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郎君猛如虎,今早算是理智回笼,兽齿雄根都乖乖收着了。
听到谈栩然如此反问,陈舍微就觉得身子里的兽性不安分的涌动着,几乎就要夺了这副人面皮囊,出来纵情放肆了。
“眼下再想洗出来,怕是迟了。”谈栩然薄嗔,似怨非怨的说。
“我,我。”陈舍微想过遗在外头,可是头一回失守太快,根本没来得及,而心里泛上来的担忧在听见谈栩然笑了一声后,那根警示的弦就断了。
之后数次,只有实在盛不住的,溢出来些许,余下的都,都……
谈栩然轻轻抚过他的面庞,见他忧心忡忡的,故意微微蹙眉,道:“怎么?夫君很不想我怀上你的孩子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陈舍微怎么会不想呢,“可生孩子实在太痛太危险了,咱们已经有阿绛了,何必叫你再受一回罪。”
‘这人简直比朱雀玄武,青龙白泽还要稀有。’谈栩然心道。
赏够了他的焦灼不安,谈栩然这才缓缓开口,“月事来早了,你在千户所忙的那几日就来过了,昨儿刚彻底干净,所以算着日子,是不会有孕的。”
陈舍微松了口气,觑了谈栩然一眼,小声嘀咕,“难怪夫人容我呢。”
二楼最大的屋子是他们夫妇的小巢,阿绛的屋子在另一端,中间隔了水房,也不必担心她夜里会听见什么响动。
小楼一层的原本是做厅堂的,所以只有一通间,陈舍微用来做书房,大而通透,明亮舒适。
书案各有两张,陈舍微的书案就是很简单的长条形,给谈栩然的那张却是他叫人依着图样打的,像一弯月,整个人都能很包容的嵌进去。
谈栩然有时候画画,铺开了许多种颜料,长方案都在一个面上容易碰乱了,这个弯月形书案则是手边两圈都好摆放的。
依着层高专门定做的大书橱也是前日才安进来的,整整占了一整面墙,谁家都没见过这样放书的。
陈舍微和谈栩然那几大箱笼的书还摊在院里晒,所以那面墙还是空的。
这书房里还给陈绛安了一个地方,陈舍微给她弄了个两人座的布艺沙发,外加两个正方形的脚垫,就贴着墙,依在大书橱边上。
沙发虽是木头骨架,却填了好些棉花和绒梗,软乎又不失支撑力道。
虽有个大书橱,但陈舍微还是照着圣诞树的模样打了个小书架,一共四个面,每个面三层格挡,底座还能旋转,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时候,手指一拨就能转着找书看了,不用起身。
小楼边上的屋子就做仆妇们歇脚和放杂物的地方,除了轮值守夜的,仆妇夜里还是回护厝里的下人房休息。
影壁一隔,虽没有院门阻断,但也叫这小院小楼清净些,既能容得下大家大院,仆妇成群,也有他们一家三口独处的惬意悠哉角落。
不知是不是因为陈舍微保留了宅院里大部分花树竹松的缘故,原本出了正月几乎就日日在动土修葺,鸟儿本该都被吓跑才是,可一大早就鸟鸣啁啾,到了午后更是愈发热闹了。
一碗吃不下的杂饭搁在台阶上晒成了饭干,抓一把撒到院里,群鸟落下如雨。
陈绛惊叹着,道:“咱家怎么有这么多的鸟。”
“也不都是咱们家的,附近承天寺里的鸟儿都被僧众喂习惯了,所以盘踞在此,东家吃西家喝的。”
谈栩然走了过来,陈绛笑眯眯的仰脸看她,昨夜显然好眠。
陈舍微已经出门去烟卷铺子了,刚在城西开了一家分店,还有好些琐事要理,王吉手上也不只这一件买卖,分身乏术,自然要陈舍微去顾。
家中事情只能抛下,交给谈栩然打理。
眼下还是春日,谈栩然已经想着秋冬育虫的事情了。
陈家仆从并不算多,前院又住了大半的护院小厮,后院几个仆妇只占了几间屋子,所以靠近青松院这侧的护厝还有好些空屋。
谈栩然瞧了一圈,觉得很适合拿来做虫房,仆妇住在边上,夜里也好有个照应。
小荠走了过来,道:“夫人,郭管事说,爷给您订的大漆颜料都已经到了,是不是叫她们都运过来?”
