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你给我住手,你欺负人干啥?”
孙静没有想到,一打开门,就见周文正在打人,她想也没想的就把郝美莲给护在了身后。
“因为她欠打。”
周文淡淡的说道,躲在孙静身后的郝美莲,捂着自己被打的通红的脸,哭唧唧。
这个叫周文的太坏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打人。
“无论她干了啥,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啊,打人是不对的……”
孙静话还没说话,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你为啥打我?”
孙静忍不住瞪大了眼,她又没有招惹她。
“因为想打。”
孙静听到周文说想打她,她举起手也要打回去,被周文一把抓住了胳膊,
“孙静,打人是不对的。”
周文把这句话还给了孙静,孙静气的脸都红了。
“周文,你凭啥打我,你勾引了清林,把他抢走,我还没找你算账哪,你竟然还有脸打我。”
“你还抢人家的对象?”
郝美莲诧异的不行,这种人,真是品德败坏。
“亏胡跃民还一直惦记你,你这样做,对得起他吗?”
“我就是爱抢人家的对象,郝美莲同志,你是不是喜欢人胡跃民啊?”
周文看到她脸色有些慌张,就更加肯定了,
“可人家胡跃民就是不喜欢你,你品德这样高尚,这样善良,这样担心他,可他就是不喜欢你,他知不知道你是谁啊?”
郝美莲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白,还嘴硬道,
“谁说我喜欢他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他,我只是看不下去你这样对他。”
“哼,你有什么资格在这看不下去,又有什么资格,在这指手画脚的指责人。
也不看看,你这种人配不配。”
周文鄙夷的看着她,她最厌恶这种满口道德的人。
“你找上门来,不就是想凸显凸显你郝美莲的善良,德道高尚吗,不就是想告诉大伙,你郝美莲是个大好人。
如果你真的道德高尚,就把你家里的钱,还有你身上的衣裳脱下来,全部送给还在乡下,吃不饱,穿不暖的人。”
“脱啊……”
周文嘲讽的瞅着她。
郝美莲紧紧的抱着身上的衣裳,半天没不吭声。
“我只是觉得胡跃民很可怜。”
“你可怜他那是你的事,你找我干什么?让我和你一样的烂好心?
不,你是单纯的好心吗,你有没有掺杂自己的私欲?”
周文直视着她,这种人打着道德的幌子,去绑架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这种人就是臭虫。
孙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尖锐的周文,这个好像才是真的她。
俩人看到周文啪的一声关上了自己家的大门,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灯泡厂食堂,
“刘师傅,外面有位女同志找你。”
刘小娥擦了擦手走了出来,
“谁找我啊?”
“张大姐,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咱两家住的这样近,有啥事不能去我家说啊。”
来找刘小娥的事孙静的母亲张秋月,她手里提着一个包,从单位直接过来的。
“有些话不好在你家里说,我来厂里找你,也是顾忌到了你家周文的自尊心,毕竟是女孩子嘛。”
“我家小文咋了?”
刘小娥一听她是为小文来的,整个人顿时急了起来。
“你家周文抢走了我家小静的对象。
你是她二妈,我希望你能好好教育教育你家姑娘,不要让她小小年纪就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
张秋月端着架子,她以前是团里的戏柱子,最近渐渐不如意了,可该拿的调还是拿的足足的。
自打她嫁给孙治文,和闺女一块搬到这个莲花巷子里,就不太爱和周围四邻走动,刘大娘说她眼睛抬得高,瞧不起巷子里的人。
她身上确实有一股子清高劲。
“你说谁不要脸。”
刘小娥听她这样说自己的小文,上去一把抓住了张秋月的头发,
“你个老贱人,我撕烂你的嘴,还说我小文抢你闺女的对象。
先别说我小文不会干出这种事,即使干了,那也是你家闺女没本事……”
厂子里的人都来拉架,刘小娥的泼辣不减当年,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把张秋月这个体面了一辈子的人给打的狼狈的不行。
她哪遇到过这种人啊,简直没有还手之力。
被拉开的刘小娥最后还踹了她一脚,把她的头发薅下来一大把。
“泼妇,泼妇……”
张秋月用手按着疼的不行的头皮,疼的龇牙咧嘴的,指着刘小娥只会骂泼妇。
“你这个女同志,是哪个单位的,咋跑到我们灯泡厂欺负我们的大师傅。”
工人和食堂里的人都站在刘小娥这边,向着她,质问着这个明显不是他们灯泡厂里的张秋月。
“她是京剧团的,叫张秋月,住在我家隔壁。
她闺女谈的那个高/干子弟的对象,人家不要她闺女了,她这个当妈的,就跑到这来发疯,还怪我家小文抢了她闺女的对象。
我家小文要啥样的没有啊,非要捡你闺女嚼过的馍馍吃,你也太看得起你们自个了吧。”
刘小娥一张嘴,叭叭叭的说的张秋月插不上话。
明明她闺女的对象就是被她家小文给勾引走的,到了这个刘小娥嘴里,竟然是人家不要她闺女了……
几句话,把她闺女踩了下去,把她刘小娥的姑娘给捧了起来。
瞧瞧,这家人都是啥人啊,当闺女的是勾引别人对象的狐狸精,当二妈的又是这样不讲理,胡搅蛮缠的泼妇。
“高/干子弟大多都这样,人家就是和你闺女随便谈谈,现在腻歪了,抛弃你闺女了。
你怪人家小文干啥,人小文至于抢你闺女的对象吗,
之前胡处长的儿子追求人家多长时间了,人家小文都没看上,会看上你闺女谈过的?”
