,周无归听见了关门的声音,他终于可以睁开眼睛了。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间厨房,而他此刻正躺在一辆推车上被五花大绑根本动惮不得。
怎么办?!
周无归心里正着急,门外再次响起了脚步声,他连忙闭上眼假装自己是一条死鱼。
这次进来的人没有说话,却推动了车子,将周无归直接推了出去。
耳边的风似乎都透着彻骨的阴寒,周无归开始摆动双腿,企图利用他腿上那层锋利的膜割开绳子。可他失败了。不知是绳子的原因还是他身体的原因,绳子没有割开,他的腿还疼了起来。
周无归急得隐隐冒汗,可他越着急意识越模糊,直到全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散尽,餐车也被推到了丁乙王妃面前。
这一刻,周无归真觉得自己成了板上待宰的咸鱼,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瞬间睁开眼睛,大喊:“我是大周公主,你们谁赶动我?”
大殿里无人回应,只有主座上那人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之后是光脚踩在石板地上发出来的‘吧嗒吧嗒’的声音。
丁乙王妃赤足走到周无归面前,她那一身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周无归屏息凝气,待丁乙王妃走到近前,两人四目相对,他才开口:“放我离开。”他说:“我是大周的公主!”
“呵呵呵,”丁乙王妃的笑没有任何的温度,她尖尖的指甲浮在周无归的脸侧轻轻地游动,漫不经心地说:“哀家可从来没听说过大周还有你这样的公主?!你不过是一条鱼,劝你死前好好认清自己。”
丁乙王妃说着,那尖尖的指甲已经游走到周无归的双腿上。
她问他:“你喜欢什么样的死法?千刀万剐喜欢吗?”
周无归开始剧烈的挣扎,然而那绳子在他身上越箍越紧。
他不想死!
他还不能就这样死去啊!
可是尾巴已经被丁乙王妃一把抓了起来,同时一股巨疼自被抓住的地方传了出来——
那是丁乙王妃如弯刀般的指甲在一点点切开他腿上的薄膜。
周无归之前在厨房里被淋过药水,那药水似乎有软化薄膜的作用。
眼看薄膜就要被切开,周无归疼得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嘶吼——
“不!!!”
“母后这里好热闹啊。”一人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第31章 031盘中餐
周无归听见这个声音, 眼眶瞬间湿润。同时‘腿尾’上的巨疼停了,令他产生一种安心的错觉。
丁乙王妃收回如弯刀一样的指甲,在周无归粉红色的小腿上留下一道深紫色的红痕。
皮明明没有破, 疼感却宛如撕裂。周无归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疼, 控制不住泪水围着眼眶打转,可怜兮兮的样子活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
百羽元的目光在周无归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瞬就立刻移开,他望着丁乙王妃道:“儿臣听闻大周的公主在此处惹了母后不快, 特地来替他赔罪, 还望母后高抬贵手原谅她这次。”
“你说的是他吗?”
丁乙王妃不为所动,挑眉指着趟在餐车上的周无归, 问百羽元:“你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此时, 周无归的下半身被充血膨胀的薄膜包裹,那膜已经胀成了一条鱼尾的形状, 表面布满红血丝,密密麻麻, 远远看去像一条被剥了皮的鱼,鲜血淋漓喷薄欲出。
百羽元并没有看向周无归, 他甚至面不改色的说:“母后说笑了,她除了是大周的公主还能是谁?”
丁乙王妃眼微眯,百羽元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摆明了要人,他不会管周无归是人还是鱼,只要他还担着大周公主的名号, 他就要救他, 原因恐怕也是因为百羽元需要与大周和亲来平定战乱, 稳住朝局。
这种情况下, 百羽元是完全可以不在意和亲对方是谁, 不论是人还是鱼, 只要和亲还在,就万事大吉。
但是丁乙王妃的立场显然和百羽元不同,她不希望战争就此平息,而且她想要吃掉眼前这条鱼,所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他根本不是什么公主,他不但不是女人,他甚至根本不是人!”
百羽元道:“在我眼里,他就是大周的公主。”
丁乙王妃双眼微眯,露出危险的光,冷笑道:“来人!去请陛下来。”
“等等!”
百羽元叫住向外跑的宫女,回头对丁乙王妃道:“为如此小事就要惊动父皇,没必要,母妃想要吃鱼儿,臣可着人奉上东海最鲜美的鱼类,不知母妃意下如何?”
“最鲜美?那哀家想要鱼人也可以吗?”
丁乙王妃明知故问。百羽元从来就不支持她吃鱼人。
这些年,她只要一想起当年被百羽元放走的萨迪,心口就憋闷难忍。当年若非百羽元横插一脚,放走了十岁的小萨迪,令她没吃成鱼人大智者的儿子,当时的战争肯定早就闹大了。千岛肯定也早就灭国了,整个东海都会落入她们倭国的手里,哪儿还至于像现在这般继续窝在这座皇宫里伺候那男人?!