谈栩然轻一颔首,转脸瞧着那面还空白的影壁,有什么难想的,画上松林与鸣虫就妥了。
内院外院没人是闲着的,但大家忙着事情,面上却没有烦躁与不耐,总是乐呵呵的,四散顾着手头的差事。
眼下,是埕围里的人最多。
照理来说,若有访客,一脚踏进来就是埕围,总得铺上青砖,摆着迎客松之类的雅物。
可陈舍微只让在院门前半丈地踏了砖,石子小径到了院门口就没了,其他地方全留着泥地,三两个汉子正在里头锄地呢,苗啊种啊都摆在墙角边上,等着一会种下去。
剩下那一大片的埕围都做苗圃花圃,还不算后院辟出来的香料香草地,说是为了自种自吃,但陈舍微本就喜欢绿色,四季更迭,骤雨初雪,这菜圃就是他的自然日历。
正屋里的家具还没打好,看起来有点空,可春日里的玉兰实在美丽,只歇在天井仰脸瞧着,看着如玉卮般的白花和湛蓝的天空,好像就能这样一直一直的躺下去。
不过么,绵绵不绝的春雨歇了两日,这就又飘洒起来了。
陈舍微的家宅附近不似陈砚墨家宅边上那般雅致,书院林立。
除了沁园和承天寺之外,临近出去,陈舍微最喜欢就是的就是菜市。
连着忙了几日,他总算挤出一日的闲工夫。
晨起,陈舍微束好头发,簪上木簪,穿上布衣,而谈栩然用一张蓝布包了青丝,也换了不那么点眼的裙衫。
两人只同阿巧说了一声,就悄悄从偏门出去,七拐八绕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泉州最大的菜市。
陈舍微斜撑着一把小伞,同谈栩然买菜来了。
即便不是雨日,菜市鲜鱼乱蹦,瓜果带露,难免泥泞些。
陈舍微倒是不妨,回去换了鞋子就是,幸好谈栩然有远见,改穿了木屐,免得脏了裙踞。
春日里鲜蔬少,菜市里往来的行人皆是神情专注,左看一眼,那把菊花脑最鲜灵!右瞄一眼,那尾银刀鳞片亮得像锡水!
除了食材好,物美价廉更是要紧。
肉多割了一刀,自己嘴里只沾上一筷子尖的油星子,公爹婆母也要说嘴,可分明又是他们昨日说她不会疼自己的男人,瘦成这样也不晓得给他补一补。
不留心买了个空心烂萝卜回家,这一餐饭更是没个安生,仿佛叫她败空了一间屋。
谈栩然自没有这些烦扰,听着妇人一边择菜一边同摊贩诉苦,再看看边上蹲在她腿边,正在专心致志挑拣螺蛳的陈舍微,只生出一种不真实的虚空感。
‘刷拉刷拉’的响动叫谈栩然回神,陈舍微仔仔细细的提着竹篮甩了干净了水珠子,把一篮子螺蛳递给小贩,道:“算算斤两。”
他站起身,手就实实在在的揽上了谈栩然的腰。
钱袋在谈栩然那,陈舍微笑着瞧瞧她,道:“还好挪了两盆番椒来,晚上可以炒个螺蛳就酒。”
她顿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抿出几个铜板来付了钱,道:“那午间吃什么?”