花大姐忍不住撇了撇嘴,小蛾说的真没错,她家姑娘啥样的找不到啊,至于抢这个女人闺女的吗?
“你这个当妈的,不去找玩弄你闺女感情的人,反而来这找刘师傅的麻烦,说到底你还是没本事,不敢去。”
有人说了句大实话。
张秋月为啥不去找宋清林啊?她不应该去找宋清林吗。
张秋月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找宋清林,她一直认为是周文插足了她闺女小静和人清林俩人的感情中,这才导致人清林要和她闺女分手的。
她此时被质问的,回答不上来,最后夹着尾巴走了。
“啥人啊,这……”
等刘小娥回到家后,从小文那知道了事情的原始。
王翠芬更是端着家里的鸡屎泼了孙静住的那间房的门上。
孙治文和孙小武回来后,见张秋月母女俩在家里抹泪,就来到周家了解情况,
“小武他爸,还有小武,今个我不是针对的你们爷俩,我针对的是张秋月母女俩。
自己的闺女没本事,把不住男人,就怪旁人,她还骂我孙女是狐狸精,说勾引了她对象,把我孙女的名声都搞臭了,我泼她鸡屎是轻的。”
孙静母女俩身上也被泼了鸡屎。
“爸,你回去好好说说她们娘俩,哪有这样冤枉人的,张阿姨竟然还闹到小蛾婶子上班的厂子里。”
周文有没有勾引那个宋清林,孙小武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平时这俩人都基本上不说话。
再加上周文压根不是这样的人,他和周文一块长大的。
他和那个半道来的继妹的关系压根比不上他和周文的。
他站在周文这边,以前他就觉得那个继妹……不知道咋说,反正觉得她心眼子挺多的,他和她关系一般。
“真是对不住,王大娘,还有小文……”
孙治文父子俩人和周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后面他和那个张秋月领证了,张秋月不爱和巷子里的人走动,导致他们家和巷子里的关系没有之前那样好了。
不过孙治文一直都记在心里的,记着王大娘对他们父子俩人的好,时不时的送给他咸菜还有鸭蛋。
家里做了啥好吃的,从来没有忘过他们,现在也送,只是不怎么来他家里了。
每次都是在巷子里看到小武,或者是下班回来的孙治文,让他来家里拿。
王翠芬她们对这父子俩人来说,相处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普通的邻居关系了。
孙治文回到家里,就质问张秋月为啥要这样干,俩人大吵了一架。
孙静和孙小武说话,孙小武冷冷的瞥她一眼,也不搭理她,孙静又哭了半夜。
明明这都是那个周文的错,为啥最后落埋怨的是她们母女俩?
抢她对象的周文,还有理了不成?
……
“汪虹……”
孙静在巷子里碰到汪虹,和对方打招呼,对方就像没听见一样,打她身边过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明明她啥也没干。
虽然她啥也没干,可周文的名声已经不好听了。
巷子里平时在一块玩的人,没有一个搭理她孙静的。
周老二和周老抠来到了魏家,来找宋清林。
因为他们没有存着让小文攀龙附凤的心思,所以直接来了。
“是不是搞错了,我家清林怎么可能会去纠缠你孙女。”
她孙子长的俊的很,在那边的家里条件还那样的好,扑上来的小姑娘不计其数。
之前不就有个叫孙静的吗?
