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舍微和谈栩然从月港回来后, 就去了一趟赵家,想说一说赵如茁的下落。
赵先生老得真快, 阿元和阿安也长得很快。
陈舍微未见过赵如茁, 却见过赵如耘。
他觉得阿元和赵如耘很像,侄儿像伯父也许并不奇怪,但又或者, 阿元真的是赵如耘的亲骨血呢?
陈舍微总不好去问苗氏,苗氏自己恐怕也不清楚。
苗氏的打扮越发寡素, 似乎觉得自己没有穿红戴绿的资格。
陈舍微同赵先生说话时, 谈栩然陪着苗氏坐了一坐。
“人有欲, 不是罪。许是过,但谁又能无过?”谈栩然轻声道。
苗氏攥着手,似乎想说点什么, 但谈栩然等了良久,也未得一语。
离开赵家前, 谈栩然回首, 就见苗氏面无表情的仰脸瞧着院墙, 像是盼着墙头能忽然越进来一个人。
谈栩然转过脸,就见陈舍微正看着自己, 神色关切。
她不自觉笑道:“走吧。”
这一番回泉溪, 还得张罗陈砚墨的身后事。
丧仪在老宅操办,这是曲竹韵的意思,在陈舍微跟前她用不着假惺惺的给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直接说就行了。
陈舍微说把棺椁运到老宅去,陈舍秋也压根没多问一句, 他忙着回家补觉呢!这一路运棺材难道不累人?
天气渐热, 他只怕尸体有了味道, 紧赶慢赶了半路,随从才提醒他,“爷,都成炭了,天再热也难有什么味道的吧?”
弄得陈舍秋直骂,“怎么不早说!”
陈舍微手上还有公务呢,哪里真为着陈砚墨的事情费多少心思?
所以他基本都没怎么挪过地方,就坐在老宅的大书房里,敞着门,管事有什么要征询意见的,来问一声就是了。
虽然陈舍微没怎么费心思,可事情安排没有半点滞涩。
细一想,这是因为生出好些机灵,会揣度他心思的下人,他指哪打哪,半句废话没有。
陈舍微卷着一本手札走到外头,瞧着院中廊下众人有条不紊的忙活着,整座老宅俨然是因为他的一句吩咐而活了起来。
此情此景,叫陈舍微恍然间想起他头一次迈进来这座老宅的时候,那种恣闭压抑的感觉,不知在何时也已淡化消融。
陈砚墨丧仪具体细节还是由缓过劲的陈舍秋和过分容光焕发,以致于要面敷黄粉的曲竹韵操心多些。
陈舍微该露面露面,然后自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场面上的事情陈舍秋会替他周全,无人置喙。
不过族田里的事陈舍微是逃不开了,没道理这么大一个治农官,不管自家族里的田地。
陈舍微管了也行,顺手的事情,而且叫他全管了之后,族田的产出便瞒不过了,到时候春耕秋收,扣下给中公的份例,余下好些可设为奖赏,勉力族中子弟。
陈家一族其实还有不少旁系,其中好些已经沦落到连一亩田地都难支应的地步了。
陈舍微倒也不做那散财童子,只叫人一一查明现状,若真是读书的料,那也可以供养起来,若非读书的料,而只是假借读书之名享清福,那就有多远滚多远。
这样求上门来的旁支,其实陈舍秋每年都要见几个,多是给点银子打发走的。
今年不知怎么的,闻着味到陈舍微这来了。
除了有一位童生得了银钱资助,余下的要么识趣,是求一份活计的,便也允他,只是设了三个月的考核期,若表现不佳,便也不录。
再有一户是求银子治病的,陈舍微没给银子,只派了大夫去,医药费从族里出。
这一项项都处理妥当,陈舍微却没那么闲来管全族的事项。
他若不在家,或是忙碌疲累,谈栩然便引人到陈舍秋那去,陈舍秋年岁渐大,也歇了谋官的心思,巴不得当这个族长,谋些权力好处。
可他也看出来了,陈舍微更得人心,见陈舍微管家的心思不重,乐得应承下来,只是也比往日上心多了,不再动不动摆架子,势要叫人觉得他做得也好,并不比陈舍微差。
只是陈舍秋没想到,他苦心孤诣想要好好经营一个族长架子出来,却偏偏叫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丢了丑。
陈舍稔夜里太快活了些,下身‘操劳’的痉挛了。
他也知道这事丑陋,不敢声张,生生忍到天明,情况还是没有半分好转,只得叫人去请大夫。
世家大族,谁没有个嘴巴严实的大夫呢?
可这位大夫是个通才,并非专才,寻常头疼脑热药到病除,于这□□的病处么,他也不是全然不懂,无非是房事过甚、房事不洁、房事过激引起的。
陈舍稔支支吾吾的不肯说个明白,人家大夫也知晓他偏好,不想听一耳朵脏事,便留下几贴膏药,道:“若只是过激过甚,将养些时日,戒色止欲,自会慢慢扭转回去。”
陈舍稔在家养着,足熬了有十来日,可下身未有好转,反而愈红愈肿,似有脓胀。
吓得他也不顾丑,连连拜求名医,一旦开了口子,事情自然瞒不住。
明明□□有碍的不是陈舍秋,弄得他也不好意思出门,出门亦恨不能遮面!
