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雨舟打开李斯琳的聊天框,看到她上一次给他发消息是一个月以前。李斯琳笑着对他说:“我应该快走了,要不要吃散伙饭呀?”
以往李斯琳的消息蔺雨舟是会回的。他没有不回别人消息的习惯。那天是因为着急去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就想着下一天回。
下一天,他在东门遇到了李斯琳说了几句话。
李斯琳说她真的快要走了,因为她的神情不太认真,让蔺雨舟以为这是她为了跟他吃饭的一个借口。
但这一次竟是真的。
“我今天才知道你真的出国了。”蔺雨舟说。
李斯琳的消息没有很快到来,按照顾峻川他们所言,她此刻应该在挪威,他们有七个小时的时差。
顾峻川来阳台上吹风,看着有心事的蔺雨舟。他因为李斯琳出国自责了。没准已经在想: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出国。蔺姓姐弟,一个极其善于宽慰自己,“关你什么事关我什么事”思维应用娴熟;一个极其悲天悯人,是我害了她吗?我伤害了她吗?
“小舟。”顾峻川胳膊搭他肩膀上:“你知不知道李斯琳是一个热爱自由的人,哪怕你们此刻在一起了,她想去环游世界,也仅仅会犹豫片刻而已,她不会改变决定。所以她的离开,跟你没有本质上的关系。”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有点愧对她。”蔺雨舟诚恳地说:“她对我真的很好,除了家人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愧疚不是爱情。你姐要因为感动跟我在一起,我肯定不要。”
“但我姐就是因为感动跟你在一起呀。”他这句话一出口,顾峻川脸色都变了:“蔺雨舟,你说话要负责任。”
蔺雨舟摸了摸自己的头,笑了。他不知跟谁学坏了,有时开一句玩笑,能气死人。
他走后顾峻川故意板着脸,准备给蔺雨落点颜色看看。然而在他发作前,蔺雨落已经煞有介事跟他拍桌子:“顾峻川你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阻止小舟找李斯琳!”
“岑嘉容不好吗?小舟不是喜欢岑嘉容吗?”
“…岑嘉容谈恋爱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知道?”
蔺雨落非常严肃,顾峻川发现了,他没能给她颜色,她已经先给他下马威了。蔺雨落学电视剧里的反派手指指点他:“你给我说清楚,岑嘉容谈恋爱为什么要通知你?你们什么关系!”
说完又拍了一下桌子,起身时候气哼哼的,在转身后却忍不住扯了嘴角笑了。是蔺雨舟走之前偷偷跟她说:他好像开了个不该开的玩笑。蔺雨落一听,这是逃不过一次大审,所以先跟顾峻川撂脸。
蔺雨落太懂拿捏顾峻川了。
其实也不是,他们两个互相拿捏。
比如现在,她回到卧室躺了半天,顾峻川都没跟进来。他应该是真生气了?蔺雨落又爬起来去哄。
一来一去,又腻歪到一起。
蔺雨落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为什么会在近30的年纪开始谈黏糊的恋爱,这跟她曾憧憬的不太一样。她以为30岁的她刀枪不入不轻易为情所动,哪怕恋爱也要保持理智。怎么说呢,有点像苏景秋口里的司明明。
她尝试过把自己放到那样的冷面角色里去,可该死的顾峻川讲个笑话或眉眼飞扬笑一下,她又觉得端不住。
好在这恋爱虽占据她心神,却不影响她其他事。
下一天她问蔺雨舟:“你联系李斯琳了吗?她怎么说?”
“她没回我消息。”蔺雨舟答道。
在冬天到来的时候,方柳的机场店选址做好了。她拉着蔺雨落去看了场地,是在别墅区附近。方柳向住在别墅区的朋友介绍她:“落落非常厉害,把我的商场店做得有声有色。这家店未来也交给落落管。”
在蔺雨落转去其他房间的时候,方柳又小声说:“l老板的女朋友、蔺娘子承认的儿媳妇。”先给蔺雨落的身份抬上一个台阶。
蔺雨落听到了后半句,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给她名字的前缀,仿佛不提蔺书雪和顾峻川,她的名字根本就不值一提一样。但她没有过多不适,在她觉得抬出他们更有利于事情解决的时候,她也抬。
方柳在回去的路上跟她解释:“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这里的人更喜欢那种感觉:这个店长本身就很富有,却还好好服务我。所以我刚刚那么说。”
“没事,我自己也偶尔用这招。顾峻川如果知道,肯定要让我给他名字使用费了。”
“你们俩啊…”方柳摇头笑:“顾峻川在业内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了,提起这个人谁不夸一句?谁知道谈恋爱就是小孩子。你们俩都是。”
“我没有,我很成熟。”蔺雨落无力反驳。
方柳笑得爽快:“落落啊,你知道我最喜欢你什么吗?”