魏老太已经忘记十一年前,她去学校找的那个小姑娘,就是眼前周老抠的孙女,周老二的姑娘。
在她认为,她外孙子是不可能纠缠一个女同志的,这个小地方的女同志,压根就没有配得上她这个外孙子的。
“既然宋清林没在家,要是他回来,就麻烦你转告一下,不要让他再来纠缠我姑娘。”
那个孙静母女俩把这个宋清林当成金龟婿,金疙瘩,可他们家不这样,再有身份,条件再好,小文不喜欢,那就是不行。
魏老太沉着一张脸,看着这俩人离开了她家。
要不是她的外孙不在榕城,回到了那边的家,她非要带着他,和刚刚那俩人家的女娃对质。
肯定是那家人的姑娘,想癞□□吃天鹅肉,上赶着纠缠她外孙的,因为这种事不稀罕。
被这姑娘的家里人知道了,姑娘害怕,就说是她外孙纠缠的她,这年头的小姑娘好多这样的。
……
“小静,妈的命真苦,先是嫁给你爸那样一个男人,现在又嫁给了孙治文这样的。
你要是能和清林俩人扯证登记,妈也就用不着再操心你了。”
张秋月这几天没去单位,她病了,病的躺在了床上,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她闺女小静身上。
“妈,周家人敢这样欺负咱孤儿寡母,就是因为孙叔叔不是我亲爸。”
要是孙叔叔是她亲爸,肯定会护着她和她妈的,不会让人这样欺负她们,她又想到了宋清林,
“他已经和我分手了,我难道还有厚着脸皮凑上去吗?”
宋清林和她分手后,她一直想把他从周文手里抢过来,可她不知道要咋办,她拉不下脸去他家找他。
“你记住,这事都是周文的错,清林那孩子只是被她勾引了,你过两天去找他,给他服个软。
咱榕城可没有他家世那样好的人,你说啥都不能放弃你和他之间的感情。”
当初闺女孙静刚和宋清林谈对象,她就故意接近宋清林舅妈的同事,从她那知道了个大概。
再加上宋清林长的一表人才,她不仅不反对,还特别的高兴。
孙静坐在她妈的床边上,低着头,神色很纠结,她想和宋清林继续处,可她毕竟是个女同志。
咸水巷子,
王小杏在周杜娟这住了好几天,在家除了洗衣裳就是洗衣裳,闲的发慌,周杜娟不愿意让她做饭,说她不会做,也不愿意教给她。
原本和李小杰相处的好好好的,可连着几天她都不回去,昨个就产生了口角,今个又起了冲突。
今天是休息天,学校里放假。
李小杰带着一帮小男孩来家里玩游击战,一个个都手拿一个木头做的手木/仓在院子里打来打去。
在院子里洗衣裳的王小杏然给他们出去打,在这妨碍她洗衣裳了。
李小杰就像没听见似的,该咋玩就咋玩,在院子里窜来窜去,一个不小心把王小杏刚洗好晾在绳子上的衣裳给弄到了地上。
“去去去,去外面玩去,看俺刚洗好的衣裳,又给俺弄脏了,这下还要让俺再重洗”
王小杏的语气有些不好,带着不耐烦,她刚刚都说了多少遍不让他们在家里玩。
“脏了再洗不就行了,这是我家,要走也该是你走,你都赖在我家吃了多少天的白饭了,真不害臊。”
李小杰翻了个大白眼,他这个便宜大姐,穿他妈的衣裳,吃他们家的口粮,前几天他放在口袋里的五毛钱不见了,肯定就是她给他洗衣裳昧下了。
那五毛钱还是之前周杜娟给他钱买冰糕和打酱油的钱,他妈一直没朝他要回去,他放在口袋里舍不得花。
等他突然想起来这五毛钱的时候,就见裤子已经被他这个乡下来的大姐给洗了,一摸口袋,口袋里的五毛钱不见了,问她是不是拿了他的五毛钱,他大姐还不承认。
“这是俺娘家,俺是俺娘的亲闺女,俺凭啥走?”
王小杏原本就很在意这种东西,李小杰还戳她的自尊心。
昨个要不是李继工拦着,这姐弟俩人就又干起来了。
“整天俺俺俺的,乡下来的村姑。
我妈已经不是恁娘了,她已经和恁爹离婚了,和我爸结婚了,我们才是一家子,你就是个死皮赖脸在这的外人。
整天吃我家的喝我家的,那钱都是我爸挣来的,你来了这么多天没有见你买过一次菜,就知道在这个家和我抢东西吃。”
李小杰对她很不满,前两天她还偷吃柜子里的桃酥,那些桃酥,是他妈给他还有妹妹买的,她凭啥吃?
