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晦暗的厚重云层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朝着天际中央收拢,清朗明亮的光不断被挤压,明明是正午时分,却好似黑夜将至。
空气中没有一丝丝的风,四周仿佛被凝固了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来,只觉得呼吸都困难。
明明没有人知道超级寒潮降临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但看着眼前慢慢变得昏沉暗淡的天,感受着周遭越来越凝重的氛围,就算是不知事的小孩子都知道,要变天了。
在这样的极寒当中,一旦变天,那将会是什么样子?
大家不知道,但想象得出。
一看到这一幕,陆域瞳孔骤然一缩,瞬间门浑身紧绷,他一个快步又冲进了庭院中,极度的慌乱之下,差点被自己绊倒。
他伸向雪橇中的煤筐,快速地抓住筐沿,想用力将其拿出来扔到地上好空出雪橇,手却一滑落了个空。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不断地发抖。
陆域左手猛地给了自己右手一巴掌,飞快地将雪橇中的煤筐都清理出来,把雪橇抱出庭院。
顾不得关上大门,他一把跳进雪橇中,大声喊道:“西西山山,快走。”
几只狗狗猫猫兽早急得打转了,陆域一声令下,顿时撒开蹄子朝着矿区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伴随着雪橇高速疾驰起来,呼呼的风声在他耳边爆破响起,陆域紧抿着嘴唇,死死地盯着颜色越来越深的天空。
开始有凄厉呼啸着的风声远远传来,像是无数只蛰伏的巨大怪兽突然清醒,齐齐扭着脖子发出吼声,宣告着自己的存在,彰显它们在这片天地之间门的主权。
就算穿着厚厚的抗寒保暖服,陆域也明显感受到周围的温度在不断降低。
西西与山山的速度很快,但暴风雪席卷而来的速度明显更快。
他的视线穿过滑雪镜落到遥远的天际,地面已经与天空云层凝为一体,他看到无数翻涌着的巨大漩涡不断逼近,心中疯狂计算着时间门。
哪怕众人的身体素质都比末世前要强了一大截,但在极寒天灾之下,冰雪小道上十公里的路程,也需要花费大家大量的时间门。
按照平时众人的速度,从基地到矿区,最少需要花费1小时20分钟。
而从矿区到基地,因为劳作了一天以及负重的原因,则需要花费大概2个小时。
雪橇的速度会快上许多,不过至少也需要25分钟。
25分钟!
但现在哪里来的25分钟啊!
看这暴风雪逼近的劲头,都不用5分钟就要到达西山基地了,他根本无法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接到傅晚宁他们!
更何况,那是平日的速度。
现在这样的超级暴风雪下呢?速度至少要降低一半!
傅晚宁她们是不是还在矿洞中?她们意识到暴风雪又开始了吗?暴风雪之下矿洞会坍塌吗?
他想起矿洞旁那一排排临时搭建的休憩小屋,那是用木头与枝叶临时搭建而成的,相当的粗糙和草率,毫无疑问肯定扛不住这样的暴风雪的,要是这些木头棚子被吹散了,将矿洞堵死怎么办?
他来得及接到她们吗?
无数个想法瞬间门涌上心头,陆域身体被高速奔跑的雪橇颠得东倒西歪,脑子里更是一片乱糟糟。
要是自己晚一点再运东西回来就好了!
要是自己早一点知道暴风雪又将到来就好了!
最开始发现天色开始暗下来的时候,无论是原本正在休憩棚子中稍作休息的人,还是刚到达矿区准备着行头要开始采矿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呆呆地看着不断变黑的天。
“天是不是黑了?”
“现在不是才中午吗?”
“是我错觉吗?”
“不,天真的黑下来了……”
“是不是暴风雪?!是不是?是暴风雪啊!”
“快跑啊!快回基地!是暴风雪又要来了!”
原本轻声交流着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众人顿时都如被惊醒了般,一下子跳了起来,下意识慌乱地开始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各种嘈杂的惊呼声顿起,矿区一片乱糟糟的。
有比较机灵利落的人,早已第一时间门丢下一切,撒开腿就朝着基地的方向跑。
有采集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开采到了一点原煤的人,则胡乱将煤块塞进自己的包中,口中喃喃有词“来得及的,我可以的,我可以的。”
有不明所以刚从矿洞中出来的人,一看到这阵仗,下意识地要回去拿留在矿井中的原煤,却被同伴一把拉住“都什么时候了,要煤不要命了啊!”
也有刚到达矿区的人,愣了几秒,看了看天再看了看兵荒马乱的现场,咬咬牙狠狠唾了一口“真倒霉,白跑这一趟”,转身也往回跑。
林立站在矿区中,当听到第一个人报告说天色开始变化的时候,他再三确认了一遍,而后火速让人将消息传递了下去,自己则拿着扩音喇叭,第一时间门组织着大家赶紧撤回基地。
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行动,沿着山势高低分布,整个矿区范围不断扩大,还有人在旁边的区域中采集野果与木头,人群格外分散。
这个时间门点身处矿区中的人,至少都有5千个!
