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疾风吻玫瑰
江尧一路把车子开到墅区, 他在那铁制的大门上敲过,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叶朗夫妇出国旅游去了, 叶柔不在家。
江尧把车停在门口, 在她家门口一直等。
南城的盛夏,平均气温38℃,酷热难当,地面放个鸡蛋都能烤熟。
江尧站在那骄阳里, 一动不动。
高峰怕他中暑,劝了好多次, 江尧不听, 继续等。
天黑透了, 江尧不走。
半夜了,不走。
天亮了,还不走。
高峰急了,他骂了江尧一顿:“到底在这干什么?”
江尧:“等人。”
高峰有点无语:“我回去了。”
江尧在那门口等了三天三夜……
叶柔家二楼的灯始终没有亮,她一直没有回家。
高峰不放心, 来来回回跑,实在没办法, 他跟叶家的保姆打招呼,求她给叶柔打了个电话。
叶柔去了贺亭川家。
江尧闻言, 转身要开车,一下栽在了地上。
高峰把他送去了医院, 葡萄糖挂了一会儿就被他徒手给拔了。
高峰知道江尧疯, 但不知道他会这么疯, “为的什么啊?”
江尧一句话不说。
高峰看他这个样子, 把那葡糖糖点滴瓶子拿下来, 拔了上面的塞子递给他:“直接喝吧,效果一样,喝完我送你。”
高峰照着江尧报的地址,把车子来到了另一个别墅区。
叶柔就在贺亭川这里,他看到了那辆Y2K。
江尧敲门时,叶柔在楼上的花房看到了他,但是她没有下去。
贺亭川也是个护犊子的主,叶柔不肯见,他嘱咐仆人不要开门。
叶柔倔,江尧更倔。
她不出来,他就在门口等,一直等。
下午三四点钟,下起了倾盆大雨。
叶柔去关花房的窗户,看到江尧还站在外面的马路上——
大雨浸时了他的头发和衣衫,她在窗边多站了一会儿,江尧看到了她……
隔着滂沱的雨幕,两人四目相对。
江尧立刻向她喊话:“叶柔!你出来一下。”
叶柔没有任何回应。
江尧:“就见一面好不好?小玫瑰,我错了,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我们不要分手好不好?”
听到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叶柔的眼睛的水汽蒸腾了起来……
那曾经是她最想听的告白,但是现在,她不想要了。
她爬上窗户,将那玻璃窗“咔哒”一下合上了,大雨隔绝一切声音。
江尧迟迟不走,贺亭川替叶柔下去了一趟。
黑色的大伞,出现在视线里时,江尧以为是叶柔下来来了,他立刻迎了上去——
谁知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男人气质矜贵,长相出众,轮廓坚硬。
裁剪考究的西装,在大雨里不沾一点水。
他睨了眼江尧,似笑非笑的,声音不大,但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柔柔没空见你。”
江尧依旧站在雨里,眼皮上都是水:“我有很重要的东西要给她。”
贺亭川微抬了下眼皮,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来:“我们家买得起。”
江尧:“这不是买的东西,是叶柔的东西,你要问她。”
贺亭川点了点下颌,那种长期经商磨砺出来的气质,让他这个点头的动作都一丝不苟:“行,我替你问。”
江尧皱眉强调:“我要当面问她!”
贺亭川冰冷的眼睛里出现一丝不悦:“那可不行。”
皮鞋有节奏地踏水而去。
贺亭川回到楼上,敲响了花房的门,“柔柔,底下那个人说有很重要的东西要当面给你,要下去吗?”
叶柔没抬头,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要了。”
贺亭川快步下楼,传递了叶柔的话。
江尧把那个盒子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递给贺亭川:“你带给她吧,是我欠她的。”
贺亭川往后退过一步:“抱歉,不能,柔柔说她不要。”
别墅的大门“嘭”地合上。
江尧追过来,隔着门叫住他:“我对不起柔柔,惹她伤心了,你能替我哄哄吗?”
贺亭川:“她是我妹妹,我自然会哄。”
江尧:“谢谢……”
贺亭川收掉伞,正了正衣领,打了个电话。
几分钟后,高峰和江尧被人摁进车里带走了。
窗外,大雨滂沱。
路上,干干净净。
天一点点黑了下来,叶柔还在花房。
仆人已经做好了晚饭,屋子里尽是食物的香味,叶柔没去吃饭。
贺亭川端着碗过来,在她边上坐下:“柔柔,哥给你变个魔术?”
叶柔看着他,眼睛红红的,又肿,像两颗水蜜桃。
贺亭川从口袋里拿出个手帕,打了个响指变出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叶柔捧着玩了玩,声音有点低:“这是怎么变的?”
贺亭川的神色,已经比刚刚柔和许多了:“去吃饭,吃完教你。”
一碗饭吃完了,叶柔看向贺亭川:“哥,我能求你件事吗?”
贺亭川擦了擦嘴,抬眼看她:“说说看。”
叶柔:“我想最近就出国学机械,但不要告诉我爸、我妈,也不想告诉任何人。”
贺亭川挑了挑眉问:“理由。”
叶柔把手里的筷子放下来:“喜欢……还有就是不想靠我爸出去闯一闯,看看外面五彩斑斓的世界。”
贺亭川还是第一次听妹妹说喜欢什么东西,他有些惊讶,在此之前叶柔一直逆来顺受,从没表达过这些。
贺家、叶家就像金丝笼,他们生下来就被困在其中,逃脱不开。
但这家里,终归还是得有个人是自由的。
如果是叶柔,他很愿意。
贺亭川沉默了一会儿道:“出国留学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去,自己就要承担后果,去学机械就得认真学,得吃苦,得靠它养活自己。
你爸发现了,我顶多帮你扛两次打,房子借你住几天,其他的都要你自己扛,我甚至不会给你一分钱学费、生活费。”
叶柔目光坚定:“好,学费和生活费我还有点。”之前给江尧买完了车,还剩下一些钱,应该够她上学了。
贺亭川点头:“行,我帮你安排。”
叶柔:“谢谢哥。”
贺亭川又问:“今天门口的那个人还见吗?”
叶柔眼里的光暗了暗:“不见了。年少无知幼稚一次就够了,总不能一直长不大。”
贺亭川笑:“那就不见了。”
*
贺亭川是大佬,真正的大佬,手腕极强。
不过几天时间,他就动关系帮叶柔弄好了所有的留学手续。
叶柔有点惊讶:“哥,我以为还要考点试什么的。”
贺亭川:“能用钱解决的事,就用不着努力,现在,你现在还不懂这些。”
叶柔:“哦。”
叶柔去了慕尼黑最好的机械学校,也从江尧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诚如贺亭川说的那样,学机械要吃很多很多的苦。
理论不难学,最难的是实际操作。
她是女生,天生力量不够。柔柔弱弱地活了二十年,连一粒大点的螺丝都拧不动,更不要说扛那些重的不行的汽车配件了。
整个专业就她一个女生。
那些可恶的男生还给她起了绰号——娇花,整天嘲笑她。
叶柔特意请了专门的老师来帮助她增强力量,她逼迫自己增长肌肉,体重从85斤长到了96斤,衣服也从xs换成了s码。
德国的学费不算贵,这也是贺亭川让她来德国的原因。
叶柔买了辆二手车,每天除了吃饭睡觉都在捣鼓车,当然,她也会偶尔想念江尧,但那种想念是和思乡交织在一起的。
她从来不回避那种想念,即便是年少无知,即便疼痛难忍,即便满含泪水,那也是她的一部分,是她灵魂的一瓣。
慕尼黑四季分明,叶柔扎根在这异乡的土地上,恣意生长。
她背着包做了许多大胆的事,她去加泰罗尼亚流浪,去地中海蹦极,去阿尔卑斯山滑雪,驾船横渡了英吉利海峡,她还精通了四门外语,上过一次脱口秀节目……
叶柔活成了真正的我。
她有时想,她应该要感谢江尧。
是他亲手替她揭开了这世界的面纱。
如果不是那天,他在那台阶上,让她听过一次风声,她也不会对自由那么渴望
很可能现在,她还是叶家乖巧听话的小公主。
叶柔虽然是靠关系进的门,但是毕业时所有的科目测试全是满分。毕业证还没拿到,她就被红牛车队相中了,工资开得非常丰厚。
只是车队以男性居多,他们有些歧视女性,动不动就说她长得漂亮不用做事。
叶柔试着换了几个车队也都差不多,这和国内的氛围差太远了。
她考虑再三,还是回来了。
但国内的赛车文化太淡了,好的车队不多,能跑国际赛事的车队只有两个——风暴和野牛。
江尧在野牛,风暴是最好的选择。
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将她从漫长的回忆里拉出来……
叶柔看着南城街道两侧光秃秃的梧桐,还是故乡好。
她长长地吸了口气,伏在车背上。油门拧下去,车子在路面疾驰,叶柔没看后视镜,一辆悍马调转方向跟上了她——
李堡:“尧哥,你这两天好像个痴.汉啊。”
江尧也没有想到出来吃个饭,能在路上碰见叶柔:“不高兴坐我的车就下去。”
李堡从后座上把脸卡过来,笑:“哥,带刺的玫瑰扎手吧?”
江尧:“老子就爱带刺的小玫瑰,不觉得扎人。”
李堡笑得打颤:“其实吧,她不肯来咱们队,你可以他们队呀,死皮赖脸呗,谁不会?”
江尧哼了哼:“难得听见你聪明一回。”
李堡:“去不去,我跟你一起?我们还是地表最强组合。”
江尧嗤了一声:“你太吵。”
李堡:“我给你做僚机!我来为你的爱情领航。”
江尧没理他这句。
远处,叶柔把车子骑进了维安赛道边上的一个小区里。
江尧一踩油门,连忙跟上。
李堡:“哥,你的小玫瑰就住这啊?我可记得这一片流氓地痞很多,晚上很不安全的。”
不远处,叶柔已经找地方把摩托车停好了。
江尧看她进了个黑黢黢的楼道,具体是哪一层哪一户看不清楚。
李堡一直在旁边嚷嚷。
江尧低头给李堡发了微信红包。
李堡惊讶:“哥这是啥啊?20块钱?哥是不是前面少了个5?”
江尧点了支烟,懒懒地靠在车窗上抽,俊脸上镀着层光:“你打车回去,别在这碍事。”
李堡:“20块钱哪够打车?多给点呗。”
江尧:“老子不要存钱娶媳妇啊?”
李堡:“哥,你不走啊,你不会晚上要干点啥吧,咱可不能违法……”
江尧:“快滚,不然20块钱还我。”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疾风吻玫瑰
天光一点点暗下来, 橘粉色的傍晚逐渐被黑夜捕获。秋天的夜晚,似乎总要比其他季节浓烈些,月也更亮, 香樟树上铺着层薄薄的寒霜。
白色的悍马, 一直停在楼下没动,车窗敞着,里面笼着一团黑,只能看男人指尖的一点火光闪烁, 那是一支燃了一半的烟。
男人的眼睛,湮没在黑暗里, 他的视线一直盯着前面的那栋五层小楼。
这里的位置稍微有点偏, 房子的入住不高, 那楼里一共亮着两户灯。
一户在五楼,一户在三楼。
江尧能确定叶柔就住在其中一户里。
五年了,他以为他能把她忘了,但其实根本没有。
玫瑰的根,落在荒原里, 越侵越深。
*
叶柔边吃晚饭,边和苏薇薇视频聊天——
苏薇薇正穿着件粉红格子的小围裙, 举着刀拍案板上的鱼,表情严肃而认真, 试了几次都没下得去手。
叶柔:“你买鱼的时候,可以让人家帮你杀好的。”
苏薇薇:“啊啊啊, 你怎么不早说?”
叶柔笑:“阿姨呢?”
苏薇薇:“别人做的饭哪能凸显出我的爱, 你哥今天第一次来我家吃饭。”
叶柔:“你不是说走肾不走心嘛, 干嘛对他那么好?”
“没走心啊, 黑鱼给他补肾的, ”门铃响了一瞬,苏薇薇也顾不得鱼了,赶紧摘了围裙往楼上跑:“柔柔,我不和你说了,补个妆。”
叶柔笑着收拾了桌子,换了身衣服,下楼夜跑。
江尧看到那两盏灯里,有一盏灭掉了。
不久,楼道里的灯亮了起来,一抹纤细的身影出现在了视野里——
叶柔穿着一身黑色的夜跑服,手抄在外套口袋里,上衣拉链敞着,脖颈纤细雪白。蓝色的塑身背心下面露着一截漂亮结实的马甲线,腿又细又长。
耳朵上挂着一个红色的耳机,栗色的头发松松地绑成了两股,走路轻盈带风,鲜活明亮,是他不曾见过的样子的模样。
路过垃圾桶时,叶柔稍停了一会儿,隔着两米多的距离,“嘭”地一下将手里的黑色垃圾袋丢了进去。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看了也没看那辆几步之外的悍马。
江尧从车上下来,跟了上去——
叶柔出了小区就慢跑起来,江尧也跟着她跑,他们始终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不至于跟丢,也至于被她发现。
秋风萧瑟,但也舒爽宜人。
小区的西面有一个公园,那里都是晚上出来玩的人,叶柔脚下没停,绕着那中心亮着灯的湖一直往前跑。
叶柔不停,江尧自然也没停。
小姑娘的体力超级棒,江尧手上的运动手环震了震,提醒他今天已经完成了六公里慢跑,即便他是一个长期健身的人,也觉得有点累了。
叶柔终于在一个卖水的铺子前停了下来,那铺子外面挑着一盏白色的灯,叶柔脖颈里的汗水被照得亮晶晶的,像是被一层轻薄的月光笼罩着。
她买了瓶水,掀了盖子,仰头喝过几口,一抬眉看到了他,漂亮的眼睛里带着些审视——
江尧也没回避她的目光,走到那灯光下面要了瓶水,再转身,叶柔已经走了。
她走,他也跟上。
叶柔有点恼了,顿了步子看他:“你干嘛又跟着我?”