百羽元听到丁乙王妃的要求,便猜到今天的事情想要解决可能没那么容易。他不由看向周无归,虽只扫了一眼,却正好对上周无归望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那一刻,百羽元在周无归的眼里看到了由‘震惊、被骗、恍然’等情绪纠结在一起而组成的复杂至极的眼神。
周无归也百羽元的眼里看到了好似流星一般穿透冷漠夜空的那一线一闪而过的愧疚。周无归的眼眶再度湿润,他知道百羽元应该是不会再救他了——
百羽元要在这里放弃他了。
——周无归心口疼。
可是这疼痛根本没有道理。他和百羽元本来就是敌对的立场,他身上甚至还背负着刺杀他的使命,百羽元不救他‘是好事’,这样他就不用欠人情,等有机会刺杀,他才下得去手!
可他的心口为什么会这么疼?
周无归闭上了眼睛。
百羽元移开了视线。
他没有正面回答丁乙王妃的问题,而是道:“千岛国再也经受不起任何一次大战。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打千岛的注意。”
丁乙王妃没想到百羽元突然撕开那层纸要跟她硬碰硬,一时间只冷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大殿门口就又传来了一人的说话声——
“丁乙,出了什么事?为何急急派人来寻朕啊?”
来人竟是千岛的国君。他身后跟着另外一名丁乙王妃的心腹宫女,可见在这宫中丁乙的势力渗透得是多么深。
丁乙王妃一见国君,立刻收起了刚刚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她千姿百媚地扑向国君,撒着娇道:“陛下可算来了,臣妾不过想吃条鱼,被元王说了呢?”
真是恶人先告状。
百羽元心里想着,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见国君看过来便道:“是母后非要吃大周的公主。儿臣以为,这亲既然已经结了,公主便动不得,否则战乱必起!”
国君依旧没说什么,只沉吟着又看向了丁乙王妃。
丁乙王妃道:“要战便战。我们有百万虫兵在手,莫说只是大周,就算是大周和鱼人一起来袭又有何惧?还怕他们不成?”
她态度张狂,与刚刚在百羽元面前时的小心翼翼简直判若两人。
如此表现很难不令人想到她此刻是在虚张声势,可她说的话又不得不令人忌惮。最起码,百羽元和国君就不得不掂量一番。
父子俩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国君这才开口。他显得极其为难,唏嘘了好一会儿才道:“依朕看,此事合该通知大周,要一个说法。要么大周送一位真的公主来,要么再战。”
丁乙还想说什么,百羽元立刻上前一步,行礼道:“儿臣遵旨。”
他又立刻转身冲门外喊道:“来人,将冒牌公主带走。”
“慢着!”
丁乙王妃早看出这对父子是在她面前演戏,目的就是想要将这事压下去。这跟她的目的正好相反,她怎么可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当然是要继续把事情闹开,至少要在千岛闹得人尽皆知,好叫大周安插的探子知道,他们的‘公主’受虐了。这样一来,她们那些常年潜伏在大周的探子就能用起来了——只要战争不停,他们倭国便可持续获利。
所以,丁乙拦下了侍卫,对国君说:“和亲这样重要的事,大周竟也敢送来一个冒牌货?这简直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他们如此无礼,我们也要让他们知道,千岛可不是好惹的。因此,臣妾以为,就该把这冒牌货吊到海崖刑场以儆效尤!”
