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是她第一次拍商业电影，文歌和几个主演也都不是演技精妙绝伦的类型，却偏偏能够被她引导着，在镜头下表现出最符合角色的一面来。
毕竟是孙导一力挑中的人选，文歌算是开窍最快的，还有时间分出精力去辅导其他几个演员的打斗戏。每天早上做完造型，就先带着有打斗戏的几个女演员练上几招。
“哟呵。”孙导一看她们就乐了，“行啊，文师姐，我感觉这武术指导都不用请了，直接你带着练嘛。”
唯独不太容易的是吊威亚——文歌以前在警校倒是练过索降这些，不过和威亚的着力点有些不太一样。
要上威亚当天换衣服时，女主的演员还特地凑过来提醒她：“师姐师姐，我听他们说吊威亚时候腰胯和腿会特别疼，你在里面多垫几件！你看我穿的，好多层。”
《凌云》剧组里面没有特别大牌的明星，都是孙导贴着人设到处扒拉出来的。女主于雅然之前演话剧，刚二十出头，是个圆眼睛、小圆脸的女孩，组里就是从她开始叫文歌“师姐”的。
“好，”文歌就笑着答应，“你也是，待会儿注意安全，动作咱们之前练过了，记得发力点就好。”
乍一吊上威亚被人拉上去，确实有些不适应。好在文歌没有恐高，她适应了一小会儿，便试着反手握剑，试起了刚刚在地面练习过多次的剑招来。
武戏是副导演掌镜，他在底下举着大喇叭，刚想喊上头的演员别害怕、稳住重心慢慢来，却看文歌一套动作已经打上了。
且身姿轻盈，长袖如同水雾一般流淌，一剑剑洒脱而果决，简直好像她真的是凭自己的轻功腾空而上一般。
文歌挽了个花收起剑，低下头问底下的人：“效果还可以吗？”
副导演根本没预料过童星出身、演了一堆流水线偶像剧的文歌会这么擅长武戏，愣住了没出声。一旁备戏的于雅然在底下呱唧呱唧给她鼓掌：“师姐，师姐！太厉害了——”
反而是要和文歌对戏的男演员迟迟找不到状态，他核心力量不行，胆子又小，别说要对戏了，一上去胳膊腿都不知道怎么摆。
试了几次都不行，就只能先让他练着，放文歌下来明后天再拍。
在上头的时候没察觉，下来换回自己的衣服的时候，文歌才发现自己大腿和腰上绑威亚的地方青了一片，一阵阵地泛着酸疼。
她对这种伤的处理很熟悉，临走时还和几个相熟的演员打了招呼：“记得先冷敷，别揉啊，24小时之后可以找我去拿药油。”
“好嘞！”正在卸妆的女孩子们应着，“谢谢师姐——”
文歌听了就笑。虽然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她们还是会让文歌想起自己以前训练时的队友，连带着拍摄时的心情也轻松起来。
刚好今天下戏早，文歌还从楼下带了水果回去，打算试着给宣宣做水果可颂。
她回家时，宣宣原本正在阳台的摇椅上坐着读书，一听到门响就跑过来，稍微踮了踮脚把自己挂到文歌肩膀上，和她贴在一起。
宣宣的脸颊有点凉，这样软乎乎地贴在文歌肩上，让她不由得心软地笑起来。
“我回来啦，宣宣。要不要吃草莓？”
点头。宣宣洗草莓的时候，文歌就换上平日里在家的居家服，她撩开睡衣下摆想再仔细检查一下身上的淤青，却不小心被宣宣看见了。
文歌原本不想让她看的。可是她刚想把衣摆放下，宣宣抿了抿唇角，眼睛一下子红了。
那双绿眼睛逐渐被濡湿，盈满了泪水，宣宣走过来，也不肯让文歌看自己哭，只是伸出手、好可怜地轻轻勾了一下文歌的手指。
那个触碰小心翼翼的，很轻很轻，难过得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好像文歌如果不同意的话，她肯定会要一直一直掉眼泪了。
“好，好。”文歌一下子没办法了，只好让她看，“没事，宣宣，就是不小心碰到了，没什么感觉。”
宣宣才不同意。她摇摇头，咬着嘴唇、泪眼朦胧地盯着那片青紫的伤口，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状，文歌就安慰地摸摸她的头发：“真的没事，宣宣……那帮我冷敷一下，好不好？冰柜的冰袋拿毛巾包一下就可以用。”
宣宣点点头飞快去做。弄完之后，她望着文歌皮肤上那一大片深色的瘀青，还是好难过地垂着头。
她实在有点过度处理，腿上的那片瘀伤不太重，文歌本来不想敷的，宣宣也不肯同意，还是拿了个小点的冰袋放在旁边。
这样敷上之后，文歌一想起身，就会收获一个非常非常坚决和认真的反对眼神，偏偏却还湿漉漉的，小动物一样委屈，实在没法不让文歌产生一种自己在欺负小猫的错觉。
……好吧。她无奈地笑笑，又摸了一把宣宣难过的发顶。
“谢谢啦，宣宣。”她这样安慰，“帮大忙了。要不然我自己很不方便的。”
宣宣垂着脸、小小地摇了摇头。她盯着文歌的伤看了好久好久，委屈地抿着唇角，才写给文歌：
【可以不去吗？】
“不行啊。”文歌笑着搓搓她柔软的发顶，“还是要工作嘛，工作才有饭吃。就只是个小意外，平时都不会这样的。没关系的，别担心了，宣宣，好不好？”
宣宣就望着她，绿眼睛里的光彩而执拗，认认真真地听。
【小歌，不要受伤。】
然后她想了想，这样写，【以后我养小歌。】
“好啊。”文歌忍不住笑起来，看宣宣神情认真得好可爱，就伸手揉了揉她一本正经的脸颊。
