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头,德妃主子正望着名单册子发愁。
选了这么久的儿媳,竟也没瞧见一位样样都合心意的,只阮嘉还不错。可自打上回落水后,他们家就不怎么进宫了。
可巧康熙皇帝来永和宫用晚膳,德妃起身问安,被康熙伸手拉起来。
“不必拘礼,这是怎么了?”
康熙见德妃愁眉苦脸,遂轻声问她。
“有劳皇上关心,还不是为着小四选福晋的事吗?”
德妃笑着将名册递到康熙手边,精致的指甲在名字上一行行的划过。
“实在是挑花了眼,不知要选哪一位好。”
康熙接过来瞧,赫舍里家是太子的人,自然不好同老四联姻。
佟家的人倒是不错,小四自幼跟在孝懿皇后身边长大,也算半个佟家人。
看着帝王的眼睛停留在佟家那一行,德妃不经意间翻开了下一页。
“佟家的丫头年纪有些大了,今年十五。”
德妃私心并不想让胤禛再和佟家亲近,她还是想让儿子更亲近自个儿些。
可巧下一页第一个便是阮嘉的画像。
“乌拉那拉家的女儿瞧着也不错。”
康熙像是想起来什么,将手边碧玺串子略盘了两圈。
“她阿玛近年来很有些用处。”
德妃原本是有些瞧不上阮嘉家世的,然听康熙的话头,言语间似乎有提携他们家的意思。
“这姑娘,臣妾见过一回。”
康熙抬眸看向德妃,从她眉眼间分明看出几分欢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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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次日至南书房给汗阿玛请安,言辞间康熙提起择亲之事。
“这些日子你额娘为你的事操心不少。”
“是。”
胤禛颔首,面露愧疚。
“儿子的一点私事叫额娘操心,实在不孝。”
十三年来,德妃对胤禛的事未曾上过心。可待孝懿皇后薨逝后,她倒是开始热衷起自个儿的亲事了。
胤禛本不想拿最坏的心思揣度生母,然几年来冷眼瞧着德妃待十四的亲厚劲,他也能看出自己同弟弟的区别来。
“嗯,你素来是个孝顺的,自然也要多多体谅她的苦心。朕同她商议之后,定下了乌拉那拉氏的阮嘉给你做福晋。”
胤禛颇为诧异,他没想到德妃千挑万选挑中的人,竟是阮嘉。
“怎么?”
见儿子讶异的双眸,康熙不解的问。
“哦,没什么。儿子只是一时没想起她是谁。”
胤禛忙收起脸色,摇了摇头。
“汗阿玛和额娘选的人自然极好,儿子心下欢喜的很。”
康熙听到胤禛这么说,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你喜欢就是最好。”
胤禛打南书房出了门,脸色便往下略沉了些。
阮嘉的确相貌上乘,性子瞧着单纯天真,年岁也合适。
可胤禛知道,德妃选她并不是因为这些。
当初孝懿皇后还在世时,曾向胤禛许诺为择佟家适龄女子为福晋,可如今孝懿皇后走了,当初的承诺自然也就成了一纸空谈。
德妃讨厌孝懿皇后,也讨厌胤禛同佟家走的太近,应该是生怕胤禛借了佟家的光,比她的十四有出息吧。
胤禛越想越不舒服,可木已成舟,他心里头再不乐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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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做事素来雷厉风行,没过两日,结亲的圣旨便送到了乌拉那拉氏府上。
大太太望着眼前明黄的圣旨,脑瓜子嗡嗡作响,如有晴天霹雳一般。
若是换做从前,她早都高兴的不知天南地北。
可自打女儿被人推进池子里头后,她便不舍得再叫阮嘉进宫去受苦了。
瞧见额娘眼眶湿润,阮嘉忙扬唇笑着宽慰额娘。
“进宫做皇子的福晋,这可是天大的恩典呐。额娘从前不是总说教了我一身的本事,若不嫁个高门岂非浪费了吗?”
