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文歌在沙发上抱着电脑、一家家网店翻看着，想给宣宣多挑几件合适的好看衣服。
——她现在穿的都还是文歌的旧衣服，虽然宽大舒服，但总是有点不合身。
担心宣宣的身体会不舒服，文歌给她煮了安神的甜汤，宣宣就抱着碗、嘎吱嘎吱地嚼莲子，把自己挂在文歌肩膀上看她用电脑。
她这样认认真真地嚼东西的样子，有点像那种白白绒绒的、抱着瓜子的小仓鼠。就是还太瘦了，好不容易才养出了一点点脸颊肉，要是再多长一点肉会更好。
文歌想着就笑起来，侧过脸摸摸宣宣柔软的发顶：“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衣服，好不好？咱们多买一点——宣宣，这件怎么样？”
摇头。宣宣不喜欢很多飞边的样式，对卡通图案也没什么兴趣。还有更多衣服因为材质不好的关系被文歌先行筛掉了，最终也没有选出几件好穿的来。
明明还是小孩子呢，却一点也不喜欢鲜亮的颜色和图案。文歌没办法，她想来想去也回忆不出自己像宣宣这么大的时候都喜欢穿什么。
好像就是校服，要么就是训练穿的队服，家里那时候已经不怎么给她生活费了，就靠田径队的补贴撑，文歌又在攒钱，基本没买过什么东西。
总不能让宣宣一直穿她的旧衣服。文歌于是转过脸，问正在专心致志地嚼红豆的宣宣：“宣宣，没有喜欢的吗？”
宣宣就从热气腾腾的汤里抬起一点头，揪住她的衣袖，很确定地点了点头。
不喜欢。
她这样在电脑上敲给文歌：【喜欢小歌。】
……唉，不是啊。
文歌看着，简直无奈又心软。她又揉揉宣宣的发顶：“那也不能总是穿旧衣服啊，宣宣。我们买一样的，好不好？”
宣宣微微鼓起脸、很是纠结了一会儿，才点了头。
最后买了几套穿起来舒服的基础款，每样都买了两件，只有一套睡衣口袋上趴着的小动物不同，宣宣的是一只尖耳朵的小小猫，文歌的则是棕色小狗。
宣宣窝在旁边，看着购物车里面一模一样的新衣服们，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在文歌肩膀上蹭了蹭脸。
小歌。她不出声地叫，小歌小歌——
而文歌早已经习惯了，就转过脸来、笑着问她：“怎么啦，宣宣？”
宣宣抿抿唇、什么都没有说。她揪住文歌的衣角，把自己埋进了对方肩膀的衣料里。
*
时间这样过去，九月，天气开始转凉的秋日里，《凌云》准时开机。
带着两个大行李箱，文歌和宣宣两人住进了剧组的酒店套房。文歌刷开门，而宣宣躲在她身后，有些新奇地望着门后宽阔的空间。
“还可以吗，宣宣？”文歌就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咱们之后几个月就住在这边啦，看看喜不喜欢？”
套房相当大，几乎比文歌的公寓还要大上一点，设计简约而舒适，还有一个阳光很好的大阳台，种满了绿植。刚好可以让宣宣窝在旁边读书和晒太阳。
其实按照文歌的咖位，给她安排的房间是没这么大的，文歌自己出钱升了套房。她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无所谓，但毕竟宣宣也要住好久——还是更像家一点会舒服吧？
刚好还有小厨房，也可以自己做饭。文歌把两个大行李箱打开、收拾带来的用品，宣宣就也蹲在旁边，一样样帮忙把东西捡出来。
分明打包行李的时候她也亦步亦趋跟在文歌身边，现在却仍然看得好奇和专注极了，文歌把两个人的睡衣取出来放好，顺手把侧面口袋里的巧克力蛋塞给宣宣当零食。
“我下午就去工作啦。”她这样交代，“宣宣，中午先吃面好不好？等过几天你愿意出门的话，咱们就去下面餐厅那里吃——据说这里的寿司很好吃呢。”
看宣宣抱膝蹲在那里，绿眼睛亮盈盈的、有点不高兴地鼓起一点脸颊，文歌就笑，伸手搓乱了她原本很整齐又柔软的头毛。
“抱歉啦，宣宣，我一定尽早回来。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发消息叫客房服务，好不好？”
宣宣往她手心里蹭了又蹭，才很不甘不愿地垂下睫毛、同意了。
文歌准备动身去工作的时候，宣宣已经要睡午觉了，她换了那时买的居家服，布料是深蓝色的，特别柔软，胸口有尖耳朵小猫的纹样。宣宣就这么窝在大床的一角，绿眼睛安静地望着文歌。
文歌扶着门把手，向她笑：“我要走啦，宣宣？”
宣宣就把自己埋进团成一堆的被子里，小小地点了一下头。