江尧挑着眉,嘴角勾着,那股拽样和记忆的少年别无二样:“我夜跑加逛公园,不碍着你吧。”
叶柔视线扫了眼他脚上的鞋子:“你穿马丁靴夜跑?”
江尧啧了下嘴,语气淡淡的:“哦,是有点不舒服,下次换别的,谢谢关心。”
叶柔:“……”她刚刚那句话里,哪个字能听出关心?
要出那个公园大门,需要穿过一个儿童游玩区,叶柔在那那里停下,拉了拉腿。
江尧也弯腰跟她一起拉腿。
她在那沙坑的台阶上坐下休息,他跟着也坐下。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江尧的卫衣袖子贴着她的外套,摩擦了一瞬。
运动让人的心跳加速,血液滚烫。
叶柔能分得清。
她往边上去了一点,江尧也跟着恬不知耻地靠过来,叶柔往边上挪了一大截,手背碰倒一个水杯。
那水杯的主人,立马从沙坑里飞跑过来严正抗议:“姐姐,你和你男朋友靠近点坐!留点位置给我们小朋友!”
一旁的江尧,轻笑出声。
叶柔抿了下唇,坐过来一点,和他保持了安全距离:“谈谈?”
江尧原本双手往后撑着,仰头看月亮,闻言,他撩了下眼皮看过来,眼里映着淡淡的光,声音低低的,痞气十足:“好啊,谈什么,谈恋爱吗?”
叶柔看着他的眼睛强调:“我们早分手了。”
江尧撇了撇头:“嗯,知道的。”
叶柔皱眉:“所以,你现在做这些没意义。”
江尧没说话,眼里光和远处黑沉沉的湖面一个颜色。
沙坑里的小朋友玩起了飞盘游戏,塑料盘子里装上沙子,抛撒过去,一个抛一个躲。那个躲的小朋友比较狡猾,跑到台阶边上张牙舞爪地扭屁股,等那沙子撒过来的一瞬,迅速躲开了。
满满一盘沙,朝着叶柔撒落下来——
江尧反应极快,一个箭步起来,挡在了她面前,沙粒在他的牛仔裤上“啪啪哒哒”暴雨一样飞溅出去,被一旁的路灯光照得亮亮的。
塑料盘子在沙子里滚了滚,停在了叶柔脚边。
江尧语气有点不佳:“喂,小鬼,走远点玩。”
“对不起,哥哥,我们不是故意要撒你女朋友的。”
江尧听到了女朋友三个字,愉悦地“嗤”了一声。
“哥哥,能帮我们把盘子扔过来吗?”
江尧弯腰过来捡。
叶柔也刚巧在捡那个盘子,他们的指尖碰到了一起——
时间静止了一秒,叶柔触电似的把手拿走了,江尧轻笑一声,将盘子拿起来,转身,以一个飞牌的姿势将它飞了出去。
那两个玩飞盘的孩子顿时尖叫起来:“哥哥好帅啊。”
江尧掸掉身上的沙子从那沙坑里出去。
叶柔坐在那里没动,她想等江尧走了,自己再走。
江尧忽然在那台阶上定了步子,叶柔没有回头,听到打火机“咔擦”响了一瞬,江尧抿了口烟,声音低低的:“有没有意义,我自己知道的,叶柔。”
叶柔喉咙动了动,没说话。
晚风将身上的汗粒吹散了,有点冷。
江尧停在她身后的位置,继续说:“小玫瑰,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我那时候实在太混了,你跟我提分手那天,我就不应该同意。你和秦温明明没什么,那天下雨,为什么要那么激我?那是你的初恋,也是我的初恋啊,我真的很喜欢你。”
叶柔眼睛发涩,她以为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江尧现在把它搬出来说,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没说话,发丝被光照得亮亮的。
江尧站在那里吐了口烟,声音依旧低低的:“小玫瑰,你既然回到我的世界里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这次换我追你好不好?你要是不喜欢、讨厌,随时提分手,你想怎么虐我都行,给个机会好不好?”
叶柔没绷住,眼泪“啪嗒”一下落在了脸颊上。
江尧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你现在……也不用立刻回答我,别太便宜我了。”
他说完,抬了步子走了。
皮靴踩沙的声音很轻,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心尖上。
叶柔在那沙坑边上坐了很久很久。
等那些孩子全部被叫回了家,她才站起来,往回走。
腿坐久了有些麻,心口也是麻麻的难受。
*
到了家里,沈璐给她来了电话,嘱咐她明天早点去队里开会。
这次WRC西班牙站,叶柔将随队去现场,沈璐有意让她做维修队的头。
工厂已经根据她之前提交的方案改进了车子,整车的质量减轻了许多,车速大幅度提升,车子启动速度也比之前要快,但也有一个小麻烦,车子全速前进会打飘,会影响到车手的整体操控,在一些崎岖的弯道上,非常容易打滑。
沈璐:“可能需要你晚上写份新的方案给我,明天早上我们开会讨论。”
叶柔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好,我马上来做。”
沈璐:“叶柔,你加入风暴,真的是我的荣幸,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实现梦想。风暴不是不跑沙漠,只是我们现在困在了泥潭里,需要个突破口才能出去。眼下,我只能选择最有利车队的比赛。毕竟车队要活下去,才能活得好。”
叶柔笑了一瞬:“好。”
叶柔开了电脑,重新设计改进方案,之前那个方案,她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弄好,要改还真挺不容易。质量、速度、安全性全部要重新考量一遍……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点一点地调整数据。
快十二点的时候,叶柔微信一连串进了五条消息。
全部都是江尧发来的。
五条都是视频。
视频的封面是漫天的黄沙,叶柔点开其中一条——
呼啸的风声,顷刻间从扬声器里溢了出来。
纯粹、干净的风声。
画面里是星空下的沙漠,星星在屏幕里时高时低的晃动着,似情人的眼睛闪烁摇曳。
夜晚的风卷着沙子流淌滚动——
胡天朔漠,沙雪纷飞。
视频的结尾,有人在说话——
“小伙子,在拍视频啊?”
“嗯,录一录大漠的风声。”少年的声线清冽好听,非常具有辨识度。
“你这是第一次来环塔吧?”
江尧顿了顿说:“第二次。”
那人笑:“第二次就跑完了全程,厉害啊。”
少年声音里多少有些落寞:“可惜少了一个人。”
“谁啊?”那人问。
“少了一朵小玫瑰,我的玫瑰。”他低低地说。
视频戛然而止。
叶柔握着手机,眼睛没来由一热。
一条放完了,她又去点下一条,车子停在一座陡峭的沙山上,他调了前置摄像头,身上脸上都是沙:“小玫瑰,车轮全跑掉了,这次折路上了。”
第三条视频录的还是沙漠,确实雪里的沙漠,少年嘶着气说:“小玫瑰,跑完啦,五月飞雪,有点冷。”
第四条……
第五条……
江尧都有在视频的最后说话——
“小玫瑰,好想放给你听。”
“小玫瑰,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谁能告诉她,年少时喜欢过的人,要花多少年时间,才能彻底忘记呢?
她早过了为爱发狂的年纪了,再也不想捕捉风了,那太耗费精力。
她也知道,过耳的疾风,只适合侧耳去听。
可她为什么还要哭呢?
海水倒灌,野草漫长,野风消失在荒原上。
作者有话说:
一会儿来杀虫。
我今天有把自己写哭
第43章 疾风吻玫瑰
叶柔的方案, 一直弄到了凌晨三点。
她只浅浅地睡了三个多小时,就又起床了。
卫生间的窗户一夜没关,凌晨时分下了雨, 冷风从北面灌进来, 潮湿阴冷。
视线往外,可以看到灰蒙蒙的天空,云层积厚,秋风萧索, 一场大雨在悄然酝酿。
南城的秋梅雨要来了——
没有太阳,潮湿绵长的雨季, 和盛夏前的梅雨比起来, 秋梅雨更冷, 更阴郁。
昨晚睡眠不足,叶柔照镜子发现眼睛下有两道青印,她化了个淡妆,换了身轻便保暖的衣服,下了楼。
昨晚的秋雨来得匆忙, 摩托车停在外面,没盖东西, 坐垫上尽是潮湿的雨粒。
叶柔正要找东西擦水,一旁的马路上忽然响起了清脆刺耳的汽车鸣笛声。
她抬眉, 看过去。
一辆白色的悍马停在视线中,江尧摔门从车上跳下来——
他穿着NASA军绿色的飞行夹克, 里面套着一件黑色连帽卫衣, 手闲闲地插在裤兜里, 眼皮撩着, 可能因为没睡好的缘故, 眼皮特别双,整个人看上去懒懒的。
他朝她略抬了下颌,“骑车冷,我送你。”
叶柔:“不用麻烦,不冷。”
江尧挑了下眉:“顺路,不麻烦。”
叶柔依旧拒绝:“我骑车就好。”
江尧耸了耸肩,重新回到车上,钥匙一拧,车子点火“突突突”地响起了。
悍马车转了个90度的弯,直接卡在了路上。
叶柔停摩托车的位置往前去是一堵墙,江尧这么横在路上,她的车根本就出不去。
她过来敲响了他的车窗:“你往前挪下,堵路了。”
江尧把车窗降下来,倚在车窗边上,咬了口煎饼果子,神情又懒又倦:“你上车,我就挪。”
叶柔:“你怎么跟痞子似的?”
江尧被她这么说,也不气,眉眼间依旧挂着懒散的笑:“你以前不知道?”
叶柔:“……”高中那会儿她是听过,但江尧很少在她面前展现这些。
叶柔懒得理他,翻了出手机出来,打车。
只是,这一带有点偏僻,司机接了单又打电话来请她取消。
江尧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上车吧,我接单,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叶柔愤愤地要去掀车门,江尧忽然在那里不咸不淡地补充:“忘了和你说,坐我后座就得做我女朋友。”
叶柔手一顿,“砰”地合上车门,去开副驾驶的门。
江尧单手转动方向盘,油门一踩,稳稳将悍马开了出去。
车子路过一个垃圾桶,他把那手里的塑料袋团了团,远远抛了进去,垃圾桶上的一只小花猫被他打中了头,一下溜没影了。
“……”叶柔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被他砸中的猫。
江尧一手架在车窗上,一手转着方向盘开车,手法娴熟,姿态慵懒。
晨风漫进来,又散了干净。
叶柔一路上都不想和他讲话。
江尧也看出来了,倒也没特意找她说话。
一时间,车子里只剩了早间广播断断续续的声音。
到了“风暴”门口,江尧把车子停下,变戏法似的从那储物盒里拿出朵鲜艳的玫瑰给她:“喏,给你,早上摘的。”
叶柔看了眼,没接:“不要。”
“哦。”江尧那花收回来,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插进去,在那花头上摸了摸,拖腔怪调地说:“我来养,我的小玫瑰,我爱你呀~”
叶柔明明知道他说的是玫瑰本身,而不是别的,但还是皱了下眉。
江尧上次来风暴闹过一次,门卫大叔都有点怵他,好在江尧很快把车开走了。
那大叔见叶柔从江尧车上下来,连着看了她好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叶柔径直去了办公室,风暴的维修车组都聚集在沈璐的办公室里。
沈璐见叶柔进来,把最前面的位置交给了她,自己则坐下,点了支烟,慢慢地抽。
叶柔把新的方案打开,讲解:“我重新改进了车前的翼子板,让它更平坦,这会增加前轮下压力,车子也会更稳。为了保持速度,我增加了尾翼上导流引片,也改小了汽车反光镜,减小空气阻力,另外对于车子的避震和悬挂也都进行了微调……”
叶柔每讲一个板块,都会放一些系统数据支撑,包括车子提速的范围,极限车速下车子的抓地力等。
维修车组的人,在她讲解一段后,都会提出自己的问题。
叶柔站在那里一一解答,思路清晰,语速不缓不急,大方且沉稳。
沈璐听完,和队里原本的维修工讨论了一会儿。
很快,叶柔的方案通过了,沈璐把手里的本子合上:“行,这次去西班牙的车,就这么改。”
叶柔看了沈璐一眼:“沈经理,我建议做一些测试再上路,去西班牙的时间太赶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沈璐眉头皱了一瞬,不置可否。
叶柔:“我前两天去工厂看过,我们这次去西班牙的车,可以在空力动力学上做些改进,即便质量没有减轻,车速还是会提神很多。”
“也行。”沈璐点头,笑了一瞬。
很少有人能说服她不要做某事,叶柔是第一个,这姑娘在来之前已经考虑好了前后的应对策略。
叶柔从办公室出来,在门口碰到了童鑫。
他挂着个耳机,没抬头,全神贯注地在看一个赛车视频,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叶柔瞥见了屏幕里的那辆蓝旗亚。
那是江尧比赛的视频。
童鑫边看边感叹:“草,这操作真牛。”
沈璐往外大声喊了一句,童鑫这才摘掉耳机应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叶柔,“叶工,中午好。”
叶柔朝他点了下头。
童鑫:“叶工,我们下午去西山赛场试车,你要不要一起去兜风?”