阮嘉心里头也不乐意,然她不能叫额娘替自个儿担心。
“经过上回的事,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靠近水了,额娘就将心放进肚子里。
更何况眼下四阿哥虽还没开府,可终归往后会开的。
到时候我就是正儿八经的王妃,难道不比什么纳兰家的少奶奶地位高些?”
大太太听到女儿这般懂事,原本控制住的眼泪一下子收不住,哗啦啦往下淌。
“我如今只怨我自个儿,好端端给你寻什么高枝。”
大太太虽有野心,却更为在意儿女的生死。
瞧见宫里头这般可怕,她哪还有攀龙附凤的心思。
“额娘,上回是意外。”
阮嘉轻轻摇头,伸手在额娘脸蛋上擦了半晌,瞧见她还是哭,突然觉得头疼的紧。
“额娘再哭,我都要病倒了。”
她嘟起小嘴,脸色说白就白,转眼间便没了血色。
“额娘不哭,额娘不哭。”
吓得大太太赶忙摇头,可一打量阮嘉瘦弱的小身子骨,心里头越发的着急。
她从前鲜少进宫,只晓得里头花团锦族,进去了便是万人跪拜的贵人主子。
可自打经历了上回,大太太幡然醒悟,越是花团锦簇的低底下便越是尸骨森然。
他们家阮嘉不过得了德妃一条手链子便要被人夺去性命,这如今真成了四福晋,往后的路可怎么走啊。
大太太虽说面上再不敢哭了,可自打收到了这圣旨,便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准备出嫁这些日子里头,大太太发间竟都白了。
可她再怎么忧愁,成亲的日子却还是来了。
大红花轿停在府门口,阮嘉穿着嫁衣,身上珠光宝气,都是宫廷织造府送来的首饰。
随便一样拿出去皆为外头人没见过的,穿戴在阮嘉身上,越发衬的她容貌甚艳。
可大太太瞧见自家女儿这般的标志,却是越想越伤心。
她的好阮阮,打今儿便要独自去那不得见人的深宫里头受苦了。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竟要到了仆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目送着阮嘉进花轿的地步。
“怪我,我不该带她进宫。”
大太太一边哭一边轻声道,话中满是愧疚。
轿子渐渐走远了,一拐角便再也瞧不见。
大太太只觉得心肝儿疼的厉害,阮嘉父亲费扬古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头。
“大喜的日子,你有什么好哭的?阮阮进宫是好事,你这般哭法只怕要把阮阮的好前程都哭没了。”
听到相公这么说,大太太眼泪刷的一下便停了。
她委委屈屈颔首,“晓得了。”倒是很听丈夫的话,再没流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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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中的阮嘉并没有多忐忑,她虽说娇气,却是个坦然的性子。
无法改变之事,再苦再闹不过是徒增烦恼,于身子无益。
花轿很快进了紫禁城,阮嘉本以为她会直接被抬进婚房中,却没料到临到乾西四所门口,花轿便停了。
门帘子着人掀开,露出一张精明能干的嬷嬷脸来。
“奴才见过四福晋,劳烦四福晋先下来检查。”
检查?