做完古装造型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今天要拍的是外景，刚好要取下午六七点钟、天色渐黑的时候。
来接文歌的是试镜当天帮她搭戏的助理小丁。小丁引她去，一路走一路和她嘱托着待会儿拍摄的事：
“是这样，文歌女士，两位导演对选角的意见稍微有些不同意，这几天主要是副导演……”
小助理没有说得很清楚，不过进组前庄千文帮她打听过不少。《凌云》剧组两个导演，其中一位导演孙孤枫是风华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她本人拿过好几项国际电影大奖，以会拍“人”而闻名，另一位副导演才是风华自己的，辅助她工作。
试镜时，坚持把原本属于男三的剧本塞给文歌的就是孙导，而副导演倾向用自带流量的爱豆林风清，对文歌拿下角色这件事本就颇有微词。
小丁说这个就是想提醒文歌，今天的拍摄可能不会那么顺利。文歌就笑了笑：“我知道的，谢谢。”
她倒不是特别有所谓——只要能正常拍摄、不会太耽误事，文歌也不是没遇到过喜欢为难人的上司。
到了片场一看，两个导演站在监视器旁边，正在对着台本研究着什么。其中戴着墨镜的那个就是孙导，看到弄好了扮相的文歌，她登时眼睛一亮。
文歌是真的适合这个角色——她身量高挑而瘦削，原本给男三演员准备的服装都不需要额外改长度，只需要按照数据修改几处剪裁。这套原本不起眼的留绀色长袍穿在她身上，平白显露出一种和润却疏冷的气质来。
那种气质并不外放，更像是雾气一样朦胧地萦绕着，却为文歌轮廓锐利的五官增添了一种格外的吸引力。
她就这样站在那里，温和地微笑着，却又显得与人无比疏离和遥远——
与孙导预想中的“苍诵”一模一样。之前那几个男演员试镜的师兄，谁也没有文歌这个师姐的效果。
孙导是真的很惊喜，都没给副导演说话的机会，直接叫文歌和女主的演员过来讲戏：“咱们先说待会儿的戏啊，光照就那半个小时，争取今天就拍出来……”
今天的戏是女主与师姐在山门旁告别。女主带着灵兽，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师姐叮嘱了片刻后，两人就此分别。
这段文戏相当日常，也不算难，拍了几条就过了。最后一个镜头给到文歌的半身特写——是文歌望着自己师妹离去的背影，神情中流露出压抑的担忧。
她那些表演课上得很有成效，副导演本来打算过了，站在一旁的孙导盯着监视器，却摇摇头：“缺情绪。”
太阳快下山了，必须把天光抢下来。再拍几条还过不了就只能明天再拍。
副导演应了声，立刻就想叫文歌过来给她讲戏：“缺点感觉，文歌，你那个担心的感觉有了，但是亲近这种别的情绪不够。想想你的角色，这是个很复杂的神情——”
“哎，用不着这么麻烦。”孙导打断他，直接转向文歌，“文歌啊，你有妹妹是吧？”
看文歌应了声，孙导就交代：“其他的不用管，等打了板，你就想你妹妹就可以。”
文歌点点头：“好。”
……要想宣宣吗？
她于是想到自己离开时候宣宣窝在床角的样子。
虽然已经晚了，宣宣说不定还在睡呢，她真的像是小猫一样，体检说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却好像怎么也睡不够。
……宣宣的体检结果。想到这个，文歌就又开始发愁了。
心因性的失声不提，宣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还有之前遭到过的那些糟糕对待留下的好多旧伤。医生告诉她，到了冬天，宣宣之前折断过的手腕就会痛了。
可宣宣偏偏不爱吃饭，小鸟一样，每次文歌怎么哄，她都只肯吃一点点……
原本她还因为想到了宣宣把大半张脸都埋在枕头里入睡的样子而觉得好可爱，一想起这些病，忧虑就又一下子在文歌胸腔里浮现起来。
渐落的夕阳下，文歌不知道自己流露出了什么样的神情。
就是这种——因为想起自己珍贵的小妹妹而特别心软、同时又感到忧虑的复杂情绪，这样代入角色里，远比任何一种表演都更加自然的微表情在监视器屏幕中展露无遗。
“我和你说了吧，看看。”
望着镜头里文歌的模样，孙导敲了敲场板，很有些骄傲地向副导演炫耀。
“——到哪还能找这么合适的演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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