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纸妖最怕的不就是水吗?
纵然眼下是肉体凡胎,可打阮嘉沾上了水,是前尘往事一概不论,只顾得上害怕二字了。
原主会水,池子也不深,可她偏生使不上力气,由着自个儿呛水。
她扑腾的厉害,胸口越来越闷,渐渐喘不来气。
末了眼前一黑,眼瞧要晕将过去,一只大手却从后揽住她的细腰。
热腾腾的身子贴在背上,阮嘉被那力气往上一浮,登时大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胸脯来回起伏着,阮嘉视线模糊,脑子也稀里糊涂的。
身后那人抱着她,一步一步朝岸上游。
彼时太监宫女们可都守在了池边,动静颇大,主子娘娘并贵女们也都往这里来了。
阮嘉被平躺搁在草地上头,只听见一声。
“活着吗?”
这话说的未免晦气,阮嘉略蹙眉,眨了两下眼睛,表示自个儿还活着。
她的确漂亮,纵然这般狼狈也艳光四射。
十岁的小姑娘,也不知如何生的,明艳妩媚的紧。
宫女忙将毛毯子披在阮嘉身上,勉强盖住她的身子。
阮嘉也终于瞧明白了救命恩人的模样,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
瞧着清俊,身上也都湿透了,可巧的是他也穿了一身蓝衣裳,只比她身上的颜色深些。
唯一叫阮嘉有印象的是这男子眼睛底下那颗有些微红的痣。
“醒过来就好,快些叫太医。”
他打算起身,却被阮嘉拉住了手。
阮嘉手心湿漉漉的,“多谢。”
她轻声道,声音里头跟含了糖霜似的。
“举手之劳。”
四目相对,却是男方先红了耳朵挪开眼去。
“胤禛,阮嘉姑娘,这是怎么了?”
德妃主子的声音传过来,阮嘉这才松开了手,原来这救命恩人竟是四阿哥。
她此番的相亲对象,难怪额娘说起他来神采飞扬,如今一瞧,果真要比阮嘉平日里接触过的男子都出挑些。
龙生龙,凤生凤,这皇帝的儿子自然气度不凡。
“哦,额娘不必担忧。她落了水,儿子顺手救起来罢了。”
胤禛同德妃之间并不如寻常母子般亲昵,反倒有股子不熟的漠然。
“小卓子,还不快些将四阿哥带去更衣,别着凉了。”
德妃也略有几分尴尬的颔首,这儿子自幼长在旁人身边,再加之孝懿皇后薨逝之后他心情一向不大好,二人也就越发难以亲近了。
“不必劳烦额娘的人,我自回阿哥所便是。”
胤禛顿了顿,还是再次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柔弱女子。
阮嘉冻得小脸煞白,鼻头却红彤彤的,像只淋了雨的小白兔,身上还哆嗦着,只怕是吓得不轻。
“额娘还是先吩咐人伺候阮嘉姑娘更衣吧。”
彼时大太太已然蹲到女儿身边,眼睛里头泛起泪花。
“也是,芰荷快吩咐人将阮嘉姑娘抬起来,再去请太医。”
德妃回过神,终归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时间都险些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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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过来瞧了瞧,只说是惊悸过度并无旁的病症。
奴才们给阮嘉换了身干净宫装,抬来暖洋洋的炭笼子,仔细瞧那炭笼上头还拿金丝攒着小蝙蝠呢,精巧的紧。
太医随意开了一剂汤药,很快熬好了。
大太太哪里敢叫宫里头的奴才伺候女儿用药,便亲自接了来给她吃。
趁着眼下主子们还没进来,大太太压着嗓子问。
“你是怎么跌进水里的?”
