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担任町野警署副署长的穆南枝在徐渺的远程协助下,对组织的力量进行了整合。他们是当权者不会在意的边缘人物,也是所有改革都不会征询的沉默的大多数。
随时都会被机器彻底取代的工人、正在接受改造的帮.派分子、小商人、小摊贩、手工业者、独立游戏制作员、私人义体维修师、无证行医的医师。
内城区的大罢工甚至都没有通知他们,很多人是因为连续好几天没有税务官上门才发现这件事的。
在这个网络发达的世界,他们的消息闭塞到难以置信的地步。
穆南枝想要询问徐渺,是否要把真相及时告知这些被遗忘的民众。
然而当她掏出终端,却只看到[网络无信号]的标志。动乱一起,就有人切断了这座城市与外界的联系。
财团的动作不可谓不快,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像被罢工打得猝不及防,城市直接停摆,大大小小的公司只能被温浅浅挟持,任由她做出有损集团利益的承诺呢?
可疑之处,不能忽略。
穆南枝想起了徐渺的提醒,町野正处于危险的漩涡之中,务必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保全自身,保全尽可能多的生命。
她果断行动,将顾昱霆等可靠的警员派往外城区主干道驻守,让江希带着青铜帮成员在深街窄巷中巡逻,通知左砚辞和他的工人朋友们提高警惕。
总是被遗忘的外城区完全被调动起来。
徐渺一直关注着町野。
zero通过才建成的集体潜意识基站提供新的信息渠道,整座城市动向都在掌握中。
财团无疑掌握了这个世界最有力的武器——遍布全球的实时通讯网络。
只要他们想,所有人都会在一瞬间变成瞎子、聋子。
温浅浅只是想推动公司制度改革,然而垄断各行各业的寡头将这一举动视为宣战。
她控制着南氏的军队,获得了徐氏的帮助,所以町野南氏和徐氏也都被这个蜂巢般的复合利益团体抛弃了。
强势如徐嘉盈,也不过是蜂巢随时可以抛弃的部件。
正如源源不断赶往斐文迪的南氏安保部队一样,成千上万荷枪实弹的安保员也正在包围町野。
然而斐文迪已经被反抗军闪电战拿下,浮空岛的权贵仓皇出逃,没有安保措施的他们面临着大型变异鸟类的狩猎,不比鼠灾中逃窜的贫民更体面。对空防御系统由肖璟接手,战场清理与反抗军重组由于穗宁负责。俘虏正在外围荒野修筑堡垒,阿墨通过运输船送来源源不断的粮食和弹药。
徐渺打的是有准备的仗。
相比之下,町野改革派的武装力量就像一支停泊在港口中的舰队。众所周知的是,军舰不驶出海港,那就是敌人火力下的活靶子。
想要和平解决问题,就必须先打上一炮,让敌人知道,你已经在我的火力范围内。
穆南枝带着外城区现有的力量,只能堪堪自保。徐渺一联系上她,就把所掌握的信息分享给了她。
南氏放任温浅浅夺权的原因已经很清楚了,坐拥全球最强安保部队的南氏最怕的反而是没仗可打。
斐文迪和町野的乱象,正中他们下怀。
武器和载具的销量又能上一个台阶了。
至于南邵还在町野——
对掌权者南湫石来说,和军火生意的丰厚利润比起来,区区一个血亲又何足挂齿呢?所谓的南氏少主,只不过是她的基因继承者罢了。权力当然还是握在本人手上更好。继承者总是可以再培育的。
徐氏为什么支持温浅浅却还不清楚,以徐渺的能力都没能发现病骑士的踪迹,只能在徐嘉盈的潜意识气泡中看到模糊的面孔,会是病骑士做的吗?徐嘉盈的状态很不对劲,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出更加积极的行动,明明一直是果决狠辣的性格。
徐氏目的还不明朗的情况下,徐渺把信息告诉温浅浅,必定会暴露行踪。但她现在今非昔比,只要那位圣徒、甚至神明没有亲自下场,就有信心自保,自然不可能坐视这样一股可以团结的力量被财团轻易消灭。
此时温浅浅刚刚说服市民复工,回到斗兽场。这里是她的临时办公室,驻扎着町野南氏的安保力量。
收到徐渺消息,她没有时间高兴徐渺还活着,也来不及惊叹徐渺最新研发的黑科技竟然能绕开现有的网络和她通讯。
一个沉重的事实毫不留情摔在了她的脸上。
南氏的安保部队正在周边城市集结,已经对町野形成合围之势。
“南邵!”她第一反应是去质问锁在激光栅格中的南邵,疑心他有南氏不为人知的私密联络方式,和南湫石里应外合。
然而南邵呆了片刻,比她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母亲没有询问我的安危,直接派了安保部队过来?”
对视半晌,温浅浅抓着他衣襟的手一松,已经从他毫不作假的表情上看出,他成了南湫石的弃子。
南邵脸色忽青忽白,眼中甚至流露出一丝乞求,希望温浅浅告诉他这只是个开过头的玩笑。温浅浅却没有时间怜悯这个昔日的天之骄子,转头大步走出了南家,直奔斗兽场。
斗兽场不仅有上千备战状态的安保员,还有一大批正在“罢工”的变异凶兽!
她眸光暗沉,眼眸深处酝酿着一场残酷的狂风暴雨,然而她没有想到,在她脑中盘桓着放出变异兽的疯狂计划时,一个更加疯狂千倍、万倍的计划正在苍穹之上的浮空岛上演。
自学成才的情报专家青鱼在得知这个计划的第一时间就想通知徐渺,然而她很快就发现町野的网被断了,她像一条没了水的鱼,一身技术没有用武之地,甚至还将因为暴露在空气中窒息而死。
空空荡荡的徐家主宅出现了一张苍白的面孔,耀眼的金发像接受过太阳的洗礼,瘦长的身躯呈现出一种邪异的病态。
“病,病骑士。”青鱼抱着玩具熊,结结巴巴地说,下意识往后退,小腿不小心撞上床柱,疼痛与恐惧一同传遍大脑与四肢百骸。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要做什么?
