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打南书房出来,走路都带着风。
苏培盛眼巴巴在爷后头跟着,“咱们不去尚书房了吗?”
“先回阿哥所!”
胤禛的声音比东风还敞亮,苏培盛一听便知有喜事,赶忙接过胤禛手里玉如意的盒子,喜滋滋的跟上前去。
走着走着,飘起了零零散散的雪花。
今年入冬早,阿哥所里头阮嘉正捧着小脸打喷嚏。
“快多加些炭火,若是没有多的,只管打发人去内务府。主子,还冷吗?”
阮嘉素来最怕冷,鼻头紧紧皱起来。
“怎么突然降温降的这样快。”
“外头下雪啦!”
走廊底下,小宫女颇有几分兴奋的叫出声。
寸芸听到这话,这才推开窗子,从缝里头瞧。
“还真是,难怪突然变得这么冷呢,原来是下初雪了。”
寸芸话里带了几分高兴,她是喜欢看雪的。
阮嘉见状也搁下了自个儿的手,走到门边,示意寸芸将帘子挑开半拉。
她想起年幼时,胤禛给自己做的那个雪兔子。
今年必定叫胤禛再给做一个,做个高高的放在院子里才好呢。
她正想着,正对着的院门开了,随即便是胤禛大步流星的走进来。
“四爷。”
阮嘉瞧见胤禛,眼睛都亮了,笑容也不由自主浮起来。
却见胤禛大踏步走到门边,径直将阮嘉抱了起来。
少年夫妻这么甜腻腻的,也真是不怕奴才们瞧见。
胤禛将阮嘉举得很高,近乎要碰到门框了。
“四爷,做什么高兴成这样呀。”
阮嘉的手不由自主拉住胤禛的衣领子,突然被举起来,她心里头却一点儿都不紧张。
胤禛臂膀有力,足够撑起她的。
“汗阿玛今儿说,叫我明年上朝议事。”
胤禛目光炯炯有神,不单单是高兴这个,更高兴的是他的努力终于被康熙瞧见了。
这一切只怕都同阮嘉脱不了干系,难怪上回阮嘉打永和宫回来便说要给胤禛一个惊喜呢,原来就应在此处。
阮嘉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松便成了,她笑着捧起胤禛的脸,一把吻了上去。
哎哟真是羞死人了,寸芸和苏培盛下意识扭过腰。
雪花落在小夫妻身上,北风吹得厉害,可二人心里头都暖洋洋的,眼睛里头盛满了情意。
“谢谢你。”
胤禛终于将阮嘉给放下来了,他紧紧抱着阮嘉。
他这时候才发觉自个儿嘴笨,千言万语搁在肚子里头,适才在回来的路上,他不知想了多少要跟阮嘉说的话,结果如今到了嘴边,只有这三个字。
“谢什么呀。”
阮嘉轻轻摇头,她比胤禛矮半个脑袋,得抬起下巴看他。
胤禛抱的又紧,这抬头还怪累的。
“我都说了,我们夫妻一体。自然不会叫你在外头受委屈。”
阮嘉说完,甜甜一笑。
胤禛一时竟酸了鼻头,像是要哭。
“四爷,你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阮嘉伸手刮了刮胤禛的鼻子,随即拿带着寒意的指尖慢慢去擦胤禛落下的眼泪。
“这是高兴的事呀,四爷可别哭,叫旁人见了笑话你的!”
“嗯。”
胤禛轻轻点头。
“你想要什么,我得奖励你。”
阮嘉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一字一句颇为认真。
“我想要四爷亲手帮我堆一个大大的雪兔子,要好几天都不会融化的那种。”
她眼睛里头泛着漂亮的光。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可爱的女子,胤禛摸了摸阮嘉的脑袋,再次忍不住俯身吻了上去。
忍不住的,一天不亲浑身难受。
————————
这边西四所正在堆雪兔子,那边三阿哥和三福晋却闹得不可开交。
三阿哥开府的事情因为三福晋有孕暂时搁置了,这几日三福晋快生了,三阿哥便一直在外头忙活置办府里头的东西。
他忙着别的事,自然就不乐意应付三福晋,脸色臭的很。
“不是奴才僭越,三爷您这几日再忙,也不该出去了。福晋眼瞧着要生了,若是生的时候爷不在身边,那怎么行呢。”
三阿哥的奶妈都看不下去,拉着他劝阻。
一旁三福晋听了,“嬷嬷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不道理?你懂什么?”
三阿哥横了福晋一眼,转身潇洒坐回到椅子上。
“生孩子就生孩子,我又不是太医,难道我在旁边你就能生的痛快些?”
“你这说的什么话!”