阮嘉一五一十将话给说了。
“你会水呀,怎么就淹成这样。”
“太害怕,一时忘了。额娘,这宫中有人要害我。”
阮嘉颇为害怕拉住额娘的手腕子。
“嘘,你刚露面便得了德妃主子欢心,自然有人恨你。”
大太太温柔摇头,这女儿自打生了大病后,便愈发的胆小,瞧着叫人心疼。
“既然你没瞧见那人是谁,这话还是按下吧。”
阮嘉有原主的知识傍身,大太太一句话她便明白了意思。
这回能进宫的,都是大清有名号的贵胄。
德妃生辰宴,也不能因为她落水搞得难堪。
若她当众说是有人推她下水,德妃被架在高台上,便不得不彻查。
可这种事哪能查的干净呢,倒还不如按下不表,在德妃那里博几分同情。
“我晓得的,额娘放心。”
阮嘉乖巧点了点头。
这时德妃也带着众人进来了,“本宫适才听了太医回禀,并无大碍。丫头,你身上可还舒服?”
“谢娘娘关心,民女身子已然舒缓多了。”
阮嘉恭顺颔首。
“本宫却还疑惑,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落了水呢?”
德妃温和的问阮嘉,众人的眼睛也都齐刷刷看向她。
阮嘉明白在这些人当中,有人是想叫她死的。
她心里头委屈,却还是强忍着泪水,软绵绵道了一句。
“是民女自个儿脚滑了,一个没留神跌了进去。叫各位主子娘娘受了惊扰,实在不该。”
德妃听到这个回答,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抬眸瞧见这小丫头抽抽搭搭的,拿手背抹眼泪儿,心里头登时明了。
看来芰荷所言不虚,这丫头年纪虽小,却是个懂事的。
推人落水原是极坏的事,可如今阮嘉并没受伤身子无碍,闹起来也没意思。
“哪里的话,前儿下了雨,御花园的石子儿路本来就滑。惠妃姐姐,还是得叫内务府好生修缮才是。”
德妃转眸看向惠妃,眉眼担忧。
惠妃一口应下,“改明儿本宫就去吩咐内务府。”
事情就这么轻飘飘揭过去了,一条人命官司被按在几颗小小的青石子儿上头,自然也没了下文。
阮嘉庆幸四阿哥及时救了自个儿,否则实在太冤了些。
大太太兴致勃勃的进宫来,出宫之际却颇有几分愁眉苦脸。
马车上头摆满了德妃主子的赏赐,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阮阮啊,你脑袋还疼不疼了?”
阮嘉靠在额娘腿上,委屈巴巴的点头,说话还带着鼻音。
“还疼的紧,那太医的药吃起来也苦。额娘,我想吃甘草果子,还有酸梅子汤。”
“好,额娘回去就给你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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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嘉身子弱,此番落水回家将养数日方才缓了过来。
这番事过后,她算是明白了,深宫里头水深的很,能不里头迈就别迈的好。
不单单是阮嘉,就连大太太也开始有所动摇了。
故而后头再有什么宫里头的活动,她是一个不挨边,倒是开始一门心思帮阮嘉物色什么公府伯爵似的人家了。
阮嘉瞧见额娘有所改变,心里晓得额娘这是心疼自个儿呢。
故而也就越发的爱同额娘撒娇亲近,一晃到了夏日,天气渐渐热起来。
厨房做的生津梅子汤很是凉爽,拿琉璃的罐子装起来,吊着搁进冰桶里头。
等阮嘉要喝的时候,寸芸便取了粉瓷的荷花杯来,倒进去半盏。
这荷花杯做的精妙,杯身是花瓣形状,左边却有一根中空的管子。
待要喝时,不必抬手仰头,只轻轻对准那管子抿上一口,酸甜可口的梅子汤便咕噜噜入了嘴。
阮嘉极爱喝这个,每日都要喝上半罐子。
这日正喝着玩,大太太笑吟吟走将进来,手里头拿着一张拜帖。
“我瞧瞧是谁。”
阮嘉拿过来看,原来是纳兰家的请帖。
纳兰家老夫人生辰,特地叫她们去做客呢。
不过阮嘉看额娘高兴的样子,心下了然。
“这回又叫我去相看谁家的公子呀。”
“自然是纳兰家的嫡孙,模样好看,年纪只比你大两岁。”