百羽元皱眉,正要说话,国君却已抚掌笑道:“王妃说得有理。那就这样办吧。”
百羽元:……
他忍不住去看周无归——
大概是之前淋的汤水里有什么药,少年此刻已经昏了过去。他腿上的膜已经显出了金红色,衬得他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粉红。
第32章 032鱼人岛
千岛国的都城说到底也就是一座面积较大的海岛, 皇宫所在往往都是整座岛的至高点,四面皆有崖,崖下为海, 所谓‘吊到海崖刑场’就是将人发配靠近海崖的刑场, 再用一根细绳捆住双手将人挂到高台上的巨型鱼竿上,以人为饵,抛到海面上。
如果只是这样, 此刑罚也还算不上酷刑之首, 它最可怕的一点在于‘挂饵’之前会用小针先刺破犯人的脚底,让血以极慢的速度一点一点往下流, 血液滴落自然入海, 也必然会吸引来海里那些食人鱼——
比如,鲨。
巨大的食人鲨时常盘旋在刑台下方, 宛如海中的一抹黑影,不知它何时会蹿出水面的恐惧才最折磨人。
听说这头食人鲨对血液的味道十分挑剔, 不喜欢的味道,哪怕那个人血流如泉水, 它也根本不会冒头。当然也有人用针是根本扎不出血的,比如,周无归。
他腿上的薄膜已经完全包住了脚踝,并且以滴胶状像外延长,隐隐已经显现出了尾鳍的雏形。与此同时, 周无归浑身的皮肤也在发生着变化——
皮肤上细小的鱼鳞若隐若现, 那针刺上去竟也扎不出血了。
这种情况简直百年不遇, 最后连负责挂人的侍卫们都无奈了, 只得回宫里弄了一袋香芋粉冲的水绑在周无归的脚踝上, 又在袋子上扎了一个小孔, 这才把人吊起来。
香气四溢的水从袋子里一滴一滴的漏出,滴落在海面上,片刻后沉寂在海面下的巨大黑影明显躁动,引得水花四溅,波涛层叠,整块海域都跟着它躁动起来,然而它却没有就此跃出来。
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渐渐沉入了海底。
而此时的周无归甚至还在昏迷,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这一天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快。
当太阳沉入海平面之下,海上的风突然变得强劲。风卷着海面上的水汽,扑面而来是咸涩的味道。
风雨欲来的傍晚,天上的乌云也越积越厚。片刻后,电闪雷鸣,气温骤降,不过眨眼功夫,豆大的雨滴就从天而降。
负责看守周无归的侍卫也不得不撤回宫里避雨。
一时间,处刑台上只剩依旧在昏迷的周无归被高高吊在巨型鱼竿的尽头。海浪在他的脚下拍打礁石,溅起的水花一次比一次高,一如呼啸而至的这阵雨,诡异又神秘。
雨越来越大。
雨滴如铁珠砸在人的身上生疼,周无归在这样的暴雨捶打下依然未醒,直到一人冒雨来到巨型吊杆前——
百羽元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手里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那雨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盖住了他低声念出的咒语。
没人知道他到底念了什么,而周无归却因此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他,在他的眼睛再次读出了愧疚的神色。周无归撇开脸,于风雨中大吼一声:“你不用同情我!”
——我本来是要杀你的!
后半句话周无归没来得及说,手腕上的绳索便不知被什么割断,整个人向下坠去。他想喊,却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嘴里就被一物塞住了——
是他的骨哨。
此时,周无归也顾不上琢磨骨哨为何直接飞到他嘴里,他已经用力吹响了骨哨。
萨迪说过,只要他吹响这枚骨哨,无论他的哪里都会有鱼人族前来接应。
而此时,他就要坠海了。
暴雨倾盆的海面上,周无归吹响骨哨,哨声如一记尖锐的刀锋划破长空,随之而来的是海平面突然隆起的一道巨浪。
那巨浪不断向上,如大海伸出的手掌仿佛是要承托起什么,努力地向上……
直到,周无归落入那道巨浪里,那浪花才像是带着无限的满足退了回去。
周无归这一生做过无数的梦,从来没有梦到过大海。因为他想象不出来大海是什么样子。而今天,他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坠入了海里,终于体会到了大海的神奇。
海水中原来还蕴含着这样大的能量?他不过是泡在了海水中,竟然就浑身发热,还能感觉到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向四肢百骸。
如此神奇的力量与蓝药水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蓝药水的力量要更强,相比之下,海水给周无归的感觉反而更舒服。
当周无归自然而然在海水中翻了一个身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竟然可以在海水中自如地呼吸?!
所以他真的是鱼!
就在周无归惊诧不已之际,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片闪动的波光粼粼。
要知道,此时可是乌云压顶,电商雷鸣的夜晚。海面上这片波光便显得越发不同寻常,周无归也被这片亮光吸引缓缓浮出了水面。
而后他听到海崖上一人正在奋力大喊:“……顾好他!萨迪!”
周无归猛然向海崖上望去,就见百羽元双手拢在嘴边,正向海平面呐喊。而他呐喊的对象正是那片越来越近的银光。
——那银光是萨迪和他的鱼人族伙伴们。
周无归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由于过度震惊他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之所以能够浮上水面,是因为他腿上的那层膜如今已经化为了鱼尾,而此刻那鱼尾正飞快地摆动,以维持他在水中的活动自如。
此刻在周无归的脑海中一个答案正缓缓浮现——刚刚莫非是百羽元救了他?!
可是在丁乙王妃的宫殿里时,百羽元明明无视了他投过去的求救眼神。
所以他现在来救他是为什么?