再加上一批正在回家的路上,一批正在前往矿区的路上,整个基地中,至少有上万人不在基地内!
谁都没有预想到,已经走远了的暴风雪突然会再度袭来。
林立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
傅晚宁等人冲出矿洞的时候,其他矿洞中的人也正陆陆续续冲出来,她一抬头,就看到了前方正通过扩音喇叭不断催着众人回去的林立。
她与爸爸妈妈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站在林立身旁,焦急问道:“现在怎么样,人都出来了吗?”
林立身旁还有几个工作人员,个个脸色急躁,正不断喊着从各矿洞中出来的人赶紧走。
林立神色凝重,示意傅晚宁等人也赶紧跑,“应该是超级寒潮,暴风雪又要来了,你们也快回去吧。”
“那你们呢?”
林立将扩音喇叭从嘴巴下方拿开,声音都在抖,飞快回到:“等所有人都跑出来了,我们也立刻回去。”
傅晚宁呼出一口气,飞快地从脖子上将挂着的保温壶取下来,与兜中的几块巧克力一起硬塞到林立怀里,“那你们尽快,保重自己。”
顾不上林立的推辞,她转身招呼着爸妈继续往前跑。
傅展书与苏雨秋也将脖子中的保温壶塞给了另外两个社区议事会的人,随即跟上女儿的脚步。
在这种末世当中,就算只是当一个没什么权利的领头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也都肩负着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傅晚宁一瞬间门很庆幸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艰难求生的民众,她不用在天灾之下,面对“本能求生或担起责任”这样艰难的抉择,她可以第一时间门趋利避害,以自身安全出发。
但她也很敬佩尊重这些人。
她知道这个时候,劝他们别管了直接跑,那是对他们的侮辱,她能做的也只有聊表自己的一点心意,只希望这一点东西,能多给他们带来一点点的力量。
暴风雪的速度太快了。
傅晚宁刚跑出没几步,一阵强烈的飓风突然迎面扇来,打了他们一个趔趄。
傅晚宁双手下意识地抬高挡住眼部,再放下时,却见前方很多人竟然调转了头,反而往矿区的方向跑!
发什么神经!?
惊惶的嚎声也传了过来,迎面跑在最前方的人大喊了一声,“来不及了,暴风雪来了!”
那是从喉腔中挤出来的一股破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周围顿时一静。
傅晚宁抬起头看去,这才发现,暴风雪如同高大威猛的牧羊人一般,已经近到眼前,而她前方的那群人,而她,就是暴风雪无情肆虐的风鞭之下,那一只只无能为力的小羊羔。
她脑中嗡嗡地响着,脑浆好似要崩裂般一样,一边跑,一边迅速地翻出背包,从里面也拿出一个扩音喇叭,大声喊道:“不能往回跑,回基地去啊!在这里会被冻死的!”
林立转过头来,看向基地的方向,也瞬间门吸了口气。
他几步跑了过来,落在傅晚宁身侧,看着前方傅晚宁的背影,跟着她大喊了起来。
那群人踉跄着跑了过来,语无伦次道:“跑跑不回去了,暴风雪来了,我们会被冻冻死在路上的,风,风,好大的风,好大的暴风雪……”
“我们都要死了,太冷了,冷,我已经感受到寒冷钻进我骨头里了。”
“快进矿洞,进矿洞啊!里面可以避雪!我们有煤!我们去矿洞!”
“对对对!矿洞!矿洞!”
“啊去矿洞!去矿洞!”
“快把小棚子中的食物都搬到矿洞里,快啊!进矿洞!”
傅晚宁身后原本正从矿洞中跑出来的人,一看到暴风雪已经近在跟前,再听到他们的呼喊,顿时转头又往矿洞中钻了进去。
傅晚宁都快疯了。
“暴风雪如果和上次一样持续10天呢!”
“十天的超级寒潮,你们在矿洞中如何生存!”
“极寒!失温!缺粮!矿洞坍塌!你们能承受意外发生的代价吗?”
“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想回家的,把握好现在的机会,现在是回家的最时机!接下去气温只会越来越低!”
她的话让林立浑身一震,也跟着重复着她说的话,呼吁着大家道:“我们有基地,我们有能量塔!大家跑回去!”
“所有人集结在一起,我们回家!到家了就安全了!”