三福晋气的直跺脚,眼泪一个劲往下淌。
“什么话你难道听不懂?不过只是怀了个孩子,就成天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这世上多少妇人生孩子的,没有瞧见哪个像你一般精贵。”
三阿哥对这个福晋,已然厌倦到了骨子里。
三福晋听罢,登时就委屈哭了。
她哭的厉害,将桌上的茶具一一全给打落,闹得不可开交。
“你!谁准你这样闹?”
三阿哥见三福晋还敢翻脸,伸手就要打。
只不过巴掌还没落下呢,三福晋便捂着肚子,脸色一变。
眼瞧着衣裳渐渐的湿了,奶妈登时反应过来。
“哎哟!快别吵了,这是要生了!产婆,太医,快快请来啊!”
奶妈一把推开了三阿哥。
这大吵大闹的,声音传遍了阿哥所。
阮嘉微微蹙眉,示意奴才们先别说话。
仔细听了听,似乎是三福晋那边传来的声音。
“寸芸,打发人去瞧瞧。”
胤禛也停下了堆雪人的动作,奴才们打开院门,可巧碰见三阿哥风风火火的往外头走。
“三哥!”
胤禛叫住三阿哥。
“怎么?”
三阿哥手里头拿着鸟笼子,一脸的不爽快。
“可是三嫂要生产了?”
“她生她的,与我何干?我出门还有事,别耽误我的功夫。”
说完他便很不耐烦的走了。
怎么这样啊,阮嘉心里头不免叹了口气,这也难怪三嫂整日都唉声叹气怨声载道的。
谁碰上这么一位丈夫,心里能舒坦呢。
“四爷,我去瞧瞧吧。”
“你不怕吗?”
胤禛却还担心自个儿的小福晋受不了那血淋淋的场面。
“不打紧,我又不进去,只是在外头陪一陪。”:
阮嘉轻轻摇头,随即望着三阿哥离开的背影。
“三哥实在不是个好人,自家福晋生孩子,自己反倒先跑了。”
“嗯。”
胤禛顺着阮嘉的眼神跟着点了点头,一时间心里头有了个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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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福晋这一胎大家都极为看重,阮嘉去了之后,陆陆续续,荣妃娘娘和太子妃也都来了。
又过了会子,德妃惠妃宜妃也到了。
可是因为三福晋是气急了早产,所以生的非常艰难。
不多时,康熙竟也到了。
康熙对孙辈素来看重,他听闻三福晋是同三阿哥争执之后方才突然破了水,便板着脸过来瞧瞧。
“胤祉呢?”
荣妃此刻慌张,“胤祉他在外头忙,只怕如今还不得闲回来。臣妾已经差人去喊了。”
“他忙什么?”
康熙不怒自威,一句话问的在场众人都不敢说话。
里头声音听着非常惨烈,只怕不好呢。
康熙略坐了坐,叫来几个奴才询问,果不其然,奴才们不敢在康熙面前扯谎,只说是吵了几句。
“其实小夫妻磕磕绊绊是常有的事,皇上何必同年轻人计较呢。”
荣妃给自个儿孩子找补,可康熙已然动怒,示意她闭上嘴。
里头三福晋的声音越来越小了,阮嘉坐了一会子,越坐脸色越白。
她总感觉要出事,伸手拉住寸芸。
“我有些不大舒服。”
“那就出去吧,你还年轻,这样的场面还是少看。”
德妃坐得近,听见阮嘉这么说,有些担忧的望着她。
“是,那妾身就先出去了。”
好在这屋子还有一扇后门,没经过康熙的眼,阮嘉悄悄的跑了。
不过她却没离开,而是走的离产房更近了些。
听到里头三福晋可怜的哀嚎,阮嘉一颗心疼的厉害。
“福晋,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寸芸,我总感觉三福晋的孩子留不下了。”
阮嘉转眸,眼里头已经有了泪花。
“福晋。”
她虽然这辈子没有什么法术,不过好歹是修炼过的。对这生死灵魂之事颇为敏感,如今只觉得心绞痛。
阮嘉就是个美人灯,风吹一下就灭的。
如今更是面色苍白,走路都艰难。
“三嫂实在可怜,我真不知她日后怎么办呢。”
寸芸见阮嘉已经疼得受不住,赶忙拉着她往外头走。
走了两步,碰上站在外头的胤禛。
胤禛是过来找阮嘉的,瞧见他的小福晋脸色白成了一张纸,连忙走上前将人扶好。
“我带你回去。”
旁人的苦难自是旁人的,胤禛只担心阮嘉的身子。
等出了院子,阮嘉心口的疼方才好了些。
胤禛将她放在榻上,拿帕子帮她擦额头上的汗珠。
“我去请太医来给你瞧一瞧。”
“不用。”
阮嘉赶紧伸手拉住胤禛。
“如今太医还是紧着三嫂吧,我不过是有些害怕才这样,没什么大碍。”
阮嘉喝了口热茶,心情略微平复了些。
“你这性子也应该改一改,若是为着旁人的事累坏了自己,如何了得?”