“什么?”
“我最喜欢你每次都说真话,偶尔说一次无伤大雅的谎话,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有学员跟我说,之所以喜欢在东安练瑜伽,也因为不虚伪的落落店长。我会很骄傲,我挑对了人。”方柳说:“咱们机场店开始做,你要两头跑,我想着给你配辆车。”
“啊?我不会开车。”蔺雨落说。
“去学。我给你报名了。关关的确进步很大,但关关满脑子都是谈恋爱,不够冷静。她还需要成长。我想的是你带带她,等她可以了,让她做副店长。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你今天就报名学车。我给你配的不是什么好车,是我另一个公司的闲置车,十几万。”
“方姐,你对我这么好我受之有愧。”
“愧什么?说句实在话,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有用,我为什么不对别人好?”
方柳很现实,她做的是生意,蔺雨落帮她赚钱,她就对她好。这是她作为老板的选择。
“有一天我没用了您就不对我好了?”
“首先,我目前看不到你没用那天,你只会越来越有用,机场店,还有你之前提出的社区店和线上瑜伽产品,我都在考虑。我也看到你自己也做了很多研究。你准备把瑜伽当作终生事业,那你就是我的同路人;其次,没有没用的人,只有我看不上的人。我看上你了,就算咱们没有利益牵扯,我仍旧会喜欢你。现在就有这个趋势了,我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了。”
跟老板做朋友这件事蔺雨落没有想过。
她认同方柳说的话,也感谢方柳的真诚。当即决定报名驾校,方柳立马转道开车带她去现场报名。
蔺雨落到家的时候拿着交规手册和驾校的资料,顾峻川也刚从杭州出差回来,身上的寒气还未褪尽。
“你要学车?”他问。
蔺雨落尾巴翘上了天,仰起下巴说:“我不仅要学车,我老板还要给我配车。”
“这么了不起?那你今天不得请我吃顿好的?”顾峻川替蔺雨落高兴。他从前体会不到老板给配车有什么可骄傲的,但落在蔺雨落身上,他就能共情。这的确不容易。
“那我就勉强包/养你一餐好了。”
“我们先把寒气赶走好了。”顾峻川拉着她坐到沙发上。话题转换太快,蔺雨落并未很快适应。今天的毛衣宽领被拉到肩膀下,他的嘴唇贴着她脖子。
“顾峻川,你这样我都忘了我要说什么了。”蔺雨落的讲话声很轻,气息拂过顾峻川耳垂。
“嘘。”顾峻川的嘴唇擦着她的:“这几天想我吗?”
“我可忙了…”蔺雨落嘶一声:“顾峻川你别咬我,我明天还要进行第一次拍摄,我…”
她满脑子都是工作,在顾峻川的强攻之下想努力找回自己的心智。但顾峻川的手像有魔力,用力将她带向他。
相接之处热意蔓延,他微微动动,她就靠在他肩头喘气。
衣裤变得碍事起来,蔺雨落扯他裤子,被他握住手腕攥在她身后:“你不是不急?”
他挺一次,她丢一点魂。
一颗心没着没落的,唇去找他的。他偏要磨她的心性,她不直接说想他,他就敷衍她。连亲吻都是碰到舌尖就撤回,勾着她追他。
苏景秋的电话来得真不巧,顾峻川挂断他又打来,倘若没有急事他不会这样。顾峻川箭在弦上未发,蔺雨落头埋在他肩头,看他腾出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攥着她手腕,电话接通前凶她:“你给我等着。”
“喂。”他声音有点哑,苏景秋在那头一愣:“你感冒了?”
蔺雨落在挣扎,每一下都要了他命。顾峻川应了苏景秋一个嗯字再不肯说话,转身将蔺雨落制衡在沙发上,手掌握着她脖子。
蔺雨落脸红红的,还有一缕乱发在颊上唇角。
“我酒吧被砸了!”苏景秋说:“操!又碰到傻逼了!”