周无归想不明白,他甚至想得出神,整个人盯着海面发呆。
而这时,萨迪和鱼人族的伙伴们已经将周无归包围了起来,萨迪向高崖上的人挥了挥手,便簇拥着周无归向大海深处游去。
百羽元站在风雨中,目送着那一片银光远去,眼波流转间能看到不舍担忧以及更深层的阴郁的怒气。
那怒气慢慢在他眼底翻腾,如慢火煮开的水,令他整个人看起来越来越阴郁。
当银光消失在海天相接处,百羽元转身往回走。此时的他,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变了——他好像被那天上的乌云笼罩,整个人化身为一团行走的怒火,用意志狠狠控制着才没有爆发。
一道巨大的闪电劈开天上的乌云,落在前方的皇宫里,不知劈到了什么,百羽元听到了一阵慌乱的尖叫声。
他没有心情去管这些,而是径直走到了整座皇宫最大的一座宫殿前,他要拜见他的父亲,千岛国的国君。
国君似乎知道他会来,几乎就在他刚到门口,便有人引领他向殿内走去。
而此时的王妃殿内,丁乙王妃因没有吃到人鱼肉正在大发雷霆。她是有肉瘾的人,如果定期内没有吃到足够量的鱼人肉,她体内的蛊虫就会躁动,那种痛苦非常人能忍,发作起来场面十分骇人。
丁乙王妃这一生,也只有五岁时发作过一次,那一次的恐怖经历至今仍然记忆尤新,那一次丁乙虽然只有五岁,但蛊虫发作起来使她变得力大无穷。在白眼翻起,只剩眼白的情况下,她被扔到了一座无人岛上。年仅五岁的小女孩,只差一点便毁掉了那座小型海岛。
后来,若非丁乙家的人抓到了鱼人,及时投喂成功,丁乙很可能就和那座小岛一起沉入海底了。
此后再也无人敢阻止丁乙食用鱼人。
直到今天,她想要吃掉周无归,被百羽元那小子给拦住了。丁乙王妃心中不服,加上她的肉瘾又犯了,心火加上心魔的双重攻势下,丁乙王妃根本不可能扛得住。没有人能扛得住这股滔天的怨气。
因此王妃殿里乱成一片。
丁乙王妃蛊气大发,心腹侍女忙去小厨房储存食材的地窖查看是否还有剩余的鱼人肉可供丁乙王妃食用。
可厨房的大厨却说:“与其拿那些快要烂掉的肉,不如趁着风雨将那条人鱼偷偷绑回宫来……”
侍女们一听这话瞬间觉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立刻找到相熟的侍卫去办。这一下便发现周无归已经不在那巨大鱼竿上吊着了。因无人看守,也就无人知道他到底是掉进了海里还是被鲨鱼给叼走了。
侍女们无法分辨周无归到底怎么了,也没有人看到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她们想要的两全其美的办法直接落空,只好回去继续搞地窖里的那些腐肉。
而这些动向已经一丝不漏地同步传到了千岛国君的耳朵里。国君听完太监的禀报,只挥挥手让他下去,并未多说一句。
此时百羽元就在国君面前,同样在此的还有太子。父子三人正在商议当前与大周的战情。但是国君听完太监的禀报后便对太子说:“你去看一看你母亲。”
太子知道,但凡国君听了太监的话后叫他去丁乙王妃宫里都是因为丁乙王妃发肉疯了。那等癫狂的样子他从小见过不止一次,早就麻木,自然是不怕。只不过,任谁也不愿见到自己母亲那般失态,像个怪物一样,不似活人。
太子满脸郁色地退了下去。
临走前,他还特地多看了百羽元一眼,眼中充满警告。
元王殿下面无表情,他根本没给太子任何眼神。只待太子走后立刻对国君道:“千岛眼下的国情实在经不起战争的消耗了,所以儿臣恳请父皇能为千岛的数万百姓考虑,不要再挑起两国争端。”
这话虽是实话却并不中听,因此千岛国君听他说完就立刻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让朕不追究他们送假公主来给你和亲的事了?”
元王说:“您这样理解也可。总之,儿臣的意思——”
“朕不同意。”
国君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
国君爱面子的脾气元王很清楚,听到这个答案他并没有太意外,只是继续刚刚被打断的话,道:“依儿臣之见,在与大周开战前,我们要灭掉倭寇,否则他们定然趁虚而入。”
“这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国君慢慢地说,边沉思起来。
……
而此时,周无归跟随萨迪,正向着一座海岛奋力急游。
这一路上,周无归已经不知是第多少次问萨迪:“我竟然真的能在水里呼吸、游泳、说话了?这简直太神奇了!”
萨迪不厌其烦地说:“因为你是踏月的儿子啊!你的身体比刚才看起来又结实了许多。”
“我有感觉。我感到力量在源源不断地冒出来。这简直太棒了!”
周无归实在太惊喜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坠海他的身体会有这样巨大的变化。他实在高兴得有些过头,根本没发现,他们不知不觉游到了一座岛屿的海岸线。
“这里是哪儿?”周无归问萨迪。
“现在是鱼人岛。”
“以前呢?”周无归好奇地问。
“十几年前,人们都管这里叫东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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