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时间,竟能让湖畔热闹至此。
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实在太多,且男女老少皆有。个个都养足了精神,四下张望,甚至恨不得自己亲自下水捞一捞。纵然不是他们自己养的螃蟹。但是一听说府衙有大动作之后,众人都迫不及待的过来见证见证了。所有人心中都有一股同样的自豪感——这是他们饶州的水产。
虽出自府衙的池子,可归根究底是饶州的。官府的螃蟹养殖,也带动了其他人跟风,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这边看,想等着府衙先吃肉,而后他们在跟着喝汤。府衙能否将生意做好,将名声打出去,关乎到他们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即便没有利益维系,他们也愿意瞧着饶州的东西名扬天下。
以前这些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是新知府,给他们带来了一样又一样变化。
如今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下去帮忙了,若不是大人们拉着,还真有几个小孩准备冲上去。尤其是伴随着府衙一声“开捞”之后,便有数十人下水,惹得那些小孩更加坐不住了,嚷嚷着:
“让我帮忙,我也可以去帮忙!”
“过去添什么乱,好生呆着!”
帮忙肯定是用不着的,府衙动作迅速,一个晚上的时间就已经将人手安排整齐了。下水捞螃蟹的、岸上负责清点、洗刷、捆绑、装箩筐的……每一个环节配备足够的人手,虽然人多,但却分工细致,有条不紊。
众人长条排开,如流水线一样,很快就装满了几十箩筐。
前头船上岸上捞螃蟹的地方人头攒动,别提多热闹了。众人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的螃蟹,且个头还不小,跟九月份满黄的螃蟹比起来,也差不了多少了,当即议论纷纷:
“个头这么大,这估摸着得卖不少钱吧?”
“卖的钱倒还是其次,名声需要先打出来。”
“这还用说?每回咱们饶州出来的东西,名声从来都不会差。咱们的东西就是最好的。”对于这一点,众人早已有了根深蒂固的印象。
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惊呼声不绝于耳。
尤其是那一整框一整框螃蟹装船之后,惊呼声此起彼伏。
当今被这气氛感染,嫌弃这些人捞螃蟹捞得太慢了,想要亲自上手捞几只给他们做做样子,甚至还大放厥词:“当年我行军打仗的时候,不知下河摸了多少次的鱼,若跟他们的手脚一样迟钝,大军都没得吃了。”
周律:“……”这话是真是假,存疑,人总是会对记忆里的自己不断美化。
可圣上非要过去,旁人还能拦着不成?
魏斯年跟温肃知劝了两回没劝成,也就随他去了。
杨秉璋兴致依旧不高,在一边冷眼旁观。
当今到底还是去了,萧琮撺掇的。萧琮说他也要去,当今一时兴起,竟然真带他下水尝试了。
萧琮高兴地不得了。
周律劝又劝不得,只好跟着。他担心的倒不是别的,是害怕父子二人掉进水里面去了。
抓螃蟹周律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都能抓,但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样抓的这么费劲。
好在,当今只是过了一把手瘾,意识到这活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是不想动,可是船会动。船一动,手下就没有了稳重,最后他也只好讪讪地拿着仅抓到的几个上了岸。
上岸之后尚在懊恼,觉得完全是那条船坏了事。那个小船站上去之后颤颤巍巍,根本就立不住。若不是周律经验丰富还一直在旁边扶着他,当今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捞着这仅有的几个。
螃蟹比鱼可要呆多了,当今一度产生了怀疑,他当年真的捞了这么多的鱼吗?
可是萧琮不知道这些,还格外捧场:“父皇好厉害,这几只今儿晚上回去清蒸了吃如何?”
丢了面子的当今已经不想提螃蟹的事情了,搪塞道:“随你吧。”
边上有人因为好奇,伸头看了一眼,你以为是满载而归,谁知道那篓子里面空的很。
他有点失望,道:“架势这么足,原来只有这么几只啊。”
护住的邓春来可听不得这些话,正要呵斥他放肆,当今却突然生了羞耻心,赶紧捂住自己的竹篓:“好了,快些走吧。”
几只就几只,虽然看的很少,但也是他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意义大不同。
别人嫌弃,萧琮却不嫌弃,当今也不想再抱着这些螃蟹了,遂将自己亲手抓到的几只螃蟹转手交给了小儿子。
喜得萧琮眉开眼笑,把旁边看热闹的小孩儿羡慕的不行。有的小孩儿已经馋了,嚷嚷着让家里的父母也买几只回去。
“今儿晚上就去吃螃蟹吧!”孩子们依依不饶。
不少父母被吵的头疼。今儿官府捞螃蟹是为了卖去京城的,哪里会特意挪出一些出去卖?那零散着买能卖到几个钱?知道难买,他们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着孩子,只责骂道:“祖宗,消停点吧,回头自然有好吃的等着你。”
“不行,就要吃螃蟹!”
