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累极了,只看了一眼孩子便昏睡过去。
待她醒来时,被褥衣裳都换了干净的,身子也清爽了许多,屋子里亮堂堂的,身边还坐着她的丈夫,床边睡着她刚刚生下的孩子。
“醒啦?”周律凑过去,问道,“要喝水么?”
苏音点了点头,想要出声却发现喉咙干哑,索性就没有说话。等到用水润了润嗓子之后,才说:“你今日怎么不去县衙了?”
“请了假,陪你一日。”周律不好意思说自己昨儿被吓坏了。虽然孩子顺利生出来,但是他还是虾得够呛,昨儿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早起来之后索性就坐在这,看着他们娘俩儿方才能安神。
这一个孩子就已经把他吓成这样,再来一个可吃不消。
周律便说:“往后咱们只要他一个吧。”
苏音蹙了蹙眉:“可只有他一个,该多孤单,咱们百年之后呢,岂不是没人陪着他?”
“想着兄弟姊妹陪着,不如盼着他将来的妻子陪着。等咱们百年之后,他也娶妻生子了,有妻儿在又哪里会孤单呢?父母双亲、兄弟姐妹只能陪他一程,妻子却能陪他一辈子。你只要给他选一个好妻子,还怕不能陪他相守一生?况且,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有薄厚之分。若有了第一个,便不能全心全意的爱头一个,那他该多可怜?”
又是一顿头头是道的大道理,苏音听得都快晕了。她早该知道的,一旦她夫君有了自己的主意,旁人是不能劝动半分的。
“罢了罢了,都听你的就好了。”苏音侧身,看着小小的孩子,心都化了。
一个也挺好,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疼着他,倾其所有,往后只要他幸福安康,便什么都不要了。
她自小没了母亲,又不得父亲疼爱,夫君更是凄苦,父母双亡,幼年颠沛流离,惟愿他们的孩儿能过得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苏音抬头,目光柔柔地望向周律:“孩子的小名还没定吧?”
从前孩子在肚中,不知男女,他们也没有讨论过名字,说是要等到尘埃落定再择名字。大名需得慎重,可小名却能随意一些。周律立马明白她的意思:“想取什么小名?”
“叫无忧吧。”
“身闲当贵真天爵,官散无忧即地仙。名字倒挺好,不求大富大贵,但愿他能长乐无忧。”
“咱们没做到的事情,只盼着他能做到。”
周律握紧了她的手,自己上辈子何尝不是那个万人嫌的呢?父母不喜,兄弟忌惮。他与苏音都父母缘浅,难怪他们何该是夫妻。不过,他们如今也不必要讨任何人的喜欢就是了,至于他们的孩子,更不必如此。
不管往后这个孩子是守城也好进取也罢,懒散也好勤奋也罢,他们俩都会一心一意地疼爱他。
苏音忆及往事,心中也无比坚定。他们夫妻一人没能做到的事,定会让自己的孩子安乐无忧。
“咱们的孩子,需得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
还在睡大觉的小孩无知无觉。
来日纵横官场的周大公子尚且不知,父母对年幼的自己期望竟然如此之低,他母亲两岁识千字,三岁能吟诗,五岁通农事,十八岁后种出解天下之困的南瓜。父亲更在而立之年官拜宰相,而自己长成之后却仍然一事无成,还被父母鼓励式教育,整日夸他天真烂漫,惹人喜爱。
别的小孩在读书的时候,他跟着母亲养花养草。
别的小孩在练字的时候,他跟着父亲下水摸鱼。
别的小孩筵请名师的时候,他早已跟府衙周边所有人打成一片……
每个人都夸他机灵,聪慧,有乃父之风,周大公子信了,直到他新认识的小伙伴比起了书法,然后成功地自取其辱之后,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若不是懂事之后迷途知返,主动卷生卷死,差点就要“毁”在自己父母手上。
凭借自己厉害的头脑、过目不忘的本事还有废寝忘食的劲头,周大公子愣是花了三年的功夫学完了,别人十三年的课程,成功高中状元,扬名天下,开始驻扎朝中,过上了与他父母所期望的完全不同的生活。
周大公子天生就是吃官场饭的人,面甜心狠,嘴巧手黑,扮猪吃老虎那一套玩得信手拈来,朝中大臣即便报团也没能斗得过他。
不过如今这位权倾朝野的周大人,如今还是呱呱坠地、只知道吐泡泡的小孩。
周无忧的童年,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父亲疼他,是因为他是母亲所出。母亲疼他,是不想让自己的童年在他身上上演。他们俩对孩子没有什么大志向,甚至不要求他出人头地,只要开心快活就好。周无忧没长歪了,完全是天赋使然。