叶柔笑:“我下午得去趟工厂。”
童鑫脸上闪着热切的光:“没事,晚点去也没事,风暴在那里有个秘密基地,可以烧烤、野餐、露营,我们给你整个欢迎仪式。”
叶柔指了指头顶的乌云,笑:“还是等天晴了再去吧。”
童鑫憨憨地笑了下,挠了挠头:“也对,下雨天没法搞户外烧烤……”
沈璐在里面喊:“阿鑫,赶紧进来,聊完我要去吃饭了。”
童鑫:“来啦。”
下午,叶柔和维修队去了趟工厂,去西班牙的车已经基本确定好了,她要了车上的相关数据回去,打算重新出个改进的方案。
回家的路上,又下了雨,天比平常黑得早了一些。
小区的入住率不高,入了夜也格外寂静。
叶柔给自己做了份意面,坐在电脑前边改方案边吃。
苏薇薇的视频电话也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她家闺蜜也就这个时候有点时间。
苏薇薇穿着低领的裙子,锁骨上可以看到清晰的草莓印。
叶柔笑:“我哥昨晚住你家的?”
苏薇薇连忙用手捂住了脖子:“哎呀,你别笑,我和你说正经事。”
叶柔:“你说。”
苏薇薇:“我忘记问你了,你有没有让房东来给你重新换把锁?”
叶柔:“还没。”
苏薇薇:“今天我在台里报新闻时,正好看到你们小区有入室盗窃的,晚上睡觉记得把门锁好,你床头柜里我放了些防狼喷雾,紧急时刻逃跑应该够。”
叶柔:“知道啦,嫂子。”
苏薇薇笑得打滚:“挂了挂了,嫂子我要去你哥家施展御夫大法了。”
叶柔:“今天又是黑鱼补肾?”
苏薇薇在那边尖叫:“柔宝,你变坏了。”
*
晚上八点,江尧又把车子开到了叶柔楼下。
三楼的灯正亮着,叶柔在家。
他就那么一直看着那盏灯。
隔着远远的距离,雨幕里的一点白光,给了他无尽安全感。
那好像在说,他的小玫瑰,还在他的世界里。
唯一不好的是下雨,不然还能和她出来说说话,哪怕是……她对他爱答不理都成。
李堡他们晚上吃火锅,给江尧打了好几个电话,全部被江尧摁掉了。
众人打趣李堡:“尧哥最近是不是不爱你了?”
李堡往嘴里丢了个虾饺:“你们懂个屁,我哥他在追老婆。”
众:“难怪昨晚也没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
追老婆的某人,从晚上八点一直到了十二点,就没下过车,几乎成了望妻石。
终于,客厅里的灯灭掉了。
叶柔合上电脑,找衣服洗澡。
江尧见朝北的小窗户,亮着一盏朦胧的灯,那是她家的浴室。
再待下去好像有点变态,江尧发动车子,一路开到了小区门口。
那里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他下去买了包烟,坐在车里点了一根。
车窗敞着,雨夜寂静,一支烟点完,便利店里出来两个人,一胖一瘦,满身的酒气,讲话声音特别大——
“妈的,今天没搞到钱。”
“我们后面那栋,三楼,最近来了个有钱小姑娘,那小摩托起码十几万。”
“这你都知道?”
“废话,前两天去老王家玩碰到过。”
“行啊,明天我去蹲。”
“蹲什么蹲?一会儿就去,就一个小姑娘,好弄的很,我们摸了钥匙就走,神不知鬼不觉。”
江尧越听,眉毛越皱……
那两个人,已经骑着电瓶车进了身后的小区。
江尧跳上车,点火,掉头,跟了上去。
电瓶车晃晃悠悠地开到了叶柔楼下,江尧下车,跟着上了楼……
叶柔刚关了灯躺下睡觉,就听到屋外的防盗门“吱呀”一声响了,接着是木门打开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低低的讲话声……
有人进来了!
而且不止一个!!
叶柔汗毛倒立,浑身发冷,心脏都吓得打颤。
她从没遇过这种事!
她掀了被子,下床,从抽屉里拿了防狼喷雾,握在了手里,躲到了房门后面。
因为紧张,心脏咚咚咚地跳着,几乎要炸了。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来一阵“啊啊啊”的嚎叫声,紧接着她的房门被人敲响了——
等房门打开的一瞬,她迅速高举防狼喷雾一阵狂喷——
手腕被人握住,响起一声痛苦且熟悉的声音:“哦嘶——小玫瑰,是我……”
叶柔一把拍亮了房间里的灯,江尧站在那里捂着眼睛。
叶柔惊:“怎么是你?”
江尧:“来你家抓小偷,本来见义勇为,被你倒打一耙。”
客厅里的两个人听到动静,立刻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江尧也没追,转身“嘭”地把门合上了。
叶柔赶紧进卫生间拧了个湿毛巾出来给他,江尧接过去对着眼睛一顿狂擦:“你这喷的是什么玩意?”
叶柔有些尴尬地说:“防狼喷雾。”
江尧:“嘶——早知道你这么猛,小爷就不敲门了,我眼睛要瞎了。”
毛巾根本不顶用。
江尧绕过她去了厨房:“借下你家水龙头。”
叶柔抿唇:“浴室里有热水。”
江尧也没去浴室,水龙头一拧,眼睛靠上冲。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出来,脸上短发上都是水,叶柔扯了纸巾递给他。
江尧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把那纸巾丢进垃圾桶,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我给你发了微信,你也不回我,只好跟上来。”
叶柔连忙翻了手机看。
江尧确实给她发了消息,还让她打电话报警。但她睡前习惯断网,没看到。
叶柔连忙道歉。
江尧长长地吐了口气,看她:“刚刚吓到没?”
叶柔抿了下唇:“嗯,有点。”
江尧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前带了带,脚尖一勾,将她困在了腿弯里夹住,掌心伸到她后背拍了拍:“好了,别怕了,有我在。”
太近了……
他的腿擦着她的腿——
她闻到了他身上烟草和薄荷的味道。
叶柔吞了吞嗓子,想挣脱,江尧也在那一刻松开她。
叶柔问:“你怎么会这里?”
江尧:“我在门口买烟,碰到他们,他两说要来你家偷摩托车钥匙,我就跟了来。”
叶柔又问:“你怎么到半夜上这里买烟?”
江尧不答反问,“不能啊?”
叶柔点头:“还是谢谢你。”
江尧弯唇:“小玫瑰,真心谢谢我啊?”
叶柔点头。
江尧:“真心谢我,哪天把我那辆法拉利修一修。”
叶柔:“法拉利怎么了?”
江尧:“追你那天,进水了。”
叶柔家的锁被撬了,江尧打了报警电话,请了修锁的师傅来。
一直等到换好了新锁,他才有要走的意思。
到了门口,他又退回来,把身上的飞行服脱了,丢给她。
叶柔:“干嘛?”
江尧:“晒到了门口去,告诉人家你有男朋友,增加点安全度。”
叶柔:“……”
江尧见她没动,嗤了一声:“不晒也行,明天开始小爷我搬来住。”
作者有话说:
江狗,你夹柔柔腿干嘛?!
【狂甜模式即将开始】
第44章 疾风吻玫瑰
江尧是凌晨一点钟走的。
叶柔受了惊吓,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睛只要一闭上,脑海里就冒出那些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好像还有人在开门、在走路……
她起来,重新点亮了客厅里的灯。
亮光驱散了黑暗, 也暂时驱散了恐惧, 但是一关上灯,那种恐惧又笼罩了过来,她索性起来不睡了。
手机重新连上网,叶柔去FIA国际汽车联的官网转了一圈。
WRC西班牙站的比赛线路已经出来了, 比赛时间为四天,地点在加泰罗尼亚区, 比赛一共又十七个赛段, 全长321公里。
叶柔看了下维修区和轮胎区的位置, 维修组的任务还是很重的。
网页拉到最底端,跳出来一条资讯——
“WRC赛季虽未结束,但已经有人提前锁定了今年的年度冠军。”
叶柔点进去,发现这个锁定了年度冠军的人,正是江尧。
在过去的12个分站比赛中, 江尧一个人包揽了9个分站的冠军。
汽车联在那底下贴了他在各站夺冠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里, 他都捧着一顶印有玫瑰花纹的头盔。
有的画面捕捉到了他亲吻玫瑰的样子。
阳光灿烂,他的眼睛和太阳一样明亮, 万丈荣光,铺陈在他的肩膀上。
记忆里的少年, 似乎和他别无二样。
叶柔做了一年多的机械师, 基本算和江尧是同行。RON这个名字, 她听过无数次, 但却没有真的去看过了一场他的比赛……
这时, 叶柔手机里忽然进了条信息,是江尧:“小玫瑰,怎么还没睡?”
叶柔本来不想回他。
但是他又发来一条:“我看到你家客厅的灯还亮着。”
看到她家客厅的灯?
在哪看的??
叶柔起身往北面的阳台走去,发现那辆白色的悍马车停在一杆橘色的路灯下。
叶柔:“你怎么没走?”
江尧:“不放心。”
叶柔:“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江尧:“没事为什么不睡觉?还在害怕?”
叶柔正斟酌怎么回这句,悍马的车门已经打开了,江尧下来径直往楼道里走——
叶柔一顿紧张,她皱着眉,想一会儿该怎么拒绝他——
这时,江尧给她发了条语音:“我刚好睡不着,在你家门口坐会儿,给你看门,睡觉去吧,别怕了。”
他没有提要进来。
也没有敲门。
恪守了应有的界限。
叶柔松了口气,她关掉客厅的灯,重新去了卧室。
那些断断续续地,萦绕在耳朵里的可怕声音,终于消失都不见了。
但是她还是睡不着,心脏怦怦跳着,因为江尧在门口。
许久,叶柔发消息问他:“你走了吗?”
江尧回了她三条简单的语音——
“还没。”
“别怕。”
“快睡。”
其实,她不是怕……
叶柔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情绪,薄薄的一层,笼在心脏上,像是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羽毛。
她指尖在输入栏里,打了一行字,又删掉,再写,再删……
江尧那端看到就是“对方正在输入”,他挑了下眉,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
叶柔犹豫一瞬,点了接听——
“小玫瑰,怎么还不睡觉,要哄?”江尧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抹浅笑和倦意。
夜太安静了,竟然她生出一种那些话是在她耳廓里说的错觉,嗓子有些麻麻地发痒,耳朵烧得滚烫:“不是……”
江尧:“还在怕啊?胆小鬼一个。”
叶柔没说话,她听到她的心在是奇怪地跳着。
江尧笑:“算了,唱歌给你听,等你睡着,我就走。”
叶柔:“好……”
江尧唱的是很久以前的一首老歌——《rose》
他的声音很低,音色好听,似一缕清风穿耳而过,温柔满溢,又缱绻万分,一句连着一句——
“Some say love it is a razor
(人说爱如刀)
That leaves your soul to bleed
(能泣灵魂)
Some say love it is a hunger
(人说爱是如此焦渴)
An endless aching need
(即使疼痛也无法自拔)
I say love it is a flower
(我说爱是花)
And you it’s only seed
(唯你能使之绽放)
…
In spring, becomes the rose.
(在春日,化作一朵玫瑰)”
叶柔静静地听着,眼窝微微发热,却又无比安心。
她坠进了一个绵长的梦里——
盛夏的早晨
天气晴朗
太阳还没出来
风
吹过露珠
拂过蜘网
小心翼翼地
晃动了一朵玫瑰的枝丫。
很久很久,听筒那端只剩了均匀的呼吸声。
“小玫瑰……”江尧低低地喊她。
没人应。
他很轻地笑了一瞬,眼里闪着光:“这次,你别想再跑啦,因为,我会紧紧地握住你的枝丫。”
叶柔起床时,江尧已经走了。手机摁亮,微信界面还没退出去,和江尧的聊天窗口还打开着。
昨晚,江尧竟然在电话里给她唱了四十几分钟的歌。
又是一夜秋雨,今天比昨天更冷。
天晴了,路上已经有人穿起了轻薄的棉袄,遍地都是金黄的落叶,法国梧桐已经谢顶了。
叶柔一路把车骑到风暴。
再过两天就要出发去西班牙了,叶柔他们维修组的任务非常重,既要整备好车,又要把可能出现的情况考虑进去,包括使用的轮胎种类、数量,需要更换的配件,人员安排等等。
叶柔忙得一天都没看手机。
下班时,她这才发现江尧给她打了六个语音电话,而她一条也没听到。
出于礼貌,她回了一通过去。
江尧那边也正好在开会,高峰讲得声嘶力竭:“这次,西班牙站我们再赢一次,大家年底的奖金全部翻两番……”
江尧昨晚受了凉,有点感冒,鼻子不通,原本懒懒地倚在沙发里抽烟,收到叶柔的电话,忽然举手坐直了——
高峰看着他,眼皮跳了下:“有事?”
江尧:“嗯,接个电话。”
高峰皱眉:“一会儿再接。”
江尧痞痞地挑着眉:“那可不行,晚了,我老婆会生气的。”
哇靠!!
老婆?!!
江尧的老婆?!
什么情况?!
熊熊的八卦之火,点燃了每个人的眼睛。
江尧也不解释,咬着烟,出去了。
会议室在他身后炸成了一锅粥——
众问:“堡堡,你哥老婆到底是谁啊?”
李堡:“一朵带刺的玫瑰,刚一见面,直接把哥往警局带,扣了六分呢。”
众人眼睛都亮了:“哇趣!这么带感?展开说说!”