如此场景并不只在一处上演。虽然府衙没有多余的螃蟹能够零散着卖,但是旁边其他人养的螃蟹可以呀。
于是便有一些头脑灵活的人开始那些小鱼篓兜售自家池子里刚刚捞上来的螃蟹。
这玩意儿捞上来,简单拿绳子一绑,放在背篓里就行了。他们目标明确,专门捡孩子多的地方去,都不用多说什么,只让他们看看篓子里的螃蟹就够了,回头自然会有被孩子闹得受不了的父母,主动掏钱来买。
父母其实也是半推半就的,但凡家里有余钱的,都会买上一两只。不仅孩子好奇是什么味道,就连他们也好奇。
码头上已经停满了船。大船小船凑在一块儿,每条船上都已经载满了货。
船员们从府衙人手中接过了螃蟹,便又按着周律的要求一一放好。原本宽阔的码头因为他们的存在,显得逼仄了几分。
当今亲自经历过一回,又看到了这样的盛况,已经心满意足了。
京城外的码头,大概也只比这边繁华一些吧,可是京城那可是几百年的沉淀,这饶州确实仅仅靠几年就异军突起,其中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若是其他的州县也能如此,大梁何愁不强盛?”
杨秉璋站在旁边,没有否认。
没人反驳,当今还觉得耳边清净,便又追问:“杨丞相也同意么?”
周律也回过了头,他虽然并不在意杨秉璋的认同,但这人若是在今天说一些丧气的话,周律势必要跟他掰扯到底的。
好在杨秉璋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只道:“勉强算是吧。”
周律微微诧异。
这杨丞相怎么了,不是一向跟他势不两立么?
热闹了一整日,今儿一天捕上来的螃蟹足以叫前来围观的人大开眼界。谁也没想到,那些池子里面能养的了这么多的螃蟹,且这些还不算是全部的量,这里还有不少预备着九月份再捕捞一批。
这么多的螃蟹,从饶州出发,直接走水运运送至京城,只需几日功夫,便能给京城那些人大饱口福。
京城那边早已经说定了生意,甚至提前两天就已经对外宣传了,可谓吊足了胃口。
螃蟹池清空了一半之后,如今就等着回款了。沈自芳觉得自己已经出人头地了,如今面对贾斯时,每每说话语调都高上三分。
贾斯纯粹是懒得跟他计较,否则以他这轻狂的劲儿,少不得要告到知府大人那边去。
他们俩人明晃晃的较劲儿,当今却已经带着儿子四处暗访去了。说是暗访,可是中间有周律在,哪里暗得了呢?
没到一县,无一不是被热情相迎。周律有时候都有点不好意思,于是便请当今自己前往,不必捎带上他。
可当今却没觉得不妥,反而安慰他:“无事,谁也不是没长着眼睛,是好是坏还能看不出来?即便你跟在后面有些事情也做不了假。”
周律只能作罢,依旧跟着。
是以他们这一路,都是被人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当今已然彻底放下身份,他不端着的时候,很少有人能识破他的伪装,甚至还觉得同行几人当中是不是杨秉璋地位最高?
概因为杨秉璋不苟言笑的,威势太重。马县令便曾拉着周律偷偷问:“今儿过来巡查的,主要就是那边穿蓝衣大人了吧?”
席间几个人,只有杨秉璋穿着蓝衣,当今一身玄色。
周律反问:“为何不觉得玄色的那位老爷是丞相?”
马县令煞有介事地道:“那位老爷瞧着太和蔼,不太像。”
周律无言。
马县令却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临行前还特意寻了个没人的时候,送了一串珍珠项链给对方。
杨秉璋受到项链,正想呵斥,就听到马县令道:
“大人,下官知道您有公务在身,不便收什么,只是这珍珠是自家养的珍珠,昨儿头一回开蚌,不值什么钱,全是一片心意。咱们这儿养珍珠的多,鱼虾的少,虽不比别的地方红火,但也绝对不比其他地方差。”
马县令将珍珠呈上去,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杨秉璋今儿在看他们的珍珠养殖时没露过笑脸,担心他觉得自家珍珠养殖比不过别人,心中惶恐,所以才送了这个。
虽是送礼,但送得并不谄媚,只是说着实诚话:“他们的鱼蟹能卖去京城,我们的珍珠也可以。大人,我们的东西也是精心养出来的,您若多看两眼,便是他们的福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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