顾峻川挂断电话,给他发消息:“我马上去。”
他不敢再说话,蔺雨落的腿勾着他,他再多说一个字苏景秋就要猜出他们两个要干什么了。他可以不要脸,但蔺雨落不行。
“走吧,顺酒的机会又来了。”顾峻川拉起蔺雨落,可她抱着他腻歪,感觉还没散,她得再抱他一会儿。顾峻川就抱起她,亲她脸颊鼻尖脖子好一阵,她才放开他跟他出门。
这一次酒吧被砸原因跟上次一样,前一晚有臭流氓在苏景秋酒吧闹事,非要请姑娘喝酒。姑娘不愿意,就扯人姑娘手。姑娘也是狠角色,一巴掌扇过去。那人急了要动手,苏景秋从吧台跳出来把人踹倒了。当时那人没敢说什么,第二天就找了几个人把酒吧窗户给砸了。
顾峻川站在警察身后看视频,苏景秋三十出头高龄,从吧台跳出来的动作跟跑酷似的,还挺帅。
警察说:“前一阵子你们旁边酒吧闹事,老板私了的。”
“不不不。”苏景秋说:“我们不那么干,我们有事儿找警察。我们不私了。”
“对,我们就相信警察。”顾峻川说。
出警的警察恰巧是上一次出警中的一个,对他们两个有印象,就玩笑道:“这人也不能光看面相。看你俩面相都不是有事找警察的主,结果还挺遵纪守法。得了,这事儿我们知道了,先表扬老板一句:有正义感,不错。”
苏景秋就有点骄傲,嘿嘿一笑。
送走警察同志,酒吧也该开门营业了。窗户被砸了,从外面向里面灌阴风。但不知为什么,就这样,酒吧这一天竟然爆满了。
男男女女,裹着大衣坐在那喝酒听歌,吧台点酒还要排队。有人不知哪找到的纸箱子划开了,挡风。
苏景秋赶顾峻川走:“走吧,不是没耍完流氓吗?”
“我们是正常交流。”
“你声儿都变了大哥。”苏景秋切了一声,四下找了找:“蔺雨落呢?”见顾峻川不说话就拍脑门:“操,你又安排她趁火打劫?”
抬腿就往酒窖跑,果然,蔺雨落在里面挑酒。
她这次很认真,看到年份和名字去搜,就大概知道什么价位。但她依旧很保守,挑了两瓶相对便宜的。
顾峻川大概知道蔺雨落也就这样了,怕是一辈子都做不好趁火打劫的营生。
苏景秋就夸她:“真好啊,跟顾峻川在一起这么久还这么善良,要么说你是好人呢。”找人把蔺雨落挑的酒包好,又从酒窖里找出一瓶女士酒来专门送她。
顾峻川让她去车上睡觉,他呢,准备跟苏景秋蹲点。那群混蛋要是再来,他们可就有理由干他们了。
蔺雨落因为觉得蹦迪好玩在先,这一次就不肯去车上,在酒吧里找了个位置听歌喝酒。顾峻川则跟苏景秋站在那里闲聊。
蔺雨落穿一件宽松毛衣,梳着马尾,看起来很保守,但总有人看她。有的男人喝了点酒,眼神惺忪,视线从头发丝到她脚底板,大概什么龌龊场面都在头脑里想过。蔺雨落察觉不到,又或者她察觉到了,但习惯了这种眼神的冒犯,总之她没有反应。
有人打晃朝她走过去,到她跟前八成是畏惧了,又转身回去。也有一两个大胆的,伸长脖子问她:“美女,一个人吗?”
蔺雨落没回答他们,自顾自听歌。女歌手嗓音沙哑,令人着迷。这么安静的氛围,竟然也有人会喝醉,蔺雨落不太理解。
再然后有人朝她走过去,手放在她肩膀上,她甩了一下没甩掉,紧接着那手就顺着衣领向下。顾峻川箭步飞奔过去的时候蔺雨落的酒盒子已经砸到了那人头上。
她甚至都没有尖叫,动作快而准,然后被顾峻川拉到了身后。
其他人都傻眼了,酒吧里安静下来。
醉酒捂着头蹲下,指缝里渗着血。
蔺雨落没有害怕,那个在她十八九岁就该砸出去的酒瓶子这一天终于砸出去了。这感觉太爽了。她甚至又去摸酒瓶子,准备再给这傻逼补那么一下子,被苏景秋扯到了一边。
后来的场面非常混乱,有人报警,有人叫嚣着让他们交出刚刚的贱人。有人忙着打人,打人的时候沉默而凶狠,连个声音都没有。
苏景秋和顾峻川揪住了骂蔺雨落是贱人的人,一拳捣到他鼻子上:“傻逼你骂谁贱人呢?”