高峰拔高了嗓音,连续骂了好几句,才让这群人安静下来。
江尧找了个安静的小办公室接叶柔电话,长腿架在桌上,身体陷在椅子里,声音温柔到掐水,甚至还有点诡异的嗲:“小玫瑰,你找我有事啊?”
叶柔愣了一瞬:“……你给我打的。”
江尧:“哦,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给我看看车。”
叶柔:“今天就行。”明天队里更忙,再拖就要到一两个星期之后了。
江尧一下把脚拿下来,坐正了,声音有点瓮:“你刚刚说今天来?”
叶柔:“有空吗?不行就过两天,等去西班牙回来……”
江尧打断她,痞痞地笑:“有,当然有,没有小爷我也给你变出来。”
叶柔没接他这句,问:“车子在哪儿?”
江尧:“在我家车库,我把地址发给你。”
叶柔:“……好。”
江尧挂了电话,回到会议室,把外套往肩膀上一搭,冲高峰扬了扬下巴:“老高,我今天得先走,有事。”
江尧平常也拽,但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溜了正赛会议的,还是头一次。
一屋子的人都惊呆了——
高峰脸色有点青:“什么事?”
江尧吐了口烟,说:“叶柔。”
五年来,野牛队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有高峰知道叶柔这个名字,对江尧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年叶柔走后,他亲眼见江尧颓了大半年。
,一战成名,一跃成了WRC历史上最年轻的分站冠军,同年豪取7连冠,然后半年没碰一次车,销声匿迹,满世界去找人,最后还是他哄回来的。
只有最亮的地方,她才能看到。
一眼看过去,没心没肺的人,其实藏得最深,情也最挚、最痴。
高峰朝他摆了摆手:“去吧。”
江尧朝他鞠了鞠:“比赛的事,晚点,我打电话给您。”
*
江尧回家洗过澡,换了衣服,甚至还吹了头,抓了发型,打了发蜡。
那种精心打扮自己的模样,简直跟开屏抖屁股的花孔雀,没什么区别了。
叶柔摩托车出现在门口时,江尧把别墅的大门推到底,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叶柔并没看他的打扮,而是问:“车呢?”
江尧摁了手里的遥控器,车库门自动卷了上去。
他这个车库非常大,里面停了七八辆顶级跑车,都是最新款式。除了那辆高底盘的军.用悍马,法拉利12,是里面的最便宜的车了。
叶柔脱掉外套,掀开引擎盖,俯身过去,检查了发动机的机油,机油已经成了乳白色,机油或者发动机进水。
她皱了下眉,逐一检查了空滤和空滤下壳体,管道里有明显的过水痕迹。
叶柔检查车子,江尧则抱着手臂,站在边上,专心致志地看她。
为了平常工作,叶柔在里面穿了紧身款的长T,她俯身下去的时候,衣服下摆缩上去一段,露出一截纤细的腰。
还是很瘦……
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试过,嵌在怀里,一只手就能环过来,现在流行叫A4腰。
不过,现在,小姑娘看上去更健康一些,好像还有肌肉。
夕阳洒满了庭院,也落在她的身上,江尧的目光越来越深——
半晌,他到她边上,俯身下去,贴着她一起看发动机:“怎么样了?”
叶柔没料到江尧突然靠近,一偏头,鼻尖碰到了他的下巴,很轻的一下。
距离很近,江尧看到她的睫毛在金色的光芒里颤了颤,蝴蝶翅膀似的,要飞不飞的。
江尧心口发痒,喉结跟着滚了滚。
这一幕刚好被叶柔看到了,金色的阳光在他身上镀了层蜜,脖子那里尤其亮,那块骨头上下动了动,性感且勾人,脑海里闪过一些浮光掠影的片段,他在上面,她在下面,汗水相互侵扰,呼吸相互吞咽……
叶柔一瞬别开了眼睛,站直了:“情况有点不太妙,火花塞进水潮湿,发动机气缸壁有积碳痕迹,你当时是不是熄火了?”
江尧也跟着站了起来,说:“对,是熄火了。”
叶柔没敢看他的眼睛:“发动机泡水严重,建议你返回原厂修,走保险的话,你的那些车明年都会面临高额的保费,如果不走保险,维修费估计也够买好几辆普通车了。”
江尧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轻笑道:“好,谢谢。”
“抱歉,我帮不了什么忙。”叶柔“砰”地将那金属盖合上,转身要拿放在旁边车子上的外套——
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衣服时,江尧忽然从身后捏住了她的手腕,提醒道:“手上有机油,小心弄脏衣服。”
叶柔:“……”是有机油,是她刚刚心里慌乱,没注意到。
“去里面洗一下吧。”江尧直接将她牵了出去,他力气大,叶柔又瘦又轻,几乎是被他拉着往里走。
影子在地上被拉得老长,时间好像以某种方式倒流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他唱rose啊啊啊啊啊,可以去听westlife唱的
柔柔估计抵抗不了太久,主要我抵抗不了啊啊啊
第45章 疾风吻玫瑰
叶柔一路被江尧拉进了别墅。
独栋别墅, 用了大面积的透光玻璃。
黄昏临近,屋内的光线依旧很好。
和贺亭川的别墅比起来,江尧家大而空, 冷清又沉闷。
这一点也不符合江尧那热爱刺激和冒险的性格。
江尧一直把她带到了卫生间, 才松手。
叶柔进去,背对着他洗手,江尧点了支烟,懒懒地倚在门框上, 边洗边看她,一双眼睛漆黑深邃, 笼在薄薄的雾里, 鹰隼一般。
谁也没说话, “哗哗哗”的流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着。
卫生间里的光线比外面暗一些,叶柔正站在那团阴影里。
江尧伸手拍亮了头顶的灯。
灯光亮起的一瞬,叶柔抬头,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撞上了——
江尧依旧保持着抽烟的姿势没动, 略挑了下眉梢,眉骨上的那粒暗红的小痣微微动了下。
“亮点看得清楚。”他吐了口烟, 随口说了这么一句,算作是对他突然开灯的解释。
叶柔点头, 抿了下唇。
其实不用开灯,她也能看得清, 只是洗手而已, 根本用不着那么亮的光。
叶柔不知道江尧的心思, 他开灯其实是为了更清楚地看她。
他太想念她了, 想看她, 想看清楚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和五年前比起来,叶柔变化最大的地方是眼睛,那里面的柔光还在,却多了一分果敢与坚定。
女孩的手臂,依然纤细,但隐隐可见的肌肉,透着股力量感。
她的脖颈纤细洁白,耳朵也是,左边的耳骨上戴着三个金属的小环,微微闪着光。
从前那个乖巧的女孩,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闪着光,让他移不开眼。
手心的机油比较难洗,叶柔低头搓来搓去,还是没有洗干净。
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江尧还在看她——
她只要一抬眉,就能在镜子里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叶柔有些如芒在背。
她关掉龙头,决定先不洗了。
正要拿纸巾擦手——
江尧咬着烟进来,从身后扣住了她的手,手腕提上来,掌心转过去,对着光照了照,“嗤”了一声。
“还有机油没洗干净。”他低笑着点评道。
这个姿势尤其暧昧,就好像被他的胳膊半抱在怀里,江尧说话时,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头顶,麻麻的痒意。
江尧掌心宽阔温热,而她的手背冰凉……皮肤对体温的感知也尤其鲜明,太暧昧了。
叶柔挣了挣,想把手抽回来,却没有成功。
“江尧——”
叶柔喊他,语气并不好,还有些愠怒。
江尧却在她喊名字的一刻,弯唇笑了。
从前,小姑娘朝他撒娇的时候,也是这样喊他的。
不过,那时候,她的眼睛里会笼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委屈巴巴,楚楚可怜,他常常担心她会哭。
此时,两人都对着镜子站着,江尧比她高出许多,俊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江尧在笑,是那种又坏又无痞的笑,蛊人的紧。
叶柔的心,颤了颤。
不等她说别的,江尧已经手指往下,灵活地捏住了她潮湿冰凉的指尖:“我来帮你洗。”
他将手里的烟,捻灭在洗手台上,空手出来,挤了洗手液,覆上去,将她两只手合在了手心,细细地搓……
这下,叶柔几乎是被他整个箍进了怀抱里。
绵密的泡沫腾起来,他挑开她的并拢的指尖,一根根地捻在指尖搓弄、摩挲。
慢条斯理,又极具耐心。
龙头打开,透明的水珠,在交叠的双手上飞溅出去。
叶柔从耳尖到脖颈全红了,“我自己洗。”
江尧:“但是你刚刚偷懒。”
叶柔:“……”
前面是水池,身后是他坚硬的怀抱,无处可躲,他身上的烟草味格外清晰。
叶柔悄悄地、缓缓地吸进了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江尧低头,下颌轻压在她的肩膀上,眼睛在镜子里凝住她,鼻尖贴着她的脖颈,很轻地擦了一瞬,一股电流沿着皮肤侵占了心脏,麻麻的。
他轻笑了一声:“叶柔,只是洗手而已,脸红什么?皮肤也很烫,隔着衣服我都感觉到了,炭火一样,烧着了,呲呲呲,呲呲呲,熟了……”
叶柔看了眼镜子,无意识地吞了吞嗓子。
那一瞬,她脑海里冒出很多画面。
无垠的草原上,一头狮子盯上了一头老角马,躲在草丛里伺机而动,猛追出来,一口咬断了后者的脖颈……
她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江尧关了水,抽了几张纸巾,捏着她的指尖一点点擦干了,还不忘她的手指翻过来,仔细检查。
“嗯,现在干净了。”他说。
江尧重新站直,手指收进了口袋,身体也不再贴着她。
水池里的水,沿着管道一点点地漏出去,轰隆一声,空了。
龙头上的残水,还在往下落。
“嘀嗒——”
“嘀嗒——”
他将那根灭掉的烟头丢进了纸篓,转身出去了。
叶柔松了口气,她对着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女孩眼里腾起一层薄薄的水雾。
叶柔提了衣服出去。
黄昏将近,太阳已经坠到了地平线上,冷意侵袭,她呼进一口气,骤然清醒过来……
叶柔将外套穿好,戴上头盔,重新跨上摩托。
江尧单手插兜出来,掀了掀眼皮看她,残阳将他的眼睛照得亮亮的:“要回去了?”
叶柔:“嗯。”
江尧快步走过来,摁住了她握着油门的手套:“等会走,我有话要问你。”
叶柔也不避开他的视线:“问什么?”
江尧:“你走的那年,我去问过苏薇薇,她说,你跟她去青岛那次,有哭过,当时为什么要哭?”
叶柔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情绪:“那么久之前的事,早不记得了。”
江尧:“可你那天回来就和我闹掰了,叶柔,我想知道原因。”
叶柔目光清冷:“已经分手了,这些早不重要了。”
江尧:“不,这对我很重要。叶柔,你对我判了死刑,却没有给我理由。”
叶柔笑了笑:“江尧,我记得说过了。腻。”
江尧舌尖抵过腮帮,转了转,啧了下嘴,“你觉得……我会信?”
叶柔睨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说:“你信不信……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尧探了指尖在她脸颊上碰了碰:“我要听实话,不然,我可不承认我们分手了。”
叶柔打掉他作乱的手,转响了钥匙,挑着眉笑:“好啊,想知道就告诉你。江尧,你还记得陈璐吗?”
江尧皱眉:“陈璐?”