还是晚上趁他们睡着后,半夜出去偷吃的,恰巧李小杰被尿憋醒,打开门一看,就见她在偷吃,当时以为是家里进小偷了。
因为虽然有月光,但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一个黑影站在柜子旁边仿佛老鼠一样啃着东西。
李继工和周杜娟被儿子的尖叫声惊醒,披上衣裳出来一看,见是王小杏在偷吃。
王小杏手里的半块没来得及吃完的桃酥掉在了地上,嘴角还带着桃酥渣子,红着脸,结巴的说自己晚上没吃饱。
周杜娟气的后半夜没睡着,她怎么会有这样没出息的闺女,在继父家里,竟然半夜起来偷吃桃酥,她到底是有多馋。
晚饭吃了整整八张饼子,她都烙不上她吃,弄的家里人都没吃好,尤其是李继工,吃了一张,就硬说自己吃饱了。
她这个闺女,就是一个饭桶,吃饭一点眼色都没有,活像饿死鬼转世一样。
王小杏其实挺有眼色的,要不然那天不会才吃八张饼。
“你说谁死皮赖脸?”
王小杏这下彻底的绷不住了,这个李小杰番两次的踩踏她的自尊心。
王小杏自打进入这个家的第一天,就在忍着,处处讨好着他们,给他们陪着笑脸,她今天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娘的腿,姑奶奶俺不忍了,俺不给恁当孙子了……”
王小杏把李小杰按在地上揍,之前和李小杰在院子里玩的人,连忙出去喊李小杰的爸妈去了。
李继工和周杜娟正抱着闺女,提着菜篮子在供销社排队买肉,今天好不容易休息天,家里准备割点肉改善改善伙食。
两口子正商量着肉咋做,是包饺子还是炖着吃,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喊李叔叔。
“李叔叔,李叔叔……”
等两个男孩跑到李继工面前的时候,才喘着粗气说,
“小杰正在被人打,她欺负小杰,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李继工和周杜娟肉也顾不上买了,急匆匆的回了家。
还没到家门,就听见了儿子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李继工把手上的闺女交给媳妇周杜娟,走过去一把把骑在儿子身上,打他儿子的继女王小杏给拽了下来,然后啪的一声甩了她一巴掌。
“你打俺……你敢打俺……”
王小杏捂着脸,看着李继工。
“你比他大了多少岁,趁我们不在家,竟然还欺负你弟弟。”
李继工自问,从这个继女从乡下过来,他没有亏待过她,可她也太不懂事了。
李继工的耐心已经被她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前对她那样好,也全是看在娟子的面上,今个还打他亲儿子。
这个王小杏哪有一点做大姐的样子。
他不介意她在这继续白吃白喝,但人要懂事点才行,她就是这样懂事的。
“前两天就欺负你弟弟,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让着你,谁知道你竟然得寸进尺。
你拿着你带来的破黄豆,给我滚。”
李继工去屋里把她带来的破布兜给扔到了大门外,黄豆小米撒了一地。
“走就走,俺才不稀罕在恁这。”
王小杏和李继工顶,她来这这么多天,终于硬气了一次,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她娘周杜娟。
“娘,你就看着你亲闺女被这个老男人赶出来,你也不留俺吗?”
“赶快回乡下吧,走了就不要再过来了,娘也没法子。”
“果然是有了后爹就有后娘啊,当初你为了这个老男人和俺爹离婚,抛弃了俺爹,他们都说你是没良心的人。
你果然没良心,看着亲闺女被赶出来,一句话都不说,把俺抛在乡下十一年不管不问,在城里和这个野男人生了两个野种。
那两个野种才不是俺兄弟,俺妹子,俺没有你这样不要脸的娘。”
她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一个弹珠打了一下,
“哪个鳖孙打的我?”