这番话让许多人脚步一顿。
身后又不断有人簇拥了上来,林立这一次与其他几个社区办议事会的人员这次则做起表率来,带头朝着基地的方向迎着风雪跑起来。
一部分人见状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簇拥在林立与其他人员身侧往前跑。
越来越多的人见林立都往基地跑了,也跟在后面,队伍越发壮大。
但仍有相当一部分的人,看着咆哮着翻卷了过来的暴风雪,惊得脸色发白,根本没有往基地跑的勇气。
他们一定跑步回去的,这样的暴风雪下,至少要4个小时才能回到基地,他们早就被冻僵在路上了,躲在矿洞中,等到暴风雪停了,他们才有可能捡回一条命。
他们将小棚子中存放的粮食以及撒了一地的各种野生瓜果冻慌乱捡起,踉踉跄跄地跑进了矿洞当中,在黑暗中一个挨着一个,搂紧了怀里的食物,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心中天人交战着,安慰自己,跑的才是傻蛋,他们做的决定一定是对的。
眼见着这么多人跟着朝基地的方向跑,傅晚宁也加快着步伐。
暴风雪越来越大,慢慢已经开始有了极寒第一天下午时候的规模,吹得她太阳穴突突跳动,到了分叉路口旁,傅晚宁转过头来,飞快地对爸爸妈妈说道,“我们走这儿,陆大哥应该回来接我们!”
傅展书与苏雨秋步履不停,点了下头。
基地到矿区是一条路,矿区到别墅区,还有他们专用的一条雪橇小道。
林立唇边的胡渣上已经凝满了霜花,他看傅晚宁一家竟然一如平时一般走入了雪橇小道,忙举起了喇叭喊道:“晚宁妹妹,别分散走,跟着我们啊!”
疾跑让他呼吸急促,喇叭中气音呼哧呼哧。他的怀里还有傅晚宁的热水壶,烫得他的胸膛火热,他想把它还给傅晚宁,这不仅仅是一瓶热水壶,这在极寒中是救命的灵丹宝药,怎么可以就这样给了他,他何德何能。
他看着傅晚宁走进了那小道中,心中焦急万分,他知道她是在赌,赌陆域会从那条路上赶上来接她们。
但是要是赶不上呢?
跟着大部队走,分明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
暴风雪越来越大的,雪道很快就会被新的暴风雪掩埋掉,到时候茫茫雪地,能见度这么低,非常容易迷路,要是迷路在这荒郊野岭当中,她们会如何?她会如何?
她连唯一的热水壶都在他身上。
他想跟着傅晚宁的步伐,把她拉回来,但是傅晚宁一家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追不上。
身后的人又不断簇拥着跑上来,推着他不断往前。
狂啸的满天大雪中,他听到傅晚宁的声音远远传来,很快就被暴风搅了个稀碎,“你们快回去,别担心我们。”
他知道他们一家人有本事,但这样的极度天灾之下,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林立心中又是慌又是苦,暴风雪却丝毫不懂他情绪的百转千回,宛如浪潮般一波一波地倾倒拍打在他们身上,将他捶打得抬不起头来。
众人很快就觉得自己的双脚如同灌了铅,被冰冻得慢慢失去了知觉。
他们费力地往前进,但在迎面翻涌而来的风雪中,却只能跨出小小的步子,宛如拖着沉重货船的纤夫般。
傅晚宁一家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当中,林立脖间门僵硬地回望了几眼,从喉咙里挤出话来:“所有人抱团移动,小心被风雪吹散。”
巴掌大的雪花在他们身上狂拍,有人很快发现,这雪花和往常的大有不同,颜色竟然透出一点点浅蓝色,空灵又美丽,但此时谁顾得了这一份美呢?它带着致命的杀伤力汹汹而来,竟好似半点活路都不给大家留。
这十公里的路程,此时看着好像有千万里,他们挪呀挪,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一般。
领头走在前方的是最强壮的山山。
它拖着的空雪橇在雪地上滚动,被暴风雪吹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被掀飞了出去,又被山山的猛劲拖落在雪道上,哐当有声。
陆域坐在西西拉着的雪橇中紧随其后,将军与另外两只豹猫也跟在身侧,暴风雪将狗狗猫猫兽们的毛发吹得凌乱,陆域更是浑身都落满了雪。
眼见着暴风雪越来越大,天空一片昏暗,雪道仿佛消失了一般,四处白茫茫一片,他连自己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了。
时间门过了多久了?
怎么还没到矿区啊?
山山带的路正确吗?为
什么还没有看到傅晚宁?
陆域想起了上辈子他将死的那一天,是傅晚宁伸出一双手把他拉了回来。
这辈子,他能赶得上拉傅晚宁一把吗?
现在傅晚宁在哪里呢?
她在朝着他所在的方向跑来了吗?
他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没有透视眼,不能一下子穿透这混沌的云层,锁定心上人的区位。
又是一阵飓风卷来,两个空雪橇都被卷上了天,勒得山山与将军的脚步都是一顿,齐齐后退了想不,若不是它的吨位在那儿,连它都要被卷上天。
“汪汪汪”
山山怒吼,猛的一跃又将雪橇硬拖落地,奋力朝前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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