“在你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她的耳坠,江尧,你偷吃,应该把嘴擦干净。”叶柔说完,也不等他反应,一拧油门,将车子开了出去。
机车出了大门,飞驰而去,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中。
太阳的彻底落到了地平线下,天光彻底暗了下来。
江尧怔了怔,立刻回屋,拿了钥匙,点火,追了出去。
他抄了近路,没有碰上她。
街灯一串串在后视镜里倒退。
起风了,很冷。
叶柔伏在车上,表情没有什么情绪变化,一路往前。
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本来,她当年就想说出来的,但是后来发现,没必要。
她和江尧,有着两瓣完全不同的灵魂。
一个是海水,一个是火焰。
注定,不合适。
分开就是他们的最优解。
叶柔到了自家楼下,发现那辆白色的悍马停在了路边。
江尧抱臂倚在车门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叶柔没打算和他打招呼。
江尧走过来,拦住了她:“叶柔,我要上诉,你对我的判决有误,我和陈璐没有任何亲密关系。”
叶柔看了看他的手,不置可否。
江尧皱眉:“你不信?我记得你那天和我说过,在楼下碰到了陈璐。她那天不是来找我的,她找的是我舍友,他们在谈恋爱,现在已经结婚了。你从我家穿走的那件外套,就是那个舍友的,我现在给你打电……”
叶柔打断他:“不用了,我信。”
江尧伸手要握她的指尖。
叶柔往后退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江尧,这些早已经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不记得喜欢你是什么感觉了。我不是从前的叶柔,你也不是从前的江尧,让一切都过去吧。”
江尧喉头滚了滚,声音有些哽:“柔柔……”
叶柔绕开他:“走了。”
楼道里的灯,一格格地亮上去,三楼的灯亮了。
江尧在那里待到了凌晨一点,那盏灯还是没有灭。
他沿着那台阶走上去,在她家门口坐下,和昨晚一样。
他给她发消息:“还怕吗?柔柔。”
叶柔没回。
江尧:“我给你守着门,不会有人来,睡觉吧。”
叶柔还是没有回。
*
次日一早,叶柔开门,见门口坐了个人,他人高马大,坐着那里,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她的路。
听到开门声,江尧睡眼惺忪地站了起来。
他眼底的倦意明显,连着打了两个喷嚏,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蔫蔫的,软草一样。
江尧吸了吸鼻子,又甩了甩头,似在让自己清醒过来:“小玫瑰,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睡觉。”
叶柔皱了皱眉道:“天已经亮了……”
江尧扭头往外看了看:“哦——抱歉啊,昨晚睡着了。”
他昨晚在门口冻了一夜,感冒加重,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睛有些红,眼皮格外的双。
叶柔朝他点了点头,绕开他要走。
江尧忽然从身后拉住了她的手腕——
叶柔回头,江尧蔫蔫地把脑袋压在她肩膀上,低低地说:“柔柔,我的头好晕,好难受,好冷……”
叶柔推了推他,江尧不但没有松开她,还伸手环住了她的腰。
肩膀上的脑袋转了转,额头贴到了她的脖颈。
滚烫的体温传过来……
叶柔皱了下眉:“你发烧了。”
江尧的声音瓮瓮的:“嗯,不要紧。”
叶柔看了下时间:“我送你回家吧。”
江尧在她肩膀上点头:“好。”
他说是说了,但是身体没动。
叶柔使劲拉开禁锢着她的手,推了推他,“你站好。”
江尧:“哦。”
他退开一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叶柔:“……”
江尧坐在那里,额头压在膝盖上,朝她摆了摆手,声音依旧是哑的:“不用管我,你走吧,我坐会儿就走。”
叶柔点头,走到一楼,打开了手机网络。
江尧昨晚给她发的消息跳了出来……
叶柔皱了下眉,转身回到了三楼。
江尧还保持着她离开时候的姿势坐着,看起来不像立刻能走的样子。
叶柔转开门,弯腰将他架起来,进了屋……
作者有话说:
江尧洗手那里我竟然觉得像是洗澡,好羞耻
撒娇尧即将上线……
第46章 疾风吻玫瑰
太阳刚升起来不久, 室内还暗着,但看得出来,小姑娘把这里收拾得整齐又干净。
叶柔进门把江尧丢在沙发上, 转身去里面找药箱。
再出来, 江尧没精打采地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皮耷拉着,俊脸上烧得通红。
叶柔泡好了退热冲剂, 喊他:“江尧。”
“嗯。”江尧掀了眼皮看了她一眼,没动。
她把手里的马克杯递过来:“喝药。”
江尧撑坐起来, 单手接了杯子, 垂着眼睫, “咕嘟”猛灌了一口,俊眉顷刻间拧住:“好烫……”
叶柔:“……”
药是开水冲泡的,很烫,但她有在杯子里放汤勺,没想到江尧会这样大口直灌。
他把那瓷杯放到桌上, 软绵绵地靠回到沙发里,再度合上了眼睛。
咳嗽声一阵接着一阵, 胸腔起伏。
叶柔皱眉:“你趁热把药喝了。”
江尧:“太烫,不喝。”
叶柔:“这个药凉了就没有效果了。”
江尧眉头皱了皱, 没睁眼,没说话, 也没动。
叶柔得去车队, 没时间跟他在这里一直耗着, 她俯身端了那杯子, 提起里面的勺子, 舀了一勺,吹凉了,送到他唇边——
叶柔:“现在不烫了。”
江尧眼睛掀开一道缝看她——
女孩脸上,笼着一层细软的柔光,脸颊上的绒毛被光照着,似是起了一层细细的水雾。
他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瞳仁里微光闪烁,汹涌的情绪隐没在长长的睫毛下面。
叶柔又喂,他又低头靠过来喝……
江尧虽然病着,但头脑很清醒,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停在她绯红的嘴唇上——
细节被放大了十几倍……
因为吹气,叶柔果冻一样的嘴唇嘟着。微风拂过,褐色的药在汤匙里轻晃,荡起一层稀碎的波纹。
他的心,也在那波纹里,荡漾、晃动。
叶柔吹完,把汤勺送到他唇边——
江尧的嘴唇和她莹白的指尖靠得很近……
鼻尖闻到了她手上淡淡的水果和奶油混合的香味。
他略撩了下眼皮,舌头探出来,从她的虎口往上,轻轻舔到她食指的第一个指节——
温热、潮.湿又蛊人。
仿佛他舔过的地方,不是她的手指,而且她的心脏……
叶柔一惊,手里的汤匙“啪嗒”一下落在地上摔成了三段。
再垂眉,她对上一双漆黑的、又充满欲.念的眼睛。
江尧撩了下眼皮,痞痞地点评道:“护手霜的味,果然是甜甜的。”
“……”所以他舔她的手指,是为了尝她的护手霜?!
叶柔重新拿把个汤勺,连同那个杯子,一起塞到他怀里:“你自己喝吧。”
江尧接过来,象征性地吹了几下,一口气喝完了。
瓷杯被他放到桌上,很轻地响了下。
叶柔扫掉地上的碎瓷片,俯身过来收桌上的杯子。
江尧仰靠进沙发里,两条长腿闲闲地伸出去,将叶柔困在了腿、沙发和桌子围成的小长方形里。
他的小腿,贴着她的,徐徐靠近,夹住她,两人都穿着牛仔裤,布料轻轻摩擦着……
【审核员,穿着衣服】
叶柔觉得被他碰过的地方过了电,麻麻的痒意从皮肤一直侵入血管。
下秒,她的手腕被江尧从身后握住了。
他的烧还没退,体温依旧高,掌心里是无法回避的滚烫。
叶柔要走,他将脸隔着衣服,埋在了她后腰上。
叶柔长期健身,那里有一个凹陷下去的腰窝,他的鼻尖隔着衣服,贴在那个窝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审核员,隔着衣服拥抱】
女孩身上的味道和从前一样,香香的,甜甜的。
“……”叶柔僵着不敢动。
江尧看到了她冒红的耳尖。
他嘴角邪气十足地勾了一瞬,半晌,他移开腿,放她出去:“柔柔,谢谢你。”
叶柔也没回头看他,去房间里抱了床被子丢给他:“我得去队里了,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走,门直接关上就行。”
江尧低低地应了一声。
叶柔走后,他卷着她的被子,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女孩的被子也是香的。
江尧整张脸埋到被子里,使劲嗅了嗅。
好软,好香。
就好像抱着是她……
叶柔下班回来,江尧已经走了。
沙发上放着一床新的被子,不是她早上拿给他的那床。
朝南的窗户敞着,桌上的玻璃花瓶里,多了一支鲜妍的玫瑰。
玫瑰的枝叶一片不少,坚硬的小刺浸泡在水里。
玻璃杯下放着一张卡片,上面洋洋洒洒地写着一行字:“你的被子被我不小心弄脏了,给你换了床新的,旧的我带走了。”
叶柔皱眉,弄脏了?
可沙发上很干净,地面也很干净,怎么弄脏的?
*
28日,叶柔随“风暴”前往西班牙比赛。
西班牙站的比赛地点在加泰罗尼亚,它位于西班牙东北部,地处地中海沿岸,冬季温和多雨。
被誉为欧洲之花的巴塞罗那,就位于加泰罗尼亚区。
叶柔他们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遇见了一场倾盆大雨。
冬天电闪雷鸣,在南城不可能,在这里则是家常便饭。
叶柔一行没带伞,下了车,一路冒雨跑进酒店。
众人头发上、脖颈里,尽是潮湿的雨粒,也都懒得擦,大不了一会儿回房间洗把热水澡。
沈璐正在前台办理入住,风暴的人坐在酒店一楼的大厅里等候。
这里靠近赛道起点,不少车队都选择在这里过夜,排的队也有些长。
衣服湿着,到底有些冷,叶柔打了个喷嚏。
童鑫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包纸巾递到了她手边:“叶工,擦擦水吧,怪冷的呢。”
叶柔道了谢,抽了几张纸巾,按在头顶上,略微吸掉了潮湿的水汽,皮肤上还是冰冷的。
童鑫看了看手机:“我刚看了下天气预报,这里未来三天都有雨。”
叶柔:“很正常,这里是地中海。”
童鑫叹了口气:“可是明天试车,后天排位赛唉。”
叶柔把用完的纸巾丢进纸篓,笑:“大家都一样,也不用太焦虑,平常心就好,什么样的路面都是跑。”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很温和,目光坚定,眉眼弯弯,唇角梨涡浅浅,莫名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童鑫挠了挠头,憨憨地笑:“叶工,我觉得你说得很对唉。”
叶柔偏头看了眼玻璃外潮湿的路面和黑沉沉的天空:“这种天气,有时候也是一种机遇,你听过阿克琉斯之踵吗?巨人其实也有弱点,他们的弱点就是别人的机遇。”
雨天光线差,酒店大堂为了增加亮度,开了灯。
童鑫看到叶柔眼睛,被光印照得亮亮的。
有一瞬,童鑫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整个银河系。
恒星摇曳,照亮了幽暗的长夜。
沈璐已经回来了,她给众人分配了房卡,并告知了他们一会儿开会的地点。
这时候,野牛队的人也来了。
他们的人数,比风暴多出整整一倍,叶柔在人群里远远地看到了江尧,他戴着黑色的口罩,精神还不错,还有点咳嗽。
叶柔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沈璐看了看手表:“大家先去修整下,一个小时后,我们集合开会,讨论明天的试车。”
叶柔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下楼,在电梯里碰到了江尧和野牛队的几个人。
天气虽然冷,江尧身上穿的却不多,白衣黑裤,肩膀上披着一件蓝色的毛衣,双手揣在裤兜了,神情惰怠又散漫。
见她进来,江尧往里退了退,给叶柔留了个足够大的位置,就在他的正前面。
叶柔道了声谢走进来。
江尧听到她说谢谢,很轻地笑了下,“还挺客气。”
叶柔没回这句,两人保持了那恰如其分的距离。
野牛队的那几个人,正在聊天——
“一会儿我们开车去巴萨罗那逛逛吧?”
“好啊,巴萨罗那的城市布局据说是全球最治愈。”
“我想去偶遇个西班牙女郎。”
“老杨,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样的志向。”
野牛队的那几个人,说着笑着,江尧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好像是不感兴趣,又好像是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电梯的数字一格格往下——
电梯里进来的人更多了,叶柔被迫往后退了退……
她已经和江尧靠得很近了。
即便不回头,她也能捕捉到他的呼吸,暖融融地落在头顶。
越往下,进来的人越来越多,电梯厅并没有提醒超载。
电梯里没有扶手的地方,叶柔没法控制自己不被前面的人推挤着往后。
进来的都是些老外,来自各个国家,基本都是男性,他们身上喷着各种香水,浓重又有点刺鼻。
叶柔退无可退,恨不得脚趾和地面粘在一起,但是她不行……
越挤越靠里。
江尧忽然伸手将她往后一带,拉到了身后……
刺鼻的味道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身上清爽的须后水味——
像是薄荷和柠檬混合的味道……
曾经,她对这个味道非常熟悉。
江尧也不是每次都会把胡须剃干净,有时会故意留点细小的胡茬,幼稚地蹭她的脖子、脸颊还有蝴蝶骨。
叶柔徐徐地吐了口气,将那些旖旎的画面赶出脑海。
电梯很快到了三楼,人群轰隆隆下去了。
叶柔去三楼吃饭,江尧继续往下,到了二楼。
风暴和野牛的会议室都在这里。
门口的长廊里人来人往,江尧远远地看到了沈璐和童鑫。
两人正在聊天——
童鑫:“沈经理,我这次要是拿了冠军,可以追求叶柔吗?”
沈璐余光看到了不远处的江尧,她弹了弹手里的烟,笑:“能拿冠军当然可以。”
童鑫:“那就行,我会努力拿冠军的。”
江尧闻言,“嗤”了一声,脚下的步子没停,一路到了自家会议室。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疾风吻玫瑰
周二, 小雨。
各家车手都在抓紧时间试车。
每次正赛前,车队都会对赛车进行一些优化和改良。有些独创性的设计,甚至会保密到比赛前才会公布出来。
拉力赛难度大, 里程长。
车手试车, 除了要测试改良后的新车性能,还要了解赛车的脾气变化。同时,根据开车习惯调整座椅的高矮、反光镜的角度,以及方向盘灵活度等等。
叶柔跟车测试。
等童鑫把基本的内容测试完, 她下车把赛车的轮胎换成几种不同的组合——全是雨胎、全是软胎、三硬一软等等。
雪铁龙在不同的组合下,加速、过弯、上坡都很顺畅。
回去的路上, 他们碰见了江尧的那辆蓝旗亚。
车子疾驰而去, 消失在了赛道上。
江尧在西班牙站连续四次夺冠, 也收获了大批的本土粉丝,车子行驶过后,他们聚集在赛道两侧,激动地聊着天——
“Ron的引擎声,还是去年的那个, 没变。”
“Ron的蓝旗亚虽然每年也有改良,但是发动机从来没有换过。”
“他用五年前的发动机, 还能赢现在的比赛,这才是最牛的地方。”
叶柔稍微有些惊讶, 江尧竟然从来没换过发动机。
有江尧在,野牛的金主爸爸, 花钱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WRC的比赛, 不出意外就是最大的意外, 车手或者领航一次小小的操作失误, 就可以直接报废一辆车。
五年还用同一个发动机的赛车, 不是闻所未闻,而是根本不可能。
这多半是一些不负责任的媒体,神化了江尧。
叶柔也只是过耳听听,没有当真。
周三,又是暴雨,全天勘路。
暴雨影响可视距离,李堡和江尧在赛车服外面套着雨衣,每开一段,都要下来仔细看一看。
李堡插着腰,叹气:“后天正赛,不知道下不下雨,这个鬼天气勘的路都不准确,这砂土路都是水,坑坑洼洼。”
江尧:“没事,弯道和坡准确就行。”
像这种高规模的比赛,即便勘路准确,也会遇到很多不确定因素,这也是赛车这项运动的独特魅力所在。
他们把全部的路勘完,又对照路书开了一遍,重新回到赛道的起点,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大雨未歇,赛道上雨水没过了脚踝。
赛事组委会,允许每个车组配一名机械师,带上一些简易的工具,在终点等候。
风暴给童鑫配的机械师,正是叶柔。
她穿着红色的队服,举着伞站在大风大雨里,等了许久,冷风吹得牙齿打颤,见有车回来,她连忙掀了伞面往外看去——
谁知竟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那眼睛主人,正隔着黑沉沉的雨幕看过来。
他身上的白色赛车服,罩在黄色的塑料雨衣里,雨珠在他周身飞溅,打湿了他额间的碎发和睫毛,但他身上自带的那股气场并没大雨吞没。
相反,那些雨珠,在他线条流畅的轮廓上滚过,闪着潮湿的光晕,将他身上那股玩世不恭的野劲,衬托到了极致。
在他身后不远处,蓝旗亚徐徐开上了运输车。
江尧走过来,挑了下眉,“还在等童鑫他们?”