“敢骂我妈,臭要饭的。
把吃了我家这么多天的饭,给我吐出来,还有吃我的桃酥,偷拿我的五毛钱,你是小偷。”
李小杰手里拿着一把弹弓,还有接着打,王小杏连忙捡起地上的破布兜,地上撒出来的大豆和小米都来不及捡就跑了。
周杜娟原本还想给她一个坐火车票的钱,见她刚刚那样的骂她这个娘,还说小杰和红霞是野种,口袋里的那十块钱,到底是没掏出来。
过了这么多年,这个大闺女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她这个样子,让人这样心寒,怎么让人对她好。
王小杏背着破布袋,游荡在大街小巷,捂着自己的后脑勺,那里已经肿的很高很高了,疼的没法说。
亏李小杰人小力气小,要是使的劲再大点,王小杏的后脑勺就不仅仅是红肿那么简单了。
严重的话,说不定弹珠会打进去。
她的半边脸也肿了起来,肿的有点不像话,李继工那一巴子,使的劲不小。
她身上还穿着周杜娟的衣裳,头上扎着城里姑娘扎的两个短辫,留着齐刘海,衬的她的脸更圆了。
这是她进城后的第天,央求周杜娟带着她剪掉了她的长辫子。
原本以为能多卖几个钱,可她的辫子又黄又枯,压根买卖不上啥好价。
她也不在意,她只想变得和城里姑娘一样。
可熟不知,这样的她反而在城里显得更格格不入,她的眼睛乱转着,想着自己往后要咋办。
“小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巷子里的二流子,见她一个人抱着破布袋蹲在墙根,就过来不正经。
说她像城里人吧,可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土气,说她是乡下人吧,可她穿的衣裳,扎的头发又像城里人。
“要你们管。”
王小杏瞪着他们,看他们就不像啥好人。
“呦,还挺泼辣,走,哥哥们请你去喝汽水。”
王小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真的请我喝汽水?”
她还没喝过汽水哪,汽水是城里的稀罕物,她一直想尝尝。
“走,给你买汽水去。”
二流子们也挺诧异的,看她这样子像是没有喝过汽水似的。
王小杏跟在他们身后,对他们很戒备,原本不想搭理他们,可她又想喝汽水。
“还有多远到买汽水的地方啊?你们可别骗……我。”
王小杏刚刚脱口又想说俺,给憋了下去,说了个我。
“就在前面了。”
二流子勾肩搭背的,见她长的跟个营养不良的豆芽菜了,完全是消遣她的。
“周文,快点。”
汪虹站在不远处喊着从供销社出来的周文。
周文???
她姥娘家的那个表姐,不就是叫周文吗?
王小杏记得很清楚。
她看着那个像是从面缸里爬出来的小妖精似的人,有点不敢上去认。
带着她要去买汽水的几个二流子,也怔怔的站在了树下,目光都落在了那个穿蓝裙子的姑娘身上。
就连二流子中那个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男人,也看向了周文。
王小杏见他们这个样子,心里很不爽,
“别看了,人都走远了,有啥好看的,快带着我去买汽水。”
刚刚在巷子里叫她小妹妹的男青年,不冷不淡的瞥了她一眼,
“想喝,自己去买吧。”
“你们咋说话不算话?”
王小杏见他们不搭理自己,眼珠子转了下,
“刚刚那个人我认识,她是我表妹。”
几个人一听,纷纷看向王小杏,孙北风把口中一直叼着的草,吐了出来,有些说不出的激动,
“她真是你表妹?你是她表姐?”
“那还能有假,她是我大舅的闺女,我从俺娘家出来,正要去我姥娘家哪,俺这个表妹和俺姥娘住在一块。”
王小杏把周文家住哪都说了出来。
这几个二流子对她态度大变。
王小杏在供销社喝了五瓶汽水才作罢,怀里还抱着这几个人给她买的点心。
“小杏妹妹,往后咱就是哥们了,我们陪你一块去你姥娘家。
等下午我骑着大杠自行车载你去看电影。”
“行啊,往后我就叫你北风哥。”
王小杏干脆的答应了下来,瞥了一眼几个人中那个不说话的男青年,眼神有些忸怩。
周文和汪虹刚到家,就听到外面有人叫她的名字。
“谁啊,是不是郝美莲那个神经病又来了?”
汪虹抢在周文前面跑了出来,她竟然还敢来,上次是没有让她碰到她,要是碰到她,她非要把她打的连她娘都认不出来。
“你谁啊?你们来这干啥?”
汪虹就见一个圆脸的女的,来到了院子里,门口还站着几个二流子。
那几个二流子她认识,听说整天不干好事。
“你们站那干啥,快进来啊。”
王小杏招呼着身后的几个人进来,她见这个刚刚和她表妹在一块的女的出现在这,就肯定了,刚刚那个女的,肯定就是她大舅的闺女,周文。
“你们是谁?”