这会儿,两个新手父母正跟着女大夫还有嬷嬷奶娘们学习如何照顾孩子。
这本是奶娘的职责,但鉴于他们夫妻一人自个儿想学,旁人也不好说什么。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对夫妻俩乐在其中。
周律将近半年都没有休假,去年过年的时候都只放了两天便又开始忙碌,如今有了孩子,才给自己放了几天的假。
咱们有程铭跟章书华帮忙照看,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什么岔子。
洗三过后,饶州不少人也都听说周知府喜得麟儿,不少人想过去恭贺,无奈找不到机会。
也就之前跟府衙有过生意往来的商人这回走运,托了不少关系才将礼送到府衙。
也因为生意上的关系,往后还指望继续挣钱,府衙才不好推了他们的礼。
这生意都是相互的。
府衙靠着这些商人们贩卖鱼肉挣钱,商人们也眼馋饶州这边鱼肉的品质价高,希望能再多挣一点。正因为如此,两边关系才如此稳固,且都默契地没有让更多的商人参与其中。
周律一直觉得,与衙门相交的商贾不必多,有几个靠谱的就行了。人一多,难免会贪污贿之嫌,周律自己不会贪,却生怕下面的人手脚不干净,拿了不该拿的钱,最后将事情弄砸,反而不好。
时光匆匆,转眼间,一年已过。
这一年间,除了府衙,就数余干县的变化是最大的。杜言放如今在几个县令那儿说话都比别人硬气几分,无他,只因余干县县衙富裕起来了,钱袋子也赚得鼓鼓囊囊的。
如今鄱阳湖的码头早已不是荒芜之景,每日船来船往,所见已有繁华阜盛之貌。
鳜鱼的名声打出去之后,光京城那边想要进货的客栈酒楼就有好几家,虽然价格昂贵,但架不住人家酒楼想要借着这新鲜味美的鳜鱼打开名声。不过杜言放暂时没准备与其他京城酒楼合作,仍旧记着以前的恩情,没有扩大买家的打算。可京城之外,便没有这么多顾忌了,属实是谁开价高就供应给谁家。
如今余干县的鳜鱼养殖已经成了规模了,由县衙牵头的水产养殖,在县衙附近增添了许多养殖的水池,一村合力承包,盈亏自负,只要给县衙一些本钱就行了,此举惠及无数百姓。由商贾牵头的私营鳜鱼养殖,规模也日渐起来,且因为不差钱,往往养殖的鳜鱼品质比官府水池里出来的还要更高,更受欢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有钱有人,寻常人能跟着喝口汤就已属不易。
余下几个县城,仍勤勤恳恳经营着田螺跟珍珠的养殖摊子,对于余干县,他们心里不服气,但是口袋空空,只能明面上忍着,背地里较劲儿。想着等自己的家业起来,到时候再与这可恶的杜言放相争。
不是他们轻狂,实在是田螺跟珍珠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养成的,但这两样他们都养得很好。珍珠还得等上一等,但是田螺已经小有成果、卖过一茬了,等今年下半年这批收上来,他们就能放开手脚去卖了!
这样想的人里头,还有一个沈自芳。他也憋着一股劲儿,准备给周律一个惊喜。
日子他都算好了,过两日就是个好日子。
六月初七,便是周家大公子周无忧的周岁宴了。
洗三匆匆掠过,周岁宴上,周律打算稍微办一办,请一些相熟的亲友过来热闹热闹。
周无忧大名定了,原本被周律胡乱取了一个叫周宜,希望他一辈子过得如意,苏音看过之后,觉得这字不好,于是改为了懿。君子以懿文德。苏音虽然不希望孩子大富大贵,出人头地,但却希望他成为一个文德兼修的君子。
苏音取得名,周律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周大公子便有了人生中正式的名。
至于字么,周律自然是打算待他及冠时候自己取的,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那会儿早被人捷足先登了。
先说如今的周岁宴,为了这个周岁宴,周律一家一顿好忙,不过因为帮忙的人多,该准备的差点也已经准备齐全了。
不管怎么说,周岁宴这种时候,总不能委屈了孩子。
临近饶州,即将登岸地当今恰好也在嘀咕这一句:“总感觉礼单略有些薄,总不能届时委屈了子辅家的孩儿吧。”
那可是子辅这么多年唯一的孩子。
萧琮托着腮坐在一边,心已经飞往饶州了,半点没听进去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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