帮忙的人很多,本来就是在网上看到这家酒吧的老板为了保护姑娘被砸了店过来支持,又碰上这么档子事,有点正义感的男男女女就都出了手。围的围、堵的堵,总之谁都别想跑。
再后来警察又来了。
顾峻川和苏景秋给警察道歉:“真的给您添麻烦了,一天跑两次。”
警察就摇头:“真有人喝点酒就爱惹事!”
顾峻川冷静下来以后想起刚认识蔺雨落的时候,跟她讨论过这个问题:如果有一天碰到一个男的侮辱你欺负你怎么办?蔺雨落当时很平静:我和他,死一个。在下雨的大排档,有人要骚扰她,顾峻川先她一步上前,她一边拉着顾峻川怕他惹事,一边用另一手去摸酒瓶子。
或许她十八九岁的时候涉世未深,遇到不公只会哭泣、放弃、逃跑,但后来她不会了。她会愤怒、直面、激烈反抗。
所以他们第一次的时候,蔺雨落说:我的身体只有我自己能做主。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她狠起来的时候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挫折没有磨掉她的锐气,反而让她变得更强。
顾峻川看着冷静跟警察做笔录的她,他可真心疼。
如果能被疼爱、被保护成长,谁又有天然的勇气拿起酒瓶子砸出去呢?
都散场了,两个人站在酒吧外面透气。初冬的夜晚凉意入骨。他们都想起那个夏天,王刘庄大停电,蔺雨落在夜晚游荡不愿意回家。她坐在酒吧对面的长椅上,看到站在马路对面的顾峻川。
他们对视了一眼。
他问她:“要不要过来坐坐?”大概是这么说的吧。
“你当时为什么这么问呢?”蔺雨落说:“你看起来太轻浮了,好像想跟我一夜情。我那时觉得你跟这世界上的大多数男人一样,皮囊光鲜而内里腐臭。”
“当时,你后面,有个男的看你半天。”
顾峻川看到了,发了条消息,也对她有了注视。那男人意识到蔺雨落似乎认识对面的人,走了。
很小的插曲,根本不值一提。
夜晚的街头,有人抽烟、有人醉酒、有人漫无目的游荡;有人伤心、有人快乐、有人面无表情;有人满怀理想、有人只求温饱,你我皆为蝼蚁。但终究各有不同。
顾峻川捏着蔺雨落的手:“我给你按按摩,下次你再砸狠点,就不用再补一次了。”
蔺雨落大笑出声,弓起左手手臂,右手去捏:“你看看我强壮不强壮?”
顾峻川象征性捏了捏:“壮如山。”然后把她拉进怀里抱着:“你挺厉害啊,这样吧,以后换你保护我,我站在那里嘤嘤嘤。”
蔺雨落就拧他:“我不跟嘤嘤嘤的男人谈恋爱!”
“那走吧,回家你嘤嘤嘤。”
两个人回到家,都没有睡意。鞋脱得慌乱,蔺雨落就钻进他怀里,这里那里地点火。
那股黏糊劲儿又上来,让她想挂在他身上。
那就挂好了,她做他的身前摆件,从墙壁到阳台,最后回到床上。
床头灯亮着,顾峻川低头去看,蔺雨落挡他眼睛。然而都是徒劳,顾峻川的手指像一只蝴蝶在振翅,蔺雨落受不起,就咬住自己手指。
顾峻川实在喜欢那旖旎的景致,他讲话声音很蛊惑,竟然也颤着:“蔺雨落,你的名字起得真好。”
“你命里都是水。”
“浇得我头晕。”
顾峻川的声音在她耳边,那声音拐着弯儿,尾音都很轻,钻进人心头。
“顾峻川,你再叫一声好吗?”蔺雨落咬他耳朵:“真好听啊。”
在她可以自主的世界里,她听到他们的心跳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真挚。
蔺雨落很喜欢当下,她当年在心里演练无数次的反抗都在当下有了真正的回响。她抱紧顾峻川,又小声求他:
“你明天可以送我去学车吗?好远啊。那个巴士好早啊,我怕我起不来。”
“…”
“下午还要拍摄,我怕我赶不回来。”
顾峻川凶狠吻她:“是我不行吗?让你脑子里有空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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