周文不认识这些人,尤其是那个女的。
王小杏的眼珠子打进门的那刻起就没停下过,一直打量着家里的东西,一看就不老实这种人。
“周文,俺是恁姐,我姥娘姥爷哪,没有在家吗?”
王小杏来了这,一点都不客气,把这当成了自己的家。
王小杏?
周文想了一会,才想起来王小杏是谁,是她那个二姑之前在乡下的闺女。
她怎么找过来了?
周文语气很冷淡,
“他们没在家,等他们回来,你再过来吧。”
“那我就在家里等他们,周文妹子,十几年不见,你长的越发好看了……来,吃点心。”
王小杏热情的把孙北风给她买的糕点,打开了一包,让周文吃。
周文见她过来,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吃。”
“你尝尝啊,这叫绿豆糕,可好吃了。”
王小杏说着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然后看向身后的孙北风他们,
“对了,忘记介绍了,这是我认的干哥,他叫孙北风,这些都是我朋友。
周文,快叫人,这些都要喊哥。”
“不用喊,不用喊……”
孙北风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巷子里随便逗乐的乡下来的村姑,竟然是周文的表姐,她还带着他们来了周文家里。
孙北风他们看着周文的目光,说不出的猥琐,周文眉头紧皱。
汪虹气的不行,这个叫王小杏咋想的啊,把几个二流子带到这来,还让周文喊这些人哥。
平时这些人,躲都还来不及哪。
“周……文,认识一下,我们都是你小杏姐姐的朋友,我叫孙北风。”
孙北风很紧张,其他人同样。
王小杏见周文不搭理她的干哥,她面上有些挂不住,觉得周文不给她这个表姐面子,
“周文,你咋回事啊,没听见我干哥在和你说话吗?”
“小杏,没事没事,等下午我们来接你去看电影哈。”
孙北风是个有眼色的,看出了对方不欢迎他们。
“你们别走啊,这是我姥娘家,你们是我的朋友。
你们在这,我看谁敢说你们,要走让她走。”
在她心里,这个周文和她是一样的,都不是这家的人,这个家,只有她姥娘姥爷才是当家人。
周文没有资格赶这些人走,她的朋友都能留在这,凭啥她的干哥不能。
“你是从哪冒出来的,这是周家,不是你家。”
汪虹看不下去了,这个叫王小杏的也太嚣张了。
“你们是谁,在我家干啥?”
回来拿东西的周老二,站在门口,见自家院子里有几个流里流气的男青年,还有一个陌生的丫头。
“周叔叔,你可回来了,这个叫王小杏的说是你家亲戚,还把她的干哥哥带进家里。”
汪虹连忙说道,这个王小杏真的很讨厌。
“小杏,那我们先走了。”
孙北风他们又瞅了一眼周文,急匆匆的跑出了周家。
“二舅,我是小杏,我进城找你们来了……”
王小杏走到周老二面前说,这个二舅现在穿的可真排场,她刚刚甚至都没有认出来他。
“小杏,王小杏?”
周老二也是愣了一会才想起来她是谁,
“你不去找你娘,来这干啥?还把那些不正经的人带到家里来。”
周老二不满的看着这个外甥女。
“二舅,我刚开始也觉得他们不正经,不像啥好人,可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人可好了。”
王小杏替孙北风他们说话。
这让周老二更加的对她厌恶,原本她小时候就不咋让人待见,这长大后,更是不招人待见。
刚刚他可看见了,那几个二流子看他姑娘小文的那眼神,一看就是不怀好意,这要是他没回来,这几个流氓想对小文做点啥,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家不欢迎你,你给我出去。”
周老二懒的和这个外甥女废话。
“二舅,俺娘赶俺,就连你也赶俺,俺来城里,就是想留在城里,让恁给我找个工作,或者找个好婆家也成啊。
这些年,你们只知道在城里过你们的好日子,一点都想不起来我,我在乡下差点都要被俺奶他们给卖了,你们啥都不知道。”
她娘之前更是劝她回去,回去听她奶她爹的话,好好嫁人。
她知道,她娘这样说,就是嫌弃她是个包袱,是个累赘,不想管她。
哪有她这样当娘的,她不配当她王小杏的娘,她心里只有那个野男人,还有她后面生的儿子和闺女,一点都没有她王小杏的位置。
她就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就连她的后爹都敢打她。
“原来你在乡下过的这样不好啊。”可关他啥事?