阮嘉不知嫁进宫里头,还有这么一番规矩。
嬷嬷将她周身都探了一遍,见她并未携带私物进宫,方才命令小宫女新拿了一套不同的嫁衣给阮嘉穿好。
“奴才僭越了,请四福晋千万别搁在心上。所有福晋、格格进宫都得经过这么一遭,请您别在意。”
阮嘉从未被人通体瞧过,不过她却并不像其他的小姑娘那般扭捏,刚脱了衣裳便红脸。
阮嘉本身就是纸妖的思维,这方面羞耻感并不强。
嬷嬷要检查,她就由着人家看,如今见嬷嬷面带歉意,她也不生气。
“无碍,又不是什么大事。”
阮嘉反倒还对着嬷嬷笑了一下。
穿好新嫁衣,她这才跟随着宫女走进了一早布置好的婚房内。
外头挺热闹的,毕竟是皇子娶亲,宾客不少。
阮嘉独自坐在床边,不过坐了一炷香的时候,她便累了。
“我还要等多久啊。”
阮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重。
“回福晋的话,外头才开始第一场呢。只怕还要再等两个时辰。”
阿哥所的宫女也不是头一回见皇子娶亲了,她望着嘀嗒嘀嗒的钟表,心里头琢磨出个大概时间来,轻声回了话。
“两个时辰?那岂不是要累死我了。”
“福晋,大喜之日不可说这样忌讳的话。”
小宫女赶紧对阮嘉摇了摇头。
“又有什么要紧,除你我之外没人。”
门外头倒是站着一溜的宫女太监,在灯火下头拉的老长,同鬼差似的。
阮嘉娇气,叫她等胤禛两个多时辰是绝不可能的。
“这样吧,你帮我将这冠子取下来,容我睡会。等四阿哥回来时,你再叫我。”
“这不合规矩……”
小宫女赶忙摇头,她从未见过这样不守规矩的主子。
“唉。”
阮嘉没忍住叹了口气,见小宫女又要开口提醒她了,她赶忙对小宫女比了个嘘声。
随即她自个儿将又沉又重的冠子取下来,然后合衣卧倒在床榻上。
只刚躺上去,便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身上还硌的很。
阮嘉撇嘴,掀开被角,里头铺了慢慢一层桂圆花生,寓意多子多福。
好端端弄这些做什么,她也懒得清扫,干脆站起身歪到软榻上去了。
顺带着将两个靠枕垫在一处,高些好睡觉。
“容我歇一歇吧,等四阿哥回来你自叫我便是。”
阮嘉倒也不是真的想睡,她只是单纯不想坐着。
坐着多累,这番歪在松软的榻上才安逸呢。
不过这歪着歪着,她还是不由自主睡了过去。
胤禛没喝多少酒,故而回来的早些。
他不大喜欢应酬,更讨厌那些个喝的酩酊大醉便胡言乱语的人。
“给四阿哥请安!”
屋里头小宫女听到这声音,吓得立马瞪大眼睛。
她赶紧去叫四福晋起身,可还没叫上两句,房门便已然被胤禛推开。
“做什么呢?”
胤禛朗声问,将那宫女吓得不轻,扑通一声跪倒在他面前。
“请四阿哥恕罪,奴才……奴才实在劝不住福晋。”
胤禛歪着脑袋方才能看清楚睡在榻上的阮嘉,她睡得倒还挺熟的。
“起来。”
胤禛对待下人并不苛刻,示意宫女先出去。
“是。”
宫女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赶忙起身,顺带着将房门关紧。
这么大的动静,阮嘉居然都没醒。
胤禛走到她身边,拿手弹了弹阮嘉的脑门,力气不大,却也足够叫她疼了。
哪里想到阮嘉不过只是略微蹙眉,哼唧了两声而已。
睡这么死,看来心是真的大。
难怪会被人推到水里去,胤禛这么想着,给阮嘉又添了床被子。
她年纪小,今儿本来也不必侍寝,不过只是走个仪式罢了。
胤禛略坐了坐,也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什么,他竟睡不着。
“苏培盛。”
胤禛朗声,房门应声开了一条小缝。
“您吩咐。”
“弄些吃食来,饿了。”
适才陪客,并没机会吃饭。
胤禛眼下也才十几岁,还是少年心性。
“得嘞,还是捡猪肘子和火爆腰花来?”
胤禛点了点头。
没过多久,苏培盛便提溜着食盒回来了。
进了屋瞧见四福晋睡在软塌上头,只露出半张小脸,苏培盛没忍住笑了笑。
“四福晋果真还小,竟这么睡着了。”
胤禛点了点头,“若非德妃要选她,这小丫头也不至于受这个罪。”
“哎哟四阿哥,这话可不好乱说。德妃主子为您选福晋是想同您亲近呀。”
苏培盛赶紧摆手,示意胤禛不要瞎说。
“呵。”
胤禛却冷笑,是不是好意大家都心知肚明。
苏培盛摇了摇头,这母子二人打小就没怎么说过话,如今大了,德妃想插手管四阿哥的事,自然艰难些。
“嗯……好香啊,是什么东西。”
软榻上的阮嘉却默默睁开眼睛,睡眼惺忪望向桌面,红红绿绿的,看着好好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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