胤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的福晋就是心肠太好。
“我这也控制不住嘛,只是四爷,若三嫂的孩子果真没了。”
阮嘉抿唇,停顿了片刻方才说道。
“三阿哥只怕要被罚的。”
胤禛面色微微下沉,“他活该。”
这倒也说的没错。
三福晋这一胎养的很好,若非三阿哥一直气她,也不至于……
阮嘉战战兢兢躺在床上,心绪迟迟不能平复。
大约又过了三个时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胤禛本来打算叫阮嘉先睡,哪里想到苏培盛慌慌张张推开了门。
“四爷,三福晋的孩子没了。”
咯噔一下,阮嘉心里头狠狠的疼了一番,果真是没了,她的预感没有错。
“四爷。”
阮嘉紧紧拉住胤禛的手,她也不知怎的,害怕的厉害。
“不要紧不要紧,不关咱们的事。”
胤禛心疼的将阮嘉抱在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却说三福晋那边,孩子生下来后便没了气息,三福晋听罢登时晕厥过去,如今还在抢救。
至于三阿哥胤祉,倒是被人叫了回来。
起先还站着,等孩子没了,康熙勃然大怒,吓得胤祉立马跪到雪地里请求汗阿玛原谅。
这一出闹下来,众人都精疲力尽,有些良心的人都惋惜三福晋这孩子,毕竟还是个男胎呢。
至于阮嘉更是吓得一直没起来床,她没经历过什么生死,再加上预感太强烈,所以孩子没了后,便一直不大痛快。
胤禛要给她请太医,可阮嘉一直推说不必。
其实她自己知道自己没病,“只是身子弱了些,每日用些补药会好的。”
阮嘉有时候也嫌弃自个儿,真是什么都干不了,娇气的很。
就这么过了几日,三福晋倒是醒过来了,只是听说一直以泪洗面,每天晚上都哭,哭声吓人的很。
至于三阿哥胤祉,直接被康熙罚跪了一天一夜,冰天雪地的,三阿哥再怎么身强体壮也病倒了。
如今这俩夫妻算是彻底闹掰了,即便住在一个院子,也不见面。
这日天气好容易暖和了些,阮嘉也终于养好了些身子。
她起身到廊下晒太阳,没料到德妃居然来了。
“额娘。”
“你快坐,不必站起来。”
德妃来阿哥所的机会很少,这次还是听说阮嘉吓病了,才抽空过来瞧瞧。
“没事吧?”
“妾身没事,已经大好了。”
阮嘉笑吟吟的摇头,却瞧见德妃身后还跟着一位太医。
“你虽没事,可总得瞧了才放心。你这样的身子若是落下病根,往后可得折磨人呢。”
德妃示意阮嘉不必担心。
“这太医是本宫从生胤禛开始就用到现在的,自己人。”
太医上前给阮嘉诊脉。
阮嘉静静的望着他,却只见太医的手抖了一下。
“怎么了?”
德妃看出不对,轻声问。
“回娘娘!四福晋这是喜脉啊!”
德妃一时间立马笑开了花,“可是真的!”
“微臣行医数年,千真万确,再不会看错的。”
阮嘉也懵了,她这肚子里竟有了一个孩子吗?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
德妃乐的拍手,转眸看向阮嘉,当事人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快去弄安胎药,这孩子怀了有多久了?”
“回娘娘的话,不过一月有余。”
太医说的斩钉截铁,这下阮嘉不信也得信了。
只是怀了孩子,阮嘉心里头却没有多高兴。
看着德妃打赏这个打赏那个,对自个儿嘘寒问暖,甚至亲手扶着她先进屋。
“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可不能吹风。”
阮嘉乖巧的颔首,摸着自己的肚子,却总是想起三福晋的肚子来。
她的肚子往后也会变得那么大吗?
会不会也和三福晋一样可怜呢?
阮嘉越想越伤心,眼泪忍不住往下流。
“这孩子,怎么了?”
德妃看出阮嘉伤心,一时不解。
宫里头有孩子就是有了保障,从来都只有高兴的,还是头回见到阮嘉这般哭的。
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祸事了。
“可别再哭了,哭起来对孩子不好。告诉额娘,究竟怎么了?”
德妃对阮嘉也还算有耐心,毕竟一个小哭包红着眼睛,实在也生气不起来。
“我想四爷了。”
阮嘉抽着鼻子,委屈巴巴的开口。
“瞧,胤禛不过出去两天罢了。明天就回来了,你这孩子。”
德妃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当阮嘉撒娇呢。
“我现在就想见到四爷,额娘。”
阮嘉却哭哭啼啼的扑进德妃怀中,心口慌得厉害。
要是没有胤禛,她是不敢怀这个孩子的。
“额娘这就打发人出宫,把胤禛给你叫回来,别哭了。”
真是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德妃将孩子抱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哄道。
“嗯。”阮嘉咬唇,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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