不是周老二心硬,这个外甥女就像茅厕里的石头一样,臭的很,连她自己的亲娘都不搭理她,他更不会搭理她了。
“我们已经和你娘断了往来,你是她的闺女,你过来,我们也不会认你的。”
“二舅,俺娘是俺娘,我王小杏是我王小杏,我和俺娘不一样。
别说你们和她断往来,就连我这个闺女都要和她断,她为了一个野男人,抛夫弃女,还破坏人的家庭,我也觉得她不要脸。”
王小杏在周家院子里骂着自己的娘,
“我和恁是站在一边的,二舅,你可是我的亲二舅。”
周老二看着这个像跳梁小丑似的王小杏,拽着她的胳膊把人拉了出去。
“二舅耍流氓了,二舅耍流氓了,快来人啊……俺不走,你不给俺说个好婆家,俺不走。”
王小杏撒着泼,这一幕和十一年前的那一幕差不多。
别看她现在是个大姑娘了,和小时候一点都没变,就她这样的,还想进城来找好婆家。
啥好婆家愿意要她这种人啊,如果周老二真把她说给人家,那是害了对方。
这种女的娶回家,那就是祸害精,能把家都给整散。
汪虹真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这世上还有这种女的,她一脸无语的样子。
和周文都出去瞅了瞅。
“二舅,我不走,俺不走……二舅,我以后发达了,会报答你的,你别让我回老家,我不想嫁给那个又丑又矮又没本事的男人。”
她要是嫁给那样的男人,她这辈子就完了,她可不傻。
她想过好日子,她不想留在乡下种庄稼,生娃,那样的日子,只有傻子才愿意过。
她要嫁给城里人,城里的工人,像她娘那样在城里享福。
周老二放开了他,在这青天白日的,他拽着一个大姑娘,确实有点不好看,虽然对方是他外甥女。
“我问你,你认识字吗?”
王小杏不知道他为啥这样问,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
她爹,她爷奶重男轻女,只让她那个大哥上学,不让她上,天天就知道让她在家里干活,当拉磨的驴使。
“一个字都不认识?”
周老二有些诧异,那个王安甭管咋说,是个会计,上过学,他的闺女竟然是个大文盲。
“不认识,俺一天学堂都没有上过。”
其实王小杏也想上学,可家里不让她上她有啥法子。
她奶说,闺女上学识字是浪费钱,认再多的字都没有嫁个好人家实在。
她觉得这话说的有道理,所以她才想嫁个好人家,改变她自个的命运。
“你说让我在城里给你找个好婆家,那你都会干啥?”
周老二再问。
王小杏以为是她二舅愿意给她介绍对象,找好婆家了,顿时来劲了,
“我会洗衣裳,我洗的衣裳可干净了,还有做饭,我会蒸窝窝头,会贴玉米饼子,会炒不放油的菜,会擀豆面条……”
王小杏掰着手指头,数着她会做的乡下饭。
她把自己会炒不放油的菜,当成了一项极有本事的东西来说嘴,甚至炫耀。
在乡下谁家丫头媳妇炒的菜,用的油最少,那是一种会过日子的体现,大伙都夸。
在张桂花的教导下,王小杏炒的菜,能见一滴子油算厉害,并且她们家的油越吃越多。
就连张桂花都说王小杏会过日子的很,将来找婆家好找,到了婆家,人都夸。
可城里和乡下压根不是一回事,这也是周杜娟为啥只让她洗衣裳,不让她做饭的原因,她压根就不会做饭,说的再详细点,那就是不会做城里的饭。
“……我还会割猪草,会喂鸡喂猪,还能扛大包,我可能干了。”
王小杏连她会干庄稼活都说了出来,还一脸的骄傲。
“那你想找啥样的婆家?”
周老二问她。
“自然是好人家,男的至少要长的高高的,长的俊,还要有文化,不是工人,是司机也成,俺听说城里开车的司机也可吃香了。
他还要对俺一心一意的好,并且家里有房子,不愁吃,不愁喝,家里生活好,他爹他娘不能跟俺住在一块,俺可不想伺候他们。
对了,他挣的工资要交给俺,最主要的是不能嫌弃俺是乡下人,俺没文化。”
王小杏说着自己的要求,就这还没完,甚至说起了彩礼,
“彩礼的话,俺要五百块钱,并且还要再给俺买两身好衣裳,两件呢子大衣,还有十六条腿,对了,他还要给俺再买一个手表。”
王小杏目前只能想到这么多。
不仅周老二笑了,就连周文汪虹,还有那些看热闹的都忍不住笑了。
“是有这样条件的人家,人家也能出这么多的彩礼,可人家放着城里有工作,有文化的女同志不娶,为啥要娶你啊?