叶柔:“嗯。”
天太冷,呼出的白雾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江尧“嗤”了一声,觉得沈璐的安排非常不合理:“你们风暴就没个男人干活?大晚上,下暴雨,喊你来这?”
叶柔也不回避他的眼睛:“这是之前就安排好的,总不能因为下雨不来。”
江尧上下打量完她的衣服,再看看她冻红的鼻尖,略皱了下眉:“就穿这么点出来?不冷?”
叶柔刚要说不冷,江尧已经低头“啪嗒啪嗒”解掉身上的雨衣,走了过来。
叶柔还没反应过来,江尧已经和她脚尖相抵了。
太近了,她伞尖上落下的雨水,在他的赛车服袖子上滚动。
“伞举高点。”他说。
叶柔把手里的伞往上举了举,试图把伞分给他一半,但奈何两人的身高差太大,她胳膊举到顶,还是无法够到江尧的头顶。
江尧弯腰,钻进她的伞里,轻嗤一声:“几年没见,还是没长高。”
叶柔:“……”
江尧将手里的雨衣抖开,披在叶柔的肩上:“这个挺抗风的,给你吧。”
那雨衣被江尧穿了一整天,里层还残留了一些他身上的余温。那股暖融,很快将叶柔背心的冷意驱散了。
叶柔手里拿着伞,没法像他之前那样套袖子。
江尧低头,指尖穿过她的耳廓,拎住那帽子的顶端,敞开,将它扣在了她头上。
接着,他又靠过来,提着那雨衣的领口,极有耐心地替她扣着上面白色的按扣。
潮湿温热的指尖,贴着她下颌上的皮肤擦过去,带起一阵麻麻的痒意,江尧的俊脸在极近的地方放大着……
叶柔心脏被一股细密的电流穿过,又麻又涩,江尧已经帮她扣好了第二粒扣子。
叶柔吞了吞嗓子,正要拒绝他往下——
他忽然松开了手:“剩下的自己扣吧。”
叶柔:“嗯……”
江尧把她手里的伞往后推了推,将伞下的空间全部还给了她,自己则重新回到了暴雨中,单手插兜,道:“我先走了。”
叶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尧把唯一的雨具给了她。
叶柔追上去,要把自己的伞给他。
江尧停了步子,在她的伞面上弹了一记,笑:“你自己留着打,我又不是来和你交换的。”
叶柔:“你感冒不是还没好?”
江尧掀开伞面,低头深看了她一眼,笑:“担心我啊?”
叶柔抿唇:“当然不是。”她只是不想欠他人情,一来一回纠缠不停。
“哦。”江尧撩了下眼皮:“不是,我也高兴。”
叶柔:“……”
野牛派来接他们回酒店的车,在赛道外面,走过去还挺远,江尧步子迈得大,李堡几乎是一路竞走才跟上。
到了车里,李堡没忍住吐槽:“哥,她都有伞,你还把雨衣脱给她干嘛?”
江尧:“我乐意。”
李堡:“虽然她是长得好看,但你也用不着这样,你那咳嗽本来就没有好透,到时候万一整个肺炎,可就糟糕了……”
江尧:“没事。”
肺炎顶多两个星期就好了,有些事可不是两个星期就能好的。
他甚至有点幼稚地想,或许得个肺炎也不错,叶柔说不定会来看望他。
转念,他又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李堡见他笑,朝天翻了个大白眼:“哥,你的花在风暴养着,早晚被猪拱了,风暴那几个小子可不是好东西。”
江尧目光冷了下来:“就凭他们?她看不上。”
李堡补刀:“那倒也是,你都看不上,他们肯定靠边站。”
江尧:“李堡,什么叫你都看不上?”
李堡赶紧往回圆:“……是她眼光不好。”
江尧纠正:“她眼光很好。”
李堡:“……”
*
周四,天终于晴了,车手和领航们继续勘路。
西班牙站是WRC全球赛事里,唯一一个混合赛道,一半是沙砾路,一半是柏油路。
两种路面,需要使用不同的轮胎、悬挂、避震和不同的差连器。
在沙砾路面转柏油路面之前,维修队要对赛车进行柏油调校——
全部的东西换一轮,再加修理坏掉的配件,一共只有75分钟。
周四的勘路结束,所有的车队都在开会。
野牛是大车队,维修人员多得是,而且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高峰简单说了几句就散会了。
风暴的人员精简,维修组的任务非常重,安排起来也非常困难。
沈璐的会议一直开到十点钟,他们只能集中火力在柏油调校那里,叶柔需要独自一人要负责一个维修区。
晚上,江尧出去吃夜宵,在中餐厅里,碰见正在吃晚饭的童鑫和叶柔。
童鑫语气轻快:“叶工,虽然我们车队精简点,但我们的赛车和江尧他们车的造价是差不多的,我会努力在比赛时超过他的,到时候我们就……”
江尧单手插兜,走近,“砰”地踢了个凳子出来,打断了他——
童鑫抬眉对上江尧那双狭长的眼睛。
江尧眉梢挑着一缕,语调拖着,语气又拽又狂:“哦~原来车子造价差不多,就能赢我?”
“……”童鑫没料到江尧会出现在这里,脸色有点绿。
正赛上,比蓝旗亚配置高的车,数不胜数,还是要看操作。
江尧架了一条腿在凳子上,俯身,睨了童鑫一眼:“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俩的车可不止这么点差距。”
童鑫:“那是你们车队改装得好。”
江尧嗤了一声,“错,蓝旗亚是我心上人送的,充满了爱意,你的车是品牌商赞助的,没有感情。”
童鑫辩驳:“谁说没感情?我的车是叶工亲自改装的,我开起来,也觉得充满了温暖。”
江尧:“嚯?听起来,你好像单相思叶工啊?”
童鑫有些恼:“这不关你的事。”
江尧伸手过来,将叶柔唇边的杯子拿走,喝了一口:“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也在追叶柔。”
童鑫:“……”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疾风吻玫瑰
周五, 第一个正赛日,大雨初晴。
凌晨四点,叶柔跟车去往她负责的第一个维修站。
一路上, 他们遇见无数徒步前进的车迷。
比赛日, 赛道封闭。
除了组委会的工作车辆,其他车辆都不允许进入,车迷们要想看比赛,就只能起早步行或者提前开车过去露营等候。
车里坐着是各家的机械师, 山路蜿蜒,工作车开得摇摇晃晃, 沙砾路面尽是潮湿的泥泞, 弯又多, 坐船似的。
叶柔被晃得想吐。
那些机械师正叽叽喳喳地用英语聊着天——
“今天这个路恐怕不太好开,又滑又湿。”
“我已经预感到今天会是极其忙碌的一天。”
“这种路最容易出意外。”
“希望不要太惨,不然二十分钟的维修时间,根本不够用。”
风暴在这个维修站安排了两个维修技师,一个是叶柔, 还有一个是年龄稍长一点的孙印。
孙印竖着耳朵听了半天,除了那句“oh shit”以外, 一句也听不懂,他扭头过来, 想问问叶柔,却见她不太舒服。
孙印:“怎么了?”
叶柔:“有点晕车。”
孙印:“呀, 没带晕车药。”
“没事。”叶柔把窗户拉开一道缝, 靠在窗框上, 缓缓地吸着气。
天光还暗着, 山里没有灯, 花草树木都是一团团模糊的黑影。冷风漫进来,叶柔稍稍将那抹难受压了下去。
工作车上了个坡,到了视野开阔的地段,漆黑的夜幕上撒满了明亮的星星。
“明后天应该都是晴天。”孙印自言自语地道。
叶柔点头。
天光一点点地亮起来,太阳从大山深处冒出个金边,很快被各色的云彩挡住了。
好不容易到了维修区,车子停下来,各家的维修技师,纷纷奔向各家的维修点做准备。
*
八点钟,赛道起点。
无数媒体人,架着摄像机在直播,车子一辆辆从镜头里飞驰出去……
大雨浸泡过的沙砾路,简直是噩梦,第一个赛段就有两辆车发生了事故,其中一辆车摔断了防滚架,直接淘汰。
今年西班牙站的发车顺序,是按积分榜倒序发车,江尧又是最后一个离开起点的。
刚上路,李堡就暴了句粗口。
大雨过后的路面,本来就泥泞,又被无数车碾压过,路面跟搅拌均匀的芝麻糊似的。
车子开过去几十米,已经成了一辆泥车,挡风玻璃上落了无数细小的泥点。
江尧油门踩到飞起,李堡丝毫不敢怠慢,路书几乎报成了饶舌的rap.
配着那嗡嗡作响的引擎声,倒真有点摇滚乐的味道。
第二赛段是今天最长的赛段,也是弯道最多的赛段,全程28公里,急弯一个接着一个,山路一侧是悬崖,一侧是遮挡视线的岩石峭壁。
靠近悬崖的这一侧,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块大石头,这是路书上没有的障碍物,应该是山上飞落下来的。
如果按照原路线开,肯定会损伤底盘。
李堡皱眉:“哥,有落石,要不咱停?”
江尧:“没那个时间。”
这种情况,弃马保车就行。
江尧目视前方,手脚灵活配合,车子切弯往里避,蓝旗亚紧贴着左侧的悬崖擦过去……坚硬的岩壁,刀一般砍掉了左侧的后视镜,在车门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山壁上的藤蔓“哗啦啦”打在挡风玻璃上,零件“咣当当”飞出去,滚了一地。
李堡头皮都在发麻:“哥!你好歹降点速……”
江尧:“我降了5码。”
“……”这个路段,正常人要是开顶多10码,江尧开150码,还好意思跟他说降了5码?!
用亡命之徒来形容江尧,都是在夸奖他了。
要是他刚刚出现一点点操作失误,他们现在要么刮坏了底盘,要么在悬崖下面等救援,要么已经见阎王了。
李堡觉得,得赶紧找地方,买点速效救心丸了。
毕竟,心脏吓停,也是会死人的。
江尧他们最晚发车,见到的事故也最多——滚进山底的丰田,撞烂了脸大众,发动机撞到着火的标志……
第四个赛段结束,江尧把车开进了维护区。
李堡粗略扫了一眼,几乎所有的车子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完好无损的车根本找不到。
风暴的维修区和野牛的维修区紧靠着。
江尧把蓝旗亚开进来时,风暴的机械师正在车底检修雪铁龙的底盘,地上散落着撞烂的后保险杠。
一旁的童鑫,满眼焦灼地看着手表,边上的领航员在和他说话。
李堡不禁感叹:“今天这破路开得真他么费钱。”
江尧跳下车,走到那雪铁龙边上,蹲下,往那车底看了一眼。
很快,他发现,修车的人是叶柔。
底盘下面,光线不亮,只够看个大概——
女孩躺在地上,仰头在紧底盘上的螺丝。手里的电动螺丝机,摁上去,“嗡嗡嗡”响过一阵,再松开,动作麻利又迅速。
李堡摘掉头盔透了口气:“哥,你在看什么呢?”
江尧站起来,把手插进口袋,笑了一声:“在看我的小花。”
叶柔拧完后排的螺丝,关掉电动螺丝刀,正好听到江尧的这句话,她扭过脖子,往外看了一眼。
刚刚在那里的人,已经走掉了。
叶柔往前挪了挪,继续拧前面拆卸下来的螺丝。
野牛队的维修技师,正在检修蓝旗亚,江尧点了支烟,靠在门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那辆雪铁龙。
很快,叶柔从那车底钻了出来,把手里的扳手、螺丝等东西一股脑儿丢进外面的工具箱,金属零件“噼里啪啦”响了一阵。
江尧这才完全看清了叶柔。
她的手上沾满了黑色的机油,脖颈雪白,头发扎得很高,一根碎发也没落下。紧身的工作服,恰到好处地修饰了她的身形,纤细窈窕,非常飒,却也意外地漂亮。
叶柔转身拿胶带,一抬眼,撞进一双漆黑的眸子里。
隔着七八步的距离,两人四目相对——
江尧端着烟,神情慵懒,他略抬了下眉梢,问:“挺忙啊?”
“嗯。”叶柔根本没有聊天的欲望,也没聊天的时间。
她拿了胶带,快步走回到雪铁龙边上。
车顶盖上有些地方裂掉了,维修时间有限,来不及更换,只能用胶带暂时补一补,车子能上路就行。
童鑫进维修区的时间早,也结束得早。重新坐回到的车里,他朝窗外的叶柔比了两个大拇指:“叶工厉害!”