病骑士把手放在胸口,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先知给了你选择的机会,但你做了错误的决定,想要联系徐渺吗?很抱歉,她救不了你。”
他直白地戳破了青鱼的身份,原来这次的情报竟然是故意让她知道的。青鱼脸一白,随即放弃了原本的周旋说辞,冷下脸道:“是你们在做错误的事,炸沉整座浮空岛,会死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病骑士道:“只要在合适的时机击沉这座罪恶的岛屿,南氏集结到町野的安保力量都会覆灭,徐氏、傅氏的大楼将垮塌,斗兽场中的生灵将获得自由。”他微微皱眉,露出不解的神情,“你的亲人都被这些公司伤害过,你不是很仇恨他们吗?难道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吗?”
青鱼紧紧抱着玩具熊,希望从它身上汲取一些温暖:“那些无辜的人呢?努力工作的上班族,辛苦忙碌的底层工人,拼命揉面揉得胳膊都没知觉了的拉面大婶,许许多多无辜的人也在地表,艰难但充满希望地活着,这些人也会被你们害死的!整个城市的人都会被你们害死的!”
“先知没跟你们说清楚吗?”病骑士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眯眯打量青鱼,“没有必要的牺牲,又怎么打破财团的统治?害怕流血,注定会迎来失败。”
“那为什么不是你们牺牲?”青鱼怀中的玩具熊开口了,它已经见识过这样的话术,它也一直在思考所谓的牺牲,“你和先知有什么资格决定别人的命运呢?如果一个个普通人被迫牺牲才能换来众生平等的新世界,那个新世界真的值得我们期待吗?”
“啪、啪、啪。”病骑士鼓起了掌,耸了耸肩,“被发现了呢。”他脸上明明带着和煦的笑意,却让青鱼感到透骨的寒凉,“新世界本来也不是为了众生准备的呀,记得从前那个古老的神话吗?方舟只有被神选中的人才能登上。”
青鱼死死地盯着病骑士,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地扑上去用牙齿、用指甲撕扯这张得意洋洋的恶毒面孔。
玩具熊却镇定地说:“你怎么确定你是被选中的人呢?”
“哎呀,万一我不是被选中的人——”病骑士露出吓了一跳的表情,旋即又放松地摊了摊手,“那也只好不是了。”
他一点点收敛起笑意,像脱下虚假的面具,终于露出真实的神情:“只要这个世界能毁灭,新世界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语气极度阴沉地说:“只要是阻止旧世界走向毁灭的人,都是我的敌人。”
青鱼在愤怒与恐惧交杂的情绪中打着战,牙齿咯咯作响,病骑士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比先知还要混蛋的疯子,他的目的仅仅是毁灭,一丝一毫也没有想过新生。他会杀了她吗?又或者折磨她?或许这就是二五仔逃不开的结局。
默默扣住掌心的刀片,青鱼已经做好就算不能一换一,也要在病骑士的腹部划上一刀的打算,至少让他孕育徐氏基因的计划破产,那也算她这个多面间谍没白干。
然而病骑士却又突然露出灿烂笑容,语气轻快地通知青鱼:“虽然你背叛了女神,我和先知依然愿意给你一个机会。逃吧青鱼,去找徐渺,或是黑骑士,院长大人拥有超维穿梭的神奇能力,说不定能来得及赶到町野,阻止这场灾难呢?”
青鱼一怔,是啊,她怎么忘了黑骑士大人的能力,渺渺姐远在斐文迪赶不过来,黑骑士却有办法快速赶到,或许真的可以阻止病骑士和先知乱来……但病骑士为什么要提醒她?
她不安地看向玩具熊,玩具熊背对着她没有说话,无机质的瞳孔中却出现了拟人化的神情,它似乎猜到了什么,陷入了艰难而痛苦的抉择。
病骑士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却什么也没说,甚至慷慨地放行了一直在门口扑腾的小飞车:“去吧,再犹豫我可能会后悔噢。”
青鱼迟疑地看了看玩具熊,没有得到任何提示,又看了看病骑士,这个疯子一脸真诚的笑意,她咬了咬牙,抬脚奔向了,不管这是什么阴谋,跑出去总比困死在浮空岛上强,就算联系不上渺渺和黑骑士,去找温浅浅一起想办法也比什么都不做好。
她心急如焚地跳进了浮空车,载着她冲向了灰蒙蒙的天穹,病骑士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愉悦地轻声说:“不要让我失望啊。”
来吧,都来吧,来到这座注定覆灭之城,葬送在旧世界的阴影之下吧。
他的嘴角越扬越高,笑容越来越大,他的身后,晦暗的角落中,一双灰眸平静地注视他的背影。那是在药物作用下失去行动能力的徐嘉盈。
年轻的掌权者失去了呼风唤雨的权势,形同木偶一般僵硬地坐在轮椅上,她的脑中却像开会一般热闹,早就逝去的故人声音吵成一团。
一道属于她血缘上的父亲徐建龙:“嘉盈,事到如今我们一家人必须共渡难关,我有办法帮你摆脱病骑士的控制,但需要你的同意。”
另一道是她名义上的弟弟徐嘉恩:“别相信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一旦你释放了同意的信号,他就会占据你的大脑,夺走你的身体。他会这么说,一定是在你的脑机中留下了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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