难不成是看你长的不咋地,是看你心比天高,是看你会种庄稼,会喂鸡喂猪,会炒不放油的菜?”
众人被周老二的话逗的再也憋不住了,纷纷哄笑了起来。
“这癞□□做起梦来,还真美啊……”
汪虹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吐槽。
“你们……你们这些人,就是瞧不起俺,瞧不起俺是乡下人。”
王小杏看这些城里人取笑她,她又气又臊的,尤其是她二舅,她的亲二舅这样看不起她。
“我王小杏可是俺们村子里长的最好看的姑娘,是我们村的村花,啥样的男人我都配的上。”
“你可别给乡下人丢人了,乡下人压根不是你这样的。
我侄女也是乡下长大的,她的亲事,就是我给说的,嫁给了臭豆腐厂的工人,现在小两口过的蜜里调油。
我那个侄女不仅长得好,人还很懂事,孝顺,更重要的是自尊心强,知道羞耻。”
当初把她从乡下接过来的时候,在家里争着干活,性子也好,从不和旁人红眼,她们一家人下班回家后,饭都已经做好了。
并且还虚心的请教她咋做城里的饭,她介绍俩人相看的时候,她侄女担心对方看不上她。
谁成想,对方不仅看上了她,还给了不少彩礼,并没有因为她是乡下人,就看不起她少给她彩礼啥的。
那个傻姑娘,竟然还要把彩礼全给她这个姑,她咋会要她的彩礼啊,把彩礼给她乡下的爹娘寄了回去,然后自掏腰包给她置办了嫁妆。
让她风风光光的嫁人了,婚后,她有点啥好的都忘不了她这个姑,前阵,还给她做了一身衣裳。
她待她就像待闺女一样,姑侄俩人的关系好的像亲母女。
要是她侄女像老周家的这个外甥女一样,即使再亲,恐怕她连给对方介绍对象都不介绍。
“还村花,就她长的这样,还花哪,我看倒像是根狗尾巴草。”
围观的人里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大伙又笑了起来。
“你娘的狗腿,你才是狗尾巴草,你全家都是狗尾巴草。”
王小杏一蹦尺高,叉着腰,指着张大姐她们,骂着人,活脱脱的张桂花的翻版,她把她奶身上的那点绝学,真是全给学会了。
“这咋还骂人啊?”
“王小杏,你真不愧是王家人,一个姑娘家,嘴里这样的不干净,看哪有男人愿意要你,你还是回老家,让你爹给你找婆家吧。
这城里的人都讲文明,讲素质,没有适合你的。”
周老二赶着她,这个王小杏别说在城里找不到婆家,就连在乡下恐怕都不好找。
谁愿意找这样的啊,把这样的人娶回家,那就家无宁日了,说不定天天在婆家和公婆妯娌干仗骂架。
谁家娶媳妇,都是想娶回家好好过日子的,而不是想娶个祸害回去,不得安生的。
“二舅,我大老远的过来投奔你,你就这样对我?
俺王小杏长的真不差,俺可会过日子了,俺让你给俺找个好人家,那是看在你是俺二舅的面上。”
要不然她才不找他给她介绍哪。
她娘嫁过她爹,还生了她,都能找到李继工钢铁厂那样的干事,她一个黄花大姑娘,只是想找一个工人,这过分吗?
“那我还真要谢谢你看得起我这个二舅。
二舅没本事,小杏,你这样有本事,你婆家,你还是自个找吧,你想找啥样的就找啥样的。
让对方给你一千块的彩礼钱,二舅都不眼热你。”
王小杏怨上了这个二舅,可她现在没地去,只能赖着不走,
“我还没见俺姥姥爷哪,俺不走。”
“那你就在这等吧。”
周老二说啥也不让她再进家,等他爹娘回来,如果这个王小杏还赖在这,他就去找她娘周杜娟,让她把这不要脸的货赶快带走。
哪有一点大姑娘的样子。
或许用不到等王翠芬和周老抠回来,因为王小杏的奶还有爹,以及她兄弟,还带着一个不咋高,面相显老的男人下了火车,到了榕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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