“——但是要先长大才可以工作哦。宣宣，要养我的话，就从今晚多吃一点饭开始，好不好？”
*
宣宣最近很不开心。
因为小歌每天都好忙，她们每天只能在一起一小会儿。而且明明还在受伤，却仍然要去工作，那些淤青一点也不消退，只是这几天才有一点点好。
而宣宣一点也不喜欢那样。
她窝在摇椅里、靠着文歌的外套，原本是抱着书的，却怎么也读不下去。
……想见小歌。
她这样垂着视线发呆，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宣宣走过去看，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个圆脸圆眼睛的女孩，敲过门后没人应声，来人想了想又试着叫：“师姐？文师姐？你在吗——”
是找小歌的。宣宣于是给她开了门。
门一打开，来人看到她，先是奇怪地看了看门牌号，忽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哦哦哦！”女孩恍然大悟，“你就是师姐的妹妹吗？”
……师姐？
看宣宣歪了歪头、有点困惑似的，来人连忙自我介绍：“啊，我是文歌师姐的同事，我叫于雅然！过来是想找师姐拿一下药油。”
药油宣宣知道。小歌那时候准备了好几个小瓶子的药油，说是给认识的演员们准备的，收在冰箱的冷藏格里。她于是去拿一份给于雅然。
可于雅然收了东西并没有走，反而很兴奋地要和她聊天：“谢谢谢谢，你和文师姐好像啊！师姐那——么高，你也这么高！真厉害，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高，我一直想再长五厘米哈哈哈。”
于雅然说着比划了一下，对宣宣笑起来。
她们都知道文歌师姐有个很可爱的小妹妹，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本人。
确实是真的很可爱，人漂漂亮亮的，纤细高挑，尤其是那一双剔透如同宝石的绿眼睛，只是面容里却还有点孩子似的稚气，被妹妹头显得好乖好乖。小动物一样，看得于雅然一下子爱心大起。
“你真的好可爱哦，你叫宣宣对不对？师姐她总是在片场提你——我们可以加个微信吗？我应该比你大一点，下次给你带马卡龙好不好？”
宣宣还是第一次遇到话这么多的人。她有些茫然地看着面前兴致勃勃的女孩，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要给自己带马卡龙。想到对方是小歌的同事，还是点点头，同意了。
“好耶！”于雅然就很开心地取出手机，她只当宣宣是性格安静、不爱说话，又把带来的小纸袋递给宣宣，“这是给你和师姐带的巧克力，谢谢你们的药！我走啦。”
房间于是很快又安静下来，宣宣将手提袋放在一旁，重新回到自己的躺椅上。
文歌的外套挂在椅背上，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宣宣就把自己埋进去，脸颊蹭了蹭，汲取一点热度。
然后，她看着手机里新的联系人，将备注存进去：凌云-于雅然。
那边发来了一个很可爱的表情包，好像想和她聊天。两人聊了几句，宣宣于是就把好奇的事情说出来了。
小歌，为什么——
她敲出：【为什么是师姐？】
那边回得很快，是一串长长的语音。宣宣点开来听：“啊，是因为拍摄的时候！文师姐她的角色不就是师姐嘛，而且她人好好，平时还教我们练武术什么的，特别专业……”
兴致勃勃说了好大一堆，宣宣在这边听，慢慢地咬住了嘴唇。她这样敲回去：【谢谢。】
是那些片场的事。
……她都不知道。
宣宣委屈地想，唇齿间愈发用力，只是无意识地攥紧了文歌外套的一角。
小歌在外面工作，她不能一起去，不然只会给小歌添麻烦。
可是、可是……
可是，她还是不想这样。胸腔里酸涩得厉害，几乎快要湿漉漉地沥出奇怪的、发涩的雨水来。
宣宣弄不明白自己的感受，她咬着唇、盯着那个头像和那些话，就只是不开心。
她是小歌的妹妹，可小歌还是别人的师姐，也会对别人那么温柔、那么好。
小歌在冰箱里放了好多瓶好用的药油，只要有人需要，那么就都会有，小歌的善良也一样。
可宣宣不想那样。
她窝在摇椅里，揪紧了属于文歌的外套，像是要把外套上残留的最后那一点点浅淡的、属于文歌的体温独占，然后拥进自己的怀里。
……她想要更多、更多、更多的温暖。
盯着屏幕许久，宣宣点进了于雅然的头像里。她看到于雅然发了剧组合照，有自己上妆时候的照片，也有在化妆室里的合影，小歌也在其中，在她触碰不到的地方微笑。
还有，就是于雅然自己话剧的宣传海报。
——海报上，两位主角拥抱着，深情地亲吻彼此。嘴唇碰嘴唇、手指相扣。
而一旁的宣传词用花体写着，“你就是我的唯一。”
……唯一？
宣宣认真地看着，不知不觉地睁大了眼睛。
她想。只要，这样……亲吻彼此的话，就会是唯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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