陈舍微早就瞧好了,于是一手菜篮子,一手谈栩然,牵着她走过屠夫的吆喝和菜农的唱喏,从凡尘俗世最热络鲜活处穿梭而过。
眼前这菜摊是个妇人在顾,瞧着就是个爱干净的,没有主顾时,手上也抓着一方帕子东擦西抹。
她的豌豆也分外招人喜爱,一粒粒圆绿躺在宽叶上。
陈舍微见谈栩然纤指细细挑选,倒像是在拣翡翠珠子。
他突然觉得绿色也极衬谈栩然。
她肤色凝白,若有一圈饱满浓绿的在皓腕上,或是有一串圆珠嫩绿贴在胸前,只是这么一过脑,陈舍微就觉得鼻子很痒。
‘其实什么衣裳首饰不衬她呢?要好好挣银子呐!’
捡了两捧豌豆,一根嫩笋,两尾黄鱼,瞧见那猪杂新鲜,陈舍微也零碎买了些,又要了一把掐尖的杞叶嫩叶。
虽说家中有仆妇,但闲时陈舍微总是亲自下厨,他享受做吃食给家人吃的感觉。
不过今日主要是想同谈栩然出门逛逛,回来路上又买了好些珠贝给陈绛玩,就晚了些。
可也不妨事,陈舍微只做一饭一汤,都是简便好吃的。
饭是黄鱼焖饭,三两下剁了鱼头鱼尾,剃了鱼骨,留下大片大片的鱼肉抓腌。
油锅烧热,煸香姜片,把鱼骨煎到微微焦黄,调味后下沸水小火煨汤,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把鱼骨撇出去,下笋丁。
煮到笋丁入味后,再下米焖煮,待米微微蓬润成饭,就把黄鱼肉一块块的码上去,由得鱼饭焖去。
算着时辰差不多了,陈舍微往鱼饭上撒入一把豌豆,再去小灶上把清理抓腌过后的猪杂和梅花肉下进滚了姜片的沸水中。
他掐着时辰下入枸杞叶,加些盐粒和胡椒,可不能叫猪杂和梅花肉老了。
饭成汤也成,一路飘香的端进青松院里去。
陈绛抱着书册歇在房里,米香笋香,鱼香菜香都能飘进去勾她出来。
一家三口就在老松边上置了张小方木桌,开始吃饭。
因为黄鱼很新鲜,再加上陈舍微处理腌制得当,整锅鱼饭没有半点腥气。
黄鱼肉又嫩又鲜,米饭吸饱了笋的清美和黄鱼肉缓缓渗下去的油脂,山珍海味融于一体,好吃的简直叫人生疑。
陈绛吃了鱼饭,又喝了一大碗猪杂枸杞叶汤,猪杂和梅花肉滑溜溜的,嫩得出奇,已经吃了鱼饭这样鲜美的东西,可汤底的鲜还是遮不住,隐隐约约的透上来,久久不散。
鱼饭是连着甑一起端过来的,最后掘出的锅巴更是一绝,香脆极了。
大家连汤带饭吃得顶饱,竟分吃完了那一大张的锅巴,满足得人都有些恍惚了。
“阿娘,看呀!紫藤凝花苞了。”
谈栩然正看着安然完好的女儿出神,就见她眸中忽然迸出喜色来,扬着笑容转脸对她说。
院里的紫藤埋了肥,终于从沉重的睡梦中渐渐苏醒过来。
他们住进来那一日,满院红喜妆点,一时不察枯藤已经抽绿了。
“那是花苞吗?不是叶儿吗?”谈栩然恰好坐在一串从回廊顶抻出来的花穗下,仰脸不解的问。
陈舍微轻轻笑,温柔牵下一串花穗给她细看。
“是花,紫藤开花晚,桃李都开个尽兴了,它才慢慢悠悠的抽穗,先结出青色的花序,待到绿意浓垂时,紫串渐生。”
说着,陈舍微缓缓松手送花穗上去,落了一片如杏仁般上圆下尖的嫩叶下来,停在谈栩然眉心,仿若翡翠钿。
陈舍微心尖一颤,余光却瞥见陈绛捂着眼,摸索着要吴燕子扶她快走。
这丫头,真是愈发淘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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