齐氏更恨!自家幼子孙儿本就因为陈砚墨的事情在清渠书院接二连三的叫人同窗耻笑,但也只是说说闲话罢了。
陈舍稔这事儿更丑更近,他们甚至还编了什么‘□□俩烂桃,一烂一个掉,就此做太监’之类的笑话。
说实在的,高凌真的很想笑,但也不能见着陈家几个小的受人欺辱,毕竟又不干他们什么事儿。
陈家还有陈昭乙、陈昭丙以及几个远亲子弟同在书院,高凌点拨了几句,又得兄弟、侄儿们相帮,大房几个孩子虽是狠狠打了一架,也只是面上挂彩,未有伤及根骨,不算吃亏的。
齐氏素来不喜孩子们动拳脚,觉得粗鲁无礼,此番却也觉得痛快,小声称赞他们有男子气概,只是下回不许了。
幼子孙儿们郁闷得纾,正往院里走,就瞧见面色阴沉的父亲(祖父)背着手从廊上走了过来,拧着眉头上下看了他们一眼,道:“赢了还是输了?”
“赢了赢了,我骑在那傻大个身上,叫他喊我爷爷!”幼子见陈舍秋目光隐含赞许,又不敢太兴奋,低着脑袋扬着声调说。
“是那姓高的小姐夫教的吧?”陈舍秋长长的吐了口气,道。
见孩子们点头,他也没说什么,摆摆手叫他们进去。
齐氏还是耷拉着一张脸,陈舍秋眼睁睁看着她冲自己翻了个白眼,却是气短一截,不好说什么了。
“那道士给的丹方符篆灰可有用了?”齐氏阴阳怪气的说。
陈舍秋和陈舍稔没分家,银子都在一处使,他方才脸色那么难看,除了嫌这事儿糟心之外,还心疼银子呢。
“倒别说,我出来的时候,老三已经不叫疼了。”
陈舍秋还真不是夸大,又敷又吃的折腾了一阵,陈舍稔下身的痛楚减轻了不少,都能叫他好好睡一觉了。
他欢欢喜喜的以为是不疼了,过了几日才发现,更确切些说,应该是不觉得疼了。
岂止是不觉得疼了,而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卵连着根日渐萎缩,成了在秋风中打摆子的黄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掉下来了。
陈舍稔遍寻那个游方道士不得,只蜷在家中萎靡成一个皱巴巴的干瘪果子,倒是家中上下。
从亲哥哥陈舍秋到亲嫂嫂齐氏,再到自己那个影子般的妻房,还有家中的小辈都暗自松了口气。
终于消停了。
陈舍稔这件丑闻是尘埃落定后才叫二房知道的。
陈砚儒让心腹带了好厚一封信来骂他,且是叫心腹一字一句念出来大声斥骂的。
陈舍秋在外头听着,眼皮一抽一抽的,晓得陈砚儒绝不会帮着陈舍稔谋官,他这仕途也是无望了。
他正感慨族中做官的人才日渐凋零,就有陈昭远中举,陈昭礼中秀才的好消息传来,不由得又振奋起来。
陈昭远去了应天府求学,陈梅一直颇为照顾。
听说陈梅与丈夫相处和睦,虽不是多么浓情蜜意,但也很得敬重。
她婆婆出身很好,性子娇贵,但并没什么坏心眼,所以偶有为难,陈梅也能应对。
夫家自然也喜姻亲中多出些人才,日后入了官场,也是一番助益,于是常叫陈昭远来家中用膳小住,招待妥帖。
恰逢节假,陈昭远回不了泉州,也有个舒服的去处,至于客居时遇到良缘,便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陈舍度听闻陈昭远、陈昭礼接连得中,也来信恭贺。
给陈昭远的那封措辞还算正常,至于给陈昭礼的这封么,就显得有些阴阳怪气。
“把这封信拧一拧,倒能省下一碟子醋。”陈舍刞如是说。
纪氏近来多与几个妯娌走动,见识多了,心境也开阔起来,带得陈杏也开朗许多。
陈舍刞又将产业分割,挣来的银子都踏踏实实进了自己荷包,而不是白给陈舍度做劳力,日子愈发惬意随心,她想气也气不起来,笑呵呵的说:“爷是同六弟待久了,愈发风趣。”
陈舍刞轻咳一声道:“六弟公务繁重,明日又要动身去福州,总得有几月不得见。”语气中倒有几分罕见的挂怀。
在陈舍秋忙着做族长的时候,陈舍微花了好些银子在马车上。
家中现在有好几架马车,除了下人快进快出使唤的轻便小马车外,还有三辆大马车,一辆是泉州卫给陈舍微配的大马车,另一辆是稍微小一些,在城内进出用的。
最后一辆就是新造的,给陈绛或谈栩然往外头去时的马车了,这辆马车同泉州卫的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没有旗子和徽纹之外,宽大舒适的像一张床。
陈舍微做了闽地的治农官,自然不能只待在泉州,虽说只在闽地这一圈,但离家一回,少不得也要一两月,这可叫陈舍微心肝紧巴,舍不得。
不过,谈栩然也有四处转转的心思,若买卖事务不忙,她便随陈舍微一道出去。
这下可叫高凌的心思都憋在了肚子里,谈栩然和陈舍微不在家,家中一切大小事务皆由陈绛管着。
包括千千。
陈绛是当家人,高凌总不好再叫她同自己出远门了。
不过谈栩然和陈舍微不在家,高凌自己也不会出去。
反正王吉家的小肉团子几乎天天在陈家养着,吴燕子也总在陈家。
妻和子都有托付,王吉闲适得很,就叫他去!
王吉原本是喜欢四处溜达的性子,成了亲也不改,儿子出生后倒有几分舍不得了,坐在马上絮絮叨叨个半天,
吴燕子都站累了,小肉团子也一点一点头的犯困,最后还是高凌伸手在马屁股上拍了一计,惊得王吉赶紧拽缰绳!
“哎呦,你这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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