叶柔朝他笑了笑:“比赛加油!”
因为距离得不远,他们说的话,江尧全都听见了。
叶柔对童鑫说加油的时候,他有点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以前,叶柔只给他一个人加油,太便宜童鑫了。
*
江尧的蓝旗亚只损坏了一个反光镜,“野牛”的机械师不一会儿就将它恢复了原样,剩下的时间,他们都在检车加吹水。
越是顶尖的车手,他们越爱护车。车辆损伤越小,相应的维修工作量也更少。
江尧趁着这个时间,去服务站拿了午饭。
组委会给每一个赛车手和领航员都准备了一份特别的午餐——菲力牛排、意大利面,蔬菜沙拉,切好的水果还有一盒牛奶。
江尧他们回来的路上,正好遇到风暴的另一个技师,他在打电话,声音很大:“组委会的午饭都是些啥?除了炸鸡就是可乐,除了可乐就是炸鸡,看了都没胃口……”
江尧忽然顿了步子。
他记得,叶柔也不喜欢这两样。
他回头,又买了份午饭。
李堡有些惊奇:“哥,你吃得完这么多?”
江尧没理他。
蓝旗亚已经检修完毕了,维修时间还剩四分钟,江尧把车子开了出去。
路过“风暴”的维修区,江尧把车子踩停,朝外面喊了声:“小玫瑰。”
叶柔抬头看过来。
江尧胳膊肘架在车窗上,修长的指节,懒懒地在后视镜的玻璃上扣了两下:“吃饭了吗?”
叶柔:“还没。”
江尧低头从里面拎出个塑料袋,把那袋子一系,朝她抛了过去:“给你的,接着。”
叶柔再抬眼,蓝旗亚已经打卡,加速,出了维修区。
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他刚刚的那份午餐。
叶柔吃饭的时候,孙印眉毛直飞:“叶柔,你这午饭在哪来的?怎么这么丰盛?”
叶柔翻看餐盒,发现上面印着一行西班牙字——“专供给赛车手,祝你一路顺利。”
*
下午的四个赛段结束,第一个比赛日就结束了。江尧的比赛时间最短,暂时排在了第一。
他难得有兴趣往下看了下积分榜,童鑫排在第十一位。
参加WRC的中国人非常少。
高峰禁不住点评道:“童鑫今年的表现可圈可点,得了两个第二,三个第四,未来可期。”
江尧把手插在口袋里,偏头看他:“老高,要是拿他换我,你愿不愿意?”
高峰皱眉:“当然不愿意,拿他们整个风暴来换你,我都不愿意。”
江尧挑挑眉:“我们的合同快到期了。”之前那个超长合同,也只签了5年。
高峰:“你小子啥意思?想走了?”
江尧撇了撇嘴道,有些不耐烦地说:“嗯,你这儿没叶柔,她不好给我光明正大地喊加油。”
高峰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这是他听过的,最奇葩的转队理由了。
不过,这倒也挺符合江尧的性格。
江尧要是中规中矩地按套路出牌,就不是江尧了。
高峰连忙安抚:“要不……你等等,我想办法把风暴全队收过来。”
江尧撩着眼皮看他,问:“多久?”
高峰:“……这哪能确定?”虽然他确实有心去合并风暴,但也得和沈璐去谈,得拟合同。而且,沈璐那个人特别难说话,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尧耸了耸肩膀:“明年的蒙特卡洛站,如果叶柔不能给我加油,我就去‘风暴’了。”
高峰:“……风暴没钱。”
江尧嗤了一声,眼里尽是张狂的笑意:“那有什么关系?等我去了,品牌商肯定也会去赞助,到时候他们自然就有钱了。”
确实如此。
当年江尧一战成名后,来赞助野牛的品牌商,几乎挤破了头皮。
车迷们愿意为江尧买单,而不是为野牛买单。
高峰觉得这事太棘手了:“尧尧,我们好歹也是有感情的吧?”
江尧点头:“有,但是不多。”
高峰:“……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
江尧把手里的钥匙往前抛了抛,转身:“我看等不到明年了。”
高峰赶紧追上去:“蒙特卡洛就蒙特卡洛,成交。”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疾风吻玫瑰
第一个比赛日结束, 所有的车子返回大本营。
每个车队,有且仅有45分钟时间,来大修车子。
组委会对每一辆进站的赛车, 都有严格的时间限制。
这是一天中, 维修人员最忙碌的时刻。
“野牛”有着最顶尖的维修团队,平常这个时间段,江尧都在接受各种采访,今天他把那些采访推掉了, 特意去看修车。
李堡也跟了过去,很快他发现, 江尧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不是来看修车的, 而是来看修车技师的。
而且, 看的还不是自家的技师。
“野牛”的维修区在“风暴”的正对面,江尧搬了把椅子放在门口,懒懒地坐进去,长腿交叠着,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不远处的叶柔——
她正屈着一条腿跪在地上。
女孩的背影, 纤细柔弱,手里的动作却一点也不含糊, 利落又干脆。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把赛车左前轮卸掉了, 手掌按住,麻利地往后一滚, 立刻有人上前, 把轮子接走了。
接着, 她绕到车头, 三五下卸掉了雪铁龙的前保险杠。
那个金属块, 看着就不轻,叶柔抱起来却并不费力,甚至还笑着和边上的人聊天。
江尧一直在看她笑起来时,嘴角卷起的梨涡。
江尧想再多看两眼,叶柔已经钻进了车底。
赛车发动机的位置比较低,要从下面检查,江尧的角度只能看到叶柔的腿。
维修区外面,也围了很多的车迷,他们拿着相机,一直在拍照。
不一会儿,有人发现了江尧。
他们绕过风暴的维修区,到另一侧,把江尧围在了中间。
江尧有点不高兴,他被他们堵得连叶柔的腿都看不见了。
他签了会儿名,皱眉,用英语抗议:“抱歉,你们能不能让让,挡住我视线了。”
所有人都以为江尧是在看车,直到叶柔从车底钻出来,有人“哇”了一声——
“天呐,这个女机械师真漂亮。”
“中国女孩神颜!”
“这确定真不是车模吗?”
“好可爱!”
见有人举着相机要拍叶柔,江尧忽然从椅子站起来,走上前,捂住那人的镜头:“偷拍可不礼貌。”
那人愣了一瞬,再抬眼,女孩已经钻进车底看不见了。
*
晚上,各家车队都在开会。
“风暴”讨论的明天的轮胎策略,大部分技师都主张使用软胎,因为软胎跑得快,适合冲名次。
叶柔举手:“我建议使用硬胎。”
沈璐弹了弹手里的烟,眯着眼睛说:“不进前十,可没有积分。”
叶柔不卑不亢:“明天天晴,气温回升快。”
有人反驳:“我看了天气预报,不热。”
叶柔看向说话的人:“沙地热容低,地面温度肯定要比气温高,软胎上去磨损得很快,可能坚持不到维修区,车子就挂路上了。”
沈璐看向旁边的童鑫:“阿鑫,你怎么看?”
童鑫挠了挠头笑:“我觉得叶工说的很有道理。”
一众技师都在摇头、叹气。
只有沈璐力排众议,“就用硬胎。”
*
次日,又是个大晴天。
加泰罗尼亚的天空,湛蓝、透亮,不见一朵云。
早晨的温度很低,那些等在路边的球迷们有穿棉袄和羽绒服的。
沈璐端了杯热可可,在赛道起点处,观察了许久。除了雪铁龙以外,其他车子全部使用的软胎,包括江尧。
昨晚一起开会的人,也在打鼓:“姐,我们的硬胎要吃亏啊。”
沈璐:“输就输,没什么输不起的。”
那人讪笑着不说话了。
过了九点,山里的气温迅速回升,骄阳炙烤着大地,车迷们的衣服脱了一件又一件,所有的人都在抱怨这天太热了。
赛车里没有空调,李堡边报路书,边拿手打着扇子往脸上扇风。
江尧开过两个赛段,发现了问题。
加泰罗尼亚的山道上,起码有三十度,轮胎在快速磨损,并逐渐失去抓地力,车速快到一定程度,车子会打滑飞出去。
其实,在江尧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数十辆车,因为失去抓地力冲出了赛道。
很快,李堡发现江尧的车速下来了:“哥,开平地油门不焊死,搁这里做什么孙子啊?”
江尧“嗤”了一声,把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前面的转弯处,原地转了180度,差点飞出去,蹲在那里看比赛的车迷都吓得跑远了。
李堡魂都吓飞了:“卧槽,哥,怎么回事啊?”以他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江尧:“没怎么,天太热,轮胎要化了。”
李堡张了张嘴:“那怎么办?”
江尧撇嘴说了两个字:“保胎。”
然后,江尧亲自演示了他的保胎大法,过弯的漂移没了,跟高铁比谁跑得快的速度没了,一路龟速苟到轮胎区,李堡差点以为他们是来旅游的。
李堡:“……哥,我妈怀我的时候都没这么保胎的。”
江尧:“我妈生我的时候,也没有。”
轮胎区往后开了两个赛段,车子进维修区进行柏油调校,车手们的休息时间,都在抱怨今天的温度,只有童鑫说今天跑得很顺利。
李堡打听过后才知道,童鑫在前面的赛道上用了硬胎。
李堡吹了一会儿牛,回来,边喝水,边看边上的江尧:“哥,你知道是谁让童鑫用硬胎的吗?”
江尧挑了下眉,问:“谁?”
李堡:“叶柔。”
江尧握着瓶子的手顿了一下,旋即笑了,小姑娘挺有先见之明,这都能想得到。不仅想到,她还说服沈璐和技师团队,确实不容易。
李堡皱眉叹了口气:“哥,你这前女友牛是牛,但我怎么感觉她是来虐你的呢?”
江尧睨了他一眼:“纠正一下,她可不是我的前女友,是我还没娶的老婆,还有我还挺乐意被她虐的。”
李堡:“……”就有病,还病得不轻。
柏油调校过后的三个赛段,江尧几乎是全速在开,漂移、切弯、钟摆、飞跳,怎么快怎么来,第一视角看车子行动轨迹的李堡,血液都在往脑子里涌。
李堡:“哥,我其实……还是挺怀念我们早上的保胎时间的。”
江尧:“少废话,路书。”
江尧油门踩下去,车速飚到了210km/h,车窗里刮进来的风跟台风似的往脸上压,呼吸都不太顺畅,要不是连着耳麦,李堡报了的路书根本听不清,声音都被风带走了。
最后的赛段报时,江尧落到了第四位,而童鑫则一跃成了今天的第一名。
赛后的记者采访时间,所有的车手都说自己轮胎选择失误了,只有童鑫对着镜头说:“我今天会反超,实属运气,真心感谢我幸运女神,我们队的机械师,叶柔。”
江尧边吃晚饭,边刷今天的资讯,看到童鑫的这条采访,他的脸都绿成了橄榄:“放屁!”
对面的李堡吃得正香,忽然听到这句话,抬头看向江尧:“哥,骂我啊?”
江尧“啪”地一下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不是。”
李堡扒了口海鲜饭:“哦。”
江尧眉眼间有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你赶紧吃,吃完跟我去改路书。”
李堡惊:“改路书?”他们现在的路书,是他们完整跑了两趟才写好的,现在都看不到路了,哪里能说改就改?
江尧:“照我们原来跑法,明天得跪。”
李堡咽掉嘴里的饭:“那你打算怎么改啊?”
江尧往后仰了仰,指尖在桌案上敲了敲:“改激进点。”
李堡:“哥,我们原本的路书就很激进了。”
江尧神情懒懒的,语气也很淡:“哦,那就……再激进点,我的奖金给你一半。”
李堡:“……”疯子!
*
周日,最后一个比赛日。
今天一共有四个赛段,其中三个普通赛段,一个SSS超级加分赛段,中间配备了一个维修区。
有了昨天的教训,今天所有上路的车,都换上了耐摩擦的硬胎。
早上十点,各家车队的车子,陆续出了维修区。
忙了好几天的维修技师们,终于有时间来看比赛直播了。
叶柔也在看——
直升飞机在头顶轰鸣作响,车子一辆接着一辆从低矮的灌木丛中飞驰而过。
在屏幕的左侧,可以看到排在前十名的车手和耗时。
童鑫的名字还在第一位,江尧已经从第四名上升到了第三名,满屏的“嗡嗡嗡”声响个不停。
画面刚好切到了蓝旗亚——
叶柔注意到江尧只用了两个硬胎,左后轮和右前轮用的都是软胎。
既提升速度,又避免轮胎遭受不可承受的摩擦。
这样做,既有好处,也有不好地方,四个轮子的受力是一样的,但轮胎的承受能力不一样,极端情况下会容易发生意外。
车子经过连续弯道,江尧调转车身,快速切弯,蓝旗亚过弯时速高达135km/h,车身并没有走在沥青路的正中心,靠外的车轮,压在旁边的排水渠上。
排水渠和沥青路面间,有两三厘米的高度差,轮胎上下滚动时,摩擦出一串金色的火花,解说员在不停地叫着:“哇哦!这个过弯太丝滑了!”
丝滑也快!
比传统的漂移要快许多。
摄像画面切换了车内的第一视角,江尧他们行驶到了一段直线路面。
蓝旗亚的实时车速达到了240km/h!