嗯,听上去还不错。
阮嘉一口气将梅子汤给嘬完了,起身更衣,准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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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家同她们家相差不过两条街,她们去得早,到时府上宾客并不多。
阮嘉跟在额娘身后,乖巧的紧。
额娘吩咐她叫什么,她便甜津津的跟着叫。
随即她们母女便被带进后堂,纳兰家里头富贵比自家更甚,然这府邸修缮的却极为雅致。
抱厦之内,满目可见书画笔墨,不愧是出过大词人的。
老寿星坐在上首,下头一溜都是晚辈。
大太太带着阮嘉走上前,阮嘉亲手呈上礼盒,甜津津的说着吉利话。
什么寿比南山福如东海之类的,都是陈词滥调,却叫人听了心里头舒坦。
送完了礼物,大太太便被纳兰家的二夫人给拉了去。
因这大夫人卢氏去世的早,大老爷性德公子也已然离世,故而他们后代的婚事自然都是二夫人来操心。
“我的好姐姐,你这肚子是怎么生的呀,如此一位可人儿,哪怕进宫做主子娘娘也不输的。”
纳兰家二夫人拉过阮嘉的手仔仔细细的看,哪怕她没这么高的出身,单单这么一张脸,他们家都乐意要。
阮嘉听惯了这样的话,倒没什么不好意思。
“我家姑娘都给你瞧了,你家的公子怎么还藏着?”
大太太拿着团扇笑开了花。
“哪里是我藏着,是他正在园子里头宴客呢。罢了,都不是外人,咱们眼下就去园子,叫他们两个年轻人也见一面。”
北京城里有头脸够身份的也就这么几家,这样的富贵门户,对待嫡女自然也是珍惜的。
就像大太太这般,纵然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也会尽量给阮嘉选一个合她自己心意的相公。
盲婚哑嫁的说法于阮嘉这样的贵女而言并不贴切,她是要过去做正头娘子的,相公的容貌品行自然得提前瞧。
纳兰家园子可不小,彼时已然有了些宾客,但都是熟脸儿,一路说说笑笑过去,不多时便瞧见了那小公子。
只不过,小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阮嘉几乎快要忘了那张脸,可越走近,她便记得越清楚。
直到看见那颗痣,阮嘉的心猛然跳了一下,果真是四阿哥胤禛。
“给四阿哥请安。”
一行人连忙行礼,阮嘉下意识藏到额娘身后。
胤禛略微颔首,“不必拘礼,快些起身。”
“是。”
二夫人忙对胤禛奉承几句,随即转眸要介绍大太太同阮嘉。
“无需介绍,我认得。”
胤禛的眼睛越过大太太看向阮嘉,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上回阮嘉在宫里头落水,还是四阿哥救起来的。
“姑娘近来身子可好?”
阮嘉很是意外,没想到四阿哥还会关心她。
“回四阿哥的话,我身子已经没大碍了。先前匆忙,还没有来得及谢四阿哥的救命之恩。”
“没事就好。”
胤禛勾唇笑了笑,看见阮嘉如今面色红润,便知上回落水并无大碍。
说起来阮嘉也是受了他的牵连,胤禛救她应该的。
二夫人见胤禛在,自然不好再说旁的,略寒暄几句,便带着大太太和阮嘉走了。
“四阿哥瞧这位阮嘉姑娘如何?”
等人走远,纳兰家小公子方才开口问道。
胤禛转过身,静静看着他。
“没什么看法。”
“可惜,我还想让四阿哥帮我拿主意呢。我这个二婶婶一心想给我议亲,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阮嘉姑娘马上就是我的娘子了。”
小公子抱着胳膊,看他的模样对阮嘉也是满意的,这话倒是有几分炫耀的意味。
胤禛若有所思,随即却笑了。
“是吗?那要恭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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