前面是一串障碍物,领航员报路书的速度非常快,第一视角看过去,格外刺激……
江尧的操作非常娴熟,加速点、刹车点,把握得恰到好处,当你以为要迎面撞上障碍物时,他一个灵活的切弯甩尾,“嗡嗡嗡”地绕了过去。
俯拍的角度,车子如一条灵活轻快的鱼,在那些障碍物间穿梭、游动。
蓝旗亚一离开障碍区,车速立刻提到了200km/h,引擎声格外的悦耳、刺激。
即便隔着屏幕,叶柔的血液也好像被点燃了。
维修区那些看直播的人,也在疯狂地尖叫。
这时,屏幕里的解说员用西班牙连续说了几个感叹词,“Ron第二名了!距离第一名还差2秒。”
左侧的姓名栏,已经改变了,江尧的名字紧紧地跟在童鑫跟后面,变成了银色。
名字后面的耗时还在飞快跳动着。
画面切换到了童鑫,他的操作也很流畅,只是过障碍物时,车尾扫翻了几个袋子。
十几分钟后,画面再次切换到了江尧——
他已经进入到了最后的超级加分赛段。
视频是第一视角里,蓝旗亚开了十几秒钟,车内明显抖动了一瞬,与此同时李堡骂了句:“艹”
叶柔心脏猛地缩了一下,她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了。
镜头往外,一个轮毂飞了出去。
李堡扯着嗓子在里面喊:“哥,咱们的左后轮没了。”
江尧完全不减速,眉眼间是狷狂的笑:“那就不要!”
直播的主持人在那儿又叫、又笑,疯了一样。
那个飞出去的轮毂,在沥青路面滚了滚,立马有不要命的车迷门冲过去,将它捡了回来,再抬眼,仅剩三个轮子的蓝旗亚,已经消失在了视野里。
镜头给了观众一个特写,他们全部在呐喊。
蓝旗亚已经到了最后一个弯,少了一个轮子,还是干脆利落地过了弯。
解说员还在兴奋地叫着。
“超过了!0.2秒!赢了!!”
蓝旗亚冲破终点线,立刻有人拎了灭火器来,掀开引擎盖一阵狂喷。
与此同时,叶柔看到左侧的姓名栏里,江尧的名字变成了金色,还有一个王冠戴到了上面。
解说的声音还在继续:“让我们恭喜Ron成为西班牙站的五冠王!什么是伟大?这就是!”
直播还在继续——
江尧从车里下来,摘掉了头盔,将它对着天空高举起来——
汗水在他额头和脸颊上滚动,潮湿的碎发被骄阳染成了金色。
许久,他将那头盔收紧到怀抱里,深情地吻了吻。
记者将话筒送到了他唇边,用英语问:“你已经提前锁定年度积分榜第一名了,今天为什么要跑得这么拼命?”
江尧抬了抬胳膊,用赛车服袖子,擦掉了俊脸上的汗,笑:“没办法,要是跑得不够快,我的幸运女神,就要被人抢走了。”
那记者也在笑:“最后,幸运女神还是眷顾了你。”
江尧转过来,含情脉脉地对着镜头,微风拂动着他额间的碎发,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专注而又深情——
半晌,他用右手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脏,像是告白也像是回答:“从过去到现在,我的幸运女神,她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心房。”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疾风吻玫瑰
主办方的颁奖仪式, 一直弄到了傍晚。
夜幕降临,一群年轻人把车开到了巴塞罗的一家小酒馆里。
这家酒馆,晚上有著名的弗拉明戈舞表演, 因此也聚集了大批的游客。
露天的桌子, 幕天席地的舞台,通明的灯火,深情款款的情歌,热烈的音乐, 轻快的舞蹈,漂亮洒脱的西班牙女郎。
众人一边喝酒一边吹牛——
李堡:“我哥只剩三个轮子都不减速, 我当时在车里, 害怕极了。”
“风暴这次抢尽了风头, 好几个厂队都想挖童鑫过去。”
“他们新来的机械师,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那可不?据说童鑫正在追她。”说话间,那人拿了手机出来,翻了翻,转过来:“你们看看, 童鑫那小子正在整告白仪式,瞅瞅这满屋子的玫瑰花……”
江尧敞腿坐在椅子里, 没说一句话,手里的金属打火机, 掀开又合上,“咔哒咔哒”地响着, 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冷。
李堡见状, 赶紧把话题岔开了:“你们说, 这跳弗拉明戈舞的怎么都是熟女?”
众笑:“废话, 年轻小姑娘哪里有那种韵味。”
江尧把手里的气泡水一口闷了, 提了椅背上的衣服,也没打招呼,走了。
有人皱眉:“尧尧怎么了,今天赢了比赛还甩脸子。”
李堡抿了口酒:“你们踩我哥的雷了,风暴新来的机械师,叫叶柔,是我哥的心上人。”
众人笑得发疯:“靠,老子有生之年,竟然还有机会看江尧吃瘪,太他妈有意思了。”
有人提议:“要不咱们打个赌,看童鑫和江尧谁先追到那姑娘。”
李堡撇嘴:“废话,那肯定是我哥。”
*
小酒馆出去,就是巴塞罗那著名的兰布拉大道0,也叫流浪者大街。
这里聚集了各国来的艺术创作者,画画、音乐、街头雕塑还有人体艺术。
江尧点了支烟,给叶柔打了个语音电话——
海风从坎贝港那边吹来,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空:“在哪儿?”
叶柔随口答:“外面。”
江尧:“哪个外面?”
叶柔:“流浪者大街。”
江尧:“我也在这边,你在原地不要动。如果我在十分钟内找到你,你今晚只能收我送的玫瑰。”
布兰拉大道,全长1800米,分为整整五段,店铺罗列,人潮拥挤,要在这里随机找人,和在大海里找水滴没什么区别。
见叶柔没有回答,江尧又问了一遍,带了些祈求的语气:“行吗……”
叶柔:“好。”
江尧:“电话也不要挂。”
叶柔:“……好。”
江尧看了下手表:“现在是8:03分。”
江尧环顾四周,先去了趟花店,又在隔壁的滑板店里买了滑板。
老板送的那些护具,他一样没拿。
叶柔在电话里,听到那人用西班牙语大声说:“注意安全。”
江尧出门,将滑板往地上一扔,灵活地踩上去,滑远了。
风将他的夹克鼓动着,往后,如同一只欲飞的大鸟。
这条路上,随处可见那些买艺的流浪者们,他们面前都放着一个放钱的容器。
江尧边滑边扔钱,滑板经过的地方,萨克斯、小提琴、电吉他、手风琴、长管依次响了起来……
与此同时,江尧侧耳,听手机里的声音,叶柔那边安安静静。
她不在这段路上。
滑板继续往前,如法炮制。
连续过了三段路,江尧终于在耳畔听到了轻快好听小提琴声。
他从滑板上跳下来,沿着那小提琴附近的店铺一家一家的找。
终于,他在一家卖陶瓷工艺品的店里,看到了叶柔。
江尧看了下手表,长长地吐了口气,对电话里的叶柔说:“柔柔,8:12,我找到你了。”
叶柔转身,见江尧抱着滑板,长身玉立在门口的光亮,他喘着气,脸上尽是潮湿的汗水,眼睛星星一样,短发戳在眼皮上,眉宇间的笑容恣意而张扬。
在他身后,流浪的歌手在重复着单调炽烈的歌曲——
“No puedo vivir,no puedo vivir,”
(我不能失去你)
“Morrie sin tu amour,”
(无汝之爱,吾将死)
“Contigo vivir”
(与你相守,方能永生)
……
叶柔眼窝莫名泛热——
那一刻,叶柔甚至觉得,眼前的江尧,和记忆里那个抱着篮球朝她走来的少年,重叠到了一起。
江尧快步进来,低头从敞开的外套口袋里抽出一朵鲜妍的玫瑰,递给她。
叶柔伸手接过玫瑰的刹那,江尧忽然将她拉到怀里抱住——
叶柔有些意外,她推了他:“江尧,你今天喝酒了吗?”
江尧:“没有。”
叶柔:“你现在有点不理智。”
江尧打断她:“我当初就是太理智,才会连一句喜欢你的话都没说。那年冬夜,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上你了,柔柔,求你,再给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越说声音越低,就像是在祈求。
冬雪在荒地里消融,
太阳炙烤过潮湿的土地,
她第一次,
看到了,
掩藏在地底的绿芽。
许久,她说:“江尧,我可能没有那种热情和精力,去探险了。”
飞蛾扑火,蜡炬成灰;一生一次,至死方休。但是,她做不到了,她现在更爱自己。
江尧吻了吻她的头发:“没关系,我有热情,我有精力,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叶柔:“你会遇见更好的女孩……”
江尧:“不会。这世上没人像你,也没人是你。”
叶柔:“可我现在只能和你做普通朋友。”
江尧:“没关系,那就从普通朋友做起。”也总比什么关系都没有好。
从那家工艺品店出去,又回到了那条热闹的布兰拉大街上。
海风拂过头顶的悬铃树,叶影婆娑,空气里有股海水特有的咸腥。
月亮在那顶上面,满满一轮,又圆又亮,照着平静的坎贝港,微风拂过,月光碎在了无垠的海面。
叶柔是出来给苏薇薇买结婚礼物的。
花鸟虫鱼市场,逛了个遍,江尧踩着滑板,一路跟着。叶柔买了许多东西,江尧全部抢过去提在手里。
叶柔还是不知道苏薇薇到底喜欢什么,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苏薇薇的声音又嗲又甜,“你在流浪者大街,帮我和你哥画张画吧。”
几分钟后,苏薇薇发过来一张她和贺亭川的结婚照。
还搭配了一条超长的语音:“柔柔,你看你哥拍婚纱照都不笑,你一会儿让画手把他画得谄媚点,把我画得高冷点。”
等画的时间有点长。
叶柔在那个小凳子上,玩了会儿手机。
国际汽车联,发布了新一年度车子排放量等新的标准,评论区的一片骂声,这帮人又整幺蛾子。
国际汽车联,每次有这种标准性的改动,他们做机械师的就基本不要睡觉了。
叶柔看手机,江尧则单手插兜立在旁边看她,目光极其温柔。
旁边摊子上的画师闲来无事,把他们两个画了下来。
等江尧他们要走时,那个画师将那幅画取下来,送给了江尧。
画里的女孩恬静温柔,男孩深情凝望着女孩,画的名字叫“沉默的眼睛”。
叶柔看向江尧,眼镜里带着一丝探究:“你让他画的?”
江尧:“没有,他自己画的。”
叶柔用西班牙语和那画师聊了几句。
那画师指了指江尧,笑:“这位先生刚刚看了你整整一个小时,但没有说一句打扰你的话。人的眼睛不会骗人,他很喜欢你。”
叶柔要给他钱,江尧已经把口袋里所有钱掏出递给了他。
那画师笑得更开心了:“在巴塞罗那表白的恋人,会永远相爱,祝你们幸福。”
江尧听不懂西语,依旧用英语和他道了谢。
走出去一段,江尧问她:“刚刚那个人说了什么?”
叶柔:“他说欢迎你来巴塞罗那玩。”
江尧嗤了一声:“你骗我!他刚刚说的分明是让你赶紧可怜可怜我,和我在一起。”
叶柔:“不是……”
江尧语气痞痞的:“你还不承认……你刚刚明明都脸红了。”
叶柔:“……我没有。”
叶柔到路边拦了辆的士,江尧跟进去拉开了后座的门。
叶柔皱眉:“江尧,我还没说我去哪儿?”
江尧懒懒地靠进汽车座椅里,拖着声音说:“哦……那有什么关系的?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反正我们住一个酒店。我不会西班牙语,咱俩再不济,还是同胞吧,你忍心把我同胞丢路上啊?”
叶柔:“……”幼稚又无赖。
*
叶柔倒是没去别的地方,而是返回了酒店。
她买的东西太多,江尧执意要送她到门口。
长廊尽头,有人正在用西班牙打电话,那人是个西班牙的体育记者,是来这里蹲江尧的,他在电话里说怀疑江尧有女朋友,要搞条大新闻。
“就是不知道他住哪一层?还没看到他人。”
叶柔闻言,赶紧把东西从江尧手里接过来,动作麻利地刷卡进门。
江尧在她关门的一瞬,用手拦住了她,“干嘛这么着急?不说句谢谢啊?”
他声音有点大,叶柔垫脚捂住了他的嘴。
在那个西班牙记者转身前,叶柔一把将他拉进了屋。
门“咔哒”响了一声,那记者转身——
长廊上已经空了。
他继续讲电话:“我去楼上等。”
江尧被叶柔猛的拉进屋,有些懵,房间里的灯还没开,漆黑一片。
江尧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下:“柔柔,你邀请我进你房间啊?”
叶柔:“……”啊!冲动是魔鬼。
叶柔想跑,但是脚下的袋子实在太多了,屋里又暗,她刚跑出去一步,就被狠狠绊了一下。
江尧在她摔地前,捞住了她的手腕,用力往怀里一带——
叶柔被他结结实实地揽在了怀里。
她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擂鼓一样的心跳在她耳畔响起。
江尧环住她的腰,将脑袋压在她的肩膀上,鼻尖在她脖颈里深深地嗅了嗅,声音低低的:“怎么办?叶柔,我现在只想做个坏蛋……”
他说话的时候,热气在她脖颈里流淌,麻麻的痒意,顺着血管往心脏涌。
叶柔咽了咽嗓子,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着。
房间里太静了,她吞嗓子的那一下,江尧听得清清楚楚。
他把下颌往前挪了挪,嘴唇碰到了她的喉咙,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凸起,就像喉结。
因为紧张,那个凸起动了动,他没忍住含住那里,用齿尖轻轻地咬了下。
叶柔整个背都麻掉了。
江尧在黑暗里轻笑:“你还是喜欢我,我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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